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平息些,接过元嬷嬷递来的茶,萧鱼漱了漱口,这才觉得的舒服一些。只是背上全是汗,黏糊糊的,萧鱼起身,进净室让元嬷嬷替她擦了擦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坐到榻上去休息。

做完这些,又将熬好的汤药喝了下去。萧鱼伸手自手边的碟子内捡了一颗酸甜可口的蜜饯,眉眼稍稍舒展一些。

觉得好吃,萧鱼再次伸手捡了颗放入口中。然后吩咐春晓说:“你待会儿去周大人那边跑一趟,让他查查安王府的事情,看看安王出事的那一日,府中可去过什么人、有什么异常?”

元嬷嬷诧异:“安王不是已经…”

赵泓没有死。萧鱼看着元嬷嬷,清甜平静,却字字有力:“…我昔日同赵泓朝夕相处,对他非常熟悉,适才看到的时候,就感觉那人不是赵泓。又恰巧留心过他的头发,赵泓的头发颜色要浅一些,所以安王府寻回的赵泓,并不是真的。”

若是恰巧寻错也就罢了,可那日寻回时,那男孩儿身上穿得是赵泓的衣物,所佩戴的,也是赵泓平日贴身的佩饰。所以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翔和胡同乃是晋城寸土寸金的地儿。各家门前解释气派的石狮,精致的灯笼高高挂起。一个梳着简单妇人发髻、穿着洗得发白的半旧粗布衣裙的乡野女子站在门口。

此处都是达官显贵,香车轿辇,她的穿着打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抬头望着朱红色的大门,站了片刻。那守在外头的守卫就立刻走了过来,一脸警惕道:“此处乃是尚书大人的府邸,这位大嫂,没事可不要来这儿晃悠。”

尚书大人…是了,当初那个寒窗苦读,屡屡落榜失意的穷秀才,已经是堂堂的吏部尚书。虽感慨,她却很快镇定下来。声音温婉如水,非常淡定的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这位小哥,麻烦你进去禀告一下你家大人,就说…”

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她下意识咬了咬干裂的唇,眼珠子转动,正想着措辞,忽的听到身后有马车的声音。

见着那过来的马车,护卫赶紧将她赶到一旁去,等马车停下,就殷勤的过去给马车上的人搬马凳。

身穿粗布的乡野女子被护卫推了几下,踉跄着差点摔倒,待身子稳住,抬头看过去时,就见那马车帘子慢慢掀起。

先是下来两个穿着绿色比甲、丫鬟打扮的姑娘,然后是那方才赶她的护卫将一个马凳放到马车旁。

接着,上头慢慢走下来一个身穿秋香色襦裙、打扮素净,却年轻清秀的姑娘。

看到马车上下来的郭素宜,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然后立刻跑了过去:“素宜!”

护卫见着这她,又要去拦。郭素宜一看,瞧着出现在面前的人,才诧异道:“大嫂?”然后忙对着那护卫道,“莫要动手,是自己人。”

郭素宜没有想到尤采薇会出现。

那是她先前的嫂嫂。

当初她与她兄长和离,她母亲为此气恼了好久。她兄长一向懂事,母亲又宝贝他,那是母亲第一次那么骂兄长,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儿,白白的就给跑了。

那会儿她固然觉得尤氏拒绝,可细细会想起尤氏嫁到郭家的日子,她母亲的确对她太过苛刻。

尤氏虽不是大家闺秀,却也是家中爱女,起初她父母可是不肯的,觉得郭家太过清贫,怕她嫁过去吃苦。只是尤氏仰慕他兄长才华横溢,觉得他日后定然会有出息的,所以才嫁给他,还想着日后能与他兄长琴瑟和鸣、红袖添香。

