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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莲生的话不管真假,反正有了这句话,李思浅这心情还真是好多了。

大概是因为端木睛的婚事,林王妃没心情理会李思浅,姚世子妃被端木莲生扔了几个冷脸,也安份了不少,这让李思浅的日子顿时自在好过多了。

金橙回来八卦三爷院里的柔儿姑娘被调到王妃身边侍候这件事当天,熊三奶奶打发人送来了一枝玉管笔,说是刚得的新鲜玩意儿,她觉得好,送一枝给李思浅赏玩。

李思浅捏着凝白玉润的上等羊脂白玉笔杆,觉得很是好笑,她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谢她那天拒了柔儿姑娘冰片香烛的事,因为她拒了香烛,这事就捅到了王妃那里,然后柔儿姑娘卷铺盖去了王妃院里。

看来女人都一样么,谁也不愿意看到别的女人在跟前碍眼。

不过送了这么贵重一支笔,这就是要和她现时结帐、人情两清的意思了。李思浅摇头而笑,她想多了,她根本不是要帮她,更没有交好她的意思,她和她哪有交好的余地?

花了几天功夫,李思浅总算把那一包袱乱的不能再乱的乱帐理出来了,可一理出来,李思浅觉得头更痛了。这事,得先和莲生打过招呼再处置,怎么跟他说呢?这也得讲究讲究。

“前天我去大嫂那儿,她给了我一包袱帐,让我帮着理一理,说是,阿娘的嫁妆?”饭后,李思浅抱着端木莲生胳膊腻在他身边,挑起了话头。

“阿娘的嫁妆?噢!”端木莲生片刻怔神后就反应过来,“是枫大嫂子送过来的帐?”

“嗯嗯嗯!”李思浅急忙点头,他果然知道端木枫夫妻打理产业的事。

“你会不会看帐?我找几个积年的老帐房给你用?”

“不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外翁学看帐,丹桂她们都会看帐,阿娘的嫁妆,一直都是枫大哥和枫大嫂子他们打理的吗?”

“那就好,不过别逞强,阿娘留下的产业庞杂,那帐没那么好理,要是觉得难理就跟我说。”端木莲生一边说,李思浅一边点头。

“大哥在时,阿娘的嫁妆一直是大哥看着人打理,那时候……”端木莲生满脸怅然,“大哥每次对帐都叫上我,经常手把手教我怎么打理产业,大哥说,等我再大些,就把阿娘的嫁妆全数交到我手上。”

李思浅听的发怔,这是什么意思?

端木莲生停了话,一片怅然中带着悔恨,“我那时受人教唆,不懂事,以为大哥是要我替他打理庶务,不想让我上进……”李思浅呆了,受人教唆!谁教唆的?

“大哥没那意思,”端木莲生摇着头,“后来我才知道,咱们家,”端木莲生转向李思浅,“祖上定的有家规,诸子析产时,承爵继宗者分得七成,余下三成由诸子均分,当时大哥是世子,他让我打理阿娘的嫁妆,是打算把阿娘的嫁妆全部留给我。”

端木莲生扭过头,定定的看着窗外。李思浅搂着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胳膊上轻轻蹭了蹭,若是这样,那他大哥真是完完全全替他打算了,唉,斯人已逝!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思念,若是大哥、二哥哪天离自己远去,自己肯定比他更痛苦。

第175章 烂帐

“大哥很能干,做什么都比别人强,”端木莲生转过身,抬手抚了抚李思浅的脸颊,强笑道:“阿娘的嫁妆在他手里打理那些年,不知道扩增了多少,大哥走后,我去了南边,这些事就落到了大嫂头上,你也知道大嫂那脾气,后来大嫂捎信给我,说要把产业托给枫大夫妻打理。这帐你好好看看,这是阿娘和大哥留给咱们的东西,以后最好是咱们自己打理,这些都留给咱们,我临行前,大哥这样交待过。”

“嗯!我知道了,这是阿娘和大哥留下的东西,咱们一定要让它完完整整,越来越好!”李思浅看着端木莲生咬了一句。

“对!就是这样,阿娘和大哥留下的东西,咱们都要照顾好!”端木莲生低头看住李思浅,她的善解人意真是让人心生欢喜。

第二天,李思浅先遣人和姚世子妃说了,等小丫头回来禀说枫大嫂子到了,这才起身往姚世子妃院子过去。

枫大嫂子一看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却没敢象上回那样出口伤人,毕竟,她打理的产业,也有这商户之女一半儿,真闹僵了,还到哪儿找这样打几百个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差使去!

