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炎,你现在好不好?你伤的那么重,怎么还会有精力去记着这些琐碎的事?我该怎么样,才能去替你痛,替你伤,替你受过?

牧莲的声音低沉的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殿下的病,殿下在大秦经营十多年,实力不可小觑,现在各地方的守军将军们已经一表朝廷,要求重审这个案子。南疆八巫和殿下关在一起,伤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青夏一愣,猛的抬起头来,惊恐的说道:“你说各地守军都有上表?”

“对。”

“之炎知道这件事吗?”

牧莲微微一愣,沉声说道:“殿下醒来后只说了刚才我跟你说的那几句话,我还来不及告诉他。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四皇子想要只手遮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毕竟,军权都在我们的手里。”

“愚蠢!”青夏突然沉声说道:“你这是要害死他。”

牧莲眉梢一挑,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王私下调兵,纵母行凶,刺杀秦王,这是何等的大罪?若是再加上一条拥兵自重,结党营私,罪名就会被狠狠的坐实。到时候连想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牧莲不以为然的说道:“迂腐的想法,只要有兵权在手,那些文官大臣最后一刻定会妥协,你不必管了。”

“那些人到底谁人是真心上表想保之炎,谁人是顺势顺水推舟,谁人是暗怀鬼胎受人指使,你分得清吗?况且,从昨晚到今天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按照以往的消息传播速度,边境的城镇根本不可能得到消息,可是这样短的时间,他们奏书竟然都已经到了金銮殿上,这里面的原因难道你还看不透吗?若是你真的起兵,你有几成把握能为你所用?这重重的关系,人情脉络的暗涌,你确定你理得顺吗?一旦你起事不成,反而会被人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到时候,宣王府就更加百口莫辩了!”

青夏声音清冽,牧莲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这些事情她何尝没有怀疑过,只是没有青夏想得这么深远罢了。此刻听青夏的分析,不由得冷汗直流,哑口无言。

“那,现在该怎么办?”

青夏缓缓的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你先把外面的具体情况告诉我。”

牧莲说道:“宣王府虽然还没有被抄家,但是人心思变,已经乱成一锅粥。几个外房主事都已经夹带私逃了,炎字营被四皇子收编,明日就要拆散打乱,分配到各个军营里去。太子已死,皇上重伤昏迷,燕王被软禁,其余的皇子都退避家中,不敢声张,四皇子收编了咸阳的城防,又取得了两处屯兵的兵权,现在隐隐已是大秦新主。瑶妃娘娘和红绡安康两位公证被关押在尚律院,屈打成招,罪名已经坐实,现在只要再审理一次殿下,就可以定罪了。四皇子在朝中大清洗,才一日,曾经和殿下关系密切的大臣武将们就纷纷抄家关押,现在的尚律院的牢房已经人满为患,都开始往你这边的监察阁关押了。京城封锁,无论什么人都出不去城门,八皇子和陆华阳将军没有得到消息,现在还在赶往咸阳的路上。”

青夏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为今之计,首要的是要稳住宣王府的民心,控制住名下的产业,并想办法通知八皇子和陆将军。只要有他们两个在,就没有人敢轻易动殿下。”

“我该怎么做?”

“我必须马上出去!”

“什么?”

青夏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牧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必须,马上出去!”

大秦分裂后的公历第三百零一年春,四月初七,是一个动乱局势的开端。就在当天晚上,大秦战神秦之炎于大婚之日当先发难,诛太子,伤秦王,私下调兵,将欲逼宫,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被向来不遇显山露水的四皇子秦之烨一举击溃,兵败如山倒,宣王府大旗覆没,百战百胜的战神秦之炎也终于在庙堂的决算下败下阵来,被关押到了尚律院查办,大秦铁骑炎字营解散,宣王府产业被收编,一夜之间,三百七十多名朝中元老重臣被抄家关押。咸阳城内,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人人自危。

大秦皇子的夺嫡之乱,终于以这样血腥的开端而宣告开始。太子殁,燕王禁,宣王罪,秦王危而不醒,整个大秦皇室一脉权利平衡登时打乱,四皇子秦之烨高调出场,以一个番邦血统的皇子身份堂而皇之的走上了太和大殿,在至尊龙位之前昂首端坐,谈笑点兵,淡然挥毫,转瞬之间,朝野动荡清洗,人员频繁调动,这个一直以来安静沉默的皇子,陡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盘踞了大秦的版图,掌握了天下的刀柄。

而就在此时此刻,八皇子秦之翔和东南水军少将陆华阳还在前往帝都的路上,玄奇百汇两省大军八十万,正屯兵在东进大道上,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就在整个皇城风声鹤唳,所有人都认为宣王一党已经惨败到无力回天,彻底退出了大秦皇位之争的时候,一道道雪花般的密令却迅速的发放出去,从一些无人注意的小处着手,越发混乱的引发了这一场血腥的政变。

青夏写好了最后一封信函,递给外面的牧莲,然后缓缓的靠在椅子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这,真的有用吗?”牧莲看了一遍,随即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他们两个,有这个能力吗?”

