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大婚前是查不到了?”

萧耀道:“查不到也无事,不会影响我们大婚。”

他费了多少心思才走到这一步,关键时候决不能失败。

“我与姨母说过此事,姨母说这人可能还想挑拨你与三殿下的关系。”姜琬打量他一眼,“这两日皇后娘娘与三殿下不曾对你如何罢?”

“他们巴望着我娶你呢,娘娘只会去烧高香保佑我顺利大婚,至于三弟,他没那么蠢,会相信此等奸计。”作为皇子,天生对太子之位都有谋求的心,那是最接近皇权的地方,不过当时萧勉是太子,他很敬爱哥哥,心服口服,并不曾有什么想法,但哥哥不在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只是萧烨,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彼此十分了解,这种阴损的手段他不屑为之,也不信萧烨会认定是他。

听起来,对这三弟还是有几分欣赏的,姜琬心想,就这几次见面,萧烨也确实表现的如谦谦君子,温和文雅,只是皇家无情,最终非得是个你死我亡。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住。

萧耀带着姜琬下来。

面前赫然是一座大宅,正红色的朱漆大门,玉色的三层石阶,重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四周白墙环绕,从墙头露出繁茂的碧绿树枝,像是两棵巨大的海棠。

姜琬抬头看一眼,询问道:“表哥是要带我拜访谁吗?”

萧耀不答,让荣起去敲门,立时有一个小厮过来将门打开,躬身道:“小的见过殿下,姜姑娘。”

萧耀握住姜琬的手径直而入。

院内甬道相衔,山石点缀,宽阔干净,行到垂花门,只见迎面又是一座照壁,雕刻着喜鹊登枝的花纹。转入进去,远远可见抄手游廊,绿柳低垂,湖光带水,百花锦簇。

他带着她缓慢散步,将这里一一看尽,最后立在一处亭间,问道:“这宅院如何?”

姜琬心里隐隐已有一种直觉,答曰:“风光大好,想是请了名师建造的。”

萧耀拿起她的手,将一把钥匙放在掌心:“以后就是你们姜家的了。”

还真的是…

她摩挲了下钥匙:“你把这大宅送给我们家?”

“是,而且最好明日就给我搬过来,本王可不想迎亲的时候去姨母家,被人说起来,楚王妃还寄人篱下呢,成何体统?”

她一笑:“这么贵重的礼物,得花掉你多少银子啊。”

“跟娶你比起来,不值一提。”他挑眉,“你知道,为我们成婚,光聘礼,还有嫁妆,宫里花了多少吗?”

“是不是后悔了?”她拿钥匙戳戳他的胸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呢。”

雪白的手指好像纤细的玉簪花,她眼波横流,如带着钩子一样,一下就把他的心拨动。

“后悔死了。”他将她抱起来,放在亭中的圆石凳上,凑上去亲吻,“怎么不后悔,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在嘉州我就…”她当时那样的媚态,而今回想起来,也不知自己如何抵挡的,竟把她撞得晕了过去,手指轻抚柔嫩的脸颊,低语,“你真想不起来?”

他希望她能想起来,让她看看以前是怎么勾引他的。

“我不记得了。”就算记得,她才不会说这种羞人的事情呢,岔开话道,“这宅子,表哥何时买下的?”

他停顿了下:“你去陆县之前。”

那时候他自以为很有把握,早早就寻了这样一处宅子买下来,想着他将来的王妃必得有这种地方才能相配。可姜琬呢,乐不思蜀,还去了平凉。

他在京都等她未果,追了过去。

男人眸色幽深,让她想起他当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面前,浑身盛怒的火焰,差点把她给烧着了。要不是亲身经历,真不知道历史上的昭武帝会是这种样子,姜琬低低一笑。

这笑有点古怪,萧耀挑眉:“你笑什么?”

“我高兴呀。”姜琬把钥匙收起来,“这宅子我很喜欢,多谢表哥了。”

“真的喜欢?”

“真的,毕竟你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不喜欢怎么好,表哥肯定会生气的,”她搂住他脖子娇嗔,“是不是啊,表哥?”

好像平地点了一把火,萧耀哑声道:“你这是在勾引本王?”