“大嫂,”李思浅和两人见了礼,先看着姚世子妃说话:“帐差不多理清了,只是有几处出项,得当面问一问枫大嫂子。”

“嗯。”姚世子妃这一声‘嗯’里透着对李思浅的厌恶,从李思浅一进门起,姚世子妃就目光极其不善的斜着她,自从她嫁进来之后,二郎待她们母女就远不如从前,必是她在中间调唆了!

“枫大嫂子,甲字本里记着二月初十从德隆号支了一万三千两银子,说是弥补庆丰号流水不足,庆丰号是收到了这笔银子,可当天又转了六千两到丰隆号,五千两到京西庄子,还有两千两说是还荣源堂旧债,可丰隆号没有收到这六千两银子,京西庄子倒是收到银子了,可当天又转到了荣源堂,没注明用途。”李思浅捻起头一张纸问道。

“荣源堂?我记的是你的嫁妆,不是间药铺吗?”姚世子妃皱眉问道。

枫大嫂子脸色发白,没理姚世子妃的话,意外之极的盯着李思浅,喉咙紧的笑声尖利的刺人:“二奶奶查得可真细,这点子细帐,谁能记得?”

“一共二十四间铺子,今年一文钱盈利没有,倒亏进去一万七千两,这一万三千两不是小数目,若是错了帐……”李思浅低头翻着手里的一叠纸:“再有两处错的,就能翻出利润来了。

枫大嫂子那张脸更白了,猛转头看着姚世子妃咬牙道:“这银子大嫂子知道,二月里大嫂子寻我,说你娘家哥哥想找根百年老山参补一补,这百年老山参那是什么价?大嫂子大约是不知道的!我怕大嫂子不高兴,只能花高价到处搜罗,这银子就是这么用的!”

枫大嫂子的言语铿锵有力,说完,撇着嘴傲然斜睨了李思浅一眼。

李思浅转头看向姚世子妃,姚世子妃用帕子掩着嘴,一脸的痛苦,好一会儿才移开帕子,眼泪汪汪道:“我们孤儿寡妇的,那时候哥哥病的重,照理说一根老山参也不值什么,你大哥在时,何曾把什么百年山参当好东西过?”

李思浅无语的看着她,你就说一句是你拿了就得了,扯这么一通什么意思?噢!对了,一直以来,大约她一提到‘孤儿寡妇’四个字,再扯一句‘你大哥在时’,莲生立刻就溃败了,他大哥是莲生的死穴!

“还有第二桩……”虽然知道一根百年老山参撑破七八个天也用不了一万三千两,李思浅也只好绕过这件,接着问第二桩,一连问了七八件,枫大嫂子几乎件件都能扯出姚世子妃,什么替玉姐儿买了根多难得多难得的紫檀备着打嫁妆啦,什么替姚世子妃往哪间寺里舍了多少多少了,什么给姚世子妃置办生辰礼啦……

李思浅将那叠帐本交给丹桂,默然看着眨眼功夫就病重了的姚世子妃,和浑身上下象撑满钢筋一样昂然挺立的枫大嫂子,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轻轻掸了下衣襟淡然道:“二郎昨儿交待过,阿娘和大哥留下的这些产业,搁他心里重若泰山,他无论如何都要把阿娘和大哥留下的东西保护周全。”

李思浅转向枫大嫂子:“二郎的脾气,枫大嫂子肯定比我还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枫大嫂子跟乍了毛的母鸡一样,几乎要跳起来。

李思浅看着她,突然绽放出灿烂笑容:“我虽说不是商家出身,噢,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父亲是两榜进士,我大哥是两榜进士,父子两进士,这还是京城的佳话之一呢。我虽说不是商户出身,可这帐本子啊,生意上的事啊,我七八岁上就能帮外翁拿主意了,我算计别人的时候时常有,被人算计的时候么,还真没有过。”

李思浅说完,也不理会一脸青气,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这警告之意的枫大嫂子,转头看向姚世子妃道:“今年这帐上的事,我还没跟二郎说,是大嫂自己跟二郎说呢,还是我跟二郎说?”

