前面的人果然闻声大惊,一下蹲下隐藏,眼睛的四下乱瞅,可是哪里有人影。

“大人!”其中一人废话地叫道:“有埋伏!”

那人慌乱的四下看去,哪知煞星此刻就在自己的背后,青夏突然对着他的后颈吹了口热气。这一下非同小可,那人立时大叫一声,青夏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刀子一挥,一道血线喷涌而出,男人的身体一僵,登时咽气。

大人显然听到叫声,沉着地叫道:“平成,怎么回事?”

夜色浓郁,一片漆黑,四下的风冷冷的吹着,大人的声音在空气里来回空旷的回荡着。但是,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大人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咽了口吐沫,镇定地说道:“大家整队!”

剩下的四十多人齐刷刷的整队站好,谨慎的拔出长刀,对准叫做平成的男子死亡的方向,可是还没等他们站稳,一条长枪突然在他们身后,唰唰三道血线冲天而起,三条人命就此了解。

众人大惊,急忙回过头去,可是哪里还看得到西林雨乔的身影。

黑暗里一片死寂,众人的呼吸也渐渐沉重,青夏和西林雨乔隐蔽在夜色之中,屏住呼吸,小心的潜伏起来,等待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

“什么人!是男人的站出来!”对方的头领大声叫道,声音还算沉稳,可是气息里,已经带了一丝慌乱。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青夏手握五只飞刀,待他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就向着发声处飞了出去,只听一阵惨叫声登时响起,三人毙命两人受伤,青夏还还没待对方尸体倒下,就向着旁边的草丛里滚去,刚一动弹,果然之前趴着的地方就插满了箭雨。

趁着对方慌乱的向着青夏这边奔跑而来之际,西林雨乔突然挺枪而上,由背后一枪刺穿一名侍卫的后颈,刚一得手,就起身跳跃,隐蔽在半人多高的草丛之中。

对方人马大怒,被人家结果了将近二十多人,还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感觉自己好像被千军万马包围了一样,微微发抖,站在原地,小心的等待机会。

青夏看清楚了那男人的长相,只见那位大人大约四十多岁,续着络腮胡子,一双铜铃大眼,看起来十分的彪悍。既然认清了这人的长相,就不怕他会再混到楚营之中,青夏突然一把撇出手中的战刀,噼啪一声巨响,打落了对方手疾眼快听声变位射出的一排利箭。

西林雨乔得到号令,也是迅速的窜起,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南边飞速跑去。一会就和青夏会和,听着后面沉重脚步地追赶声,两人运足脚力,发足狂奔。

青夏身为特种兵中的精锐特工,野地奔袭是家常便饭,西林雨乔武艺不凡,自然也经过了刻苦的训练。两人起起落落,竟然和身后的人马渐渐拉开了距离。眼看再过一会就要接近楚营,突然身后天际猛然一道刺目红光升上天空,两人一愣,回过头去,青夏心下一寒,沉声说道:“不好,他们在找救兵!”

话音刚落,似乎在印证她的话一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霎时在前面响起,根本来不及做任何隐藏,森亮的白色寒芒就笼罩了两人全身。

“趴下!”青夏一把拉住西林雨乔的身体,两人狼狈的滚落在草丛之中,青夏手臂上一阵锥心的疼痛火辣辣的升起,心叫一声不好,一把抓过西林雨乔的长枪,疯魔般在身前舞动,抵挡漫天的箭雨,两人就向着远处跑去。

“啊!你中箭了!”西林雨乔大惊失色,一把拉住青夏,惊慌地说道。

青夏皱着眉头,一把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削掉箭尾,看也不看鲜血不断涌出的伤口一眼,对着西林雨乔沉声说道:“南面的营门看来已经被贼人堵死了,为的就是不让人回去报信。你快去东面的营门,那处是由禁军守卫,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攻破。这里我来抵挡。”

“不!你已经受伤了,还是你先跑,我来断后!”西林雨乔连忙说道。

“不行!”青夏眉梢一挑,沉声说道:“你当我是让你逃命吗?这群贼子杀了人之后不逃跑,反而要回营去,一定还有什么阴谋,你若是不能回去报信,南楚覆灭即在眼前。到时候不但楚离死无葬身之地,你大哥也无全尸,还不快回去!”

西林雨乔一愣,想了想突然问道:“李大哥没死吗?”

