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马蹄声突然在前面响起,青夏眉梢一挑,暗道难道瑶妃真的有这个魄力要除掉自己。刚刚全神戒备的反击,就只见一个一身月白长袍的清俊男子自远处急速奔来,剑眉星目,眉头紧蹙,不是秦之炎,又是何人。

青夏嘴角一笑,心头顿时涌过一丝暖意,她笑盈盈地站在原地,招手轻声喊道:“之炎,我在这。”

瞬间被拉入一个冰冷的拥抱之中,秦之炎的牧很凉,比在冷风中跪了五个时辰的青夏还要冷,但是他的呼吸却很热,急促的呼吸喷在青夏的头顶,带着微微的酒气和好闻的药香,青夏被秦之炎抱在怀里,闷声说道:“之炎,你喝酒了吗?你有病,不可以喝酒。”

秦之炎也不回答,松开了手,上下的打量着青夏,见她并无什么明显的外伤,才算是放下了一口气,皱着眉沉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莽撞,我不是吩咐过了,无论什么人来找你,都不可以离开王府吗?”

秦之炎很少发火,甚至连质问的语气都从来没有过。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秦之炎的盘问和怒意,青夏却只觉得一阵发自内心的温暖,她笑眯眯的勾住秦之炎的脖子,讨好地说道:“你看我又没有什么事,不要生气,你皱眉头的样子,真的好丑。”

秦之炎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宴席上的时候,他就心神不宁,刚出了皇城就见到连舟,这才知道她已经进宫一日,来不及回府换身衣衫,秦之炎就带着亲卫连夜闯宫,好在她没事,幸好。

“你放心吧。”青夏拉着秦之炎的手,笑着说道:“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被别人欺负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能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秦之炎温和一笑,说道:“你欺负她们了?”

“恩。”青夏老实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开心吧,她们毕竟是你的母亲和妹妹,不过我只是吓唬了她们一下,并没有真的揍她们。”

秦之炎淡淡一笑,不在意地说道:“不用理会她们,以后若是她们再寻衅,你也不必顾忌我。”

青夏微微一愣,想起连舟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顿时心底一阵刺痛,难道,那些都是真的?她不自觉的用力握住了秦之炎的手,笑着说道:“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好。”秦之炎一笑,搂住了青夏的腰,翻身跳上战马,说道:“今天是你回府的第一个晚饭,我已经吩咐下人们好好给你准备了。”

青夏皱起眉头,一幅可怜的样子,“我都要饿扁了,你还在这里诱惑我,快走啦。”

秦之炎爽朗一笑,打马前行,青夏靠在他的怀里,微微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几乎忍不住要昏睡过去。这一日,真的好累,可是却真的很值,她反复咀嚼着秦之炎方才的话,他说这是她回王府的第一个晚饭,他说的是“回”,多么温暖的一个字,她的一生都在不停在去着不同的地方,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回到哪里。如今,她终于有家了,她要回王府去,那里是她的家。

青夏竟然真的在马背上睡着了,秦之炎将她抱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有醒。或许她早就已经醒了,只是知道是安全的,潜意识里不再担忧和惧怕,所以,不愿意醒来,只想窝在他的怀里放心地睡上一觉,像个孩子一样的撒娇。

秦之炎一路将她抱回房间,所有的王府下人们,全都聚集在两侧,看着他们向来淡定谦和的王爷抱着那个娇小清秀的女孩子,害怕吵醒她,甚至不许他们给他行礼。

温暖的被子将青夏包围了起来,她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一双小手仍旧紧紧地抓着秦之炎的袖子,抓得那么紧,死死的不肯放手。秦之炎轻袍缓带,眉眼温和,他轻轻地吻在了青夏的额头上,然后,和衣躺在她的身边。

