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惊疑,偷偷将那条子打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若望你父亲在营中平安,便来东边池塘见我。”

不用说,定是傅英了!

居然威胁她,姜琬将那条子揉成一团,心想,难道傅英还在军营中安插了什么人,他一声令下,会杀了父亲吗?那还有没有王法?姜琬十分气恼,但她并没有冲动,想得会儿,把薛香玉叫去商量。

“我且去看看再说,大嫂你在远处等着,若我喊叫,立刻过来。”

“你真要去,万一…”

“我想去说个清楚,不然这一回无事,挡不住下一回,干娘又不能将他杀了。我想去说服他,让他死了这条心,省得再来纠缠。”

薛香玉沉吟:“那好吧,你小心些。”

两人寻个借口,姜琬去了池塘。

男子身影挺拔,就立在木栏边,姜琬走过去几步,忍住怒气道:“侯爷,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对家父…”

“你真以为我会对付你父亲?不过引你过来罢了。”傅英转过身,淡淡道,“今日这事,你觉得能成吗?我只要去与钟老爷说一声,我对你有意,你以为他还会让那钟思睿娶你?”

真阴险,不过姜琬也不怕:“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钟三公子。”

“你!”傅英厉声道,“姜琬,你就这么不识抬举?”

“识抬举的意思,是给侯爷做妾吗?”姜琬咬唇,“侯爷你百般纠缠,无非就是想要这么一个结果,从初时在嘉州时,您就是这个心思,对吗?”

被她说中,傅英语塞。

姜琬微叹了口气:“侯爷今次搅浑钟家,钟三公子不娶我,我不怪侯爷,但请侯爷能就此收手。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心愿,只求能嫁个良人,平平安安。侯爷,您就不能成全我吗?”

对着阳光,她一双眸子含着露珠,水盈盈的,楚楚可怜。

傅英看着这肌肤白得晃眼的美人儿,那一刻,不是不怜惜的,但他很快又想到在嘉州时,她对他也露出这样一幅面孔,可见此时也不过是在装样。

“你还想骗本侯?”傅英哂笑,“你以为本侯会信?”

“骗你作甚?”姜琬大恼,擦一擦眼角,“我是想让侯爷放手,各自安好,反正我是不会给侯爷做妾的,义母也不可能同意,那侯爷能做什么呢?强抢我不成?义母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会屈从,你就不能听一听我的话吗?我不过一个医家女,侯爷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她眸中迸射出了烈火般的灼焰,带着脸颊也如染了霞色,好像一朵娇红牡丹,明艳不可方物。

那是她真实的想法,傅英道:“那我娶你如何?”

话被打断,男人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姜琬大为吃惊:“你说什么…”

“我娶你,不要你做妾。”

这些天的折磨,实在受够了,假使他不娶,姜琬必定不会成为他的人,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强占,一来他不屑为之,二来,姜琬说得对,谢氏肯定会追究,他济宁侯府从此就必得与谢家,杨家为敌,而萧耀将来若成为储君,那侯府就危险了,怎么看,都很不划算。

听清楚了,姜琬更是震惊。

他在耍什么诡计?

见她美眸瞪圆了,傅英挑唇一笑,走上前伸手想抚一抚她洁白无瑕的脸颊。

可姜琬立时就退了开去。

傅英拧眉:“本侯让你当侯夫人,还不好吗?”

不好!

姜琬心想,别看傅英现在风光,立下赫赫战功,乃年轻勋贵中的翘楚,但他却不是一个寿终正寝的人,他是…死在萧耀手下的,在十几年之后,因卫凌一事。

傅家此后就败落了,以至于消亡在历史中。

她不想给傅英做妾,但也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太突然了…

见她退缩,傅英有种吐血之感,他堂堂侯爷要娶她,她居然还不满意?傅英心中的怒火已经控制不住,疾步就朝她逼过来,谁料身后一声轻唤:“妹妹,你在何处?”

