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始欢呼起万岁,端木莲生嘴角带着微笑,缓步往前,万千人中,如闲庭信步。

袁先生窝在樊楼最高处,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所有人!一个不剩!都去保护二爷了?你也去!”袁先生指着紧蹲在他后面的长随,长随一脸苦笑,“先生,您身边总得留个传话的吧?再说,我这功夫,去了也没用。”

“嗯,其它人都去了?”袁先生一想也是,他紧张的昏了头了。

“除了先生,还有我,全去了,一个没落!还有白水那边的人,余七手里的人,所有的人,今儿个全出来了,一个没剩,全在这条街上!”长随答的详细无比,一边说话一边袖手看着下面只能用狂热来形容的人潮,广川王府几十年的心血,全在这条街上了。

“先生,就闹这一场,真能管用?”长随忧心忡忡,袁先生一声急促的笑,“你懂什么!这叫天意,这叫民心!挟天意民心,黄袍加身再加个禅让,爷进京城,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兵不血刃,一个禅字是天大的功德!”

长随斜了眼激动的失态的袁先生,缩了缩肩膀,说的容易,你愿意,那人家愿意吗?

李思清和李思明并肩站在离樊楼不远的一座茶楼上,这间茶楼是田家产业,这会儿大门紧闭,楼上除了李思清和李思明,就是远远站在门外的几个心腹小厮。

“这是要演一场黄袍加身了。”李思清远看着突显在万千人之上的端木莲生,“莲生气势已成。”

“从前就这样,大帅在军中就是这样,他随便往军中一站就是中心,你一眼就能看到他,不管有多少人,不管你怎么看,只要一眼!大帅真是威武!帅极了!”李思明眼睛不离端木莲生,不停的赞叹。

李思清的目光从端木莲生身上一点点往外移,他身边有一层两层三层护卫,外面或许还有,敢这样暴露在外,他胆子真是不小!令人佩服!

御街一头连着通往禁中的宣德门,另一头连着通往城外的景和门,景和门方向一阵骚动,尘烟骤起。

“京郊大营的禁军来了!”李思清脱口惊叫,“啊?”李思明急忙看向景和门方向。

第428章 逼宫

“我去看看!”李思明转身就往外奔,李思清急忙叫住他,“先去叫上小高!他是殿前都指挥使,名正才能言顺!”

李思明答应了,李思清跟着他往外走,“我去王相公府上,事已至此,能刀不血刃行个禅字最好!”

两人匆匆下了楼,一往王相公府,一往常山王府急去。

整个京城的人象是都集中到御街和马行街上去了,别的街巷空荡无人,李思明纵马狂奔,直冲到常山王府门口,也不下马,指着门房叫道:“快请你们王爷出来!就说我有急事!快!”

“回二爷!王爷一刻钟前就出去了,没说去哪儿!”门房头儿急忙答话,李思明听了一呆,随即就反应过来,京城出了这么大事,小高指定也听说了,他哪里能坐得住!是了,他一定是到他们府上找他和大哥去了!

李思明顾不上多说,拨转马头,直奔自己家。

果然,在离李府不远的巷子口,李思明撞见了小高。

小高看到李思明,一脸惊喜,“可找到你了!你去哪儿了?大哥呢?京城出大事了!你这是从哪儿来?”

李思明冲到小高马前,紧勒缰绳调转马头,“到你府上找你去了!大帅回来了,在御街,京郊大营又从南门进城了,大哥让咱们过去看看,这里是京城,一打起来就是血流成河!”