侍女吹熄了烛火,窗外清幽的月亮洒下白亮的月光,照在青夏白嫩的小脸上,秦之炎看着她,想起了她们初次相识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睡在床榻上,清丽消瘦,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不放。转眼间,三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他的人生就好像经历了翻天覆地的更迭一般,他不再淡泊冷然,不不规则无牵无挂的不惧生死,他也终于成为了一个有弱点的人,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感到那样的满足,似乎有滚烫的热水,将五脏六腑全都洗涤了一遍,清冷的雪,冰凉的风,再也伤害不了自己。生命中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像这般更想永远健康地活下去,想要努力将那些东西都抓在手里,他伸出一只手端起一旁的药碗,仰头喝了下去。

依玛儿,你说我是你的信仰,是你生命中最后的救赎。却不知,你就是我的光明,是我人生中最坚定的长生。

一日没有吃东西,半夜的时候,还是被自己打雷般的肚子给震了起来,青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看着秦之炎似笑非笑的样子,脸蛋红红的说道:“我说了好饿,你也不叫醒我。”

秦之炎一笑,拍了拍手,外面就有侍女鱼贯将饭菜送了进来,知道她没有吃晚饭,半夜会饿,是以吩咐了下人随时准备着饭菜等着她醒来。

青夏闻到饭菜的香气,肚子叫的更加响亮,她连忙穿上鞋子,一看琳琅满目的菜肴,登时胃口磊开,对着秦之炎叫道:“一起一起吃。”

秦之炎笑了笑,点头答应,刚要下床,突然发现鞋子就只剩下一只了。青夏低头也帮着寻找,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对秦之炎说道:“我去再拿一双来。”

秦之炎摆了摆手,神神秘秘地说道:“不用,你看。”

青夏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只见一条白亮的丝线绑在床柱上,细细的一条,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只见秦之炎解下丝线,握在手里,然后一点一点的拽了回来。

那丝线竟然极长,青夏大惑不解的看去,只听一阵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缓缓响起,正是从柜子底下传来。不一会的功夫,大黄又肥又胖的身子就出现在眼前,只见它圆乎乎白胖胖的压在一只室内穿着的软底鞋子上,仰天躺着,四爪朝天,肚皮一鼓一鼓,正在打着呼噜睡得欢畅。

“它这么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秦之炎故意压低声音小声地说道,脸上带着一丝孩子才有的狡黠神色:“我早就料到会是它。”

青夏目瞪口呆,没有想到秦之炎这样的人还会跟一只小兽较劲,他处心积虑的在鞋子上绑绳子就是为了抓住大黄这个偷鞋子的小偷吗?

“你知道吗?它昨天跑到我的靴子里方便,最后自己掉进去了,险些把自己臭死在里面,还好被打扫房间的侍女发现。”

秦之炎笑着说道:“这小兽好像特别讨厌我,依玛儿,你说我该怎么教训它?”

青夏飞起一脚,一下将大黄踢得翻了个跟头,死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竟然也没有醒,仍旧睡得酣畅淋漓。她走到桌子旁边,狼吞虎咽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随你的便,炖了好了。”

秦之炎笑着说道:“炖了好吗?还是烤了吧,拔了毛,一点一点的切片浇油,外酥里嫩,它是灵兽,一定很香。”

青夏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干。”

“嗷,”的一声,惨叫突然响起,原本正在睡觉的大黄终于坚持不住了,猛地跳了起来,撒开四条又短又胖的小爪子,向着外厅疯狂跑去。

秦之炎一笑,眉眼美好如画卷一般。

秦人的确是最勤奋的一个国家,早朝起的比鸡还早,秦之炎一大清早就起身出门,青夏原本还想再睡一会,他走了之后反而没有了困意。刚刚起身,门外就响起了侍女小心的敲门声,青夏眉梢一扬,扬声问道:“有什么事?”