可嫁过来之后,截然相反。

母亲一心指望兄长,又怎么允许尤氏在兄长念书的时候打扰他。所以每日就给尤氏安排很多的活儿。起初尤氏任劳任怨,觉着郭家一家子不容易,她年轻,多做些就多做些。可是她越是勤快,她母亲越发觉得理所当然。这一切尤氏都忍下来了,想着只要她兄长顺利高中,她就苦尽甘来了。

直到那一日,她兄长名落孙山。母亲虽失望,却也没有过多的职责她兄长,反倒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在了尤氏的头上。

尤氏这才受不住,跑回了娘家。

看到郭素宜,尤氏这才热泪盈眶,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握住郭素宜的,哽咽道:“素宜,总算是见到你了。”

郭素宜看着尤氏的落魄样,见她孤身一人到晋城,这路上肯定受了许多的苦,关心的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当初在郭家,尤氏和郭素宜的关系特别好。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尤氏红着眼眶道:“这两年兵荒马乱,去年又闹瘟疫,现在家中就剩我一个,我没什么可投奔的亲戚,就想着…想着你们…”后面的话,尤氏没有全部说出来,郭素宜也是听懂了的。

看到尤氏固然诧异,可冷静下来,郭素宜又小小的沉默少顷。

她看向尤氏。

年纪已经不小,容貌也远不及她那位新嫂嫂,却也算是清秀,且有韵味。昔日在乡下的时候,她嫁给他大哥,母亲不许他们太亲近,可到底是年轻夫妻,总是免不了亲近,有时候她就帮着他们把风,也曾看到她兄长和嫂嫂亲近温柔的模样。

看到郭素宜沉默,尤氏的心忽的一提,紧紧握着她的手,道:“素宜,你…”

郭素宜看着她,说:“嫂嫂放心,我自然会帮你的。只是你也知道,母亲那边…”

尤氏当然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张氏的手段,她与郭安泰和离之事,闹得这么僵,她见着自己,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可是她相信,郭安泰对她还是存着旧情的。毕竟当初她为郭家付出那么多,没有道理坐视不管的。

尤氏道:“我愿意亲自向婆婆请罪,希望她念着往日的情分,能够重新接纳我。”

“好。”郭素宜道,“那我现在先带你进去见母亲,若是母亲能接纳你,那是最好不过;若是她一时半会儿还放下不当初的事儿,我也会帮你在晋城安顿下来,然后替你在母亲面前说说好话。”

然后微微笑了笑,安抚道:“再不济,我就告诉大哥,他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第92章 尤氏【调整】

郭素宜把尤氏带进府, 让丫鬟带她去拾掇拾掇,并将此事告知了母亲张氏。

张氏正在算着这几日萧玉枝的花销。

前几日萧玉枝人不在府上,这定做的首饰衣裳却是一样一样的往府中送, 动不动就是三五百两银子,气得张氏整宿整宿得睡不好。偏生这些个东西没法退, 磨破了嘴皮子,也就退了其中的一条裙子。说那萧玉枝吧,郭安泰又护着她,可是把张氏气得够呛。

郭素宜在她面前说话,张氏听着一顿, 拨算盘的手停了下来,看她:“你说谁?”

郭素宜观察着张氏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是嫂嫂…她家里人都没了,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来找大哥, 路上吃了很多苦。女儿就先将她安置在偏厅,她可是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的,母亲,她真的挺可怜的。”

当年尤氏在他们那儿也算是芳名远播, 大魏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尤氏是既贤惠,又略读过一些诗书,更是显得与一般乡野女子不一样。那时候郭素宜还小, 就喜欢尤氏教她识字儿,现在她能看懂一些字,那都是尤氏的功劳。

“那她也是活该!”

张氏放下算盘,一脸的恼怒。

她辛辛苦苦将一双儿女拉扯大,儿子要娶妻,更是花了她大半的积蓄。尤氏进了门,贤惠乖巧,她挺满意的。以为这下好了,她这个当母亲的总算可以轻松一点,竟没想到这尤氏半点不懂分寸,总是喜欢在儿子安静念书的时候去打搅。

后来更是半句话说不得。她不过是往她身上撒撒气,竟娇气的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张氏咬牙切齿的说:“当初想走就走,以为咱们郭家怎么虐待她了?你可知道那些个同乡是怎么说咱们的?后来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大哥吗?”