姚世子妃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冲李思浅挥着手,仿佛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李思浅晒笑:“既是这样,丹桂,把你记下的东西留给大嫂,让大嫂自己说给二郎听吧。

丹桂曲膝将那几张纸递上,姚世子妃以手按胸一阵猛咳,她真得好好病一病了。

傍晚,端木莲生从姚世子妃院里回来,脸色铁青。

李思浅拉着他的手坐到炕上,看着他先叹了口气。

“我没事。”端木莲生握了握李思浅的手,勉强扯出丝好象是笑的表情。

我不缺银子,就算没有阿娘留下这些产业,我也不会缺银子,可那是阿娘和大哥留下的东西!”好一会儿,端木莲生声音低沉,象是解释,又象是表白。

“我知道。”李思浅抱住了他的胳膊,“阿娘和大哥留下的东西,咱们都要保护好,莲生,你有我呢!”

第176章 早就布下的局

“是,我有你,”端木莲生答了一句,却又失笑,“你能做什么?”

“能做很多很多事!”李思浅很严肃,“阿娘的嫁妆册子还有吗?”

“嫁妆册子和大哥走那年的帐本子都在,我去南边那年,大哥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大爷府上收着。”

这个大爷是大皇子,这个李思浅知道。

“为什么没交给大嫂收着?”李思浅顺口问一句,端木莲生呆了呆,好半天没答话,是啊,大哥为什么没把这些交给大嫂收着?

姚世子妃院子里这一幕,当天就原原本本几乎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林王妃耳朵里。

张嬷嬷又是惊又是叹:“没想到这位二奶奶娇滴滴的,查帐倒是把好手,枫大奶奶请的那几个帐房先生可是花了大价钱,是正经的积年老帐房!”

那几个帐房先生还是她奉命牵的线,她自然清楚。

“一个个借着她商户出身贬低她,偏到事上又忘了她出身商户。

她掩饰的非常好,一脸的笃定,仿佛她早就料到了,一切都在她预计掌握中。

“她就是查出来又怎么样?这银子可都是她大嫂子用了,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张嬷嬷听的抿着嘴儿笑,“可不是!能怪谁去?枫大奶奶刚刚让人送了一对羊脂玉对瓶过来,也算她懂事,要不是王妃指点她,就她那幅蠢样,能知道事事拉姚氏顶在前头当替罪羊?”

“以后这话别再提起,”林王妃横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急忙点头:“是奴婢大意!这事跟咱们可没半个大钱的相干!王妃前儿说这个脓包儿该捅破了,我还不懂,这会儿可明白了,就是捅破了,又能怎么着?二爷整天横成那样,这一回啊,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林王妃抿着嘴儿笑,“那你可看错了,老二那脾气,什么时候吃过亏、妇把这事当面捅开,那就是没有要吞下的打算。”

林王妃笑的很开心:“今年这帐本不过是个线头,要算帐,光这一本可不成,他只要往前查,抽开了这个线头,那可就热闹了,等他发现他娘的嫁妆被人吞的没剩什么了,他能忍?他无论如何忍不下!看着吧,他必定得要打要杀逼着二房和姚氏归还,等到那时候……”

张嬷嬷听的发呆,林王妃咯咯笑的欢快:“二房也不是省油的灯,再说,吃也吃了,用也用了,怎么还?这事必定得闹到族里,端木家嫡支四房这几十年一直和和睦睦,偏老二媳妇一嫁进来,借着本帐把族里闹成这样,这份挑拨离间的功夫可厉害,要知道,七出里头可有一条多口舌,一旦闹起来,不管她怎么说,老二和二房闹起来,就是因为她,这一条无论如何辩不过去,到时候……”

林王妃眯起眼睛,神情甚是笃定自得:“端木家嫡支四房,长房大老爷不喜欢老二,更厌恶老二这个媳妇,二房不用说了,咱们这一支……”林王妃咯儿咯儿笑了几声:“到时候族里决议一出,长辈做了主,老二再凶悍又能怎么样?他独木难支!这媳妇他宠成这样,真让族里给休了,他岂肯罢休?”

林王妃愉快的笑起来:“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这一场事闹下来,这媳妇他休也罢,不休也好,他和他媳妇儿这臭名声可就出去了,有了这样的名声儿,族里能不能容他都是两说,至于别的……他就做梦吧!”

