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场合,这根本就是强盗行径!

  方晨又羞又愤,却苦于四肢脱力,又找不到支援,此时走廊上连半个人影都不见。她转头瞪着Jonathan,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恶狠狠的,用的当然还是纯正的英文。Jonathan愣了片刻,脸上随即便露出凶恶的表情来。

  上一个这样骂过他的人,已经被丢进河里喂鱼去了。

  他铁青着面孔大步走上前,抬起手掌便要掴下去。

  多么美好的一张脸!他想,可惜她一再触犯他、不肯好好配合,这么坏的脾气,与她的姐姐根本是天差地别!

  他放弃了想要说服她、甚至操控她的意图,现在只想好好地惩罚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Jonathan的手掌举到半空,正当要落下之际,却突然被人牢牢扣住。他下意识地迅速回过头,结果只见那个让他从小到大一直深恶痛绝的人正站在身后,气息冰冷如鬼魅,深寒的目光从他那只高举的手上一掠而过。

  “才多久没见,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连女人都要打的境地了?Jonathan。”韩睿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如冰棱般低凛清冽,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才多久没见,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连女人都要打的境地了?Jonathan。”韩睿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如冰棱般低凛清冽,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Alex!”因为惊讶,就连腔调都不禁有些改变。Jonathan的面部神经在一瞬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终于挑着眼角微微一笑,把自己的手腕从韩睿的手里慢慢抽出来,并伸出另一只手掸了掸袖口,斜眼问:“你怎么来了?”

  “这话应该由我问你才对。”韩睿又将目光不紧不慢地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人心下一凛,手指在不自觉中便松开了一些,方晨也顾不得吃惊,只是用力甩开钳制然后远远地退开一段距离,确定自己暂时安全了,这时才又重新去看韩睿。

  心口突突地跳着,速度剧烈,仿佛身体里所有的热气都涌上头顶。

  从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他的突然出现让她觉得恍如神兵天降。他伸手挡住Jonathan的那一刻,她几乎无法忽视自己心中的巨大冲击和惊喜。

  她暂时忘记了其他应该考虑的事情,他的利用,他的欺骗,还有那个关于陆夕的谜题,她通通都想不起来。现在,她只当他是个救兵!虽然这个男人或许同样的危险,同样不是什么好人,可她还是愿意信赖他,她相信他的出现会将自己从这样的困境中解救出去。

  Jonathan的眼睛在韩睿与方晨之间打了个转,很快便挑起一边唇角,却殊无笑意地说:“你好像也变了。怎么会有心情来管这样的闲事?难道也觉得这女人漂亮?如果你喜欢,那就让给你好了。”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给手下任何暗示,所以方晨仍被几个高壮的外国大汉隔着。

  韩睿没讲话,他只瞟了Jonathan一眼,然后便自顾自地走了过去。

  Jonathan的几个手下面面相觑,却没人敢阻拦他,甚至不自觉地纷纷朝一旁避开。韩睿旁若无人地走到方晨面前站定,幽深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和身上一扫而过,仿佛是在审视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方晨背抵着墙壁,紧紧抿住嘴唇,灯下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同样一言不发地回望着他。其实她的五官之中一双眼睛生得最为好看,黑白分明,灵动异常,笑起来的时候恍如一剪秋水,盈动着绚丽的微光。然而此刻她看着他,却有那么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含着迷蒙的水雾,仿佛是刚刚受了欺侮的孩子,眼底有隐忍的委屈和倔强,却又隐约飘过安定信任的色彩。

  她看到他,所以才觉得安心?