张氏最心疼的就是儿子。

郭安泰文武双全,在村里是个香饽饽,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他,便是他和离,也有得是大把的黄花闺女倒贴。而尤氏那样一闹,郭安泰便无人问津。现在都三十了,她还没有抱上孙子,可不是尤氏害得吗?

郭素宜上前道:“可是母亲,她现在都来了,除了咱们这儿,根本就没地方去,她先前毕竟是大哥的妻子,也叫过您这么久的母亲…”

她顿了顿,又轻轻的说了一句,“素宜觉得,比起新嫂嫂,她为咱们郭家付出的够多了。您还记得吗?有一回您上山砍柴遇着下雨,不下心摔了腿,那会儿大哥不在家,天又太晚了,是嫂嫂她推着车带您去镇上看大夫的…”

张氏想说谁稀罕她叫她母亲?可听着郭素宜后半截儿话,布满褶子的老脸则是微微一顿。

若非尤氏足够好,她哪里会让儿子娶她?那件事情,她的确有印象。只是她觉得,她对尤氏严厉苛刻,是将她当自己人。可她却完全没有将她当母亲,居然因为一时受气跑回了娘家。

然后想到现在这新媳妇萧玉枝…

张氏的眉头皱了起来。

尤氏和她一比较,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郭素宜知晓张氏有些动摇,就低低的唤道:“母亲…”

张氏斜眼看她,道:“好了,把她带过来,让我瞧瞧。”

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当尤氏在一起见着张氏时,看她穿了身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髻上满布银丝,脸看起来也比同龄老妇显得更苍老些。郭安泰虽已是吏部尚书,可张氏还是以前的张氏,既是穿着华服,也是当初那个不好惹的乡下婆子。

尤氏虽衣衫朴素,见着张氏,还是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张氏还没说话,她就静静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抬起眼,尤氏含泪道:“多谢母亲不计前嫌。”

本是有一肚子火的,可见着尤氏如此的伏低做小,又见她的确满身狼狈…到底是昔日的儿媳,说是没有半分感情,那是假的。当初尤氏的确对她很孝顺。

张氏冷淡道:“怎么?当初不是哭着闹着要离开怎么郭家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就不怕我虐待你?给你脸色看?”

尤氏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女孩儿,与张氏相处的那几年,对她的性子也是了解的。

所以也晓得如何才能合她的心意、让她消气。

她说道:“是儿媳不对,只要母亲能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成。”她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郭安泰了。

当初她哭着闹着要回娘家,张氏最后受不住,要郭安泰休了她。郭安泰这个孝子,却没有给她一纸休书,而是同意与她和离,就说明他的善良,和对自己的感情。

她与他同床共枕,陪他度过最艰难的那几年,现在他身居高位了,没有理由对她不闻不问的。

张氏细细打量尤氏。

尤氏比郭安泰小四岁,现在也已二十六了。二十六岁的女人,同年轻娇嫩的女孩儿完全当然不一样,可尤氏的身上却又自己的味道,盘儿亮,条儿顺,瞧着温柔贤惠,做事却是勤快麻利。更重要的是,当时郭安泰对这个媳妇也是很满意的。

张氏一双眼睛垂了垂,心里暗暗有了个主意。

然后问了一句:“那你可知道,安泰已经再娶了?”