青夏一皱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傻瓜!若是楚离死了,刚才那些人怎会没有提及,他一定是在刚劫营的时候被人救走了,不然中军大营怎会无人看守?你现在回去,以后还有机会。”

提到楚离,西林雨乔眉梢微微一颤,缓缓说道:“还是你回去吧,李大哥喜欢的人是你。”

“笨蛋!”时间紧迫,这家伙还在这里纠缠不休,青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儿女情长!你留下挡得住对方的攻击吗?我们两个人一个也别想活!”

一把将枪杆塞到西林雨乔的手里,一把狠狠的推在她的肩膀上。

西林雨乔被青夏推得一个踉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感觉着对方人马正在小心的靠近,知道时间紧迫,紧紧地盯着青夏一身青色皮铠,鲜血淋漓的样子,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你要小心!”咬着嘴唇,沉声说道。西林雨乔猛地转过身去,向着远处飞奔而去,刚走了两步,又再转过头来,说道:“等着我,我一定带人回来救你!”

看着西林雨乔渐行渐远的身影,青夏眉头紧锁,自己现在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为她争取时间,希望来得及向楚离的示警。

很多这样的时候,青夏都来不及去思考自己的自身安危。就像当初出任务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服务的。

手上已经没有了称手的兵器,青夏拔出短小的匕首,横在身前,半弓着腰,等待着对方试探着上前。

突然,一只巨大的火球猛然从上空掉落。青夏心底瞬时间一寒,这一刻,她已经知道,逐一击破不可能了。火球瞬间暴露了她的身形,先发制人,后发制与人,抱着杀一个算一个的心理,青夏瞬间腾空而起,身躯好似一只灵巧的狸猫,又好似一只展翅的大雁,狠握着着匕首,登时跳落在一名侍卫的身上,嗜血的匕首猛地插进一名士兵的脖颈上,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遍撒了一头一脸。青夏混不在意,转身又是一道寒芒,扎在另一名士兵的心口处,手起刀落,两条人命瞬间了账。

“唰”!

寒风中,冰冷的刀子割断人的气管,划破粗糙的肌肤,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做了,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和平常。对付敌人,青夏向来缺乏怜悯。冷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一身青色皮铠的女子眉头微微舒展。

反正也难逃一死,所幸杀个痛快。她的性命本就是上天恩赐,即便此刻死了,也不算赔本。只是希望西林雨乔能不负自己的厚望,不要被人阻拦。

无数森冷的箭镞对准了青夏的身体,那些近身的侍卫小心的向后退去,再也不愿靠近这个一身修罗鬼气的女子身旁。

看对对面森冷的弓箭,青夏知道一旦对方首领下了命令,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逃出生天,冷眼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一众人,青夏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知道已经无路可逃。

然而,等了仵久,也不见对方下达射杀的命令,青夏眉头紧紧皱起,缓缓的抬起眉梢。

就在这时,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青夏一愣,刚要回过头去,对面的冷箭突然射出,可是全都不是射向青夏,而是射向她身后的方向,无数只利箭擦过青夏的身子,可是却没伤到她一丝半点。惨叫声在身后响起,那些无情的箭雨霎时间好似射在了青夏的心上一样,她周身寒冷,如坠冰渊,再也顾不得身后如狼似虎的兵士,踉跄的就向前方奔去。

长时间的死寂,好似整个天际都在流血。

对方的队伍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随着一声撤退,所有的士兵霎时间就好似潮水一般的退了开去。

“你疯了吗?”青夏再也管不得别人,对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女凄厉叫道:“不是让你走的吗?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数不清有多少只利箭将西林雨乔的身体紧紧的钉在地上,透过她的胸脯、小腹、手臂、大腿,好似一只筛子。鲜红的血液不断的从西林雨乔的嘴里涌了出来,她的身体微微抽搐着,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脸色苍白若死,发丝凌乱不堪,雪白的武士服早已一片血红。

青夏用手捂住口鼻,站在她的面前,紧紧的握紧拳头,手足无措,她蹲下身子想要扶起苍白的少女,可是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傻子!你是傻子吗?”眼角湘湿一片,青夏的心头仿若被千钧巨石狠狠压着,她沉重的呼吸着,伸出手去,想触摸西林雨乔的脸颊,可是在她全身上下的箭雨上晃了一圈,手却颤抖的不能自抑,语无伦次的喃喃道:“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恩……”一声闷哼声突然响起,青夏一惊,急忙向西林雨乔看去,只见她缓缓的举起一只没被钉死的手,手上还抓着那杆银色的长枪,缓缓的,费力的,向着青夏送了过来。

青夏霎时间呆在当场,所有的血液好似瞬间凝固,她愣愣地看着西林雨乔,终于,缓缓的伸出手去,接过那杆长枪,语带哽咽地说道:“你回来,就是害怕我没有武器,想送枪给我吗?”