“大帅?端木大帅?到京城了?你先别走,把话说明白!这事……乱了!”小高风中凌乱。

李思明推了他一把,一边并马往前行,一边三言两语说了,小高不凌乱却纠结了,“你和大哥拿定主意了?那我怎么办?我太婆是皇家大长公主,我家……”

“知道大帅回到京城的信儿,昨天晚上大哥和王相公就去了大爷府上,守了大半夜,大爷面都没给见,你说怎么办?官家清醒的时候就犯倔犯糊涂,就大爷一个儿子了还死活不吐口,你说怎么办?韩家从北往南算是势如破竹吧,地方上毫无斗志,朝廷吧乱成一团,你说怎么办?大帅说了,从前他无所谓,现在为了阿浅和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罢手的,你说怎……”

“为了谁?阿浅?浅妹子?孩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小高这会儿福至心灵,反应快的让李思明听的一个大愣呵。

“没多少事,就是阿浅死遁这事没告诉你,孩子的事我也是刚知道,大帅也是刚知道,乱了乱了,从头说,那场火,也不知道谁放的,反正阿浅逃出去了,阿浅的脾气你也知道,出去后就掐掉了线,我找不到她,大哥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后来听说大帅在南边起事,阿浅就去南边找大帅了,昨儿见了大帅我才知道,阿浅出那场事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哪!她谁也不说,自己也孩子生下来!就这样,没瞒你,我也不知道!”

李思明答的认真仔细,小高听的呆了片刻才捋顺了,“我就觉得不对劲……你和大哥拿定主意了?”

“你不是问过了!是!我和大哥说了,别说官家到现在还不肯吐口,就算吐了口,大爷那脾气,就是个做副手的材料!这会儿北有狼南有虎,这天下不得打个稀巴烂?何苦呢?”

“那我怎么办?”小高一把揪住李思明,“大哥不当帝师就能当国舅,那我怎么办?!”

“你也是国舅啊!阿浅难道不是你妹子?”李思明理直气壮,小高听的一个愣呵,呆了片刻,猛一巴掌拍在李思明肩上,“太婆临走前让我凡事跟着你和大哥,她指定没想到今天这一出!算了算了!大不了当个富家翁,富家翁总能当一个吧!走!你说怎么办吧!要不我先让阿娘她们到你们府上?”

“还是去你们府上吧……先别想这个,只要京城不大乱就没事,咱们赶紧过去看看,无论如何京城不能乱!”李思明叫了个稳妥管事,吩咐他赶紧回府,让大嫂带着阿娘和孩子们去常山王府上。

李府离御街不算太远,两人话刚说完,人也离御街尽头不远了。

“你是殿前都指挥使,你在前头。”李思明示意小高,小高答应一声,纵出半个马头。

白水远远看到李思明和小高并肩过来,紧绷的嘴角一下子松驰下来,眼底浮出笑意,忙越过人群迎上去。

“两位爷来的可真及时!”白水迎到小高和李思明马侧,伸手拉住小高马缰绳一侧笑道。

“是你!”小高惊讶的看着白水,李思明盯着白水俯身问道:“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来的真及时?”

“回二爷,我们爷吩咐小的在这儿等两位爷,两位爷来了,小的见过两位爷就得赶紧走了,小的的差使还多着呢!”白水笑语盈盈。

小高看向李思明,李思明摊手,看着白水问道:“大帅还吩咐别的话没有?”

“爷没说别的,两位爷办事,我们爷一向放心得很。”白水顺手奉承了一句,长揖到底,退后几步,转身挤进了人群中。

“看样子大帅早有布置,这就好办多了,走吧!”李思明明显松了口气,小高也忙跟着松一口气,人家都安排好了,其实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在改朝换代这件事上,他的作用没那么大,或者说没起什么作用,这让他的感觉好多了。

白水直奔靖海王府,自从端木莲生上了那两道折子,靖海王端木守志就‘抱病’在府里,几乎没出过门了,就连老三端木明节也只能关门闭户称病不出,不管他们兄弟之间有多少矛盾仇恨,他们都姓端木,是撕扯不开的兄弟。

白水直接越墙而入,直奔端木守志的住处,虽说承了王爵,在这空落落的府里,端木守志还是住在他原来的院子里,端木守志没在自己院子里,白水抓过一个小厮问了,直奔后园望月亭,那是府里地势最高的地方,说是端木守志在那里赏景儿呢。