“就是就是!”张嬷嬷听的心驰神摇,没想到这帐里藏着这么大一个局,没想到王妃?严卟嫉恼?么长,怪不得二奶奶进门,王妃这么不急不躁,原来早已布好了局,一切就绪,只等那两口子一步步踩进来,再死进去。这一场事后,靖海王这爵位,可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唉哟哟哟!王妃真真是……老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比智多星还智多星……王妃不说,想死我也想不到这个,唉哟哟,这可不是!只要二爷和二房闹起来,那就是二奶奶话多挑拨,有查帐这事,她说什么也说不过去,族长大老爷又厌恶她,到时候王妃再点个头,不管四房什么意思,长房、二房、三房都点了头,二奶奶也就只好大归喽!怪不得王妃一听二爷怎么怎么宠二奶奶就笑,可不是!宠的越厉害,到时候啊,唉哟哟!王妃可真是神机妙算!”

张嬷嬷不遗余力的奉承,林王妃正笑着,突然想起端木睛的亲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了。

睛的亲事贵妃是当恩赐给的,这恩赐是要换什么?她手里有什么能换得了未来的皇后之位?林王妃心里涌起股淡淡的不安。

明天得回趟娘家,她这一阵子总是心神不宁,总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李思浅拿到莲生阿娘的嫁妆册子和当年的帐本子,细细理了几天,让丹桂照她的指划录了一份出来,命人请了黄掌柜过来,将丹桂录的那份册子递给他道:“这是先王妃当年的嫁妆,你替我好好查一查,看看这些庄子、铺子跟当年有什么不同没有,这是一,第二件,你替我好好查查端木枫和枫大奶奶这十年来名下产业的变化,什么时候置办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银子,越详细越”

好,还有。

李思浅顿了顿,垂着眼皮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查一查世子妃名下产业这十年的变化,也是越详细越好。”

“是。”黄掌柜接过册子,看了两眼,小心的塞到怀里,看着李思浅道:“姑娘上回让乔嬷嬷吩咐查朱嬷嬷几个儿子的事,昨天倒是查到了点东西。”

“嗯?”李思浅先示意丹桂,丹桂会意,亲自站在门口守着,黄掌柜这才接着道:“朱嬷嬷嫁的那个钱大钱顺财,是端木家家生子儿,可十年前,她们一家子却脱籍出了府。

没查的十分清楚,”黄掌柜皱着眉头,“据说是钱家大郎钱文宣先脱的籍,这是景和三十三年的事,钱文宣脱籍出来就开始做生意,刚出府就盘了两间不小的铺子。

“景和三十三年?”李思浅有些惊讶,这一年莲生的大哥没了。

“是,隔年他们一家子就都脱籍出来,还有件事,只是影影绰绰听到些风声,说是有一年钱文宣被人追着骂,说天网恢恢,他杀了人总有一天要偿命,我还没来得及多打听。

“这事一定仔仔细细打听清楚。”李思浅有一种直觉,这风声背后必有让她惊喜的东西。

第177章 原形

 

“那钱文宣生意做的怎么样?”李思浅接着问道。

“实在不怎么样,两间大铺子如今只有一小间了,日子过的并不宽裕。象靖海王府这样的人家,脱籍出来的,要么是想让子孙走科举,要么就是有大本事,象他们这样,既没有子孙走科举的路子,出来后日子过的还不如在府里的,倒不多见。”黄掌柜评价了一句。

李思浅‘嗯’了一声,这脱籍,倒更象是不得已,是什么事让她们一家子不得已脱籍出府?难道是世子死后被逼出府?若是这样,如今被莲生接回来,不是正该积极主动好好表现表现么?他们一家这日子过的又不好,可看朱嬷嬷这样子,至少她并不想回来,或者说不想依附于她和莲生。难道这一家子是宁贫苦也得要自由,思想先进追求平等的?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故!

忙碌中进了腊月,这是李思浅出嫁后的第一个春节,靖海王府这个年,就一个字:忙!

脚不连地忙到年初二,一大早李思浅就起来了,眼巴巴等着时辰启程回家,初二,她要回娘家了!

进了二门,二嫂王幼仪迎上来,李思浅有些意外,王幼仪笑着解释道:“大嫂怀孕后身子笨重,就没回过娘家,我平时倒是常回去,今儿就让大嫂回家,我留下来替她忙一天,二妹妹已经到了。”

二妹妹?李思浅一怔,随即明白李思汶已经到了,她竟回来的这么早!

