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样子是去报仇吗?”青夏双目圆瞪,半步也不退后,沉声说道:“你这是去自杀!”

“放开我!”那克多已经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他眼睛一片血红,嘴唇颤抖,额头上青筋迸现,突然转过头厉声对着班布尔大声叫道:“班布尔!就让阿妈白死了吗?”

班布尔满脸泪痕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在脸上一抹,也冲进屋子拿出一把刀来,爬上另一匹马就要冲出去。青夏拦在两人的身前,眼眶通红,可是仍旧堵在门口,不肯让路。

“夏青!”那克多一把抽出了长刀,指着青夏大声的叫道:“你给我让开!”

青夏高高的仰着头,看着这两个遭遇大变的少年,只觉得心已经痛的无可附加。这一年来多伊花大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又一次的浮现在眼前,她的眼泪顺着尖瘦的脸颊流了下来,但是仍旧挡在两人的面前,沉声道:“我不能让你们去送死。”

“你!你怎么不躲?”班布尔一把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青夏的身边,紧张的扶着她大声的叫着。

“你们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听我的。”青夏面色雪白,伤口很大,鲜血泉水一般的涌了出去。她的声音很轻,靠在班布尔的身上,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一样。但是,仍旧是瞪圆了眼睛,眼巴巴看着两个少年。

那克多一把扔下长刀,突然大叫一声,痛哭失声了起来。

“洁玛阿古!”班布尔抱着青夏越来越软的身子,哭着大叫着她的名字。

青夏紧紧的拉住了班布尔的手臂,用尽了力气沉声说道:“找到阿茉叶和西林辰,一定要,找到他们。”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青夏甚至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西林辰沉静的双眼,他的额头上包着纱布,一看就是挨了打。可是这些丝毫无损于他宁静的气质,见青夏醒来,他的眼睛登时焕发出一丝光彩,连忙端起一个瓷碗,递到了青夏的嘴边。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猛地从肩膀处袭来,青夏皱了皱眉头,声音沙哑的说道:“阿茉叶……”

“放心吧,没事。”西林辰的嗓音也是哑的,但是比起青夏来却好了很多。他缓缓的舀了一勺黑色的汤药,小心的吹了吹,递到青夏的嘴边,说道:“喝药。”

青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诡异的时空之后,就开始变得越来越爱哭了,好像上一辈子没流过的眼泪全部都攒到这辈子来流一样。她的生活像是无根的浮萍,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一点安全和归属的感觉,天下真的很大,可是却真的没有可以平静度日的乐土。

西林辰静静的看着她,拿起桌子上包扎用的白色绢布,为青夏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清淡的说道:“是穆连人来了,我去后面的林子救阿茉叶,结果多伊花大婶……夏青,我对不起你的嘱托。”

青夏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会武功,能救下阿茉叶已经不容易了,是我不好,不应该留你们几个在家,我明知道穆连人近来不安分。”青夏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哽咽了起来。

西林辰毕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见青夏这个样子微微有些慌乱,他伸出手来缓缓的握住了青夏的手,低声说道:“不要难过了,你也受了伤。”

“洁玛阿古,你醒了吗?”班布尔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青夏连忙擦干净眼泪,西林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班布尔和那克多一起走了进来。

“洁玛阿古,我伤了你,你罚我吧。”那克多突然跪在了青夏的面前,低着头沉声说道。

青夏知道,北地人向来是不会轻易给别人下跪的,她看着那克多颓唐的样子,心下一酸,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洁玛阿古,我们兄弟俩有一件事要求你。”那克多不但没有站起来,班布尔反而跟着一起跪下去。

青夏微微一愣,默想了想,沉声说道:“如果你们是要去和穆连人拼命,想把阿茉叶托付给我照顾,那我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两兄弟一愣,对望一样,然后齐齐转过头来,班布尔诚恳的说道:“洁玛阿古,我们不是去跟穆连人拼命,但是我们想去从军,希望你能答应。若是你不答应的话,我们就把阿茉叶送到米达郡的姆妈家里,她是阿茉叶的接生姆妈,一定会照顾她的。