“能力并不重要,重要提他们有没有这个野心。”青夏声音阴寒,冷冷的一笑,说道:“他以为除掉之炎和燕王,就可以独揽大权,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偏不让他如愿。只要有人出来搅局,我们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摆脱这个干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见到瑶妃母女,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女人,将会成为这一次翻盘的关键。”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就在今天。”

四月初九晚,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惊碎了整个咸阳人的美梦,巨大的火球在城南的方向熊熊燃烧,波及了三条主街,好在这一带是军部的营造司,没有百姓居住,不然有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咸阳城如今的风云人物此刻好梦正酣,陡然被人叫醒,整个人都有些愤怒。秦之烨皱着眉,推开娇媚的舞姬,也不避忌,赤裸着站起身来,披上外衫,沉声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湘王殿下,营造司爆炸了,火势蔓延无法控制,已经连烧三条街了。”

秦之烨一愣,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多年的心愿达成所愿,他难免有些忘形,刚才接连宠幸了三名舞姬,竟然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更衣,跟我去看看。”

城南营造司处,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即便是几十岁的老者,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巨大的火势,水泼上去根本就无济于事,反而有渐大的趋势,明明已经隔绝了四周的易燃物,可是这空气似乎也在燃烧一样,等秦之烨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从三条街变为了六条街。无数的居民在周围围聚,失去家园的百姓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年纪长的老者们纷纷大惊,絮絮叨叨的说他们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邪门的大火,里面必定是有古怪。

秦之烨面色阴沉,正想呵斥百姓不得妖言惑众,突然只听嘭的一声爆炸声响猛的传了出来,几名京城士兵被炸得体无完肤,连惨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失去了生命。

“殿下!去请敏锐郡主来吧,她之前叮嘱过我们小心着火,说是一旦起火会很难扑灭,要及时通知她。”

“滚开!”秦之烨冷哼一声,眼神锐利的说道:“连点火都扑不灭,还要你们做什么?拉下去,给我砍了!”

一声惨叫登时响起,营造司的副指挥就成了刀下亡魂。几名胡人侍从跟在秦之烨的身边,膀大腰圆,十分彪悍。他们这些胡人原本在大秦都是下等人,经常受到汉人的排挤,但是秦之烨掌权之后,这些人跟着水涨船高,出手更是狠辣无比。

就在这么一会之间,火势越发扩大,众多百姓纷纷奔出家门,拖家带口的看着大火吞没他们的全部财产。

当大火笼罩了整个城南的时候,就连秦之烨也身躯有些惊恐了起来。他不能在他当政的第一天,就将咸阳都城付之一炬。这时,营造司的大师傅痛哭流涕的跑上前来,大声叫道:“殿下,愉请敏锐郡主来吧,不然明天早上,整个咸阳就会化作一片废墟的。”

秦之烨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见火光熊熊,汹涌的火舌已经吞没了城南的大街小巷,眼看就要接近皇城。百姓们齐齐跪在秦之烨的脚下,大声哭嚎着,恳求秦之烨放出那个来自于蓬莱仙谷的女子,来解救他们的财产。

三更已过,咸阳城仍旧一片嘈杂,秦之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暗道一声,难道真的是时不与我?才降下了这场诡异的灾难?无奈下,不得不点了点头,派人前往大牢找敏锐郡主请救活良策。

谁知,派去的人不一会就回转了来,报告说敏锐郡主以犯罪之身不能妄言朝政为由,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而就在这时,外城的城墙已经烧红了一大半,甚至有坍塌的趁势了。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阻止大火挺直蔓延之后,秦之烨不得不痛下决心,宣布庄青夏是受人牵连,乃是无罪之身,并亲自前往监察阁,将她接了出来。

青夏出狱的那一刻,整个咸阳街头的百姓几乎都来到监察阁的门外等候,青夏看着这群背上难过的百姓,育的知觉在心底一点点的扩大蔓延,她的罪孽何其之大,但是若是不这样,秦之炎就会死,秦之烨就会当政,到时候,这些咸阳城内的汉人,可能将会随更大的灾难。