不过说几句打情骂俏的话,这就算勾引了?姜琬心道,她还没怎么样呢。

可男人一时却吻得更凶,将她往身上拉,她差点从石凳上掉下来,两条腿悬挂着,空空荡荡,没个依撑,直到他的腿挤进来,将两人一下拉近。

姜琬的脸腾地红了,都不晓得怎么摆放自己的腿,夹了羞耻,松开了好像要掉下来,她又有点后悔了…看来,这种话现在还是要少说点,这男人简直一点禁不住。

……

回到家,天都黑了。

姜家人等着她一起吃饭,柳氏道:“去做什么了,弄到这么晚…”眼睛瞄了一眼女儿,只见她脸颊嫣红,唇也红彤彤的,突然醒悟,忙不问了,“快坐下,”一边吩咐丫环端饭菜。

姜琬道:“表哥有点事跟我商量,故而晚了。”

姜琰也看向她:“姐姐,你的…”

姜琬打断她:“我没什么,就是饿了。”

姐姐又在掩饰,姜琰撇撇嘴,没有再说。

而姜保真比较平静,慢条斯理的吃完饭,见姜琬也吃好了,方才询问道:“殿下今日来见你,到底跟你商量什么事情了?”

“他送了一座宅子给我们,在锦玉桥那里,叫我们明日就搬过去。”

柳氏惊讶道:“宅子?”

“殿下说,迎亲的时候他不想来杨家迎亲,被别人笑话我们寄人篱下,所以专门买下这宅子给我们住。”姜琬已经接受了,因为萧耀考虑的很周到,作为王妃确实不能太过寒酸,她甚至怀疑,就算萧耀不出手,谢氏也会给他们安排一处地方。

只不过他动作比较快。

柳氏看向姜保真:“相公,怎么办?”

“那就搬过去罢。”

对这未来女婿,姜保真实在是已经了解的很透彻了,他相信他们如果不搬的话,萧耀过几日肯定会派人来帮他们搬家的,而且现在已经赐婚,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女儿是应该要风光大嫁,她是王妃了,踏上这条路,就只能走到底,他们一家都得陪同,他不可能还奢望回到过去。

得知这一消息,谢氏也很高兴,心道萧耀真是滴水不露,也是喜欢极了姜琬了,这都能操心,她第二日亲自指挥下人们帮他们搬家。

见到这大宅,一家都惊呆了,尤其是柳氏,慌张的道:“这都花多少银子啊,”拉着姜琬的手,“琬琬,你看看,比杨家都不差呢,我们真能住?”

在她印象里,也就是那些权贵才能享受的。

“娘,您住久了就习惯了,别问多少银子,我也不知,”姜琬笑着道,“我才想起来,他为什么这么早要我们搬过来呢,肯定宫里很快就要送聘礼了,我们等会儿得让人把库房打扫一下。”她记得,以王妃的规制,这聘礼肯定是非常贵重奢华的。

柳氏忙道:“好,好!”

她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适应,倒是姜琰仍是很镇定,在园子里悠哉悠宅走了一圈道:“后院很大,我可以好好练枪法了!”

好吧,她这妹妹眼睛里真的没有银子,只有枪。

四人很快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姜保真这日提着药箱去了城外,虽然萧廷瑞的头疾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但并没有完全康复,且因为头疾引致身体虚弱,他还得给他继续医治,隔几日,姜保真都要去一趟寒月寺。

昨夜刚下了一场秋雨,石阶上虽然干爽了,地上仍是泥泞不堪,寒月寺虽然香火不盛,但因天气没有之前那么炎热,香客倒也多了几个。姜保真行在半途,不知怎么就被人撞了一跤,药箱整个脱落出手里,顺着石阶滚到了下面。

姜保真爬起来,膝头一阵发疼,拿出药酒擦了擦方才去找药箱。

这时候,有个人拣了来送与他:“这是大夫你的罢?”