青夏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兄弟俩,沉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打算,何必再来问我。反正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们的心意的。我只圾告诉你们,有些责任是你们自己必须去承担的,不要以为托付给别人,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班布尔低着头,终于还是说道:“对不起,洁玛阿古,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是还是要告诉你一声。因为在我们心里,你已经是我们的亲人了。”说罢,就站起身来,和那克多走了出去。

“青夏,”西林辰见青夏愣愣的又流下泪来,轻声问道。

青夏没说什么,翻个身脸朝里面,再也不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布尔和那克多就早早了起了身,收拾了行装战马,想过去跟青夏告个别,见她房门紧闭,就没有走过去。阿茉叶缩在那克多的怀里,小家伙昨晚哭了一夜,现在困的不行,就马上就打盹来。

三人缓缓的走出家门,将大门小心的关了起来。最后再望一眼一片狼藉的村子,就向村头走去。

天还没亮,四下里蒙蒙一片,到村头的时候,突然只见一片雾气中站在两个人,两匹骏马听见班布尔两人的声音蓦然扬声长嘶,就像是见到了主人一样。

“洁玛阿古!”

班布尔和那克多齐声惊呼,青夏和西林辰牵着马缓缓的从浓雾中走出来,青夏俏脸寒冰,沉声说道:“就打算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是吧?”

“洁玛阿古,我们……”

“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昨天晚上还说拿我当亲人,你们就这样对待亲人吗?”

那克多见青夏穿着一身男装,头发盘起,脸上还涂抹了黝黝黑的,疑惑的问道:“洁玛阿古,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说我干什么?”青夏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没有我跟着,你们两个可能连去西川的路都不会走。”

“洁玛阿古,你要送我们去吗?”班布尔大喜说道。

“哼!”青夏一扭头,就爬上马背。一旁的西林辰笑着小声说道:“夏青是不放心,要跟你们一起从军,好有个照顾。”

“什么?她怎么能从军呢?”

“嘘!”西林辰连忙压低声说道:“怎么不能,要不是我站在这,你们认得出她来吗?她也是不放心你们。”

班布尔鼻子顿时一酸,低声说道:“我们,我们对不起她。”

“好了,”西林辰拍了拍班布尔的肩膀,小声说道:“小点声,夏青会不好意思的。”

太阳缓缓的升了起来,众人向着西川的方向缓缓走去,身后是给了青夏一年安静生活的村子。

他们还不知道,因为他们今日的决定,未来的一切将会发生多么大的改变。历史的巨轮在缓缓的运转,命运终将会把那些人的星图牵扯在一处。

会猎西川 第九十四章:戎马从军

西川大国,雄踞于华夏大陆西北部,战地广袤,国土辽阔。其国土由西向东跨越了新疆、甘肃、青海、宁夏、山西、陕西等地,甚至还向北占据了内蒙的大面积土地,从目前的四国形式上来看,如果单论国土面积,实在可居于榜首。

但是西北苦寒,北部又多沙漠荒芜之地,是以国力上反而不如占地面积最小的东齐。人口在一千万左右,只是目前人口数量的一层。一百多年来,西川皇室曾多次筹划东进,但是要么是在三国的合力施压下胎死腹中,要么就是被南楚东齐两国打压,或被北秦强国偷袭。是以,百年来,尽管西川皇室英武好战,但是在东进大计上却未尽寸功,反而因为连年的战争消耗了极大的国力,如今,即便是被秦之炎从北方一路穷追猛打四处逃亡的南匈奴人,都敢到西川北地的咽喉之地炎帝城来张牙舞爪的耀武扬威了。

因为国民稀少,是以西川征兵并不像北秦那样严格,只要有居住地的户籍文书,并有当地保长的推荐,就可参军入伍。

白蛉郡刚刚遭到穆连人的袭击,保长全家惨死,新上任的保长不了解情况。在青夏的糖衣炮弹下,轻易的开了四张荐书,将阿茉叶送到姆妈家安顿好,青夏又嘱咐了村子里的人等杨枫来了之后带口信给他,就带着三名少年,去了炎帝城大营。