  韩睿的心中不由一动,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自己的身边,很快便闻到一股酒气。

  脸色不由得更沉下一分,他对着Jonathan,声音低而清晰地说:“我希望你和你的手下以后都不要再靠近她。”

  Jonathan目光微闪,状似十分好奇地看着这二人,依旧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给我个理由。”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方晨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又怀疑是不是酒精侵略了思维,所以才变得迟钝了,所以才没有立刻地反驳他。

  她只是抬起眼睛去看他,虽然晕眩,但落在眼里的那张脸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静淡漠。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刚才他说话的语气却又是那样的肯定而自然。

  她垂下眼睫默不作声,手指在韩睿的掌心里轻轻缩了缩。

  “这么巧?”Jonathan扬起眉毛表示了一下惊叹,随即双手在身体两侧摊开,努努嘴巴象征性地解释,“这只是个误会,Alex,我刚才的举动纯属无心。”他又转向方晨,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温和的笑容:“这位女士,你愿意接受我的歉意吗?”

  方晨不由奇怪地看他一眼,一时想不通这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居然装作完全不认识她?!

  一句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漠然地调开视线。

  对于这样不痛不痒的道歉,韩睿不置可否。他只是牵住方晨的手,把她带到谢少伟及钱军一行人的身边,然后才又转头看了看Jonathan,似笑非笑道:“你来中国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兄弟一场,我应该好好招待你。明天约个时间怎么样?”

  “当然可以。”

  “那么明天见。”

  韩睿带着一帮人,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很快。

  KTV门口的气温与里面截然不同,奥热的空气与汽车尾气混杂在一起合拢包围过来,压迫呼吸。方晨原本就晕,再被刚才的事情一闹,此时精神放松下来立刻便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连台阶都踏不稳。

  韩睿一手托住她,一言不发地将她塞进车后座。因为动作有些粗暴,她不禁皱住眉头瞪他一眼,可是还来不及出声抗议,下一秒就忍不住扳住敞开的车门吐起来。

  在场的一大帮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敢有动作。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醉酒,但是,这显然是他们第一次赶上老大的女人做“现场直播”。

  虽然方晨平素人缘不错,虽然大多数人都有怜香惜玉之心,但是眼看着韩睿的脸色比此刻的夜色还要深沉,谁还敢乱动一下?

  最后方晨感觉已经将胃掏空了,这才停下来抚着胸口喘了口气。一旁递来纸巾,她伸手想接,可是对方却避开她直接替她擦掉污物。

  她抬起头,看到韩睿阴沉的脸,“什么事这么开心,值得你喝成这样?”

  她一声不吭,只是靠在舒服的皮质椅背里闭目养神。脑子仿佛被人敲打过一般糊成一团,但她还是隐约想起来了,他似乎不喜欢女人喝醉酒的样子?不过,她喝不喝醉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车子开动起来,她没有问目的地是哪里,其实她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柔软的大床上。

  韩睿说:“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为什么?”方晨揉着额角,仍旧恹恹欲睡。

  “我和Jonathan有过节,你现在的身份可能会有麻烦。”

  方晨一愣,迅速想起来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们之间的关系?”她想,明明已经分手了,自己甚至只想将他当作陌路人。

  韩睿沉默地吸着香烟,半边侧脸陷在暧昧不明的阴影里。

  是的,倘若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他根本不应该告诉Jonathan,她是他的女人。

  她的生活原本很单纯,可是自从遇上他之后,却变得危机四伏,甚至还卷入到他与别人的派系斗争里硬生生挨了一枪。

  没有人知道他事后有多么后悔。

  因为在那一刹那,看到她身体里涌出的血液,那样鲜艳的涌涌不断的从指缝里争先恐后冒出来,他仿佛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了恐惧,而在以往哪怕自己受了再严重的伤,他也从来不曾害怕过。

  那是一种惧怕失去的感觉,她气息微弱地依偎在他的胸前,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掉。他并不清楚自己当时用力怀抱着的是什么,但绝对不仅仅是一条人命这样简单。

  可是今天,他却再一次带她趟入了更深更浑的水中。

  面对方晨的质问,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瞥她一眼,“你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是吗?”不知道是酒精的关系,还是因为某些并不愉快的回忆,方晨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冷笑一声问:“难道你忘了,上次我为什么会受伤?”