第429章 调度

端木守志披着件厚重的紫貂斗蓬,掂着脚尖站在亭子栏杆上,一脸忧虑,伸长脖子往外看。

“给四爷请安!”白水飞掠而上,离端木守志还有十来步,就忙缓下步子扬声先请安。

“是你!”端木守志见是白水,脚下一个打晃,幸亏后面的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扯下来,才算没摔着。

“二哥呢?听说二哥回来了?他怎么回来了?”端木守志甩开小厮,一把揪住已经赶到他身边的白水,一迭连声的急问。

“回四爷,二爷回来了,一切都好,特意打发小的过来跟四爷禀一声安好。”白水再次半曲膝见礼,“二爷还说,若四爷得空,请四爷这会儿就到燕王爷府上。”

端木守志一呆,“二哥有什么打算?我怎么跟大爷说?二哥……”

“二爷的打算是明摆着的,黄家气数已尽,二爷不想天下生灵涂炭,这才冒险回到京城,希望官家也罢,燕王爷也好,顺天应命,一个禅字,免了万民劫难,也是给黄家积福积德,泽被子孙。”白水答的干脆明白,端木守志却听的白着张脸,好一会儿才缓过口气。

“没想到二哥……没想到……”

“二爷也是不得已,从去年现在到现在的事,四爷也都看在眼里,这是黄家自作孽,若不是这样……所谓天命,这就是天命。”白水接过端木守志的话,“二爷顺天应命,这是天下人的大福份,也是四爷的福运呢。”

“我知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端木守志有几分恍惚,急忙答道,从二哥上了第二封折子,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私底下也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事,可到底没敢想到这一步,二哥到底是二哥,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四爷好好宽慰燕王爷,还有燕王府上其它人,二爷的话,燕王爷还是燕王爷,是二爷的兄长,这是什么时候、谁也变不了的,四爷记得把话捎到,燕王爷和燕王府上,从前怎么样,以后只会更好,越来越好!”白水又交待了一句,端木守志‘唉’了一声,示意小厮,径直往偏门出去,上车赶紧赶往燕王府。

白水看着端木守志的车子冲出去,轻轻吐了口气,又了一件大事!

御街上的端木莲生被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的人群围在中间,在他前后左右,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人群离一丈来远就被那墙挡住,随着他安然从容的步履,前面的人群象被分开的河水,往两边让开,后面的人群也如水一般,却是合拢。

王三爷和几个伙计被人群挟裹,几个伙计兴奋激动的热泪盈眶,王三爷上了年纪,经的多见的多,倒还支撑得住,端木大帅这是要往哪儿去?要干什么?一会儿会不会打起来?天哪!要是打起来……这热闹不能看了!可是出不去啊!

王三爷刚要往外挤,一错眼却看到前面不远一脸泪直盯着端木大帅尖叫的那几个小妮子中间,有一张脸眼熟得很!再定睛仔细看,可不就是他家二妮子!

王家二妮子不是一个人,她是和邻居几个小姑娘一起来的,那年端木大帅凯旋入城,她们几个挤在街角,从人头攒动的那间缝隙里看到过几眼端木大帅,那几眼就足够让她们心心念念不知道多少年,端木大帅太好看、太英武!真是天神一般。

能看到端木大帅的机会,满京城的女人都不愿意错过,王家二妮子们更不愿意错过,这一回的大帅这么平易近人、这么温暖可亲、这么好看、这么……

王家二妮子紧紧盯着端木大帅,被人群挟裹着往前跌撞,脚下一空,人往前扑,端木莲生眼角瞥见,下意识的抬手扬声提醒:“小心!”