刚到了炎帝城,几人就被城门处那密密麻麻人头涌涌的壮观场面惊呆了眼,只见最少有上万的北地胡人站在城门口,等待着西川的拣选。青夏几人长途跋涉来到此处,还以为有了荐书征兵就会易如反掌,可是看眼下这个架势,却不那么容易了。

“咳!娃娃,不在家吃奶,跑到这里干嘛?”一众粗鄙的大汉突然大声的叫嚣了起来。那克多心头一皱,就要冲上前去,青夏猛地伸手拦住了他,也不回话,只是微微的侧目看了他们一眼,样子淡淡的,可是却带着一丝轻蔑和鄱视。

那群壮汉勃然大怒,这群人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本就是没事也要惹事的人物,此刻见那不男不女的小子这样瞧不起自己,哪里还能忍住。刚要上前去教训教训他,出点风头,突然城门外一阵尖锐的钟声长鸣,众人齐刷刷的转过头去,就见高高的城楼上,走来一名二十多岁的银甲将军,挎着佩刀,披着大红披风,威风凛凛的站在城楼之上。

“我要是有一天也能像他这么威风就对了。”班布尔目眩神迷的望着城楼,白日发梦的幻想着自己登上高位的那一天。

青夏却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暗道难道这就是燕回吗?怎么跟外面所说的有点出入?

“这位大哥,”西林辰耳聪目明、落叶知秋,见青夏皱起眉头的样子,就拉着一旁一名看起来还算面善的大汉的手臂,轻声问道:“这位大哥,楼上的这位将军,眈是西川的镇国将军燕回燕将军吗?”

那名大汉见西林辰谦逊有礼,连忙小声回道:“不是,燕将军哪里会亲自来炎帝城拣选士兵,这次来的是文华城史家的大公子史行,若是能被选上,我们这一军以后就是史家军了。”

“啊?不是燕家军吗?”那克多一愣,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服和懊恼。

那名大汉笑着说道:“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这西川选兵哪一年打得旗号不是燕家军,可是燕家军向来号称满万无敌,哪里会这样轻易的拣选胡人入伍?”

“那这不是骗人吗?”班布尔一心想着能进入西川的正规军队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好找机会为母报仇,此刻也着急了起来。

那名大汉见这几个孩子都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笑着说道:“哪能算骗人呢,燕将军是西川的镇国将军,又是兵马大元帅,整个西川军队都叫燕家军也无不可。”

班布尔和那克多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失望。青夏听见几人说话,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向这名相貌粗扩的汉子,只觉他言词文雅,倒不像是个胡人。那人见青夏注视着他,笑着对青夏一拱手,说道:“在下孟庭路,这位小哥好眼里,我不是胡人。”

青夏见自己还没开口,他就看出自已在想什么,果然不简单,笑着一拱手,说道:“夏青!”

这时,城楼上的男子开始了战前动员大会,青夏见他口齿伶俐、意气风发,倒像个刚刚入世的雏,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西川皇室派来了这样的人来当将领,那么炎帝城这一次征兵,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顶多也只是做做押送粮草,开路运货之类的事物。这样更合她的心意,若是能早一点让这两个小子放弃了报仇之心,就更好了。

青夏虽然不是个有仇不报的人,但是她为人对事,首先都要从实际出发。这个世界上,以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一个国家始终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穆连部是匈奴人的一个分支,多年来,在春军和西川的联合绞杀下仍旧如鱼得水的畅快存活,仅靠两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对付的了他们。让他们进军营里历练一下也好,早一点懂得人情世故,早一点明白自已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也可以早一点过些安生的日子。她受多伊花大婶一家的大恩,而且不管旭达烈怎样任性自私,他会离家参军,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放任班布尔和那克多不顾,就这样,她再一次踏入了战争这个乱局,只希望这一次,能够平平安安的才好。

动员大会之后,就是开始删选。四人荐书完整,身世清白,年纪又轻,而且西林辰又习得医术,是以很轻松的就被选中。

领了名帖,入了军籍,几人被分配和另外六个人组成一组,并要他们自行选出一个小伍长,上报上去。

班布尔等人自是想选青夏的,可是到指定地点一看,竟然冤家路窄的和之前那几个笑话他们的大汉分到了一处。那几人一看分来的是这几个娃娃兵,立时大声叫嚣了起来。因为在战时,一组的人就是一个单独的作战团体,有功同赏,有错同罚,青夏几人年纪小,除了那克多看起来还壮实一点,其他三人都显得单薄瘦弱了些,那些人自然不愿意。