“二妹妹,还好吧?”李思浅低声问了句,王幼仪明白她的意思,也放低了声音:“知礼多了,大了,又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也该懂事了。”王幼仪话里有话,李思浅明白,经历了那么些事,就是泥人儿,也该懂几分是非了。

二哥李思明将端木莲生让进正堂,李思浅和王幼仪则直接进了田太太居住的正院。

上房帘子掀起,李思汶从里面迎出来,李思浅意外的顿住脚步,这真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她居然没在桃花筑。

“姐姐。”李思汶曲膝曲的不自然,这一声‘姐姐’叫的更是别扭,嫁进郑家这快一年的煎熬,她确实懂事多了,也知道李思浅去看她、屡次打发人看望她、送东西给她,跟她说的那些话完完全全是为了她好,她这小半年日子渐渐好过许多,也是多得两个哥哥和这个姐姐的援助,她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可那么些年的隔阂却让她连见个礼都很难自自然然。

“二妹妹气色好多了。”李思浅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微笑回礼。

“嗯。”这一句话说的李思汶竟有几分腼腆,这让李思浅觉得很是新奇。

看着李思浅进了屋,李思汶踌躇了下,到底没再跟进去,和王幼仪打了个招呼,就往桃花筑去了,前儿听说姨娘又病了,她很担心。

“阿娘!”一进,李思浅一头扎进田太太怀里,田太太搂着她,又是笑又是心疼,“你瞧你,都嫁了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让阿娘瞧瞧,瘦了没有?莲生待你好不好?你婆婆呢?”

李思浅对着满桌吃食挑挑拣拣,和阿娘叽叽咕咕净挑好的说,直说的田太太笑个不停,正院热热闹闹,一片喜气。桃花筑里却静的没一丝人声,一脚踏进上房,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李思汶连打了几个寒噤。

“阿娘!”李思汶带着几分惊恐,扬声喊了句。

“汶儿回来了?快进来!”柳姨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李思汶几步奔进屋内,看着正寒颤颤从被子里往外坐起的柳姨娘,心里堵的透不住气。

“阿娘,她们欺负你?连炭都不给你用?我去找她们!”李思汶又气又痛,不过一两个月没见,柳姨娘仿佛老了好几岁。

“东西都有,都是那帮子贱奴儿,看我病着,不能怎么着她们,一个个就跑的没影!等我好了再收拾她们!”柳姨娘并不怎么生气的发着怨气,大约她已经习惯了。

李思汶却无法忍受,扬声叫进岫云,吩咐她去找管事嬷嬷说说这些事,岫云领了吩咐刚要出去,李思汶又吩咐了一句:“去找找老爷,就说我回来了,请他回来一趟!”

岫云出去没多大会儿,两个婆子身上带着酒气,匆匆进来,看着满脸怒容的李思汶,忙曲膝解释道:“婢子们奉了老爷的吩咐,都在前院书房……正忙着,婢子们?桓彝道痢!?

“前院书房?”李思汶一起想不起来前院书房有什么好侍候的。

“是那两个贱货!等我好了,我非撕碎了这两个贱货!两只贱货!”一听到前院书房四个字,柳姨娘顿时精神抖擞,蓬着头发,市井泼妇一样拍腿恶骂不已。

李思汶呆呆的看着柳姨娘,她那个温雅美丽、大方得体的美人儿阿娘呢?她的阿娘怎么变成这样了?

“都在前面书房院里做什么?”仿佛要阻止柳姨娘的污言秽语,李思汶提高声音问婆子道。

“回二姑娘。”两个婆子不时瞟着柳姨娘,一脸干笑,“昨儿老爷梳拢了小桃姑娘,今儿老爷替小桃姑娘叫了两桌席面,让大家伙儿给小桃姑娘贺一贺。”

“小桃?”李思汶无论如何想不起小桃是哪个,柳姨娘圆瞪着双眼,不过看那样子,她也不知道小桃是哪个。

“是书房院里的粗使丫头。”婆子解释了一句,嘴角似有似无的往下撇了撇,极是不屑,老爷如今可真是不挑的很,就小桃那么个五大三粗的样子,他也下得去手!

“阿爹!他疯了么?”李思汶听说是粗使丫头,又惊又怒。

“都是那两个贱货唆怂!你可不知道,你阿爹如今不挑食,什么香的臭的,就是头母猪,他都肯趴上去弄!这个老贱货!”柳姨娘拍床恶骂。

李思汶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只觉得头目森森。

“阿娘,你别骂了。”好半天,李思汶总算能说出话了,“别骂了,阿爹……你别理他了,别再理他了,你就象太太那样,过自己的日子,别再理他了!”李思汶乎要哭出来。

第178章 绝处的希望

“他倒是想!做他的千秋大梦!他以为我跟那姓田的一样好欺负?他做梦!他骗了我,负了我,我让他不得好死!让他不得安宁!死了也不能超生!老贱货!”