被端木大帅指向的姑娘们呆滞片刻,反应过来,顿时激动的不能自抑,尖叫痛哭一片混乱。

王三爷看的整个人更是一片混乱,这叫什么事,这一帮花痴妮子,也不嫌丟人……算了,一眼望过去,满眼都是尖叫流泪的妇人!跟男人挤在一起……京城虽说开化,可这也太……唉!王三爷这会儿忘了危险不危险的事,满脑门子都是那帮花痴女,得把二妮子叫回去!成什么样子……好在……二妮子倒不是叫的最响哭的最厉害的……

王三爷忘了刚才想到的那些危险,看看那些花痴妇人,再看看端木大帅,端木大帅真是越看越耐看,这威仪这气度,还真是一幅真龙天子相!

李思清绕过御街和马行街,一路打马飞奔,很快就到了王相公府门口。

这府里他是不用通传、常来常往的贵客,门房接过缰绳,一边恭敬让进,一边禀报,“相公象是还没起,大爷得到后头问一问。”

李思清谢了门房,大步进了月亮门,示意迎上来的小厮,“去看看相公醒了没有,若没有,赶紧叫醒,出大事了!赶紧!”小厮答应了,一溜小跑往里去了。

王相公劳累一夜,睡的正沉,他天亮前半个时辰才歇下,端木华府上那条金龙没能吵着他,御街上的喧嚣离他府上遥远,在李思清之前,没有人来报信。

李思清在王相公书房院子前来来回回不知道踱了多少个来回,直等的整个人都要焦了,王相公才坐着两人小轿过来,两个轿夫走的都快飞起来了。

“端木华想干什么?!”人还没下轿,王相公就厉声叫了句,李思清上前一步扶住他,一边扶着他往外走,一边低声道:“先生别急,端木华现在御街和马行街交路口,我来前看他是往宣德门方向去的,暂时没什么大事,先生别着急。”

“他想干什么?要演一场黄袍加身?”王相公怒归怒,脑子是清醒的。

李思清点了点头,“从那条金龙腾空飞入禁中到现在,先生这府上一个人也没来,朝廷诸官……”李思清轻轻叹了口气,“我急着来找先生,就是担心这黄袍加身的事,万一加了身,您得有个决断,得赶紧有个决断!”

第430章 黄袍

“决断?怎么决断?你我都是罪人!逆臣!贰臣!千古罪人!”王相公突然暴怒。

“君为轻民为贵,这是先生常教导我的。”李思清毫不畏惧的直视着王相公,“贰臣一字我不敢驳,可罪人?先生,这会儿咱们不赶紧做出决断,那才是千古罪人!”

王相公神情呆然,片刻,突然抬手捂着脸,老泪纵横,“我不管了!我老了!大逆不道……我老了……”

“先生。”李思清顿时窘了,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王相公突然来这么一出,象孩子一样大哭不管了!“您德高望重,先生,前朝黄袍加身,御座上还有位幼年天子,如今……比前朝更让人无可奈何,官家已经糊涂不辩人事,诸皇子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先生仔细想一想,天意如此,咱们又能怎么样?逆天行事吗?”

李思清扶住王相公,王相公上了年纪,又过于劳累,片刻崩溃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当朝首辅的该有的样子。

“端木华这是拿这京城万民、拿天下人逼咱们就范!无耻!这用心何其狠辣!”王相公一下接一下拍着桌子。

李思清默然看着从崩溃到盛怒的王相公,能做皇帝的,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视万民如草芥的?开国之帝,有慈悲忠厚之人么?

“先生,如今之计,咱们早做决断,便能多抢一些主动,一是替官家和大爷多争几分利益,二是朝廷百官、文人士子,梁国气数已尽,年前钦天监就……”

王相公慢慢叹了口气,直视着李思清,“你是什么时候起的这心?一定不是现在!端木华得了你很多帮助吧?我早该想到了,我早就想到了,还有谁?你还替他策反了谁?你老实告诉我,现在!这京城,端木华不过几十人数百人,京城内有殿前三军,京城外有京郊大营,难道还扑杀不了这数百人?为什么?”