叫嚷了几句,被大伍长呵斥了几句,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青夏等人的眼神却充满了凶狠。

班布尔和那克多以牙还牙的回瞪过去,西林辰恍若未觉,淡淡的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青夏闭目养神,看也不看那些大汉,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发放军服的时候。

领了自己的军装兵器,就来到指定的营帐休息。他们十个人,被分到了三个营帐,等青夏几人到了的时噪,对方六人已经两人一间,全都霸占了去。

那克多目赤欲裂,气的胸脯鼓舞,一幅要杀人的样子。青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对着西林辰一点头,就独自一人当先走了进去。

这三人当中,她也就对西林辰一人放心一点。那克多凶猛有余,智慧不足,十足一个冲动的二百五,没什么心眼可言,可以直接掠过不算。班布尔为人小聪明是有,但是遇到大事也会慌乱,而且愿意起哄跟风,这种性格在军营里,也是个吃亏的主。只有西林辰,虽然一天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就像他这次也一起跟着来从军一样,是个看不透深浅的人。

三人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声音。可是过了好一阵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那克多正按耐不住时,忽听一阵噼里啪啦的闷响声登时响起,随后军装铠甲纷纷被抛了出来,再然后,就是兵器行李,夹杂着几声男子的闷哼惨叫。那克多正着急的想打开帘子怕青夏吃亏,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猛地被甩了出来,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大片的尘土。众人还没有看清楚什么,又一条身影随之被扔了出来,一把撞在了闻声上前来围观的众人的身上。

两名七尺多高的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开花,惨叫着从地上爬起来。

唰的一声,帘子被人一把掀开,青夏目不斜视的走了出来,就进了另一座营帐,又是噼啪一阵闷响,随着两名有着同样命运的大汉的抛出。青夏对着班布尔和那克多说道:“你们去住那座营帐,我和西林住这座。”随即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一低头,就走了进去。

班布尔两人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和气温和的青夏发起火来这样强悍,周围的人见青夏小小的人竟有这样的手段,纷纷称奇,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炎帝城军营里有一名身材瘦小的小兵徒手硬悍四名彪形大汉的事情,就传遍了整座军营。青夏也因为这样光辉的战绩,成为了第一个用武力决定出来的小伍长。

在军队中应该怎样生活,青夏自然比别人了解的都深。他们几人年纪小,刚到军营难免受人排挤,只有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这些人,才能免除以后的骚扰。此刻,她坐在营帐的毡子上,轻轻的打磨着锋利的匕首,听着班布尔和那克多两人没完没了的抱怨,只觉得若是一直这样当兵,其实也还不错。

“太过分了!我们来从军是要上阵杀敌的,竟然让我们和那些民夫一样押送粮草,真是大材小用。”班布尔怒气冲冲地说道,西林辰拿出随身带着的茶叶,很快就沏了一壶浓香四溢的清茶,笑着递给那克多,见那克多连忙像是要拨浪鼓一样的摇着脑袋,笑着自己喝了下去。

“夏青,你在算什么?”进了军营,就不能再管青夏叫洁玛阿古了,当初青夏在白蛉郡找杨枫,不得已下只能用夏青这个名字,他们几人以为这是青夏的真名,也就一直这样叫了下来。

青夏用刀子在地上划拉着,听见班布尔询问,说道:“我在算,一名打仗的士兵每日需要多少粮食,二十万大军屯兵白鹿原每日需要多少粮食,若是军中断了粮,剩余的粮食能够坚持几日,缺粮几日,会引起军队哗变,规模会有多大,国家的损失会有几何?我们这些运送粮草的士兵有一万人,押送车马,会在大路上排多长的队伍,敌人若要偷袭粮草,需要派出多少人来进攻才能成事。”

“夏青,你怎么竟帮着敌人算账?”那克多一皱眉,瓮声瓮气地说道。

青夏淡淡一笑,说道:“左右闲着无事,算来玩玩。”

“哦!”班布尔却大叫一声,指着青夏说道:“我和道了,你是在变着法的跟我说,这一趟粮草押运非同小可,兹事体大,可能会有人来拦截,让我们小心防范是吧?”