所谓的火势无法控制的原因,其实就是有人在有意纵火,并且经过八巫的妙手配置出了燃烧之后能产生易燃气体的药材。水根本就不好使,需要的是泥沙。整整忙活到天明的时候,大火才被控制住。可是南城已经是王牌废墟焦土,无人可以居住。

咸阳的街头之止,哭声震天,哀歌一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迎着早上升起的太阳,秦之烨迎来了他当政的第二天,毫无疑问,这真的是一个惨淡的开始。

就在满城都在宣布秦王大寿取消的消息的同时,敏锐郡主入主宣王府,打开粮库,施粥放粮,开放王府内院和外房的各家店铺,收容城中无家可归的百姓,又开设砖厂,炼制红砖,要为百姓建造房屋。

有青夏这匹掌握着先带高新技术的识途老马,练砖进行的十分的顺利,不出五天,在百姓和宣王府、营造司三方的努力下,南城迅速的建起了一片高大整洁的房屋,比之以前的更加美观大方,宣王府的名声再一次响亮的回荡在百姓之中。

而此时此刻,原本解散了的炎字营却纷纷背弃了原本的主子,纷纷改投到七王、九王等人的门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主仆。于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大喜之下,各家王爷兴高采烈的接纳了这一批数量庞大、手段惊人、作战勇猛的门客。于是,各家王爷水涨船高,七王九王跃跃欲试,竟然有同秦之烨一较长短的意思。面对着突然发难的各位弟弟,秦之烨不禁有些忙乱,虽然这群人不至于动摇他的位置,但是的确足够让他头痛。一时间,倒也真找不出功夫来对付庄青夏。

而这一边,借着帮助城南百姓建造房屋的便利,青夏等人终于在第四天凿通了城南墙角下的通道,足足有二十多米长,可以直接通往城外。当天晚上,青夏亲自送出去十批死士,前往东、北两个方向,拦截秦之翔和陆华阳。并且,秘密发信函给和秦之炎交好的北疆将领,请求他们的支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在青夏心急如焚的等待着秦之翔和陆华阳的援兵的时候,太和殿的早朝上发生动乱,九皇子秦之泯和秦之烨发生冲突,口不择言下大吧是他阴谋造反,陷害秦之炎、软禁秦之义、杀害秦之显、重伤秦王的罪魁祸首。秦之烨当堂大怒,一剑将秦之泯斩于剑下,血溅朝堂,七皇子等人威慑,不敢言语。大秦皇子就此,又少了一位。

而青夏的棋子,又丢了一个,拖延时间的战略显然不能奏效,就在青夏心急如焚的筹备着这一个计划的时候,秦之烨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竟然不等尚律院的审判,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秦之炎的身上,要在明日午时,于正阳场,斩杀窃国之贼。

当青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刚刚放走了给祝渊青的信鸽,一张脸孔陡然变得雪白,提着笔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就连说话,都几乎不能成句。

牧莲皱眉看着她,眉头紧紧的皱在一处,沉声说道:“没办法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殿下去死吗?”

青夏摇了摇头,像是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的喃喃道:“没想到秦之烨这样狠毒,不成声誉的杀了秦之泯,现在等待八皇子和陆华阳的援军已经不切实际了,今晚就去散播之炎要被处斩的消息,秘密将之炎前些年的功绩做成横幅,张贴在大街小巷的繁华地带,让王府的下人混在百姓中间,造谣生事,将秦之烨阴谋造陷害忠良的事情散播出去。还有,准备孝衣孝帽,所有王府之人,全部穿戴整齐,前往法场,制造声势,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后集结所有炎字营的忠勇将士,埋伏在广场两侧,做好接应和救援的准备,随时准备劫法场。”

“劫法场?”

“对!”青夏眉梢一挑,双眼冰寒似雪,银牙紧咬,拿起桌子上的短小匕首,一把拔出,猁的寒芒闪动,女子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成败在此一举,今天,我倒要看看,这大秦的民心向背究竟为谁?这天下到底是奸臣当道还是仁者为尊?若是这世间真的没有公理,我们就让整个咸阳城一起给我们陪葬!什么秦之烨,燕王,七皇子,秦皇,一个也跑不了。”

“姑娘!”碧儿突然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大声叫道:“齐太子派人送来了这个东西,他们的车队已经离开咸阳了。”

青夏接过来,只见却是一个包裹着黄色丝绸的铜牌,只见丝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写道:“以此为凭,可自由入境,我已在边境为你打点好一切,若是事不可为,不可硬拼,随时可往齐寻我。”

青夏眼眶微微一酸,紧紧的咬住下唇,没想到,最后这样关头的时候,唯一肯帮她的人竟然是齐安。可是他毕竟也有自己的国家,不会为了她而参与到大秦的内乱之中。

“姑娘,姑娘,”刚想到这,碧儿又跑了进来,面色惊慌的叫道:“四皇子殿下带着皇城禁军,已经到了东华门,看来是向着我们王府来的了!”