“是,是,多谢。”姜保真道谢之后,提着药箱去了寺庙里。

第58章

萧廷瑞仍然住在此间的竹屋。

一到秋季,一日比一日冷,就算有炭盆,也没有京都来的舒适。

商陆低声道:“殿下,您真不考虑回京都吗?您的头疾已经不会造成别的影响,何必还待在寒月寺呢,定王府都要荒废了。”

“管事们都在定王府,荒废什么,该做的都在做,我才看过账本并无问题,”萧廷瑞靠在美人榻上,懒懒的道,“我有点习惯这里了,再多住一阵子。”

这地方还能习惯,商陆不相信,他犹自记得萧廷瑞没办法搬来寒月寺时的情景,几乎每日都要砸一次东西,发作的时候眼睛血红,浑似能吃人一般。他喜欢京都的繁华,喜欢鲜衣怒马,怎么可能习惯这种冷清?只看萧廷瑞不容多说,只好闭了嘴。

外面护卫此时禀告:“姜大夫来了。”

姜保真,萧廷瑞现在是极喜欢的,越发觉得宫里那些都是庸医,医治了自己十几年都没有进展,而姜保真呢,很快就让他从痛苦中走出来了,最近胃口也开始好转,他感觉身上长了一点肉出来。故而看见姜保真,不亚于是见到救命恩人,萧廷瑞亲自迎到门口。

“姜大夫,又劳烦你了。”萧廷瑞请他坐下,“你先歇一歇。”

姜保真不敢。

“不要拘束,令爱马上就要嫁给耀儿了,那是我侄儿媳,你这般见外作甚,都是一家子了。”萧廷瑞诚挚的道,“快请坐下吧。”

萧廷瑞态度温和,一再劝说,姜保真听从,把药箱放在脚边道:“殿下最近如何?可还头晕目眩?晚上会起夜吗,饭量大小?口干吗?”

“算不上晕,就是集中心思的时候,额间会有点发疼发胀,另外精神不大好,容易倦怠。”萧廷瑞笑了笑,“但而今一日三餐,都很顺畅,真是亏得姜大夫妙手回春啊!”

额间的疼怕是很难恢复了,那是长久的头疾导致的,损伤了内里,姜保真仔细听完,点点头:“与之前变动不大,我稍微改下方子,殿下如今气血严重亏损,须得静养,先服得半个月看看。”他写下来,从药箱里拿出一大包药材,“照方子的用量熬制便可。”

药材能不能起作用,炮制的方法是很重要的,正确了,能有十之八九,错了,也许十分之三都无,故而姜保真喜欢亲自动手,以此保证药效的发挥。

“多谢。”萧廷瑞挽留他,“你既然来了寒月寺,留下一起用饭罢。”

“不必,您客气了。”

“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用饭,怎么还扭扭捏捏呢?”萧廷瑞笑着道,“寒月寺的斋饭不是很合你胃口么,商陆,”他吩咐,“去买一些,什么素蟹白淞,八宝炒糖菜,松仁小肚,都买来,我记得姜大夫喜欢吃。”

这定王记性倒好,这几样他是多吃了一点,没想到他都看在眼里了。

姜保真笑道:“您盛意邀请,我就不推却了。”

用完午膳,姜保真方才回去。

谁料行到半途,突然有几个护卫从石阶上冲下来,团团围住了他,为首的正是商陆。

“你们这是…”姜保真一头雾水。

“姜保真,你好大的胆子!”商陆大喝道,“居然敢害殿下!”他目赤欲裂,质问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显见是恼怒到极点了。

姜保真大吃一惊:“殿下怎么了?”

“你心知肚明,”商陆一挥手,“将他拿下!”

看来是出什么问题了,而且很严重,不然他们不会这样凶神恶煞,姜保真心头突突直跳,连忙道:“你快些带我去看看,商护卫,我绝对不会毒害殿下的,我与殿下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呢?你赶紧让我看一下殿下,我现在人都在你手里,不可能逃脱的,对吗?”

商陆怒道:“你还狡辩,殿下就是服用你的药才突然昏厥…”

“这不可能,他的头疾已经好转,不可能再行昏厥!”姜保真对自己的医术绝不怀疑,一定是有别的情况,“你让我去看下…”

两人正僵持时,有一护卫疾行过来,高声道:“殿下快要不行了,看情况,肯定来不及回京都!”

听闻此言,商陆心头一冷,他总不能眼睁睁看萧廷瑞没了,咬了咬牙,暗道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即便姜保真是重大嫌犯,可他也没有找不到别的神医来救治萧廷瑞,只能冒险一回。当下一把揪住姜保真的衣襟把他往台阶上拖去,厉声道:“我就让你去治一下殿下,假使治不好,你的脑袋也不要想保住!”

“我会立刻杀了你替殿下偿命!”