“从四爷死后。”李思清坦诚的看着王相公,“废太子死了,大爷一来无为君之德才,二来,如今这样的形势,填进去无数将士的性命,还有这天下的安宁,换来的也不过是梁国苟延残喘一年两年,甚至半年,何苦呢?再说,端木华人品如何、才能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先生说扑杀端木华,如今朝廷人心动荡,军中更是四分五裂,动荡的厉害,相公若下令,绝不是一面倒的捕杀,而是一场混战,京城中的……一场混战!”

王相公问之前早就明了这答案,可听李思清这么一句句说出来,仍觉得句句刺心之极。

“先生,顺天应时,不能忠君,至少不能再辜负万民和百官了。”李思清又劝了句。

“唉!”王相公一声长叹,“我这个年纪晚节不保!算了算了!算了!我进宫,你该干什么……你是早的打算的人,该做什么你自去吧!我这就进宫……”

得了王相公这句话,李思清暗暗舒了口气,叫了小厮长随进来,随王相公出来,王相公车辆往禁中去,李思清上了车,叫了疏桐过来,吩咐他去给李思明报个信,又命人去姚府请姚家兄弟往京府衙门寻自己,吩咐完,径直往京府衙门过去。

白水前脚从熊大学士府上出来,端木家三爷、熊家女婿端木明节就在大门口下了马,脚步急匆直冲而进。

熊府正厅,熊大学士和儿子熊侍郎一坐一站,正对着几上一个不起眼的靛青绸包袱发愣。

“翁翁,父亲,白水来过了?”端木明节冲进来,没注意几上那个包袱,只看着熊大学士和熊侍郎的脸色猜测道。

“来了,刚刚走,你没事吧?叶蓁和孩子呢?”熊侍郎见端木明节一脸急匆,忙关切问道。

“镇静!”熊大学士不满的训斥了儿子一句,又看向端木明节,“你也是!越遇大事,越要镇静!能怎么样?!”

“是!”熊侍郎和端木明节一起答应,熊大学士示意端木明节坐下说话,“白水也传了话给你?他是怎么安排你的?”

“白水说他刚从老四那儿过来,说……二哥的话,让老四赶紧去燕王爷府上安抚。”端木明节先说了端木莲生对他家老四的安排,熊大学士捋着胡须,眼睛微眯。

“说是二哥的话,让我先去族里交待一声,把族里能用的人带出来,往宣德楼去等着。”端木明节接着道。

“这个时候往燕王府守着,这是有情有义有担当,”熊大学士看着几上那只包袱,“联络族人往宣德楼去,这是预备着山呼万岁的,端木华待老四倒是真心实意。”

熊大学士目光不离几上的包袱,端木明节也看到了那只突兀的摆放在几上的包袱,“那是什么?”

“白水刚刚送过来的。”熊侍郎忧虑的看着父亲,端木明节迟疑了下,上前解开包袱,包袱里包着件明黄底绣五爪金龙、亮丽到刺目的斗蓬。

“怎么送这个……”话音未落,端木明节就反应了过来,“说什么没有?怎么……”怎么偏偏送到熊家来了?

“你别想多了,这件衣服我给他披上最合适不过。”熊大学士截住端木明节的话,“两任太子,两任帝师,李思清是他大舅子,肯定早就倒向他了,再一个,就是我了,废太子虽废,却做了十几年太子,我这太子师,也做了小十年,由我这个做了几十年太子的废太子师给他披上这黄袍,最合适不过!”

“可是……”熊侍郎哭丧着脸,“这关着名节!您都这把年纪了,岂不是晚节不保?”