  韩睿低头捻灭了香烟,再度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说:“同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融入在沉沉的夜色中。方晨不禁有点诧异,因为他的表情和语气都看似十分诚恳,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仿佛是在承诺和保证。

  大约是真的醉了……她闭上眼睛,免得自己再产生类似的幻觉。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另一个圈套?”她淡淡地问,嗓子却似乎在发涩,“也许你要故伎重施,再利用我一次?”

  韩睿的眉头轻轻一皱,他发现自己不喜欢她现在的语气,仿佛带着深浓的怀疑和失望。可是又那么坦然,好像早就将他看清了一样。

  “不会的。”他停了停,第一次向一个女人做出承诺:“你以后都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人人都知道方晨回来了,而且她还是韩睿身边第一个去而复返的女人。钱军为此输给谢少伟五千块,他不甘心地质疑:“你小子该不会是早就从大哥那里打探出消息了,知道他迟早都会把方晨给接回来的?”

  谢少伟说:“完全没有。”

  这钱赚得未免也太轻松,他笑道:“只能怪你自己眼神不够好。”

  “嘿!”钱军不服气了,“你倒是老谋深算!早在当初提出打赌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你小子没安好心眼!说说,到底你是怎么看出哥的心思来的?”

  “这种事情,只可意会。”谢少伟闲闲地卖着关子:“再说了,以前不注意也就算了,现在的情况你还会看不明白?”钱军摇摇头,仿佛感叹:“我现在真是怀疑,究竟是哥他突然转性了,还是我从来就没了解过他?”

  谢少伟神秘地笑笑:“两者都有可能。”

  而事实上,不单钱军他们吃惊,就连方晨自己也对韩睿的表现大为疑惑。

  她又重新搬回别墅里来住,并非是因为韩睿的强势和专制,其实她还有别的想法。那卷录音带始终如同一根巨大的刺,横亘在她的心里,拔不去抽不掉,让她时刻不得安宁。原本正愁没办法知晓其中内幕,如今倒好,偏偏这样凑巧,因为Jonathan这么一闹,她与韩睿反而重新有了交集。

  她暂时不会离开他,因为这也许就是她的唯一一次机会了。

  可是这一次,他居然对她这样好,几乎事事迁就,甚至破天荒地向她做出承诺和保证。有时候他看着她,明明没有说话,可是那样深沉浓烈的眼神却几乎将她灼穿。

  方晨越来越怀疑这是不是一种错觉?

  其实他依旧冷峻沉默,依旧喜怒莫测,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每天亲自接送她上下班,招摇的车子停在单位门口,有好几次被同事看见。不久便有人好奇地过来打探:“小方,那个大帅哥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那车子是什么牌子的?好炫!”

  交情更好一些的则问:“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怎么之前悄无声息的,大家都还以为你是单身呢!”

  “……”

  被问得次数多了,方晨发觉自己百口莫辩,实在无从解释自己与韩睿此刻的关系,索性通通笑着敷衍了事。她平时本来就是单位里所受关注的人物,一时之间八卦消息传得飞快,某天出任务的时候,就连摄影组的小丁也在路上探她的口风,神情间颇为失落。

  于是她跟韩睿说:“以后不用你开车接送。”

  “理由?”

  “我不喜欢。”她冷冰冰地说:“免得同事之间越传越离谱。”

  韩睿顿了一下,拿眼睛瞟她,“你会在乎这些?”明显不相信的语气,倒像是把她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但我更情愿阿天当司机。难道你怕我又甩掉他自己跑掉?放心,不会的。”

  “我没想过这个。”

  “那为什么你不去忙你自己的事情?”方晨露出疑惑的表情,“还是说你突然发现开车是件有趣的事?”