姜保真心急如焚,快步走向了竹屋。

萧廷瑞躺在竹榻上,目暗无神,气若游丝,唇舌,指甲都变得青紫,姜保真看了一眼,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吃了他的药。

眼见有一碗汤放在桌上,他道问:“这是我的药吗?”

“是,就是用你的药材熬制的,”商陆气势汹汹,“你害死殿下了!”

姜保真拿起闻了一下,同时又伸出舌尖舔舐了下,脸色大变:“这不是用了我的方子,不…是里面混了别的东西,”回身又看一眼萧廷瑞,他疾步行到书案前,拿起笔唰唰唰写了一副方子出来,“速速去给我配来,去问方丈要,我看他们后山有个药园,到时猛火急煮,水开就送来。”

形势紧迫,容不得慢慢熬煮了。

商陆接过来一看,瞪起眼睛道:“七十钱附子,你是想毒上加毒?”

附子名草乌,又名五毒,具有毒性,这七十钱简直能要人的命!

“让你去就去!”姜保真也发急了,再也难以保持平日里的镇定,大声叫道,“反正都是个死,要是治不好,你就把我杀了,我人在这里,你怕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殿下现在不吃这药,他也死定了!你还在这里犹犹豫豫,你这才是想害人!”

商陆被他的气势镇住,连忙使人去找方丈。

姜保真拿出银针在萧廷瑞的天池,内关,曲泽三穴刺去,萧廷瑞好像立刻恢复了一点气息,微微张了张嘴。

药汤很快就煮好了,商陆拿冷水稍许凉了下,就往萧廷瑞的口里灌去,只见他一服下药,整个人突然一阵抽搐,吐出股黑血出来,眼睛猛睁,然后顷刻间又闭上了,再无动静。

商陆大怒,拔出腰间长剑就要砍向姜保真。

姜保真道:“他是晕了。”

“什么?”商陆伸手去探了探萧廷瑞的鼻息,果然有,再倾听了下,心脏也在跳动,他微微松了口气,厉声道,“别以为你就没事了,要不是你的药,殿下不会受这种折磨,”同时喝令,“将他拿下押去大理寺,还有殿下,也不能留在此地了,回京。”

众人即刻下山。

到得京都,萧廷瑞也没有醒转,众位太医全力施救,收效甚微,不知何时清醒。

萧廷秀得知此事,雷霆震怒,吩咐大理寺堂官彻查,而涉嫌其中的姜保真当然也没能回家。

消息传到姜家时,柳氏差点瘫倒,抓住姜琬的手道:“这怎么可能,相公怎么可能会害定王呢,他将他治好了啊,作甚要害他?琬琬,相公肯定是冤枉的。”

“应该是误会,娘,您不要担心。”姜琬也没想到父亲这一去,居然会有牢狱之灾,且还是谋害定王之罪。

这定王可是萧廷秀唯一的亲弟弟,无事便罢了,若是有事,父亲只怕…

她心乱如麻。

旁边的姜琰也很急躁,紧紧握着拳道:“岂有此理,爹爹仁心仁德,悬壶济世,他们竟然把父亲抓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她大声道,“娘,倘若他们真的冤枉爹爹,我一定会把爹爹救出来。”

难道是要劫狱不成?姜琬鼻尖冒汗,一把拉住她:“你别胡来,这事儿大理寺肯定会查清楚的,娘已经很担心了,你不要再跟着瞎胡闹。”

“我是说如果!”姜琰挑眉道,“我现在自然不会如何的。”

“好,你陪着娘,我去找干娘商量一下。”姜琬叮嘱。

姜琰点点头。

两家离得不远,就隔了一道巷子,姜琬走过去,只要半盏茶功夫。

因在这里住过了,下人们还是当她主子,也不曾拦着通报,姜琬很快就行到了堂屋,不料见萧耀也在这里,正跟谢氏说话。

“阿琬,你不用担心。”谢氏忙安慰她,“阿耀正跟我说呢。”

“表哥。”她看向萧耀,“定王殿下如何了?”

“仍昏迷不醒,不过父皇并不信是姜大夫所为,只是那药确实有问题,故而命人彻查,只能暂时委屈姜大夫了。”萧耀语气很轻松,似乎胸有成竹。

姜琬立时没那么担心了。

萧耀站起来道:“我与姨母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你要走了?”姜琬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