郭安泰乃是新帝的左膀右臂,年轻有为,娶得又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堂姐,护国公府的嫡小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尤氏咬了咬唇,轻轻说了一句:“我…我知道。母亲放心,只要您能收留我,我保证不去打搅夫…”顿了顿,立马改口,“不去打搅大人和夫人。”

张氏却站了起来,看着尤氏道:“说实话,这新媳妇儿的确比不上你,不过人家的身份不一样,那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我儿。至于你…到底曾是安泰的妻子,若是对你不管不顾,到时候被有心的人传出去,怕是要败坏安泰的名声。这样好了,你留下来,我让安泰纳你为妾,你看如何?”

萧玉枝躲进宫的那几日,张氏气得不成样子,就想让郭安泰纳妾。可是郭安泰并不愿意。现在好了,尤氏出现,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妾室吗?

尤氏也是个聪慧之人,从字里行间,能听出张氏对新媳妇的不满意。

她曾是郭安泰之妻,现在当他的妾室,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可她现在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只要能留在郭家,妾室便妾室。

于是尤氏感激道:“多谢母亲,儿媳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被那没有教养的新媳妇气了这么多天,忽然从尤氏这边听到这懂事的话,张氏忽然倍感欣慰,满意的点点头。

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在郭府门前停下。郭安泰先下来,然后将马车上的萧玉枝扶了下来。

萧玉枝穿了身绣牡丹亮缎圆领薄褙子,站在郭安泰的身旁,就指挥上马车搬东西的小厮,嘴里念叨着:“都搬轻点儿,别磕着了。”是她整日的成果,买了不少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一架一人高的珊瑚屏风,做工可精湛了。

东西都完好无损的搬下来,萧玉枝才跟着郭安泰进府,然后问他:“母亲待会儿不会生气吧?”在护国公府的时候,她经常与萧鱼比较,所以萧鱼买什么,她也要跟着买。虽不及萧鱼,可放眼整个晋城,她也是出手阔绰的国公府小姐。没道理成亲后就变得小家子气,寒酸得连买支珠钗都要讨价还价。

这也是郭安泰头一回陪她出门买东西,她这般挥霍,确是出乎他的意料,却也明白就算要改正,也得慢慢的来,不能一蹴而就。加上前些日子她受了委屈,在宫里又担惊受怕的,所以今日就尽量依着她的心意。

郭安泰欲说话,萧玉枝的双手就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撒娇道:“那你可得帮我啊,不然我肯定要跟她吵的。”

今儿郭安泰把她哄开心了,心情好,萧玉枝自然也不和张氏计较。而郭安泰也明白,今日萧玉枝如此挥霍,被他母亲知晓,少不了一顿斥责。可看着她那么开心,看到那架珊瑚屏风,眼睛都亮了,到底还是不忍心阻止她。

现在回来了,就成了一个难题。

郭安泰笑笑,温和的说:“此事就交给我,不过…倘若待会儿母亲说你几句,你也不许翻脸,不然下回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哪有这样的?

萧玉枝却是知道,这郭安泰才舍不得这么对她,只要拿家里对母亲的那招对他,肯定管用。再说呗。只要那老虔婆态度好一点,她也不想和她吵。

张氏在前厅,郭安泰便先带着萧玉枝去见张氏。守在外头的丫鬟见着他们,纷纷行礼,郭安泰携萧玉枝抬腿跨入,看到坐在主位之上的张氏,叫了一声:“母亲…”

他的脸上原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待目光落在站在张氏身旁那抹窈窕的身影上时,笑容顿时就敛起。

四目相对,郭安泰的眼神有些震惊,然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萧玉枝也跟着喊了一声:“母亲。”倒是没怎么注意张氏身旁的人。

有丫鬟端着茶水上来,郭安泰顺势接过,递给张氏。待抬手递过去的时候,张氏身旁便伸出一双手来,然后是她低低的温婉的嗓音:“我来吧。”将茶盏接了过去。

郭安泰眸色微沉。

他不知道尤氏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更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毕竟以张氏的性子,当初闹成那样,怎么可能再这样心平气和的接纳尤氏?