“姑娘可是起来了吗?奴婢们服侍姑娘洗漱。”

十多个碧衣少女鱼贯而入,端着脸盆,热水,花瓣,香油,衣衫鞋袜等物,倒是吓得青夏一愣。几乎连手指都不用动,就被人一一照料妥当。青夏并没有出于人道主义将这些侍女都赶出去,说什么我自己可以的鬼话。这是她们的工作,自己不让她们做,她们没准就会失业,因时而异,入乡随俗,这一点,军情处的教官们一直都很用心地教导他们。

收拾停当,青夏打断了那群丫头想在她脑袋上大做文章的企图,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裙褂,随着众人就走去饭厅。

宣王府的饭厅果然够气派,几乎可以用广阔来形容,那张巨大的桌子几乎可以蹦上去撒丫子跑上一会,祥叔解释说这是因为秦之炎总是宴请炎字营的将领吃饭的原因,所以才特别定做了这张巨大的桌子。

这时代宴席上大多还是实行小几制的,一人一张小几,两排而坐,很是拘谨。秦之炎果然很有拉拢人心的能力,在如今这个等级制度鲜明的时代,能够和主帅同桌吃饭是何等的荣誉,也难怪秦国将士会为他卖命了。

大黄刚一看到满桌子的食物的时候就傻了眼,它完完全全忘记了这里是它目前为止还十分厌恶的仇人的家里,在青夏的怀里拼命的挣扎着,就要跳上桌去,青夏将它放在地上,取过一只脚凳,随便捡了两盘肉菜,放在上面说道:“还想上桌子,想得倒美。”

大黄哀怨地望了青夏一眼,随即就埋头苦吃,连头都不抬。

“祥叔,以后我一个人吃饭,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们准备了这么多,我一样一口也吃不完,浪费食物是有罪的。”青夏坐在正位上,举起筷子都不知道该先吃哪一样才好,抬起头来对着祥叔说道。

祥叔为难的说道,“殿下上上走的时候也吩咐过了,可是刚才牧莲姑娘说姑娘身上有伤,要多吃点补充营养,我们才做这么多的。”

“牧莲?”青夏闻言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沉声问道:“那个背叛部族的穆边部女人?”

“呃……”祥叔一愣,想了想,磕巴地说道:“对,对,就是她。”

青夏眉梢一扬,这些日子太忙,竟然把她给忘了,说起来当日蓬莱一行,还是因为她通风报信,虽然不能肯定她到底是墨者的同伙还是无意中发现,但是也可以断定这女人对自己全无好意,自己向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对于这个险些将自己害死的女人也是连一点好感都欠奉,沉声说道:“她怎么会在王府里,她不是隶属军部吗?”

祥叔皱着眉头说道:“牧莲姑娘经常出入王府的,她也不是军部的人,军籍也不在炎字营中。”

“那她为什么总是跟在殿下身边?”

“牧莲姑娘好像是大长老的仆人,”一旁的青儿说道,她为青夏添了饭,接口说道:“她总是在各地寻找药材,据说,还好像在打听商丘一脉的下落。”

青夏眉头微蹙,也不再说话,心道难道她是在寻找良药医治秦之炎的病吗?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女子,她总是抱有很大的成见和戒备,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她手上吃过亏吧。

吃过早饭,青夏就在去账房查账,她很珍惜秦之炎给她的这个机会,即便她对这些权利没有一点贪念,但是却真的很愿意为他分担一些事情,也愿意一点一点的去了解他的生活。可是还没走到账房,就见一众婢女来来回回的从秦之炎的书房里走了出来,青夏眉梢一挑,沉声问道:“她们在干什么?”

祥叔也是一愣,叫来一名丫环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名丫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很是灵秀,说道:“我们在晒书,牧莲姑娘说,书房里的书都快生虫子了,要我们好好晾晒。”

青夏不动声色地轻轻挑眉,也不理会,沉声说道:“祥叔,走吧。”

刚走了没两步,就见几名仆役团团团聚在两辆马车旁边,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祥叔见青夏脸色不好,连忙叫道:“喂,你们不去干自己的活,全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几名下人见了青夏连忙低头行礼,“这是这次从西川带回来的皮草和药材,牧莲姑娘说要趁今天天气好送到宫里送给各位主子。”

事已至此,就连祥叔的脸色也尴尬了起来,他连忙驱散了几名仆役,转过头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跟青夏解释道:“姑娘这……这……”