已经无力再去点头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西林雨乔紧紧地看着青夏,眼神越来越涣散无神。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滂沱而下,大滴大滴的打在西林雨乔苍白的脸颊上,青夏伏在她瘦小的身上,再也无法忍耐的放声大哭。

好似回光返照,西林雨乔突然蚊蝇般的小声哼出了几个字,青夏泪眼朦胧的看向这个原本那样明艳照人的倔强少女,声音哽咽地说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名……恩……名字……”

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急喷而出,青夏手捧着她的头,心下疼痛无以言表,看着西林雨乔的眼睛,她终于还是连忙说道:“我是庄青夏,我叫庄青夏。”

“庄?”西林雨乔的眼睛瞬间睁大,过了好久,好似了然了一切一般,惨淡了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缓缓的伸出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来,握住青夏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冷,生命正从她的体内飞速的流逝,青夏紧紧的回握住她的手掌。

“青夏。”头颅一歪,白衣少女的手立时失去力气的垂了下去。青夏愣愣的跪在苍茫的原野上,过了许久,终于扬起头来,泪雨滂沱。  

战地凤舞 第085章 铁血大秦

“什么人!”一声低呼突然响起,青夏素手一扬。一道光瞬时间好似弹丸一般冲击而上,噗的一声就插入了那人的颈项之中。黑暗中的女子弹地而起,几个起落就已经落在了那人的身边,一把拔出他颈腔里的匕首,一道血线喷洒而出。青夏视若不见。嘭的一声扔下他的尸体,就向前奔去。

此时的南楚大营一片狼藉,无数帐篷被烧毁,到处是战火烧过的痕迹,大批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地上残留着暗红色的鲜血,血泥糅杂,混乱一片。

青夏手握匕首,横举银枪,豹子一般的在营地里跳跃,眼神锐利的环顾四周。一路走来,发现大规模的战乱似乎只聚集在西南部的一些营地,其中又以恒城西林氏的营地最为凶残,血水积了一尺多厚,踏在上面,就好像砸在血盆里一样。萦绕鼻息间全是腥臭的液体,青夏眉头紧紧皱着,缓缓的走在北营之中,四下里一片死寂,偶尔有受伤的兵勇发出几声低沉的哀叫,可是很快又被隐藏了下去。

原本被烧成灰烬的中军大帐,这么一会又被重新建起,巨大的帐篷灯火通明的矗立在营地中央,青夏一把撕下小脚上的缠布,用牙齿咬住一段,包扎在手臂上的箭上处,狠狠地勒住止血。森冷的头盔罩在头顶,青色的皮铠上全是凝固 了的暗红色鲜血。背后的披风已经在刚才的逃亡中扔弃,青夏周身是伤,可是却仍坚强的挺直身体。她缓缓的吐了口气,躲在暗影之中,双眼鹰鹫一般紧紧的盯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心底却血流成河。

秦之炎,真的是你吗?此时此刻,坐镇南楚北营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覆灭南楚重兵的人,掳走逐兰夫人杀死西林雨乔的人真的,是你吗?

青夏紧紧的咬紧嘴唇,死死的看着那座大帐,可是若不是你,还有什么人会对我手下留情?

青夏咬紧牙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突然弹身而起,向着中军大营猛然奔去。

“什么人!”