“什么?”牧莲闻声大惊,转头惊恐的向着青夏望去。

青夏咬着嘴唇说道:“看来我们今日所作所为他已经有所察觉,拼着落一个坏名声,也要现在处理掉我们。碧儿,马上调集王府一切能够调集的力量,就是真的要背水一战,我也要先杀了他,为之炎肃清道路。”

刚要出去,突然发现牧莲跟了上来,青夏眉头一皱,沉声说道:“牧莲,你不是王府的人,何必白白送了性命?”

“你也不是王府的人。”

“牧莲……”

“不用说了,”牧莲摇头说道:“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没资格呆在殿下的身边,可是我最起码有资格为他死。这是我最后的希望,请你成全我。”

说罢,转身就向着前门走去。

青夏眼神微微深沉,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宣王府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平民百姓,秦之烨一身乌金长袍,俊朗中微微带着一点邪魅。

青夏一身姿色华服,当先走了出来,站在秦之烨的面前,沉声说道:“不知湘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秦之烨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母后昨日苏醒,十分相信郡主,想请敏锐郡主入宫一叙,特遣我来请郡主入府。”

青夏哪里不知道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冷笑一声说道:“四皇子殿下真会说笑,我丈夫明日就要被你砍头,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心情去陪别人叙旧吗?”

秦之烨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郡主还未出嫁,何来丈夫一说,莫不是近来被城南的烟雾熏坏了脑子?神智也不清了起来。”

“我是妇人一个,本来就没什么脑子。可是就算我再是愚钝,也还懂得忠君爱国伦常之理,不像某些人,狼心狗肺,弑兄妹杀父,丧尽天良。早晚是要遭天谴的。”

秦之烨身旁的下人勃然大怒,秦之烨挡住他们,冷笑着说道:“怕就怕老天本身就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世间的一切,指望老天,还不如指望自己来的实惠。敏锐郡主,请随我去吧,不要让整个宣王府的人,一同为你的任性作陪葬。”

“你!”

青夏一把拦住牧莲,转身伏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我之前说的话,你都记清楚了。我会找机会除掉秦之烨,照我说的做,一定要将之炎救出来。”

牧莲一愣,顿时悲哀的望着她,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是怎样的,在万军之中行刺主帅,即便成功,结果也是死路一条。

“不必如此,”青夏淡淡一笑:“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为何这样做。”

牧莲抿紧了嘴唇,突然提手轻轻的拥了一下青夏的肩膀,沉声说道:“你小心。”

“你也一样。”

青夏骑在战马上,刚刚绕过了五华门,就见前方大街上竟然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青夏顿时心头一紧,全身的肌肉都敏感的紧抽了起来,好像是一只豹子一般,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因为她知道,前方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埋骨之所。

她从来不害怕死亡,她只害怕自己死得没有价值。

“咳!”

一声轻咳突然响志,青夏顿时回过头去,双眼锐利的盯在秦之烨的脸上,只见秦之烨缓缓的举起手来,眼看就要挥了下来,不祥的预感越来越近,她慢慢的曲起腿,随时准备屐凌厉的反击。

空气沉闷,剑拔弩张。然而就在这生死一刹那之间,突然一声尖锐高昂的长鸣陡然响起,众人一惊,齐齐向着东城门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巍峨豪迈的东方城门上,几十名传讯兵手握号角,长声吹奏,声音雄浑,激荡寥落。声音传遍咸阳城的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

城墙之外,一面乌黑盘龙的大旗陡然竖起,迎风招展,激荡飘扬。

刹那间,城门之上无数个声音齐声高呼道:“南楚大皇率军五十万,前来凭吊太子大丧!”

“南楚大皇率军五十万,前来凭吊太子大丧!”