“不用说了。”青夏面沉如水,摇头说道:“不关你的事,跟我去账房。”

一路穿花拂柳,假山池塘处处,终于到了前院的账房,谁知刚走到房门口,一本账本突然被人猛地从里面扔了出来,清厉的女声怒然喝道:“你是怎么做事的?这账目里缺了三万多的银钱输入,你当我是摆设的傻子吗?还是宣王府的这碗饭你不打算吃了?”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捡起地上的账本,回身跪在地上,对着房内的人仓皇的说道:“牧莲姑娘,东边大旱,水运不畅,河道都枯竭了,银子暂时到不了帐,绝对不是我贪墨啊!我宋泉就算是长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牧莲姑娘你啊!”

“你马上在我眼前消失,三日之内银子若是不能到账,就等着一家老小一起被扔进卫江吧!”

铁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四章:王府家法

“还有你,一并给我滚出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似乎是胸口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一个身形瘦弱的二十多岁的男子猛地踉跄倒而出,向着青夏等人的方向就倒了过来。那人来势极快,祥叔等人惊呼一声,四散散开,眼看那人就要摔在地上,后脑向着一块路边凸起的巨石倒去。

突然只见青夏出手如电,一把揪住男人的脖颈,身体不动如山,面沉如水,眉眼凌厉,长风吹来,青夏衣袍鼓动,墨发飞扬,脸色冰寒好似冰雕雪铸一般。

“小心。”

低沉的女声缓缓响起,带着一丝冰雪般的冰冷,在一片死寂的院子里显得特别响亮。男子死里逃生,两股战战,突然嘭的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叫起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闻讯赶来的下人们聚集在前院的各个角落,从墙上和门缝间窥视着,静静的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什么人?”微微上挑的声音从账房里传了出来,却没有半点想要出来看上一眼的意思。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青夏冷笑一声,眉梢一挑,转身就跨入了账房之中。

牧莲一身黑色长袍,肌肤如雪,端坐在账房的软椅之上,两侧坐着二十多名宣王府外放的各个商号的掌柜老板,人手捧着一本账册,似乎正在等待她审查一般。早就听见了青夏的声音,可是牧莲仍旧埋首于账册中,过了好一阵才缓缓抬起头来,嘴角淡笑,眼神轻蔑地从青夏身上扫过,对着一旁的下人说道:“我还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名动天下的南楚大妃,请坐,上茶。”

青夏动也不动,背脊挺拔,脖颈微仰,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神淡定的牧莲,淡笑说道:“免了,我从不喝是敌非友的人敬的茶,牧莲姑娘当免可免。”

“哦,是吗?”牧莲眉梢一扬,雪白的皮肤上嘴唇艳红,微微勾起,淡然说道:“既然如此,就招呼不周了,我还有事要忙,楚妃可以出去了。”

当日白鹿原一战,秦之炎为青夏险些丧命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这满府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以秦之炎这样的性格,可以那般地冲动,事后又忤逆秦王,更将青夏带回府中,将王府的大权全都交给她,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而明,可是她却还是坚持一遍又一遍地称呼青夏为楚妃,其心如何显而易见。

青夏一言不发,也不气恼,缓步走上前去,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缓缓放在书案上。

众人齐齐低头望去,只见那书案上赫然是一串王府各个库房的钥匙,这些东西向来都是王府的大管事祥叔掌管的,青夏入府的时候,祥叔就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青夏。当时王府的众人无人不知,可是这些外放的家奴管事却并不知晓。此刻见这些东西竟然都被这名女子拿在手上,谁还会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一个个连忙站起身来,对着青夏恭敬行礼。

青夏看也不看周围的各家管事,双眼只是紧紧的盯着牧莲的双眼,嘴角淡笑地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行不稳,牧莲姑娘,身经两国三代,二十余年军旅血水浸泡而出的这么一颗聪明伶俐的脑袋,想必应该明白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怎样的吧。”

牧莲眼神冷然,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两团愤怒的火焰在眼睛里缓缓升腾,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却不知堂堂南楚大妃终日盘旋在大秦宣王府内,到底所为何事?”