厉喝声陡然响起,暗影中闪过几名轻甲兵士,举起手中长刀就向着青夏劈砍而来。青夏雷霆奔袭,蓦然间跳跃中空,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腹上,右手一挥,匕首划过另一名士兵握刀的手腕,整个动作没用上三秒钟,青夏稳稳的落地跃起,毫无阻拦般的又向着大营跑去。

“来人!有刺客!”一声惊呼突然响起,青夏一愣,登时愕然的抬起头来,只见徐权一把从大营中跑了出来,乍一看满身鲜血的青夏,竟是猛然一惊。

青夏心头瞬时间升起一丝狂喜,环目望去,只见围在四周的,全是黑衣卫的下属,这群在战乱中找不到半点踪影的士兵,此刻竟然全部聚集在此处,没有丝毫损伤,看到他们拱卫在中军大营旁边,那么楚离也必定在此处。

然而,这种喜悦还没有持续上一秒钟,青夏登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场。她缓缓的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惊恐的,不可置信的看向徐权。

一身铠甲的侍卫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也只是将头微微偏转过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巨大的震惊瞬间升上心头,青夏紧握着手中鲜血淋漓的银色长枪,满脸愤怒,似乎是想求证什么一般,大步就向营门走去。

“姑娘!”徐权面色戚然的栏上前来,急忙说道:姑娘,你听我说。”

“让开!”青夏面色阴沉,好似万股寒冰,她冷冷的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我只说一遍!”

轰的一声,青夏一把扬起长枪,举止头顶,雷霆般的怒斩而下。徐权躲闪不及,被身旁的侍卫一把拉扯开去,但是还是在手臂上开了一个大大的伤口,青夏嗜血的眼神缓缓的转移到他的身上,语气森冷的扬声说道:“谁在敢阻拦我?”

少女嗜血的眼神像是发了狂的南疆凶兽一般,又有着比南疆凶兽更加可怕的震怒和仇恨,她双眼牢牢的盯在众人的身上,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滑过,带着愤怒,伤心,绝望和深深的控诉。

这些,都是连日以来她的战友,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去训练他们,用了很多的心血去教导他们,她把他们当成是朋友和亲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能看到一张张冷酷无情的脸,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刺眼,曾经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痛彻心扉,她缓缓的转过头去,看着那座灯火通明的营帐,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姑娘!是我们对不起你,请你别这样作践自己,先去包扎疗伤吧。”

“嘭”的一声,向后滚去,嘴角鲜血溢出,但仍就迅速踉跄的爬起,跪在青夏的身前。

“姑娘!”整齐划一的巨吼声齐齐响起,所有的黑衣卫士兵全部都跪在地上,大声叫道。这样倔强的男人们用他们的膝盖挡住了青夏的路,他们看着这个多日里屡次和他们并肩战斗的凌厉女子,看着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她痛苦仇恨的眼神,只感觉凶猛的肃杀之气在天地间弥漫。

一阵长风陡然刮起,掀起满地的黄沙,沙粒打在青夏森寒的皮铠上,发出铿锵的脆响。

青夏发丝凌乱,看着眼前这一群跪在地上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她只是倔强的仰起脖子,目光冷冷的看着那座金光闪闪的中军大帐,眼神间充满了浓浓的凄楚和无以言表的仇恨。

“让她进来吧!”低沉的嗓音从大帐里传了出来,所有的黑衣卫齐齐一愣,过了好久才在徐权的带领下,缓缓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冷硬的风,席卷起满地的狂沙枯草,路的两旁跪着南楚最为优秀的军队。青夏手握着银枪,看着眼前那条通向大帐的路,心痛的无以复加,好似被人用巨斧一块一块的劈砍一样。她紧紧的握紧拳头,指甲插进肉里,眉头几乎拧在一起,双眼眯起,里面有着太多太多的感情在风起云涌的涌动着,粘满了鲜血的长枪拖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她抬起脚来,向着近在咫尺的营门,缓缓的走了过去。

一步,又一步。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回放一般。两侧的黑衣卫焦急的抬起头,看着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中军大营走去,那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似乎是踏在众人的心上,黑暗中,烈烈火把在噼啪作响,偌大的北营之中,只能听见青夏沉重的脚步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不算长的一段路,可是青夏感觉却好像是走了那么久,四周好像霎时间都是空荡荡的,只剩下远古的风,在呼啸着吹着,那个夜晚,西林雨乔扑在她哥哥怀里放声大哭的样子,又回荡在她的眼前,那样一个凌厉决绝,那样一个爱憎分明,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少女,为的究竟是什么?又到底是什么,将她卷入了这场腥风血雨之中。

沉重的帘子被缓缓掀开,楚离那张俊朗飘逸的脸孔出现在青夏眼前。

他坐在中军大帐的主位之上,金黄色的椅子显得金光灿灿,四角灯火辉煌闪烁,晃得青夏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上好的龙涎香回荡在空气里,整个大帐都是温暖的,舒服的,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和天家的高贵。楚离一身明黄色的锦龙蟒袍,黄玉腰带,几乎要和身后的椅子合为一体,他风神玉朗,乌发垂肩,毫无半点损伤,干净的似乎刚刚沐浴。

这,就是自己和西林雨乔,九死一生也要出营去营救的南楚大皇吗?