青夏笑骂道:“瞧你那惫懒样子,学了几句四个字的词,恨不得每句话都用上。”

班布尔挠着头,呲牙一笑。

“夏青在这吗?”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破锣般的叫声,那克多一撩帘子,探出头去,大声叫道:“啥事啊?在这呢!”

门外的人说道:“待会将军就要查点人数了,然后就要上路,督促你们组的人赶快拔营,收拾东西。”

青夏眉梢一扬,沉思道原本定下的是明日拔营,今日已经这么晚了,就要上路,看来这一路,不会太太平了。

她突然转过头去,看着坐在毡子上神态悠闲的西林辰,轻声说道:“这一次四国围猎,设在西川的白鹿原上,南楚很多部众旧将都回去,你不怕遇到熟人,暴露身份吗?”

西林辰微微转过头来,看着青夏淡淡笑了笑,说道:“楚离也会去的,夏青你不怕被他发现吗?”

青夏眉梢一扬,眼神凌厉地看着西林辰,西林辰不慌不忙的喝完最后一口清茶,淡淡说道:“我与林暮白并不相识,那幅画,是当晚逃跑的时候,我在中军大营的床榻枕旁拿到的。”

说罢,就转过身去,整理起随身物品。

青夏微微一愣,她怎么就忘记了,除了林暮白,楚离也是有一幅的。

外面,人生鼎沸,白鹿原上,硝烟迭起,一场无形的大战,就要展开。

会猎西川 第九十五章:押送粮草

兵马从炎帝城出发,当日过了白石关,夜宿云乡,次日渡过了白云河,舟行五沧江,行军两日,进入内蒙境内。在堡松岭和史家的二老爷史啸鸣合兵一处,兵马增至两万六千余人,实力雄厚。十余日后,抵达宁夏陈门关,此时,史家的家主史霄风也率精锐到达此处,三军何为一处。

班布尔和那克多本来以为这一下定然会直扑白鹿原,参加和其他四国的会猎大会,谁知却正中了青夏所料,将新征的士兵分成几十个小队,帮忙押运运往白鹿原的粮草。

这天夜里,青夏正在营帐里闲着无事,编着绳结,突然那克多大步走了进来,砰地一声将头盔猛掷于地,怒声说道:“原本还以为能上场杀敌,谁知道竟然当起了民夫,真是气死人了……”

班布尔也随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六名年轻的小兵,都是青夏这一组的成员。那日她将几名大汉痛揍一顿之后,那些人为防青夏报复,花重金买通了大伍长,总算好说歹说换了队伍,青夏本身就不待见他们,见他们走了更是乐的轻松。这几名小孩都是新征的士兵,由于年纪小,在别的队伍总是受人欺负,大伍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人的指示,新调来的士兵全都是年纪轻轻,不是兵户,从没打过仗的新兵蛋子。

“就是,”一众十五六岁的小孩齐齐七嘴八舌的大声叫道,义愤填膺,十分气恼。青夏也不理他们,只是自顾自的编着各式的中国结,那些红色的线在她的手上上下攒动,好像是活了一样,灵巧神奇。

“夏青,”班布尔忍不住大声说道。“你那日不是说押送粮草是重要的大事,会有敌人来袭击,可是这都多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青夏微微挑了挑眉,看着他说道:“你这个家伙,竟然还希望人家来劫粮草,若是被上面知道,定要判你个不忠君爱国的罪名。”

“哎!”那克多闷声叫道:“真是憋死人了,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啊?”

青夏笑着说道:“现在既不是两国交战,也不是在关外行走,自然没有敌人来袭劫。”

“啊?”一名姓张的小兵叫道:“那我们不是就得一直这样当押送粮草的民夫了?”