第93章 矫揉【大修重看】

郭安泰站直身子, 看着她端着茶盏递到母亲面前,而后下意识侧头,看着站在身旁的新婚妻子。她表情懒散, 是半分都未察觉到不对劲。

其实也没什么,他过去的事情, 萧玉枝都是知道的。只是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他并不想让萧玉枝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被她知道面前这人是他昔日的妻子,恐怕是要翻天了。

而且…他若是要瞒她, 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郭安泰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请了安,萧玉枝准备回房休息。而尤氏则不经意的打量着郭安泰的这位新夫人。

的确是年轻貌美,穿金戴银的,只是她知道,郭安泰并非肤浅男子, 而这样的漂亮又骄纵的姑娘,更是入不得张氏的眼。尤氏忽然松了一口气。

待张氏喝了一口茶,她又乖巧将茶盏接过来。

不知怎么回事,身旁似是有人轻轻撞了她一下。她的手一抖,茶盏立刻被打翻, 茶水将她的衣袖溅湿,杯盏更是“啪”的一声落在脚边,碎了满地,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尤氏一阵心惊, 忽的听到身旁一个关切的声音:“嫂嫂,你没事吧!”

尤氏的脸白了白。而站在张氏面前的郭安泰,也是下意识的去看萧玉枝的反应…萧玉枝本是打算回房的,待听到郭素宜的称呼,这步子才登时停下,然后转过身,看向郭素宜,以及郭素宜身旁的尤氏。

萧玉枝几步上前,对着那郭素宜道:“你叫她什么?”

郭素宜脸色刷白,泪光盈盈看着萧玉枝,翕了翕唇道:“嫂嫂,我…”

萧玉枝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可小聪明还是有一些的。她去看郭安泰,然后指着面前这面生的妇人,说:“你说吧,这人是谁?”

郭安泰张了张嘴,却只道了一句:“玉枝…”

“你别叫我。你就告诉我,这女人是谁?”

看到面前的萧玉枝如此的无理,张氏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伸手在重重在几上一拍,说:“好了。”

而后伸手握住尤氏的手,对着萧玉枝道,“若是按进门的时间算起,你该称呼她一声姐姐。玉枝啊,这是采薇,先前曾是安泰明媒正娶的妻子,后来虽和离,可如今采薇的亲人都没了,我念着往日的情分,瞧着她可怜,便打算将她留在府上,与你一道侍奉安泰…她进门早,经验总是要比你多一些的。”

看到萧玉枝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张氏心中暗暗得意。

于是继续说:“放心,采薇顶多就是个妾室,不会碍着你什么事儿的,况且安泰可是尚书大人,日后总是要有三妻四妾的,采薇先前就将安泰伺候得很好,相信日后也能继续得心应手照顾安泰。”

萧玉枝当然知道郭安泰先前有个妻子叫尤氏。

据说与郭安泰成亲也有几年,后来受不住张氏的刁难才跑回娘家,而后郭安泰就和她和离。各自婚嫁。别说是郭安泰先前娶过,就算没娶过,她也看不上他啊。乡下长大的男人,又有个这样的母亲,谁嫁到他们郭家就是谁倒霉…

落得别人身上,她兴许还能看看笑话,可偏生这件事情就落在自己身上,是她要嫁给郭安泰,萧玉枝哪里还笑得出来?

她看着张氏身旁的尤氏。

看上去姿色平平,整一副操劳命,这张氏与她站在一起,倒还真有几分婆媳相。想到这段日子张氏对她的挑剔,再看这会儿张氏对尤氏的满意,她即使不喜欢郭安泰,心里也是膈应的。

萧玉枝对着张氏道:“我不同意。倘若要纳妾,除非这郭府没我萧玉枝这个人!”

她嫁给郭安泰才多久,她还觉得委屈呢,这老虔婆倒是处处为他宝贝儿子着想,居然要给他纳妾了?