薛香玉来了,姜琬急忙走过去。

傅英只能止步。

看对面的男子面色阴沉,薛香玉怕出什么事情,拉住姜琬的胳膊就避去了园中。

眼见美人儿走远了,傅英拔出腰间长剑,狠狠一下将路边一棵青竹给削成了两半。

几日之后。

钟家并没有丝毫回应,谢氏心知必定是傅英从中捣鬼,将这事儿给搅黄了,气得胃口都不好,见状,薛香玉也不打算瞒着了,将上回姜琬与傅英私下见面的事情告知。

“你怎么才说?”谢氏变色。

“怕母亲责怪,因妹妹说,想去劝服济宁侯。”薛香玉犹豫会儿,“不过儿媳在旁看风,隐隐似乎听到济宁侯说,要娶妹妹。”

“你没听错?”谢氏一怔。

傅英那小子居然想成亲了吗?

“儿媳也不知是否听错。”薛香玉也不太相信,毕竟那是侯爷,姜琬真能嫁给傅英,那绝对是高攀。

谢氏沉吟,心道傅英双亲都已不在,没有长辈管束,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这是真心的吗,她想了又想,命人去请姜琬过来,打算问问清楚。

若拉拢傅英,不失为一桩好事,只不过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岂料姜琬刚刚走到堂屋,谢氏还不曾问出口呢,皇后娘娘竟然派了一个黄门过来,说公主在宫中甚觉寂寞,令姜琬去作陪,即可入宫。

皇帝就一个女儿,许氏确实经常召见京都的大家闺秀,可姜琬是她干女儿,又才入京没多久,怎么就点到她了?谢氏自然起了疑心,只奈何,皇后懿旨不好违抗,忙低声告诫姜琬小心。

话说不了几句,姜琬便坐轿子去往宫里。

第21章

这皇宫啊,姜琬一点不陌生,她在此地足足住了五年,闭着眼睛,都能从文德殿摸到叠翠宫,所以谈不上什么紧张,不过临走时谢氏的叮嘱,还是让她有点担心。

说起来,皇后是不应该请她的,她跟萧娥姿只有一面之缘,又不熟悉,她的身份也不够,要热闹,这京都的闺秀一大把,皇后到底是何用心?

姜琬猜不透。

到得宫门处轿子停下来,有位女官前来迎接,姜琬瞧她生得眉目清秀,低声询问:“娘娘是否还请了别家姑娘?”

“是,还有三位姑娘呢。”

不是她一个,姜琬稍许放心。

女官在前面引路,走得会儿,姜琬就发现不是去往延福宫的,心头疑惑,原本还以为皇后会在殿内接近她们,看样子却是在御花园。

二月底,已入春日,园内奇花异草争艳,浓香扑鼻,远远还听见有丝竹声,她大约猜到是在何处,必是重华亭附近,那里有一块广阔的空地,可放案几藤椅,亭后种了一大片海棠,在夏日遮阴避阳,而在左右两边,正好是供人欣赏的鲜花丛。远处则是一片湖水,天气好的时候,常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

行得百步路,果然到那亭子。

皇后坐于上首,旁边是萧娥姿,再往下有两位姑娘作陪。

“姜姑娘,你终于来了。”萧娥姿见到她,哼了一声,“这些轿夫是想被罚了,什么脚力,叫我们一番好等。”

“娥姿。”皇后看她一眼,“姜姑娘本来就住得远,晚到是常理,关轿夫何事?”她微微一笑,“姜姑娘,你走过来些,别拘束。”

看起来这娘娘很是和善,不过姜琬是不会被骗到的,皇后原先不过是个妃嫔,而这宫里妃嫔何其多,唯独她最后当上了皇后,要说没手段,谁信?