声音那般雄厚,传到所有人的心底。就在整个天下,各个部族藩国,所有人都如避蛇蝎的离开大秦这个混沌的大水潭之时,就在她求告无门、四面楚歌之时,就在她准备以命相搏、孤注一掷之时,那个男人,那个被她屡屡伤害,却又屡屡相伴纠缠的男人,终于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悍然的再一次踏入了她的生命。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跌宕起伏,希望中带着毁灭,死亡中又点燃新生。青夏看着遥远的东方,看着那面给她带来了莫大信心与力量的大旗,只觉得眼眶发酸,她抿紧了嘴唇,眼神明亮的转过头来,望着秦之烨难看的脸色,笑着说道:“湘王殿下,我们是先进皇宫,还是先去迎接楚皇的大驾呢?”

铁血大秦 第一百五十章:千钧一发

看到楚离的时候,正是正午,阳光刺眼,但是并不炙热,明晃晃白亮亮的,但是风却是凉的。

青夏看着他,只觉得阳光好似倒流到了多日之前,那一天,她站在百草丛中,望着那个恍若天神般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像是一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般惊慌失措。

可是此刻,看着对面那黑压压的大军,看着楚离坚韧英俊的脸孔,一颗心好似决堤的海水,疯狂的翻腾了起来。

到底一个人可以感动到什么地步,在绝境中看到曙光究竟是什么感觉,若是没有他的存在,她是否能无恙的走到今天?

如果说秦之炎是浑浊尘世中最温暖的家,那么楚离就是家门口的那棵大树,虽然一直被她关在门外,却始终屹立在那里,不曾移除。在她不经意间渐渐的枝繁叶茂,渐渐的果实累累,渐渐的参天高耸,终于光华萦绕,成了她的菩提。

笑容渐渐苦涩了起来,里面有太多她不愿意去角碰的东西。楚离带着大军缓缓走了过来,有长风卷过他的衣衫,带着风尘仆仆的尘土,还有昼夜奔袭,七日之内往返秦楚的坚忍,眼神锐利,好似苍鹰。

秦之烨面色阴沉,但是仍旧问道:“不知南楚大皇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楚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竟然一言不发就转过头来看向青夏,好似没听到秦之烨的问话一样,沉声对着青夏说道:“没事吧?”

青夏的眼泪险些掉落下来,她微微咬住下唇,抿紧嘴角,抬起头缓缓的摇了摇。三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力不从心的心酸和难过,像是滚滚大潮一样席卷了她的心神,那些午夜梦回的担忧和害怕、虫蛇一般的纠缠着她的神经。

楚离这一句话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在宣王府大厦将倾的时候,在她昏倒在地被关入监牢之中的时候,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抱住她,也没有如齐安一般前往狱中探望她将她带走,而是选择了连夜回国,整顿兵马,千里奔袭,带着千军万马给她最强大的支持,做她最坚定的后盾。只是因为他了解她,明白她,知道不可能就这样带着她一走了之。

她以前总是认为楚离是个不懂得什么是爱的男人,在看到秦之炎被得箭射穿的时候,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他,甚至在得知他离开大秦的时候,她也真的就相信他是不想卷入到大秦的内乱之中。

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为了自己陷入险境,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身受重伤,自己还是不能够完全的信任他,那种怀疑好似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她的血肉之中。她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秦之炎,就算身陷死地,她也相信秦之炎会在第一时间前来解救她,可是却忘了,无论哪一次的绝境之中,她也同样看到了楚离的影子。

青夏眼波如水,抿起嘴唇使劲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楚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就好。”

秦之烨的脸色霎时间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声音带着一丝怒气,但仍旧强忍住怒火,沉声说道:“楚皇陛下……”

“去找个有分量的人来和我说道。”

楚离声音低沉,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沉声说道,态度傲慢,可是又带着一丝属于王者特有的新路气度。随即,低头对青夏说道:“跟我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楚皇陛下未免有些太过于目中无人!”秦之烨终于大怒,眼梢一挑,厉声高喝道。

话音刚落,楚离身后的五十万南楚大军突然整齐划一的齐声怒喝,好似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气势惊人。

楚离缓缓回过头去,眼梢淡淡的瞥向秦之烨,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轻蔑的表情已经溢于言表。

“秦之炎之后,大秦难道还有人吗?”楚离淡淡一笑,不无嘲讽的说道:“我若是你,现在定不会在这里夹缠不甭,五十万大军直到咸阳城门口你的哨兵才发现,湘王殿下,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秦之烨面色铁青,楚离淡淡一笑,说道:“寡人此次前来只是来吊丧而已,殿下不必惊慌。”

“既然楚皇陛下前来吊丧,还请到太和宫一叙。”

“不必,”楚离沉声说道:“吊丧只是其一,其实我是来接寡人的妃子回国。”

秦之烨眉头一皱,语调阴沉的说道:“陛下此言何意,难道陛下的妃子在我大秦吗?”