青夏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她跪坐而起,摊开一张地图,指着小几上的地图说道:“三百年来,每五年一次的四国围猎从未间断,就算是一百三十年前的四国混战时期都没有停顿。主要的是,这是一个谈判的机会,也是一个探听对方虚实的大好良机,各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恢复当初大秦统一天下,四海归一的局面,问题只是谁来做皇帝罢了。这一次白鹿原围猎,按理说去年就应该举办,可是却因为北匈奴的进犯给耽误了下来,所以今年的围猎,绝对不只是一个简单单纯的会猎盛会,不然也不许我们这样往白鹿原运送粮草。”

一名叫李显的汉人少年颇为机灵,听完青夏的话连忙问道:“夏大哥,你是说这一次白鹿原会猎,有可能会打仗?”

“哪一年的会猎不打仗了?只是我们外人看不到罢了。”青夏淡淡一笑,指着位于宁夏境内的白鹿原说道,“白鹿原地势奇特,虽在西川的管辖之内,但是却属于一块中空之地,和西黑荒原一样,是一处无主的地界,这也是其他三国敢来的原因。况且这一次各国定下的目标,不是猎畜生野兽,也是攻打白鹿原上的白鹿堡,白鹿堡历史长达一千多年,是大陆上少有的一个独立于国家之外的武装组织。他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存在的理由,你们应该知道五十年前,四国白鹿原围猎攻打白鹿堡惨淡收场的事情吧。”

众人闻言连忙点头,这件事情大陆上人尽皆知,五十年前,四国共同出兵围剿白鹿堡,可惜无妨而返,白鹿堡也因此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大陆上要价最高的佣兵组织。按青夏看来,上一次的失败不能完全归于白鹿堡的武装力量有多么强势,主要原因还应该是四国不能齐心、互相防备,甚至暗自扯后腿,才便宜了那个小小的佣兵堡垒。

青夏指着地图说道:“两军交战,一动不如一静,单以钱粮消耗。国力消耗而论,攻远大于守。征讨一方,行程越远,对他们越不利。所以,远道而来的南楚、东齐、北秦,必定会带出大量的士兵。但是自古以来背粮打仗却是最蠢的法子,最妙的莫过于用敌人的粮草养活自己,攻下对方的城池,获得给养,此消彼长,守城的一方粮草接济不上,攻城的一方反而士气大盛,这仗才能打下去。”

那克多大叫道:“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将军怎么想不到,还让我们背着粮草,缓慢而行?”

青夏转过头去,看着班布尔,同道:“你说呢?”

班布尔微微沉吟半晌,说道:“若我是守方,必然坚壁清野,不留粮草于敌。

青夏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想到这,已经不容易了。我们的将军必是也做此种想法,才大规模征集民兵,运粮送货。但是,我们不妨把敌人高看一眼,猜猜他们会有什么举动。”青夏突然转过头去,看向那个清秀的汉人少年,问道:“李显,你有什么想法?”

李显说道:“我以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断了敌人的粮草,自己占据有利的地形,逼迫敌人退兵。”

青夏笑道:“李显说的对,与其在堡中死守,莫不如主动出击,以精锐骑兵游击于敌后,断其粮草,方为上上之策。”

那克多想了想,突然大笑道:“夏大哥,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告诉我们会有人来劫粮,让我们小心。”

青夏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也不知道敌方主帅有没有这个胆量,不过这一仗若是换了我来打,必定会以奇兵出击,游击于敌方之后,毁其粮草,只要每天摧毁两只千人运粮队,不出三月,我保证四国联军哀鸿遍野,军中无下锅之米,场上无能战之兵?”

一名名叫蒙逊的北地人擦了一把汗,叹道:“夏大哥,多亏你不是敌方的主帅,不然我们就要吃大亏了。”

李显借口说道:“夏大哥真是聪明,我看就是史家的将军们也及不上你。”

青夏笑着说道:“真正的大将不是勇猛的武夫,再勇猛的战士能打得过十人百人,能打的赢上千人上万人吗?所以,想当将军,就不能靠蛮力,要动脑子,你们都想建功立业,将来光耀门楣,就应该多学兵法。左右路上也无事,我就教你们一些排兵布阵、攻城略地的兵法。”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靠上前来,班布尔还连忙跑到门前,将帘子档的严实,生怕被外人听去了一般。