“小女子见过娘娘。”姜琬郑重得行礼。

抬起头时,露出张如花似玉的脸,远山般的黛眉,狭长水眸,双颊白里透红,好似海棠花儿一般的娇嫩,皇后心头一震,瞬间就想到了谢嫣,如女儿所说,这姑娘与之相比,果真毫不逊色。

只不过谢嫣性子疏离,好似那雪花,美而不可接近,萧耀就完全继承了这一点,但姜琬温和多了,甚至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魅惑,勾得人亲近,她暗暗咬牙,谢氏真是好本事,弄来这么一个大美人,听说京都许多勋贵都已经坐不住。

皇后盯着姜琬看得会儿,笑道:“不用行此大礼,坐下吧。”

姜琬谢过,同时间看向另两位姑娘。

互相见礼之后,她安静得坐着。

微风徐来,气氛很祥和。

萧娥姿不时得同皇后撒娇,娘儿俩轻声谈笑,也不知这公主是怎么寂寞了,姜琬心想,到底皇后为何请她过来,总不至于听一下午的曲子罢?正奇怪时,听到黄门高喝声:“皇上驾到!”

姜琬一惊,眼见众人都跪下行礼,她把头低得恨不得碰到地上。

耳边听萧廷秀说:“你今儿好兴致啊,来此听曲?”

皇后没料到皇上竟然会出现,寻常这时候,他都在文德殿批阅奏疏,根本不可能来御花园,不由惊讶道:“皇上您忙完了吗?”

“朕何时有忙完之说,哪一日事情不是堆积如山?”萧廷秀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位姑娘道,“荣妃不舒服,朕去看一看,正好听到曲子声。”

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这时候?皇后后背一凉,突然想到上元节的月台,四皇子萧泰也在的,那么他定然也会告诉荣妃了,是不是荣妃知道今日请了姜琬?她忍不住捏紧了帕子,这宫里真是得处处小心,一个没注意就被算计了去,萧廷秀此时决不能看见姜琬。

皇后连连朝心腹赵嬷嬷使眼色,赵嬷嬷便是小心挪到姜琬跟前,将她身影挡住一半。

“这几位姑娘,是你请入宫陪娥姿的?”萧廷秀随意一问。

“是啊,娥姿总是缠着我。”皇后心里有鬼,不欲多说,温柔的催促萧廷秀,“皇上快去看荣妃罢,她这身子弱不禁风的,真得让太医好好看看呢,将来也好给娥姿添些弟弟妹妹,这样宫里就更热闹了。”

对于皇上来说,这子女都是多多益善的。

萧廷秀在她脸上捏了把,低声道:“你还不是可以给朕添几个?”说罢,笑一笑,去往荣妃那里。

一滴汗从姜琬额头上落下来。

刚才她以为皇后故意将她请入宫,是因为皇帝,幸好不是。

她大松了口气。

皇后也擦了擦额间汗水,命宫人端来果子酒,还有些精美的糕点。

“娥姿喜欢斗草,等会儿你们陪她玩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酒香扑鼻,不得不说,姜琬看着还真有点口渴,不过上回她吃过亏了,也不知酒醉之后什么样子被萧耀撞见,这回自然是不敢多喝一口。

案几上的糕点也不吃。

谨慎得有点过头,皇后柔声道:“姜姑娘,可是东西不合胃口?”

“没有。”姜琬一怔。

“那为何不吃呢?”皇后道,“这果子酒是宫里酿制的,姑娘家可以喝一点试试。”

被皇后一说,众人都看向她。

再不吃的话,好似也太过无礼了,毕竟是娘娘赐下的东西,姜琬笑一笑,端起来在唇边饮一口,含在嘴中。

皇后与众人笑道:“就算醉了也无妨,在宫里歇息会儿就好了,不过这种酒寻常人是不会醉的,娥姿经常一喝就是十几盅。”

她原先在宫中酒量也很好,但现在一点承不住。

姜琬偷偷将酒吐在帕子里。

然而,出乎意料,如此头也竟然开始发晕,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后,只觉视线模糊,面容都看不太清了,登时心头一紧,忍不住想到刚才的萧廷秀…

不行,她着道了!