这,就是西林雨乔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心爱之人吗?

一大滴眼泪突然从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滑了出来,她周身满是黄泥鲜血,脸上污血纵横,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她身体多处受伤,手臂上至今还在向外渗着学丝,森冷的头盔下,小小的脸孔鬼画符一样,又臭又脏。她的衣衫破碎的不成样子,整个人像是从血池中爬出来的饿鬼。累得几乎双腿都在打颤。

可是她仍旧看着他,牢牢的看着,死死的看着,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往昔岁月,那些只要一睁眼就要面对的点点滴滴,像是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从始到终的牵牵绊绊,斩不断理还乱的莫名心意,一次次的逃跑,一次次的重逢,一次次的携手共渡难关,还有他站在自己面前那句渗着无尽鲜血,在这些日子里反复回荡在心里的话语;

“青夏,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想要相信一个人了。”

可是楚离,你真的相信过我吗?你又什么时候相信过我?

曾经的你不相信庄青夏,苦苦相逼,以她为饵。后来的你,昭告天下,赐我名为天下荡妇。盛都的天牢里,你深信我的背叛,擒拿与我,欲击而绝杀。今日,你仍旧是隐瞒了沙旱地和秦国心照不宣的围猎之战,大举设计残杀八大世家。而如今,昵友设下死局,将一切反叛于你的力量全部铲除,可是可有一次,你曾想过相信与我,将这一切告知我。

哪怕只有一次!

楚离,你没有,你从来没有。尽管你把黑衣卫的统帅之责交给我,但是所有黑衣卫都知道的事情,仍旧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心急如焚想要去营救你的时候,你可能就躲在某一处大帐里,安静的等待着胜利的消息,庄青夏的死活,从始至终,都和你毫不相干。

帝王之信,果然是天下最廉价的东西,而雄才大略如你今生又怎会相信任何一个人。

你将天地玩弄与股掌之间,可曾想过,有一个人,差一点就真真正正的要相信你了吗?你手段狠辣的设计圈套,铲除异己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个人,差一点就要决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了吗?你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还不忘说出一句话来打击对手的时候,可曾想过,听你说这句话的那个人,是真正的想要答应你了吗?

不!你没有想过。至始至终,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为了你自己的霸业,为了你的南楚皇权。

而愚蠢如我,竟然会留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被屡屡欺骗了一次又一次,却仍旧要选择相信你。

当日在云翔大殿中楚离对丹妃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耳边:这个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大楚的江山更重要。

果然,你是一个成功的帝王,我是一个白痴的女子。

缓缓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青夏冷冷仰起头来,浑身鲜血淋漓的女子缓缓开口说道:“这一滴泪,不是为你而流,是为西林雨乔而流,她瞎了眼睛,相信了一个不该相信的人。

楚离坐在王座上,看着青夏浑身污血遍体鳞伤的样子,突然说不出任何话来,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是苍白而多余的,他只能那么看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接着自己震慑住八大世家的余威,禁军集体摇身一变,化作凶悍马贼,由内营杀出,措手不及下,八大世家自然全军覆没。逐兰夫人本就已经承担了私通南疆的罪名,此刻再加上已被人救走,更是坐实了她的罪证。八大世家精锐虽失,钱财仍在,只有灭了他们在朝中的全部实力,才能有机会一点一点的收回大权。楚离这招连环之计,妙到巅峰,无人敢出其左右,就连自己,身在局中,也被他蒙蔽,更何况是别人。等待那群人反应过来之时,八大世家早就烟消云散灰飞烟灭,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报这血海深仇。

难怪黎子厚会突然修书效忠,原来楚离早就清楚黎院黎子城和南疆的关系,收拢了黎子厚,连消带打,断了逐兰夫人的后路,更得到了伪造的逐兰夫人亲笔印信。楚离步步安排的巧妙绝伦,处处有人替着去冲锋陷阵。他至始至终好像是身在局中,处于暴风中心,实则早就已经退到风暴之后去冷眼旁观。

背后冷箭,借刀杀人,这些不费力气的绝招他都用的恰到巅峰,异常巧妙。

青夏突然想起了庄父说过的话,离太子是一个惊才艳绝的人,他又怎会屡屡置自己于陷阱之中呢?