青夏淡淡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曾在北地居住过,听过匈奴人有这样一个谚语:麋鹿低头吃草,雄鹰仰首北望,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会不停地执着于眼前的事情,我尚且没和你计较你背信弃义,忘宗投敌的丰功伟绩,你却前来对我多加置喙,不觉得可笑吗?”

牧莲大怒,怒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

“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就有这个资格!”青夏蓦然扬眉,怒声姹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图染指不属于你的东西,没有能力就要认命,机关算尽,阴谋败露就要认输,短时的口舌之争,趁人不备指使些下人为你所用并不能体现你的价值,一山不容二虎,双日不可同日争辉,况且,在我的眼里,你从来就不算是一个对手。”

牧莲面庞发表,双拳紧握,怒声喝道:“庄青夏。”

“庄青夏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青夏冷然说道:“你一介叛国之奴,更曾为大秦的军妓,如今还是在别人的家里,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又凭什么对宣王府的外放管事们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你不过仗着是南疆巫医大长老的仆从,借着经常给殿下送药传递书信的机会,就对王府的大小事情多加干涉,认不清现实不说,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一介低等贱民,却想要爬到主子的头上,恃宠而骄,张扬跋扈,出手狠辣,按照大秦的历律,该当挖眼拔舌,断手砍足,暴尸荒野,死无全尸。”

“还有你们!”青夏猛然回过头去,看着一众宣王府外放管事掌柜,眼神冷然的怒声说道:“你们愧对宣王的信赖,恬为宣王府家奴,堂堂外放掌柜,却被一个低等下人吆五喝六,呼来唤去!认不清楚正主,分不明是非曲直,辩不别黑白阴阳,一双招子都是白长的吗?”

咔嚓一声脆响,牧莲怒极攻心,竟然生生将手中的毛笔折断,青夏整顿表情,冷笑着转过头去,寒声说道:“世间之事,最忌贪得无厌,得陇望蜀。你当初被天下人咒骂,被充为军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是殿下对你施于援手,得人恩典,就要铭感五内,我不奢望你这样能够背叛自己民族的人会感恩戴德,但是最起码不要恩将仇报。我话已至此,该何去何从,你自己好生掂量,若是从今往后,还让我看到你对王府大小事情强加干涉指手画脚,别怪我不顾情面,出手狠辣。”

“带上你们各家的账簿,全都跟我去正殿。”

青夏凌然转身,一身米黄色裙褂在清晨的朝阳下闪动着璀璨的光泽,一众外放的主事掌柜弯着腰,带着各家的帐薄跟在青夏的身后,迤逦成排,遥遥的向着王府正厅走去。

窗外的鸟儿叽喳尖鸣,更加映衬的账房的冷清败落,走在最后的东漕运织造宋泉抱着账本,恨恨地看了账房一眼,然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转身就跟上了前面的人。

牧莲双眼怒火熊熊,终于疯狂怒吼,一把将案上的书卷砚台全都扔到地上,噼啪之声响彻一片。

祥叔见外放的主事们全都跟着青夏入了正殿,连忙火急火燎地找来了自己的儿子,李镇韬是宣王府的外管事,这些事情原本就是由他处理。只是他经常全国各地的四处收账,查账,经常不在府内,祥叔虽然是大管事,但是因为是奶娘的丈夫,为人和气,对于账目却一窍不通。牧莲经常用出入宣王府,在祥叔的默许下,久而久之,就对这里的事情指手画脚了起来。可是这女子毕竟来自民间,经历过很多苦难,对于很多的东西也容易上手。

谁都知道青夏是怎样的来历,她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精通账目和生意,生怕她出丑的李镇韬在父亲的催促下,几乎是疯狂的一路狂奔,可是等到了大殿的时候,却见众掌柜全都目瞪口呆地听着青夏的盘问,全都没有半点嘲笑戏弄的样子。

