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的天气,她一张脸几乎冻得发青,可姜琬从寒风中走来,雪白的肌肤却只透出粉色,莹莹润润的,如初春最娇嫩的桃花,顶着露珠绽放,她都忍不住心跳加快,暗道别说那些年轻公子,谁能忍住不贪慕这美色?

谢氏笑着拉住姜琬的手:“琬琬,这裙衫的料子啊,我第一次见到时就在想,到底该给谁穿才好呢,原来是与你有缘。”

“干娘,这太过贵重。”

“就当我送你的年礼。”谢氏与她走向马车,“你与我亲生女儿无异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真正是叫人感动,姜琬微微一笑:“那我就多谢干娘了。”

谢氏柔声道:“摘星楼有许多夫人,但你见着了不必紧张,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无需害怕。我相信阿琬你这么聪明,定能应付。”

“是,不过还得要干娘提点呢。”

小姑娘眼眸明亮,谢氏听得这句就晓得她心里必是通透的,拍了拍她手臂。

与姜琰坐上马车,姜琬看着外面车窗外不停掠过去的花灯,心里渐渐升起了几分期待,这楼里,定是俊才汇聚,也不知会遇到多少历史中的人物。不过说起来,她似乎只对萧耀有过憧憬,不过当真相遇,别说这身份不匹配,便是那冷淡性子,她也消受不起。

那还有谁呢?

成国公?年纪太大,成国公世子?可能成亲了,天官韩大人的孙儿?长相也是俊雅十分,济宁侯?他只想她做妾!清平侯之子,卫凌?

他一辈子独身。

但卫凌本就是萧耀最信赖的至交好友,不然也不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国公,他不需要被拉拢,也会坚定得站在萧耀身边…所以卫凌应该不在谢氏的人选之内,姜琬想来想去,也不知谢氏会看中哪家,再者,自己这娘家背景,就算有这么一个干娘,怕也不容易。

还是去看了再说吧。

第18章

每年的今日,摘星楼都是炙手可热,楼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宾客,皆衣着华丽,穿金戴银,那是平头百姓们止步的地方,此时,每层楼外都挂了花灯,将它照得好似一座宝塔,光耀夺目。

姜琬下得马车,抬头看去,见到那最高层,似乎已经站了人,有微微的光晕散发出来,如藏着明月。

谢氏挽住她的手,又叫薛香玉牵好姜琰,一行人走入楼内。

丝竹之声传入耳朵,乐姬们或抚琴,或弹琵琶,那一张张案几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众人三三两两的谈笑,喧嚣阵阵。

因一楼多是男客,谢氏并不停留,领着姜琬直上楼梯。

四处都有炭火,极是温暖,她脱了狐皮披风,露出里面一件银错金双凤的短袄,堪堪遮到细腰,下面一条鹅黄绸杭点翠缕金裙,行走间,微光点点,如金莲一朵缓缓盛开,引得众人相望。待目光落到她脸上时,堂内喧嚣竟都变轻了。

姜琬却连脖颈都没有转一下,娉婷上了二楼。

底下这时才传来惊叹。

等到四楼,有些急性子的年轻公子已经纷纷使人打听。

贵夫人,姑娘们听说谢氏到了,也都过来见礼。

瞧见姜琬,无有不惊讶的,有人知情,打趣着道:“杨夫人,这莫非就是您认得干女儿?您到底是去何处认的,说出来与大家听听,我也去认一个,这等仙子,多多益善。”

众人都笑,夸姜琬出色。

谢氏早就料到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她看中的干女儿,确实是国色天香。

“阿琬,阿琰,这是徐夫人,徐姑娘。”谢氏也开始为她介绍。

出生的徐夫人很内敛,与谢氏是手帕交,吩咐女儿:“阿茵,两位姜姑娘初来乍到,你陪她们四处看看。”

谢氏冲徐夫人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徐茵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乃朝堂重臣,徐茵本人也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举动很是斯文:“大姑娘,二姑娘,我们去那边坐坐罢。”

借着徐茵,姜琬很快就认识了许多京都的小姑娘。

众人围坐一起。

听说是谢氏的干女儿,很多人的目光都是好奇的,因认干亲这种事情不多见,就是有,寻常也不太拿到明面上说,但姜琬早就做好了准备,故而被看着,面色仍是十分镇定,毫不扭捏。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她独有的妍丽。

摘星楼来了个绝色美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看到的心猿意马,不时回味那惊鸿一瞥,没看到的,挠心挠肺,听到旁人口中描述,恨不得来亲眼验证。

连傅英都知晓了。

“是从嘉州来的,杨夫人的干女儿。”酒肉朋友对他挤眉弄眼,“后悔了罢?我刚才叫你去一楼跟我喝酒,鲁大人几个都在下面,你不去,错过机会。要是在,凭你这长相,指不定她会瞧你一眼…”

那人滔滔不绝,傅英面色阴沉。

姜琬曾经近在咫尺,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他甚至抚过她的眉毛,如今回想,实在不应该如此自信。不然也不会有谢氏什么事情,看来她是想利用姜琬,帮助萧耀。