“西林家的人,全都被你杀了?”青夏站在楚离面前,沉声问道。

“恩,”楚离缓缓的点了点头,“西林誉带着西林羽最小的儿子逃了出去,但是方圆百里,都被黑衣卫包围了起来,他逃不掉的。”

“为什么?”青夏缓缓的皱起眉头,她仍旧是忍不住大声说道:“恒城西林氏忠心耿耿,在沙旱地上所有的家主都以为去冲击兽群必死无疑,只有他愿意追随于你,他的父亲又屡次救护于你,西林雨乔为你甘愿去死!这样的一家人,为什么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楚离目光坚韧的看着青夏,缓缓的说道:“我不能保证西林誉是不是心机深沉,看出了沙旱地的秘密。我也不能保证,下一代的西林氏,仍旧会忠君爱国。”

青夏不可置信的扬起眉稍,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啊?在他的心里,可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吗?只是这样不能保证的原因,就可以变成杀人的理由?

“八大世家是南楚最大的毒瘤,多年来尾大不掉,若是有机会,我怎能不一招铲除。”楚离突然自座位上站起身来,他神情微微有些激动,缓缓的走向青夏,双眼通红,沉声说道:“可是青夏,我没想过伤害你。沙旱地一战。我就是怕你跟去受伤,才不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接到消息赶去了。七大世家在营内闯营,我也没有打算要你去处理,后来到了禁军袭营时间,我也叫徐权拉你回中军大帐,大帐内有密道,可以避开这一劫,没想到西林雨乔节外生枝。青夏,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这是真的。”

青夏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是那么的陌生,他怎么可以这样毫不在意的提起西林雨乔的名字,那个倔强好胜的千金小姐,为了他死那在荒芜的草原上,至今仍旧被万箭穿心的暴尸荒野。

她还那么年轻啊,还不到十七岁。

无尽的悲戚和绝望潮水一般的在青夏胸口升起,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胸口,举起另一只手阻止楚离向她靠近。

“青夏,你怎么样?我求求你,先治伤好吗?以后你想要怎么对我都可以。”楚离再也装不住那一副自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表情,他心痛的看着青夏浑身上下无处不伤的样子,悲声说道:“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不要这么折磨你自己。”

轰的一声,眼前瞬时间一片漆黑,青夏奋战了一日一夜,之前和凶兽的那场厮杀几乎要了她的性命,体力已经严重的透支的少女支撑着帐营的杆子上,想要平息胸腔里的怒意,谁知突然一阵气血翻涌,一大口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洒在华贵的地毯上。

“青夏!”楚离惊恐叫道,就要冲上前来。

“滚开!”青夏厉吼一声,手中长枪赫然高高举起,忿然指着楚离,厉声叫道:“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好,好,我不靠近,你不要激动。”楚离连忙说道,对着门外的侍卫大喊道:“叫军医,叫军医来!”

“陛下,”乐松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北营中,暂时没有军医了。”

楚离一愣,随即对着青夏说道:“我们去还巢邑,我们回盛都,青夏,我一定要找最好的大夫,找御医来医治你。”

西林一脉满门抄斩,哪里还有所谓的军医。青夏闻言心如刀绞,她冷冷的看着那个风神玉朗的男子,轻轻地冷笑一声:“楚离,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会跟你回盛都去?”

楚离闻言大惊,他急忙说道:“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只要我不死,就跟我回盛都。”

“呵呵,”青夏冷声一笑,眼露讥笑之意更浓,可是已经再也不愿意对这男人说一句话,她拖着沉重的长枪,脚步都几乎在微微颤抖,但是却还是坚定的一点一点的向着帐外走去,声音低沉,却带着尖若生铁般的冷酷。

“楚离,我现在杀不了你,西林雨乔也不会希望我现在杀了你。但是你要知道,从今往后,庄青夏和你再无任何关系,以后你是死是活,是飞黄腾达还是国破家亡我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同样,庄青夏是流落街头还是暴尸荒野,也与你无关系,你我二人再无瓜葛,他日相见,不是路人,就是仇人!”