“不是大事。”熊大学士声音缓缓,他的晚节跟熊氏一族的性命前程相比,确实不是大事。

“我去吧!”端木明节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包袱,提起来掂了掂。

“你?”“那怎么行?”熊大学士和熊侍郎一声叫道。

“翁翁不能去,这衣服经您的手披到二哥身上,史上得怎么写您?您的名声、您的晚节,也就是熊家的名声、熊家的节气,熊家是书香世家,不是勋贵,最怕的就是坏了名声!”端木明节看着熊大学士。

“我不怕,就算没这件衣服,我什么也不做,也没什么分别,我是端木华的弟弟,这是任谁也撕掳不开的,他造反,我就是造反谋逆之人的弟弟,他当了皇帝,我就是皇帝的弟弟,我知道,他也知道。”

端木明节的话有几分凌乱,熊大学士却听的明明白白。这话说的一点不错,不管端木家三兄弟和还是不和,有仇还是有恩,那都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父所出的兄弟,是必须串在一根绳子上的三兄弟。

“阿爹给端木华黄袍加身,跟你拿这衣服给他披上,意义不同,你虽然是他弟弟,却没什么情份,若惹恼了端木华,只怕你要吃大亏。”跟熊大学士比,熊侍郎是个老实忠厚无用之人。

“我还有什么亏好吃的?”端木明节苦笑,“自从阿娘走后,在他手里,我自始至终一败涂地,如今他统领南军,眼看就要自立为帝了,我还能怎么样?他又能把我怎么样?我一个无用之人,二哥那样的人哪会理会我?只怕他心里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么个人!还有什么亏好吃?”

“明节说的有道理,”熊大学士发话了,“端木华逼死父亲继母,他的品行上已经有了大大的污点,若是再苛待甚至逼死兄弟……你和守志对他一丝儿威胁也没有,他实在不犯着拿自己的名声难为你,他的名声比你的命要紧多了。”

端木明节听的神情怆然,翁翁说的对,确实如此。

“我来披这衣服,虽说二哥也许会恼,也不过恼一恼而已,恼我,也会恼熊家,可也就是恼一恼而已,不会更严重,”端木明节眼皮微垂,“我披不披这衣服,对我的名声没有任何影响,可若是翁翁做了这事……这实在太让人……翁翁的名声就彻底完了,熊家的名声也得一落千丈,就是叶蓁和孩子,也许都有抬不起头的时候,翁翁不能出面!我去!”

“明节,你要想清楚了,你和你二哥只有仇恨,可没什么兄弟情份,你逆了他的心意,说不定真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熊大学士轻声警告端木明节。

“翁翁,除了您和熊家,我和叶蓁还有孩子如今一无所恃,若是您和熊家名声败坏,寻熊家也就败落了,叶蓁和孩子以后还能靠谁去呢?”端木明志神情晦暗,“没成亲、没有孩子之前,我是个混帐,不知道亲情的可贵,贵过世间任何东西,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为了叶蓁和孩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二哥……”端木明节顿了顿,“我觉得他不会怎么样,他如今踏进京城,要改朝换代,这冲冠一怒,不就是因为二嫂?熊家好了,叶蓁和孩子以后才有靠山,我也才有靠山。”

第431章 憨笨

熊侍郎还想再劝,熊大学士却使了个眼色给他,“你能这么想,是蓁儿和孩子的福气,时辰也差不多了,不管怎么样,宣德楼咱们都得去,把东西拿上,到时候随机应变吧,三哥儿,别想那么多,什么靠山不靠山的,你虽是孙女婿,可我也罢,你父亲也罢,都拿当亲生的一样看,端木氏族里去过了没有?要是去过了,走!咱们一起去宣德楼等着去!”

端木明节答应一声,上前扶了熊大学士,熊侍郎亲自拎上包袱跟在后面,一起上车往宣德楼去。

御街上,端木华走的不紧不慢、气度从容。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黑山额角后背都是汗,他从来没紧张成这样过!二爷是已经过了明路的谋逆之人!竟这样这在明处!这是京城!这么多的人,这里处处危机四伏!

幸好京城百里内不许有破城弩,这要是有破城弩,爷现在就是活靶子,只要被瞄上,那就是九死一生!幸好没有!