  她承认自己说话不怎么好听,而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再对他和颜悦色,可是看起来韩睿却并不恼怒,至少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地注视着道路前方的状况。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等下你自己在家里吃饭,我还要出去一趟,可能很晚才会回去。”

  “随便。”方晨心想,何必交待得这样清楚?这和她根本没有关系。

  其实她更喜欢他不在的时候,因为那样整个别墅里的气氛都会轻松许多。最近钱军也带着两三个人一起搬进来住,偌大的空间里突然热闹起来。

  有一次她加班到凌晨,回来的时候客厅还亮着灯,几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看足球,其中一人见到她脱口叫道:“哟,嫂子回来了。”

  她不禁愣住,脸色微微一变。结果那人也随即察觉出自己的失言,呲着牙倒抽了口气,又摆出十分无赖的笑容拍拍后脑勺道:“看电视看糊涂了,乱叫的,方姐你别介意啊!”说完眼睛又朝方晨身后瞟,估计是更怕被跟着进来的韩睿听见。

  方晨当时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轻描淡写地说:“你刚才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她当然知道他们十分敬畏韩睿,而任谁都看得出,这一次她回来之后与韩睿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所以这些人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触犯到某些禁忌,成为可怜的炮灰。

  Jonathan那边暂时没了动静。或许是知道她正处在韩睿的庇护下,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个人从方晨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出现的时候那样突然。

  方晨想,如果Jonathan回美国了呢?倘若韩睿觉得一切潜在的威胁都已经解除了,那么会不会让她离开,然后重新各走各的路?

  其实她也知道时间紧迫,许多机会一纵即逝,如果这一次再不抓紧,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知道陆夕死亡的真相。

  可是,她问不出来。

  直接与韩睿对质原本就是个不明智的举动,可是,她就连旁敲侧击的方式都还没想好。

  又或者,是她不愿意去想。

  如今,他对她的态度日渐明朗,否则他的手下也不会那样称呼她。连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有一次她去外头采访,下车的时候踩到路边的碎石,冷不防将脚崴了一下。其实不是很严重,但是回到别墅后还是韩睿亲自拿药酒替她推拿。她从不知道他还懂这个,手法专业熟练,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她的脚踝,恰好的力道引来一波胜过一波的火热感觉。

  他当时的表情严肃而专注,而她沉浸在飘着特殊药香的房间里,突然一阵恍惚。

  她想:如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该有多好?如果她和他只是初识,如果中间没有隔着那些人和那些事,那该有多好?

  从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享受到宠爱与温存,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仿佛是饮着这世上至烈却又至醇的美酒,迷醉得太快,而醉了之后便置身于一个复杂而美妙的国度里,不那么真实,但却令人流连忘返。

  她有时甚至不愿意清醒过来,因为那样难得,又那样契合,像是等待了许久,终于才有这样一个人。

  他的出现仿佛是理所应当。倘若什么都不去考虑,她甚至觉得就这样和他过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哪怕随时都有危机四伏。

  所以方晨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喝一杯毒药,所谓的饮鸩止渴。待在韩睿身边的时间越长,她便越沉沦,可是她又偏偏下不了决心,不知道该如何去问一问他:陆夕的死与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可以一个人凭空臆想出无数个答案,却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自欺欺人般地不敢去获取那个最真实的回答。

  这天韩睿回来得很晚,大概是在外面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方晨直到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才听见他上楼梯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仿佛在她门前停了片刻,然后继续走远。

  第二天是周末,方晨起床之后便提出要回自己家里取些东西。阿天恰好在门廊前抽烟,听她这么一说,只是连连摆手道:“这事你还是自己去跟大哥说吧。”

  “他在家?”方晨有点吃惊,时间不算早了,她还以为他早就出门去了。

  结果她在后面的花园里找到韩睿。似乎是刚游完泳没多久,他只穿了条及膝的休闲短裤,头发还是湿的,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精实□的胸膛上,顺着古铜色的腹肌一路滑至腰间才隐没不见。

  迎着刺眼的阳光,方晨不由得眯起眼睛看向他,说:“我要出去一趟。”

  “正好,我送你。”他一句话也没多问,只是回房间很快地换了身衣服,然后开车载她出门。

  方晨路上还在想,什么叫做“正好”?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等她从公寓取完东西出来,他却开着车一路往郊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