就这样,众人一路押粮,白日赶路,晚上听青夏讲解兵法。青夏胸中所学,是包含了中国古往今来五千余年的所有著名战役,再如上现代战争专家们透彻分析,所积累出的精华。哪里是这时代的兵法谋略可以比拟的,好在这群大老粗一个个都没什么文化,不知道青夏所讲和外面那些被引为圣典的兵法的差别,可是西林辰出身于豪门望族,听了夏青所说却暗自记在心里,只是他为人深沉,即便心下有惊愕,也不表露出来。

一晃,已经过了半月,押粮大队行程极慢。史家三军汇聚一次,又再分开。史行被分配个管理新兵,押运粮草的活,心里烦为郁闷,终日坐在马车里,和他带来的几名舞姬鬼混,每次出来对众人也是呼呼喝喝,动辄打打骂骂,由于押粮队被分为百多队,青夏这一组被分到与史行殿后,加之他们这一组暗地里被外人称作娃娃兵,十分受排挤。

昨天那克多一时不服,和史行顶撞了几句,被打了二十军棍,疼了一个晚上。大家被气的不行,纷纷吵嚷。谁知第二天早上,青夏却一反常态,对史行笑脸相迎,奉承之词层出不穷,和西林辰二人围着史行,扶他上马下马,千依百顺,众人正暗自生气。谁知还没到下午,史行就变了脸色,一幅大难临头的样子,再也不摆他公子哥的派头,跟在青夏和西林辰身前身手,摇头摆尾,还要将自己的马车让给青夏坐。

众人大奇,纷纷逼问西林辰,这个少年淡淡一笑,说道:“夏青让我找机会给他施了两针,他现在上吐下泻,头疼脑热,偏偏我一治就能挺上一会,他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我又是唯一能治他病的人,自然要对我们客气了。

众人见青夏对史行爱答不理的呼喝了两句,就有人跑过来将那克多硬拉上史行的马车,还派了史行最宠爱的舞姬来亲自伺候他,无不大叹,暗道人生在世,还是要有一技之长榜身才可啊。  

会猎西川 第九十六章:军营夜话

这日兵行姚关,青夏正陪着西林辰在马车里为史行施针,史行自觉时日无多,一务小命全都系在西林辰的身上,又见西林辰对青夏恭敬的样子,就把一颗心思全都用在了青夏这里,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十分殷勤。青夏板着脸,爱答不理,靠在软垫上,面不改色的享受着两名舞姬的服侍,她年纪轻轻,即便特意涂黑了脸,仍旧带着几分文静书卷的气质,两名舞姬见连史行都对她这样恭敬,哪里还敢怠慢,一个个拿出浑身解数,对着青夏大献殷勤。青夏含目半睁,眼角轻佻,倒真带着几分花丛老手的模样。

这时,忽听外面一名传令官报告说前方十里处有兵马行进,史行一个世家大族的花花公子,眼看自身性命都快难保,还哪里管前面来的是哪路人马。吩咐探子速速去探明再回来禀报,就唉声叹气的躺在马车上挺尸。

一会有探子回报说是秦国的押粮队已经进了西川境内,护随兵马达三万多人。

青夏微微皱起眉来,这四国的关系当真奇妙,前阵子刚刚结束了一场厮杀,眼下竟然和睦到了这样的地步。在青夏看来,打开国门任对方大军长驱直入根本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先不说东道主需要冒多么大的风险,就说那些敢于进入敌方国家的将领,又将顶着多大的压力。这样粗浅简单的道理不会有人不懂,看来这里面一定暗含什么文章。

听说是大秦的押粮队,史行立马来了精神,对手下的兵丁传令说通知前面的千人队,快速行车,务必要将秦人远远的落在后面。

连走两日,秦人已经被落下了百十里地,史行得意洋洋,好像两军是在赛跑一样,盛觉自己比秦人快就大有面子。

而青夏却在暗自小心,没有什么明显的原因,只是多年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样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是危机四伏,绝不简单。她吩咐班布尔等人晚上要留心守卫,千万不能让粮草有一点亏损。班布尔等人不明白不是自己轮值守卫,为什么还要不睡觉的防守,但是他们向来尊重青夏,是以加倍的小心谨慎起来。