是嫌她伺候得不好吗?可她是堂堂护国公府的嫡女,即便嫁了人,一些需要伺候的事情,也是有丫鬟在的。至于要纳妾…她心情好了,自然可以安排几个乖巧听话的通房给她,还轮不到张氏来安排。

张氏最不喜欢萧玉枝这没大没小的样儿,皱着眉说:“这事儿还轮不到你同不同意。”说着就看向郭安泰,“安泰,你来说说看,当初要与采薇和离,你是怎么和母亲说的,说她贤惠持家,这些年为郭家付出许多,念着昔日的情分,要母亲给她一个体面。母亲知道,当初对采薇太过苛刻,你与她夫妻感情深厚,母亲却因为一时的不满让你们夫妻分离,现在破镜重圆,岂不是一桩好事?”

郭安泰看着张氏。

这种时候,当然知道张氏的意思,他看着张氏,说:“母亲,儿子与她已经和离,现在又娶了玉枝为妻,实在不宜与她再有牵绊。若是她无依无靠,儿子愿意帮助她,但是绝对不能将她留在郭府。”

尤氏看到郭安泰稳重内敛,身上虽还是那股谦和气度,却已然有些不可高攀的贵气。可再如何的飞黄腾达,这郭安泰始终是当初与她同床共枕的夫君。曾经他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过去。她离开郭家的原因,他也是知道的,她知道自己当初做得已经够好,是张氏太过刁难。

张氏道:“采薇孤身一人,她还能去哪儿?母亲知道你是怕玉枝不高兴,这样好了…”她看着萧玉枝,说,“我知道你是护国公府嫡女,又有个当皇后的堂妹,可是玉枝,再怎么着,男人要纳妾,即使是皇后娘娘,也是不好插手的。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个道理总是懂的。当着你的面,安泰当然说不要,可你是女子,总是要贤惠一点,替夫君着想的。”

若是当着她的面,郭安泰敢纳妾,那她真是看走眼了。

萧玉枝心里气得不行,晓得这张氏是故意针对她的,也就不想和他说话,而是看着郭安泰道:“这尤氏在郭家一天,我萧玉枝就待不下去,我今儿先回娘家了,你什么时候把她安排好了,再来接我吧。”

说着就要走。

郭安泰忙上前拉着她:“玉枝…”

萧玉枝几下就挣脱开,抬眼看着郭安泰,气恼道:“若是你念着她也成,到时候咱们就和离。”她头也不回的望外面走,吩咐丫鬟,“去准备马车,我要回护国公府。”

这日帝王并未来凤藻宫用膳。春茗回来,站在皇后跟前,小心翼翼的说:“依何公公的意思,许是今日皇上政务繁忙,午膳就在御书房随便吃了点儿。”

萧鱼倒没觉得什么,传了膳,自己用了一些。吃得时候,就想起前几日在宫中暂住的萧玉枝来,和元嬷嬷说,“萧玉枝可是回去了?”

她生病的时候,似是依稀听到一些动静,好像她过来过,只是薛战派人守着凤藻宫,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说起萧玉枝,元嬷嬷的眉头一皱。

她见着萧鱼吃完,顺势从春茗手里接过披风,披在萧鱼的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说:“知晓您和皇上闹矛盾,就立刻跟着郭大人回府了。娘娘您不计前嫌帮她撑面子,她倒是好,关键时刻只顾着自己。”

就算萧玉枝留下来,也帮不了她什么。

她与她虽和好,可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所以她对萧玉枝的要求没有那么高。

萧鱼倒是觉得,她跟着郭安泰出宫倒是挺明智的。嫁了人终究是不一样,就算先前她和郭母张氏闹得再僵,遇着危险,总是会想到躲在郭安泰的身后。她未必有多喜欢郭安泰,可既嫁给了郭安泰,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将他当成可以信任的人。

萧鱼就非常明白这种感觉。

深夜,年轻的帝王将批阅好的最后一个奏折搁到手侧,而后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