今日过后,必定会有公子上门提亲,不过,傅英眉头挑了挑,幸好姜琬家世不行…但话说回来,她如此容色,有些新贵,或许不会介意呢,比如长兴侯,他们家是去年才被封侯的,也有贫寒出身的重臣,好比而今的兵部左侍郎,更不用提原本就想结交萧耀,只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的家族。

傅英越想越觉得头疼。

在姜琬身上,实在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雅间里。

谢氏与众夫人说话时,心思也没有停转,她已经注意到各处的动静,姜琬能吸引年轻公子,却未必讨长辈们的喜欢,是以她也不会太过强求。

愿者上钩。

再在其中挑选合意,姜琬也愿意接受的,这样才叫皆大欢喜。

正想着,却见她那干女儿走了过来。

谢氏询问。

姜琬道:“干娘,有位莫姑娘请我去月台。”

姓莫,还能登月台,谢氏已经猜到是谁,有些惊讶,又有些欢喜:“既然莫姑娘盛意邀请,你便去吧。”

“这莫姑娘…”

“别紧张,应是出于好奇,”谢氏道,“她是成国公之女。”

那瞬间,姜琬心头一跳,刚才有个丫环突然传话,她就有点怀疑,结果还真是她想得那个人,姜琬点点头,往月台而去。

摘星楼最奇特,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便是那月台,也不知吴大师当年是如何建造的,后世想再模仿,却难以得成,便成为世上唯一了。

姜琬刚刚走到月台,就听到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姜姑娘,我们总算见到了,上次我发请帖,听说你身子不适…”

什么?

姜琬完全没听明白,一头雾水得看向她。

傅媛目光落在她脸上,极为惊讶,立刻想起自己的哥哥,哥哥喜好美色,上次主动让她邀请姜琬,看来是有别的意图,难怪竟让她与杨家走动。不过如此也好,哥哥当真动心的话,事情就更顺利了,她笑得灿烂:“姜姑娘,我是济宁侯府的傅媛。”

傅英的妹妹?

因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姜琬有些警觉,忙停住脚步。

看她迟疑,傅媛上去亲昵得拖住她的手:“这位是莫姑娘,我刚才同她说,杨夫人认了干女儿,就在楼下,我上回没请到你,不如这回请上来一起观灯。”

上回?

姜琬仍不知什么意思,但抬眼间,看到对面坐在花梨木案几的姑娘时,便没有心思想那个问题了,因为那个姑娘是莫政君——史书记载,气质高华,容颜秀丽,乃萧耀未来的皇后,如同周央一样的野心娘娘。

今日一见,名副其实,一张瓜子脸,丹凤眼,琼鼻薄唇,浑身上下都有股矜贵之气。

在月光下,莫政君也看见了姜琬,早前她得知谢氏认了义女,便知是有什么企图,现在见到,心里也十分的清楚明白了。

那女子细腻的肌肤,比桃花眼还勾人的眼眸,容色秾丽似化不开的春,又有一副好身段,若去到宫里,怕是个不折不扣的宠妃。不过谢氏定然不会送入宫,平白添个强敌,万一被封为皇后,若是个有手段的,后患无穷。莫政君朝她一笑:“姜姑娘,喜欢喝茶吗?我这里有新的…”

远处忽地有脚步声传来,铎铎有力,姜琬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杨夫人的干女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何时认得?二皇兄,你见过没有?”

萧耀神色冷肃,不曾理会,一脚踏上月台之后,却赫然见到姜琬,她发髻高挽,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华服,似熟悉,又似陌生,好像比印象里更添了几分丽色,在这寒夜格外的亮眼。

他眉头略挑:“你为何在此?”

姜琬正当要回答,莫政君道:“公主邀请我与傅姑娘在此观灯,我听说姜姑娘在,便请了她。”朝后面的萧娥姿微微一笑,“公主,你不会介意吧?”

萧娥姿瞄了姜琬眼:“怎么会,你请谁来,我都高兴,不过,这位是…”

“她是杨夫人的义女,姜姑娘。”

“啊!”萧泰大为惊讶,脱口而出,“你就是那姜姑娘呀?”眼睛直愣愣得看着姜琬,忽地一笑,“你还真的很好看呢。”

那少年应该是四皇子,姜琬脸微微发红,都不知如何回应。

萧烨道:“四弟,不得无礼。”

那年轻男人即便在训斥,声音也极温和,如春风宜人,生得亦俊秀,唇红齿白,温文儒雅,姜琬心想,那定是三皇子,景王萧烨了。

这一下来了三个皇子,一个公主,出乎意料,姜琬行礼道:“小女子见过三位殿下,公主。”

“不用拘礼,你不是杨夫人的义女吗,那便是二皇兄的干表妹了。”萧泰嘻嘻一笑,“那便也是我…你多大,我看看,你是我表妹,还是表姐。”

“四弟。”萧耀看向他,眸如寒星。

萧泰不敢造次,闭上嘴巴。

自家亲哥哥的话不理会,只听萧耀的,萧娥姿不屑得哼了声,走到莫政君身边:“莫姑娘,我带了弹棋来,今日我非得要赢你不可!”