见青夏训斥了匈奴牧莲那个女人,各家掌柜乐得几乎能飞起来。这几年来,这女人对他们大呼小叫,偏又为人机警,很难糊弄,一旦被抓到错处,处罚的手段近乎残酷。眼见她吃瘪,更被夺权,各人全都是心怀大放。同祥叔想的一样,谁都猜测青夏这个世家的千金小姐是不会打算盘算账的。毕竟这时代,商人处于末流,哪一个世家大族的小姐是会打算盘算账的。

于是见各家各户的掌柜们流水般的一个一个上前报告账目而青夏却中人是端坐着静静地听着,没有一言质疑,各家掌柜几乎要跳起来来拍手相庆。然而,所有人都汇报一遍之后,那个安静秀气的女子,却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言辞犀利,刀刀见血,根本不用看账本,只凭着他们刚才所说的一遍,就挑出了各家的漏洞和办事不利之处。人人从一开始的吃惊到最后的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的耳朵。

青夏的确不会打算盘,但是她的心算能力,却曾经受到过严酷和训练,只是听上一遍,就已经将各家的账目整合完毕,互相比较一遍,就可以听得出谁是据实以报,谁是不尽不实,谁是敷衍了事。

秀丽的女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下一家,鹿山煤矿。”

“姑娘。”她还没有说完,鹿山煤矿的掌柜就嘭的一声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地说道:“你不用说了,属下知错了。”

青夏嘴角一笑,沉声说道:“你排名靠后,见我对前面众人的报账不理可否,于是就起了贪念,想跟我打马虎眼,欺我不懂账目,对吗?”

“属下,属下……”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青夏眼神凌厉,沉声说道:“今天是我第一次查看外府账目,人都有私心,有空子可钻自然蜂拥而去,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同你们计较,但是我要警告你们,对于作假账,贪墨舞弊,我比你们地场的每一个人都要精通,以后若是再被我发现有人妄图欺瞒于我,不要怪我不顾及你们为王府出了这么多年力的情面。我惩治人的手段同牧莲不同,但是绝对会让你们记忆深刻,并且永无翻身之力。”

众人额角冷汗齐流,齐齐恭敬地说道:“多谢姑娘,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王爷。”

青夏微微一笑,面容登时和煦如如春风一般,说道:“各位请坐,不过是丑话说在前面以防万一罢了,我初来乍到,还要各位的帮扶和扶持。殿下为人和善,对待下人也是宽仁仁厚,各位都是王府的中流砥柱,元老人物,我们只要齐心协力,才能巩固宣王府的基业,我在说什么,各位应该明白。”

众人齐齐答应,就重新一个个再次报账,只是这一次却无一人敢徇私舞弊,全都老老实实。日头渐渐偏西,等这些人全都退下去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黄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咬着青夏的裙脚摇着尾巴,一幅饿得要死要活可怜巴巴的模样。青夏这才发觉竟然和这些人周旋了一日,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这时,碧儿突然跑了进来,面色微微有些惊慌的叫道:“姑娘,王爷,王爷回来了。”

青夏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眉头一皱,急忙迎了出去,却见马车帘子被围的死死的,八巫的药童们全都站在马车外面,炎字营的一众亲卫围在外围,见了青夏过来,齐齐让出一条路来。

自从蓬莱谷相见之后,秦之炎一直气色很好,没有半点病重的样子,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一切也很正常,怎么回来竟会这个样子,只看竟然要让八巫在马车上救治,就可知道已经严重到怎样一个地步。

青夏站在冷风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晚的风渐渐冷冽,碧儿拿出一件锦缎披风披在青夏的肩上,她却仿佛没有感觉一样,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马车的帘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炎字营的亲卫将前后的大街阻断,连敲更鼓的更夫都过不来。终于一只手探出马车,白石巫医当先下了马车,炎字营的亲卫连忙抬着一只软驾过来,里面的南疆巫医缓缓的将秦之炎抬了出来。