“青夏!”楚离一惊猛然追出大帐,向着青夏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青夏怒喝一声,头也不回,猛然挥枪,唰的一声,在楚离的身前划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就在这时,狂风倒卷而起,漫天狂沙席卷,无数的飞沙在两人之间隔成一道昏黄的线条,让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脸孔。

青夏背对着楚离,银色的长枪扎在地上,厉声说道:“你是男人,做过了就要认!失去了,就不要后悔!何必扭扭捏捏做妇人之态,徒惹人恶心!”

楚离一愣,脚步就猛地停了下来,徐权等人看着青夏决绝的身影,齐齐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姑娘!”

“我话以至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漆黑的夜色下,青夏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浓密的黑夜之中,凄冷的风,冷冷的卷过枯败的野草,楚离久久的站在空旷的营地上。

这一天,是楚离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成功的以最小的代价,铲除了八大世家的精锐势力,将各大世家在朝中的力量连根拔尽,在南楚三百年来的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收回了王权,从此以后,南楚的皇帝不再是被架空的空壳,他掌握了整个南楚的精锐,大权独揽,为他将来的千秋基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打下了厚实的根基。

可是多少年之后,当他回忆起那年那一个风云变色的夜晚的时候,他仍旧不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情。他只知道,在那个死寂的血流成河的晚上,他独自一人坐在北营的北门前,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只想一醉方休,再不醒来。

会猎西川 第086章:白蛉雪原

“洁玛阿古!”

孩子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一匹藏红色的小马飞速的跑了过来。马背上坐着两名穿着一身棉裘皮草的孩子,大的那个只有十五六岁,梳着一排小辫子,辫梢用红色的缨子系住,粗壮的像是一匹草原上的小马驹。小的那个只有十一二岁,戴着裘皮帽子脸蛋冻得通红,刚才的那声叫喊就是发自他的口中。

“洁玛阿古!”两个孩子飞速的奔到一座雪坡脚下,然后迅速的跳下马来,手脚并用的就向着雪坡爬上去。

早上刚刚下完雪,此刻雪地松软,踏上去很快就深深的陷进雪里。大的孩子虽然手长脚长,但是体重也重,他走一步陷一步,然后费力的拔出脚来,再陷进去。这样走来,反而不如那个小的快。

年纪小的那个孩子大笑的向上跑着,年纪最小,动作却灵敏的很,一会的功夫就爬上了雪坡,对着远处的一个账篷大声叫道:“洁玛阿古,阿妈让我来叫你吃饭。”

账篷的帘子一阵颤动,不一会的功夫,一名身材娇小、明眉皓齿的女子就从里面探出头来。她带着一顶皮草的帽子,将两个耳朵都包在了里面,只露出尖瘦小小的一张脸,一双眼睛秋水一般明澈,却又透着一丝顽强坚韧的倔强,她笑着张开手,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孩子,带着厚厚的手套,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笑着说道:“班布尔,你阿妈的病好了?”

“好啦!”班布尔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着说道:“多亏洁玛阿古的药,所以阿妈要请洁玛阿古吃狍子肉。”

“狍子啊。”女子一愣,说道,旭达烈又上山打猎了?”

“是啊,”班布尔回答道:“快过年了,大哥说要攒年货。”

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最近穆连部的人总到这边打秋风,旭达烈应该小心点。”

“放心吧,”班布尔得意的一笑“旭达烈是健壮的豹子,穆连部的人都是狡诈的野狼,野狼再狡猾,也打不过豹子的。”

“呵呵,”女子朗朗一笑,拉住班布尔戴着手套的小手,说道:“你也知道野狼狡猾了,还是小心点好。”

“洁玛阿古!”大一点的孩子费了半天的劲,总算爬上了雪坡,远远的冲着女子大声喊道:“去我家啊,阿妈他们都等着呢。”

“好!等我一下!”女子大喊了一声,转身就走进了账篷里,拿出一面红色的小旗,只见上面用黑色的笔,写了大大的两个汉字。班布尔没上过学堂,只是跟着女子学了几天的汉字,此刻看到那旗,就磕磕巴巴的念道:“日……月……”

“是夏青,”女子没好气的回头说道:“你倒是会省事,认识哪块读哪块。”

“洁玛阿古,你还没找到你大哥吗?”大一点的孩子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跑了过来。

女子一愣,过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还没有,不过慢慢等,总会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