楚离哈哈一笑,朗声说道:“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庄青夏是寡人的妃子,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说罢,眼神在秦之烨身后的一众侍卫身上扫了一眼,淡淡的冷哼一声。

“哦?庄青夏是楚皇的妃子吗?这还真的是天下奇闻,就在几天前,我还喝了她亲手敬上的礼茶呢。庄姑娘是我大秦的郡主,是我国营造司的主管,陛下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吗?”

楚离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七天前我还险些将她亲手送给秦宣王呢,可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怎样?”

秦之烨不悦道:“楚皇陛下是一国之君,这样说话不觉得太过于儿戏了吗?”

“是吗?”楚离冷冷一笑,说道:“我为人行事向来儿戏,湘王殿下今日才知吗?”

秦之烨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楚离!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当我真的怕你吗?”

“我就是欺你了,你待如何?”楚离眼光顿时为之一寒,厉声回敬道。

秦之烨面色铁青,阴冷的说道:“大秦铁骑强兵,百年来难逢敌手,我大秦军民一心,你真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吗?”

“这番话,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说。”楚离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大秦的兵马元帅是秦宣王,不是你。不要得到了一时半刻的甜头,就妄想会永远占据下去,等你真的坐稳了秦廷的位子,再来同我说话吧。”

说罢,拉住青夏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楚离,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穷兵黩武,出师不明,天下自有公理对你进行评判!”

楚离好笑的回过头去,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弑兄杀父、残害忠良、囚禁兄弟的人也好意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我都一样的人,又何必拿大家都不夏的公理压人?况且,我吊丧前来,顺道接回我的妃子,名正言顺,没有半点违背公理之处,我劝你若是想要罗织罪名,还是稍微下点功夫的好。”

话音刚落,楚离走上前去,一把将青夏打横抱起,向着自己的兵马方向大步走去。

青夏一惊,连忙推在楚离的胸膛上,急忙说道:“楚离,放我下来。”

楚离不为所动,双臂好似钢筋铁铸造一般,紧紧的将她箍在怀里,不肯有半点放松。

黑压压的大军潮水一般的让开,闪出一条大道,楚离黑袍翻动,猎猎翻飞,怀抱着青夏,目光坚韧的大步走进自己的王国。

秦之烨双目阴沉,一双眼眸好似能喷出火来,远远的只见南楚大军渐渐远去,看着那个屡屡坏自己好事的女子就这样扬长而去,面色阴沉,好似暴雨初来。

“殿下!殿下!”一名侍卫突然面色惊慌的从城内追了出来,大声喊道:“大事不好了!”

秦之烨大怒,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在这名倒霉的不会看脸色的亲兵的身上,回头一脚夫踢在那小兵的肚子上,怒声喝道:“什么事这么惊慌?再敢这样手足无措,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小兵连忙磕头道:“宣王府刚才在市门处悬金派书,说是敏锐郡主亲自执笔,写的是三殿下的祭文生平,燕狂言说谁能发现一处不实,就赏金百两,现在已经被百姓们抢掠一空了。”

“祭文生平?”秦之烨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书在哪?”

那小兵一愣,随即惊恐的说道:“小的,小的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了。”

“蠢材!”秦之烨大怒道:“马上去挨家挨户的搜,发出榜文,只要发现哪家人匿藏书籍,便宜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是是,小人知道了。”

秦之烨看着楚离等人离去的方向,眼神漆黑,原本淡定自若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好似疯狂的野兽一般,眼神漆黑,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庄、青、夏!”

华丽的大帐之中,一桌满满的饭菜,琳琅满目的摆在桌子上。青夏坐在这边,看着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离,终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楚离,谢谢你能来救我。”

楚离眼神低垂,久久不发一言,青夏见了,不得不两次开口道:“若不是你,我现在可以已经死在秦之烨的手里了。但是我现在不能待在这里,再过两个时辰,之炎就要被押到正阳场斩首,我必须回去。”

楚离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睛微眯,淡淡的说道:“你回去,有几成把握能救得了他?”

青夏摇了摇头,声音略显低沉,说道:“一成也没有。”

“那你还要去?”

“我必须去,就算知道是死局,我也要去,”青夏看着楚离,抿起嘴角苦笑着说道:“就像你一样,你明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和大秦开战,却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