秦之炎面色苍白,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眼神也是虚弱无力,一身黑金相交的朝服,更加衬得他的脸苍白如雪。

青夏的心好似被巨斧狠狠地砸了一下,疼痛能忍,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终于可以正常的呼吸,她脚步僵硬的迎上前去,向着秦之炎伸出手去,想要安他心的强行笑笑,但是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

秦之炎虚弱一笑,费力地伸出手来,拉住房青夏递过来的手,轻声说道:“没关系,别担心。”

青夏抿起嘴角,拼命地点着头,秦之炎的手很凉,甚至比一直站在马车外面的自己的还要冰冷,亲卫们抬起软驾,青夏跟着一路小跑,径直回到了卧房。丫鬟们进进出出,布置好暖炉和洗澡水,整个房间一时间都热的像是在巨大的蒸笼里一样。

南疆八巫的脸色很难看的交代了两句,然后就走了出去。青夏将丫鬟们都赶出去,为秦之炎脱下已经被冷汗打湿的衣衫,亲自为他擦洗,她半跪在巨大的木桶旁,用小水瓢舀起黑色的药汁,浇在秦之炎的背上,一张小小的脸孔苍白一片,至今仍旧没有血色。

秦之炎靠在木桶上,歉疚地说道:“对不起,今天吓到你了。”

青夏揉了一下鼻子,摇头说道:“我哪里有那么胆小,你别说话,歇一会儿吧。”

秦之炎眼泪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在她的脸颊上,指尖的药味浓厚,声音清淡地说道:“依玛儿,昨天在宫里,你受委屈了。”

青夏知道他早晚会知道的,也不掩饰,无所谓地笑着说道:“没关系,一群老婆子,能奈我何?我心情好,就没有打她们。”

秦之炎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全,我说过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却没有做到。依玛儿,我对不起你。”

青夏眼眶一酸,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秦之炎,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秦之炎的手掌,他的手很大,被热水浸泡得很是温热,青夏轻轻地牵动嘴角,笑了起来,温柔地说道:“之炎,没有人能欺负我,只要你好发的,我做什么事都很开心。想到每天晚上,都可以听着你的呼吸声入睡,每天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你都是你的脸,我就说不出的快乐。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暖安心的日子,所以,不要对我说对不起,那会使我很不安,好像你就要离开了一样。之炎,我们约定过了,要一直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信任,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丢下我,好不好?”

秦之炎的眼光好像层层海浪一般,他舒畅地轻笑,反手握住房青夏的手,笑着说道:“依玛儿,我很爱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

青夏笑纹温暖,点头说道:“我也一样。”

温室里焚香袅袅,几个暖炉热气蒸腾,四下里到处都是浓浓的药气,青夏拿起棉白的长衫,为秦之炎穿在身上,然后扶他坐在榻上。她想了想,突然脱下鞋子,爬到床榻上,半跪在秦之炎的身后,拿起梳子,为他梳理一头乌黑的长发。

“之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那边的男人,都是不留长发的。”青夏突然问道。

秦之炎端着一只小碗,里面是青夏熬的川贝莲子雪梨汤,正在一勺一勺斯文地喝着,闻言微微一愣,说道:“不留长发,都是秃子吗?”

青夏哑然失笑,说道:“不是啦,是都剪的短短的,很精神,你若是也剪短了头发,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也一定很帅。”秦之炎笑着摇头,侧头看着自己肩上的长发,失笑道:“我还真是想象不出我短头发的样子。”

“那好办啊!”青夏笑着说道:“赶明个你得空,我给你画一幅素描,我很会画画的。”

“素描?”

“是呀,”青夏说道:“跟你们的水墨画不一样,素描是写实的,画出来的和真人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你们这里能不能做出这种笔,哎,早知道让祝渊青他们帮我做一只好了。”

“依玛儿,我不做这个王爷了吧,陪着你走遍名山大川,或者是扬帆出海,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好不好?”