当天晚上,青夏睡到半夜突然口渴,起身喝水时忽见西林辰不再榻上,青夏便存了几分担心。左右也睡不着了,她披上甲胄,就走出了营帐。

青夏走在一片寂静的军营里,夜色中,灯火闪烁,隐隐有丝竹歌舞声从主帐的方向传了过来。忽然有一阵清逸的箫声远远的传丘过来,声音悲沉,透着一丝难言的戚然,青夏顺着声音走了过去,爬过一个小小的雪坡,就见西林辰青衣布帽,衣衫磊落的站在雪坡之上,双手持箫,静静的吹奏着。皎洁的月亮将光辉淡淡的播撒在他的身上,照的到处都是一片白晃晃的雪白。青夏鼻头一酸,这才想起,离开南楚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前的这一天,西林一族举族沦丧,西林辰九死一生,完成了从世家公子到流浪乞儿的华丽转身,如今物换星移,沧桑巨变,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从前了。

青夏知道,这个年轻的孩子心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那些东西日夜啃食着他的灵魂,让他学会淡薄含笑着面对着周围的一切,却又无时无刻不对一切满含着浓浓的算计和谨慎。这本不是他的性格,只是在大变之后为了生存的改变罢了,她只希望自已可以留在他的身边,慢慢的去改变他,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位置,等待将来他要不顾一切的那一刻,有一丝半点的筹码可以拉住他。

青夏愣愣的站了半晌,感觉寒气入侵,抬头一看,茫茫大雪飘然而降,西林辰站在漫天大雪里,更加显得飘然若仙,青夏也不去打扰他,转身就向着营帐走去。

突然听的小仓前有一阵低沉不成曲调的歌声,青夏顿住脚步,仔细一听,却是多伊花大婶以前爱哼的逊达神歌。这首曲子几乎整个北地人都会哼唱,主要的意思就是感谢逊达大神保佑自己一家的平安,可是多伊花大婶信了一辈子的逊达大神并没有保佑她半点,相反她还被同样信仰逊达神的穆连人以最为残忍的方法虐杀了。

透过营帐的缝隙,青夏歪着头淡淡地看着那克多柔和下来的脸孔。这个少年平日里总是一幅呆头呆脑、鲁莽冲动的样子,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也会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跑出营帐默默的思念母亲?

青夏也不言语,就要离开。谁知刚一动,忽然一脚踩在了一根干枯的树枝之上,噼啪声顿时在黑暗中响起,显得十分明显。

“谁?”那克多突然像是一只小豹子一样,从地上猛地跳了起来,拿着长枪就冲上前来。

青夏连忙说道:“那克多,是我。”以免遭到这少年的袭击。

“夏青?”那克多一愣,放下长枪,缓缓的走了过来。

青夏笑道:“我夜里睡不着,就随便走走,打扰到你了?”

那克多腼腆的一笑,想起自己不成样子的歌声全被青夏听了去,黝黑的脸孔不禁也有一丝红晕,缓缓地说道:“我也是睡不着,听你说近来可能不太平,我就出来看看。”

青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左右也无事,咱俩一起去坐坐。”

小仓前燃了一个火盆,青夏感到一阵暖意,冷气顿时被驱散,青夏挨着火盆坐了下来,接过那克多递过来的一个酒壶,仰起头来就是一口。

这段日子,她的酒量也被锻炼了出来。行走在这样的大雪地里,不会喝烈酒,真的是熬不过去的。

“夏青,你说真的会有人来劫营吗?”提到打仗,那克多的眼睛登时冒出一阵光芒。

青夏笑着拍了下他的头,就像是拍自已的弟弟一样,说道:“就知道想这些,我告诉你,若是真有人来劫营,你只要保护好我们自己的粮草就好,若是贸然和敌人交战,我可不饶你。”

那克多憨憨一笑,也不答话。

青夏接着说道:“那克多,我不指望你们兄弟俩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我只知道,是我把你们两人带出来的,也要好好的带回去,不然,多伊花大婶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