柳姨娘越骂越起劲,李思汶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直骂到脖子脸通红,骂的眼睛放光,这一通恶骂,这让她焕发出一种崭新的、泼妇的容光。

“泼妇!闭嘴!”门外一声厉呵,岫云还真把李老爷请回来了。李老爷一进垂花门就听到柳姨娘的恶泼大骂,怒火中烧,一头冲进内屋,冲上去揪打柳姨娘。

“阿爹!”李思汶一声尖叫,惊呆了,等她反应过来,扑上去拦时,李老爷已经揪住柳姨娘的头发连扇了三四个漏风巴掌了。

“你这只老王八!你这个贱货!你打我!你打我!”柳姨娘厉声尖叫。

“住手!阿爹!你住手!”李思汶拼命往外拉李老爷,边拉边放声大哭。

李老爷一身酒气,被李思汶哭的一个愣神,踮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楚李思汶,不免有几分皮臊,忙掸了下衣襟,抬手扶正幞头,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汶儿回来了?嗯,气色不错!早点回去!”

说完,又旋了半旋,点着柳姨娘恶狠狠道:“泼妇!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掐死你!”

李老爷威胁完,往后踉跄了几步,竟转身出门走了。

李思汶木呆呆的看着李老爷出了门,又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比刚才骂的更加恶毒的柳姨娘,突然悲从中来,转身扑到柳姨娘怀里,摇着她边哭边叫:“阿娘!阿娘!你别骂了,别骂了!你别骂了!”

“汶儿,你别怕,阿娘没事,阿娘不怕他!那只老王八!那只……”柳姨娘拍着李思汶安慰了一句,破口又要接着骂。

“阿娘!”李思汶猛的提高声音:“你住口啊!”

柳姨娘明显一惊:“你也跟我……”

“阿娘!别骂了!”李思汶一脸的泪,“别骂了,阿爹混帐,你就别理他了,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象太太那样,你别这样,你何苦这样呢!”

“象太太那样?我没那么好性儿!凭什么?他这只老王八这样待我,我拼了命……”柳姨娘咬牙切齿。

“阿娘!”李思汶打断柳姨娘,“你又能拿他怎么样?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阿娘,别理他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过日子,你还有我呢。”

“你?”柳姨娘抬手揉了把李思汶的脸,又‘啪’的拍了一巴掌,“你有什么用?你让我学太太,我能学得了太太?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两个都当了官,一个闺女嫁的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你呢?你顶什么用?当初我还当你好歹能做个伯夫人,如今倒好,你看看你,你看啥?屁也不是!我学得了太太?别说这些没用的屁话!你要是个一品夫人,有权有势,我就靠着你!你有什么?你也不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屁用不顶,还劝我学太太……”

柳姨娘越说越有劲,边说边拍打着李思汶的脸,李思汶被她打的半边脸麻木,她的话更让她心里悲凉麻木到欲哭无泪。半晌,李思汶木症症的站起来,神情呆滞的出了门,径直出了府。

这一年的上元节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没意思的一个上元节了,李思浅侍立在一群贵妇贵女中间,看着坐在前面又说又笑看起来和谐无比的宋后和林贵妃,作为端木华的妻子,她今年有幸被召到城楼上与皇家同乐。

可事实的情形是现在这样:宋后和林贵妃坐在中间谈笑风生,她们旁边陪坐着几位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夫人,缺牙漏风一笑媚笑小心的凑趣奉承,紧围着宋后和林贵妃的,是一圈林王妃这类的贵妇,再往后,才是李思浅这样有头有脸的小辈。

她看不到城楼下,就是城楼上,她能看到的,也只有眼前这一头又一头耀眼的珠翠,这个上元节,真是太没意思了,而且,站的时间太长了,她脚很酸。

离城楼不远的一条巷子口,李思汶呆呆的仰视着耀眼辉煌的城楼,假如那一年没被那个贱人算计了,假如没有跳进那个火坑,假如那一年没有所托非人……

李思汶看着城楼想的痴痴呆呆,要是没有那么多假如,该多好,李思汶又一次想起那年的邂逅,那场已经被她无数个午夜不眠中细细品味、美化到极致的邂逅,太子,他还记得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