黑山握在刀柄上的手握紧松开,松开再握紧,如此喧嚣杂乱,要洞察危机所在,这比他经历的任何一场生死之搏都困难和危险。

“你别拦我!我就是要问问他!”一声尖利而愤怒的叫声从尖叫欢呼的人群中脱颖而出,黑山耳朵竟微微动了动,在这声尖利的愤怒落音之前,已经挡在声音和端木华之间。

已经复胖如初的乔娇娇两只手往外拨拉着拦在她面前的围观群众,从一片欢呼的人群中一头扎到端木华身前那片空白。

“端木华!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脚还没踏稳,乔娇娇就一手叉腰,一手点向端木华厉声呵问,“你想造反?你这是要造反?你想当皇帝?呸!你怎么不看看你配不配?”

端木华脚步顿住,微微侧头看着乔娇娇,乔娇娇再往前踏一脚,胖大的身躯横在端木华面前,直直的迎上端木华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端木家荣华富贵没少享,享够了福就造反是吧?你就不怕下地狱?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你以为你想当皇帝就能当了?”

端木华看着她,嘴角露出丝笑意,“浅浅说你虽然过于憨厚笨重了些,却是个仗义有担当的,果然如此,长乡侯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真让人意外,你父亲呢?他没拦着你?他难道不怕你给他惹了祸事?”

“他再拦着我也得说话!”乔娇娇听不出端木华话里的机关陷阱,“你……”

“看在你曾经为了浅浅长跪宫门外,这份援手之恩,我端木华必定厚报,至于你说的造反不造反……”端木华拖了个尾声,在乔娇娇发出声音之前,接着道:“等浅浅回到京城,让她好好教导你吧。”

“浅浅……回到京城……”乔娇娇被端木华这一句话说晕头了,什么意思?他说的浅浅是他媳妇李思浅?回到京城?怎么回来?魂儿回来?教导……好象不是魂儿回来……

“唉!你把话说清楚!喂!我还没说完呢……”乔娇娇反应慢,这一个呆愣,端木华已经越过她,往前走了,没等乔娇娇说完话转好身,也不知道从哪儿伸过来的手,拖着她将她拖进了人群里,再一只手伸过来,几只手一递,等被连推带转的乔娇娇摇摇晃晃恍过神,她已经站在人群外,端木华和激动的人群已经离她几十步远了。

人群另一边,长乡侯乔侯爷正吓的浑身冷汗,急的两手乱抓,这死妮子,早晚得害死他、害死全家!这可怎么办?都说要改朝换代了,改了朝换了代……他姓乔!改了朝……天老爷啊!这好好儿的……先是太子……现在连国也要没了……

乔娇娇侧前不远,一辆结实宽敞的青绸车上,站着乔娇娇曾经的婆婆林老夫人和儿子郑桦。乔娇娇怒闯人群斥责端木华那一幕,两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我倒错看了她!”林老夫人扶着儿子,一直盯着乔娇娇,直到看着她被几个暗卫手递手推出人群。

“错看了谁?”郑桦懵懵懂懂。

“你媳妇。”林老夫人示意郑桦扶着她从车栏上下来,“唉!当初结亲,我是存了利用之心,想着她傻子一样的夯货,待以正妻之位也就足够对得起她了,后头的事……”

“这事不能怪阿娘!阿娘不要这样自责!”郑桦重重说了一句。

“我没自责,这也没什么好自责的,前儿你媳妇替端木华夫人抱不平,跪到宫门外,我就觉得只怕是错看她了,今天又有了这事,阿娘是错看她了。”林老夫人扶着儿子的手从车栏杆上下来坐好,吩咐车夫绕路先往宣德门去。

“阿娘这话我有点不懂,她那样的蠢货,从前蠢成什么样,现在还跟从前一样蠢,阿娘没错看过她!”郑桦一想到乔娇娇,就浑身不自在。

“她这份气势不凡,去年马球场上那起惨案,李夫人无辜,这事满朝文武看不明白的没几个,可肯站起来替李夫人说句话的却几乎一个没有,反倒是你媳妇有胆子替李夫人张目,甚至在宫门外长跪不起,就这份胆量,朝里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林老夫人说的仔细,她在教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