姜琬实在想不明白,站起来道:“娘娘,小女子有点不适。”

她面色发红,皇后看得一眼,吩咐两位宫人道:“你们领姜姑娘去歇息。”

二人应声。

姜琬此时还能思考,凭着直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不然肯定会被利用来做什么事情。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离开皇宫,可是,她怎么办得到呢?不晓得能撑多久!

两个宫人领她去附近的宫殿歇息,姜琬勉强辨认路,到得一处岔口时,突然蹲下来说肚子疼,一步也不肯走了,两个宫人互相商量了下,一个便回去请示皇后是否请太医,另一个要去拉姜琬起来。姜琬装作酒醉的样子,用力将那宫人推到地上,转身就藏入了旁边茂密的树丛。

她对这里甚是熟悉,认路是难不倒的。

她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也不知睡一觉能否彻底清醒。

在树丛中穿梭,姜琬感觉自己越来越是迟钝,恨不得就要倒地睡觉,可这种地方太过危险,勉强又往前走动,此时忽地听到路上有男人的声音,冷冽的,有些低沉,她曾经听过许多次,也为此生气了好几回。

好像在黑暗中看到光明一样,姜琬寻着那声音而去,模模糊糊中,瞧见有个身影,似乎穿着华服,她叫起来:“表哥!”

来得不止一人,除了萧耀还有萧烨。

因姜琬入宫,谢氏不放心,连忙派人送信给萧耀,让他务必在宫里找到姜琬,将她送出来。萧耀正是为此过来的,结果路上遇到萧烨,说了几句话,没料到姜琬会突然从树丛中钻出来,头发披落,裙衫散乱。

萧耀惊讶之时,姜琬已经踉跄得奔到跟前。

这段路花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再没有余力支撑,往地上倒了去。

美人虽然看起来狼狈,可身上这种虚弱我见犹怜,令萧烨想到那日,刚踏上月台时的惊鸿一瞥,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刚要碰到姜琬的肩膀时,一只手横生过来,将她拽了过去,只留下淡淡一股幽香,仿似兰花,钻入鼻尖。他突然笑了笑,怎么忘了,他这二皇兄那日的举动呢?

他将傅英的弹棋都击碎了。

很自然的收回手,萧烨关切道:“姜姑娘这是怎么了?二皇兄,你快些将她带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姜琬在摔倒之前被揽住,碰到男人坚硬的胸膛,浑身都放松下来,在这宫里,她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萧耀了,虽然他总欺负人,但她相信,萧耀会在此刻保护她。

他喜欢她叫表哥。

她呢喃道:“表哥…”

小姑娘绯红的脸颊近在眼前,整个身子都无力得靠在他身上,阖着双眸,萧耀听着这声轻轻的表哥,感觉自己的心一下软了,弯腰将她横抱在怀里,吩咐荣起:“去找一乘轿子来。”

第22章

皇后得知不见了姜琬,将两个宫人劈头盖脸得训斥一通。

这果子酒后劲足,初次喝得的小姑娘不知,易醉,她原会利用这一点,谁想到姜琬喝醉了居然能跑掉,那这两个人岂不是蠢得无药可救?万一被她遇到萧廷秀,还得了?

“还不去找?”皇后大怒,“找不到,小心你们的脑袋!”

赵嬷嬷也知道兹事体大,安抚皇后:“娘娘不用如此担心,皇宫广阔,她又不认识路,能跑到哪里去,应该就在附近的。”说罢,又派出去十几个人寻找。

重华亭东边的树丛边,萧耀将姜琬抱入轿中,飞快得行往他所住的承平宫,同时吩咐荣起去找何太医。

轿子里,她一动不动,显见完全的睡着了,萧耀垂眸看着她的脸,眸色复杂,想起往前一桩桩事情,从那一次她亲吻自己时,似乎他们两个人就被栓在一起了。

扯也扯不开。

他手指轻轻抚了下姜琬的唇,温热的触感溢满指间。

姜琬迷糊中,轻声道:“表哥。”

萧耀无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