她一击掌,命宫人在案几上放下弹棋盘。

萧烨忍俊不禁:“上元节晚上玩什么弹棋?”

“我不管,我就要玩。”萧娥姿半蹲下来,看着莫政君,“莫姑娘,你不用留情,我要凭本事赢你。”

莫政君一笑,伸出芊芊手指。

两人对战,众人围观,萧娥姿输得片甲不留,萧烨道:“妹妹,莫姑娘已经留情了,不然你一个子儿都打不到,你快些认输,不要累着莫姑娘。”

说到莫姑娘三个字,他语气似乎分外的温柔,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而莫政君并不反感,姜琬不由惊奇,莫政君明明是萧耀的皇后,怎会如此?难道初时,她觉得萧烨的胜算更大?可惜书上并未提过此事,倒是叫她弄不明白。

楼梯附近的守卫这时道:“公主,济宁侯求见。”

“哥哥!”傅媛大喜。

那济宁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萧娥姿便令他进来。

萧烨用很是亲昵的语气道:“华成,平常都请不到你,这回怎么愿意来月台了?”

傅英道:“听说妹妹在这里,我怕她惹事。”

傅媛一听,就晓得哥哥在利用她,什么惹事,平时他才不管这么多呢,只勒令她不要亲近两位皇子,但今日他自己都熬不住,可见是真的看上姜琬了。

她灵机一动,与萧娥姿道:“公主,你与莫姐姐歇一会儿,我与姜姑娘来玩下弹棋。”

见到傅英,姜琬全身都处于戒备的状态,哪里有兴趣玩弹棋,忙推脱道:“我不会玩呢,傅姑娘,只怕要扫你的兴了。”

“无事,说到弹棋,我哥哥最是擅长,让他在旁边教你便是。”

姜琬没想到傅媛还有下着,一时难以拒绝。

傅英却是心花怒放,打算回去好好奖赏妹妹,面带微笑的走到姜琬身边。

感觉自己成了猎物,而猎人就在旁边,姜琬眼见傅英接近,慢慢朝外挪动,可她挪一点,傅英也挪一点,直到她撞到一个人身上。

不知何时,萧耀竟立在旁边。

那手臂硬得好像石壁,让她胳膊隐隐生疼,可她顾不得这些,脱口道:“表哥,你也会弹棋罢?你教我,行吗?我…麻烦侯爷不好。”

这时候知道喊他表哥了。

萧耀垂眸看着她。

穿得如此花枝招展,也不怪会引到傅英这只狼。

夜里,他瞳孔越发的黑,幽深不见底,姜琬一下又没把握了,印象里,萧耀无所不会,可他愿不愿意教她,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万一他不肯,那不还得让傅英教?或者,她直接装病,晕倒得了!

姜琬酝酿病意时,看到萧耀走过去,隔在她跟傅英中间道:“你从来没玩过?”

姜琬点头,说谎只能说到底。

萧耀便教她如何瞄准。

眼看好事儿被搅黄,傅英恨得牙痒痒,转到傅媛旁边。

弹棋开始,姜琬假装不会,那动作自然不利索,一只手放在棋盘上,比划半天。

偏偏那手指又好看,细长细长的,曲起来仿若玉簪花,娇嫩得想让人咬一口,傅英盯着她,眼睛冒火,等到妹妹玩时,替之一弹,棋子直飞向姜琬身上,打在她左肩。

虽然不疼,可也将姜琬吓一跳,看向傅英,他唇角挑起,肆无忌惮。

姜琬气得咬唇。

手指碰到棋子时,有些发颤,萧耀拂开她的手,对准弹去,那棋子蕴含了千钧之力,遇到傅媛的棋子时,竟将它瞬时击成粉末。

在眼前爆裂开来,被风一吹,扬得那兄妹俩一脸。

无声的静默,空气里有种诡异。

莫政君手指轻抚着茶盅。

傅媛呸得吐出口木粉,咳嗽道:“二殿下,您力气怎么这么大呀!”

再大,会这样弹吗?

傅英隐隐察觉,萧耀根本不是在玩棋,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萧耀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好像星辰,光芒之后,无从得知,藏了什么。

傅英道:“棋子被殿下打坏,便不玩了。”

萧泰这时叫道:“街上在舞龙灯了,快来看!”

众人都起身去朱红色的栏杆附近。

往下俯视,万千花灯,好像天下繁星坠落。

然而姜琬此时提不起太大的兴头,有傅英在,总觉得他等会儿又要出什么花招,便是向莫政君几人告辞,往楼下走了去。

刚刚下得几步,身后有个声音道:“姨母在几楼,我去看看她。”

是萧耀。

想到刚才的事情,他不止教自己,还替自己报仇,姜琬有些恍惚之感,脚一下踏空,险些从楼梯上摔下。男人动作敏捷,忙拽住她胳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他怀里,闻到股淡淡的酒香,姜琬脸一红,往旁边挪:“多谢殿下。”

见这避开的动作,萧耀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略略低下头道:“你要谢我的不止这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