青夏一愣,心底的那抹不安越发沉重,她放下手里的梳子,从后面环住了秦之炎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一滴眼泪流下来,打湿了他洁白的白衫,氲开一个大大的水迹。

“好,等你的病好了,我们走遍世间美景,走到喜欢的地方就住下来,呆腻了,就再去别处。”

秦之炎的声音很轻,似乎是虚弱的无力一般,青夏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着他背脊的震动,听着他说道:“我以前总是在想,为了大秦,死而后已,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是现在若是哪里都没有陪你去过,哪里都没有陪你看过,就这么死了,我一定很不瞑目的。”

“胡说什么?”青夏怒喝一声,一把松开秦之炎的身体,来到他的面前,沉声说道:“谁说的你会死,你能吃能睡,不知道有多好,怎么会有事?祝渊青正在为我联系清鹏七部,你知道的,他们都是些能人异士,总会有办法治你的病的。”

秦之炎温和一笑,不置可否。

青夏紧张地抓着他的手,瞪圆双眼,大声说道:“秦之炎,你相不相信我?”

秦之炎笑着点了点头,青夏坚定地说道:“我当初被军部砍了脑袋,都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你看,我没有脑袋都可以活着,你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我们有希望,就一定会有奇迹,你一定不会有事,也不可以出事,你若是把我一个人扔下,我会恨你的。”

秦之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

“好什么好?”青夏怒气冲冲地说道:“一点诚意也没有!”

秦之炎好笑地拍着她的头顶,哄孩子一样的说道:“好的,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依玛儿,直到你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为止。”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青夏突然伸手抱住秦之炎,埋头在他的胸膛里,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会一直缠着你,到老的走不动路了,到牙齿掉光了,到变成秃子了,也不会放过你。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孩子还会有孩子,然后我们看着一群小萝卜头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开心地喝着甜汤。我们会走遍世上的每一个角落,你给我吹笛子,我给你画画,我们老了之后就搬到皇陵的青木大殿里去居住,那里的果子很好吃,温泉很暖和,秦之炎,是你给了我希望,给了我一个家,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秦之炎缓缓而笑,微微闭起双眼,环抱住青夏的腰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一切都像是一场大梦一般。

“依玛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低沉的嗓音缓缓而出,青夏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滑了出来,秦之炎温和的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傻瓜,哭什么?”

苍白的女子仰着尖尖的小脸,嘟着嘴说道:“秦之炎,男子汗,大丈夫,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恩。”秦之炎微笑点头,然后缓缓地低下头,吻在青夏的唇上。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浮生的一场幻梦,那就请永远都不要让我醒来。

这一刻,什么也不愿再去想了,秦国的跌宕风云,角落的阴冷刀锋,还有那被尘封在心底的脸,都不愿再去想了。

我一生孤寂行走,坎坷跋涉,如今就让我用自己的人生做赌注,去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哪怕黄泉之水覆灭当世,哪怕九州之山溃败崩塌,哪怕北渊冰雪席卷万物,也不会偏折转移,既然选择并肩而行,就永不会回头观望。

第二天,秦之炎称病留在府中,青夏一整天都很兴奋,她派人整理出西北院的一角栽花吊楼,陪着秦之炎在里面喝茶品茗,宣王府的工匠果然很不简单,青夏只是稍稍提示了一下,下午的时候,就做好了几十只铅笔,虽然和现代的还稍有差别,但是仍旧让她开心了好久。铺好白纸,做好画架,青夏坐在前面,就似模似样的画了起来 。

秦之炎淡笑自若地躺在软椅上,身上铺着白色的毯子,悠闲地看着一卷杂记,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一眼青夏一本正经的样子,每想嗤笑,总是会被她愤怒的眼神逼退回去。

比起这时代的人,青夏的画果然是一个写实派的了,两天之后,已经颇具规模,一人高的画卷长长地拖在地上,画上的男子英俊潇洒,西装革履,手握着一只高脚杯,嘴角淡笑,那张脸赫然就是秦之炎的样子。

王府上上下下的仆人分批来到吊楼观看,齐齐地叹为观止。秦之炎看着青夏那副得意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