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下,只是反问道:“更应该着急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那张英俊的脸上表情平淡。

压抑住心里陡然升起的失落感,方晨扯动嘴角笑笑,道了句晚安便起身离开。

自从爆炸发生直到现在,她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曾经以为他死了,却失而复得,是怎样的一种狂喜?

还没时间去细细体会,又得知他失去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他活着,却忘记了她。

从前的种种都被抹杀得一干二净,这般的讽刺,她甚至不知道这算是恩惠还是眸中惩罚。

然而现在,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并不急于恢复记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或许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韩睿用了两天的时间来熟悉过去的人和事物,到了这个时候方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记忆力简直好得惊人。

他有那么多的手下弟兄,还有那些生意产业,而他往往只需要听一两遍就能记下来,并且保证思维不会出现偏差或混淆。

可是,记得住并不代表能够立刻想起来。就像她与他已经相处了两天,但在韩睿的眼里,恐怕她还只是个陌生人吧。

“为什么叹气?”一整天都沉默少言的男人突然发出声音,打断了方晨的感叹。

“有吗?”她回过身便否认,“只是觉得屋子里空气不好。”

曾经在冰冷的海水里待了太久,自从被救起之后他便时常头疼,为了避免吹风,所以房间里通常都是门窗紧闭的。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他一边说一边回身拿了件外套穿上,然后再方晨点头同意之前便自行慢悠悠地向门口踱去。

这个时节,这座南方城市里的秋意才渐渐显露出来。

太阳下山后在远处天边留下浅淡的数道红痕,贯嵌在云絮之间,仿佛是偌大天幕背景下最冶艳的色彩。

一楼花园刚被打理过,翻新的泥土带着特有的气味和湿意。

方晨盯着天空入了神,竟没注意脚下,一只脚恰好踩偏踢到翻起的土,她轻微踉跄的同时手臂被人握住。

“谢谢。”她转过头下意识地说。

“不客气。”韩睿却没有看她,微微俯身去观察近前的一丛白色月季。

他似乎看得十分专注,所以忘了放开她的手。

“你以前不喜欢花。”

“是吗?”他没动,连头也没回,只是问,“那我喜欢什么?”

她想了想,最后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在他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她发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事实……她似乎十分了解他,又仿佛从没真正看清过他。

有时候他嘴角带着笑,可她就是有本事能够一眼看出他其实是在生气,偏偏这样了解,她却对他的兴趣爱好全都一无所知。

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在某些方面又好像一拍即合,连彼此适应迁就的过程都不需要。

多么奇怪。

果然,她的这个回答也令当事人产生了疑惑。

他转过头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不仅仅是我对你感到陌生,你对我似乎也不算太熟悉。”

她无从反驳,因为在这方面他讲的完全是事实。

“方晨,我现在突然对我们过去的关系感到好奇。”他慢悠悠地说,“这两天我听了不少以前事,惟独关于你我的内容不多。”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一路向下落到了她的掌心。他低下头,她的五根手指纤细而漂亮,如同莹白的笋尖,很能勾起旁人去握一握的欲望。眸光微敛,他不动声色地牵上去,直至十指不轻不重地交叉扣牢。

“告诉我,我们过去有多亲密?”他低声问道,语气仿佛漫不经心。

他的指腹贴在她的手背上。

那一点温热的触感,明明是这样细微的感知,此时却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

方晨不由自主地垂下视线,看到自己的手指似乎不受控制般地抽动了一下,同时也看到了他虎口上的一道浅色疤痕,应该是爆炸时候留下的。

她有多久没有触碰到他了?

这一个多月一来,当连晚上梦见他都成了一种奢侈,她几乎不能想象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再接触到完整真实的他。

可是此刻,他却牵着她的手,动作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柔。

他还同她一起散步,在花园里待的时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方晨心中不禁有些喟叹,她抬起头,脑子有片刻的混乱,下意识地去研究眼前这个男人。

他消失了,又回来了,却变得更加令人琢磨不动喜怒无常。

|派派小说论坛zc333手打,转载请注明|www.paipaitxt.com

  她一直不吭声,直到颈脖上传递过来另一个人的体温,这才似乎陡然怔了一下,问:“干什么?”

  韩睿的手已然贴在她的颈边,拇指顺势向上划过那张被暮光笼罩着的脸颊。

  她极少这样出神,可是刚才那一瞬,或许是倒映着天际余光的缘故,那对黑亮的眼眸竟似最纯净的水晶,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他,里面仿佛只容下他一个人的影子。

  她姣好的面孔被虚光笼着,距离这样近,甚至可以看见上头极其细小的绒毛。黑发披散在盲目,乳白色的衣领将她的脸衬得似是某种可口至极的水果,鲜妍明媚,透出诱人的光泽。

  他几乎想也没想,扣住她的颈脖就这样吻了下去。

  第一下是落在唇边,因为她本能地避了一下。

  他停了停,一双幽深的黑眸将她看了半秒,继而再度俯身低头。

  这一回她却没有再闪躲,任由他将自己微温的唇贴上来,先是轻柔厮磨,然后理所当然地唇齿交缠……

  是的,理所当然。

  她被他半掳获在怀中,嘴唇微启,慢慢闭起眼睛,恍惚中只觉得仿佛等了很久,曾经一度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她的舌穿过她地齿关,她开始抬起手回抱他。

  她曾经对自己说过,只要他还活着,那么过去的一切宁愿就让它们成为历史。

  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要去想。

  她本来就不是好人,从小就不是,所以放纵和享乐才更适合她,至于那些纠缠不清的往事,就让它化成一缕风飘走好了。

  拥吻的程度逐渐加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仿佛被紧紧环绕住一般。她不由得低低地喘了一声,结果下一秒却身前一空。

  他抽离了她。

  她睁开眼睛,却见他扬了扬眉,“现在我能确定,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还是有默契的。”

  似乎是在评断,又像是在恶意的调侃。

  如今方晨已经越来越迷惑了。回来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他可以一整天都沉默不语,神色冷峻得和过去毫无二致。

  每每这个时候,她便会产生错觉,以为时光倒流,什么意外都不曾发生过。

  有时候他又会与她调笑,语气态度都极为温和,甚至会做出一些看来是在捉弄她的举动,故意让她难堪,看着她流露出难得的狼狈就能令他心情愉悦。

  不过,很显然这只是一个人的感觉。

  有一次恰好有机会,方晨便向几个弟兄试探此事,结果一向有话直说的钱军首先表达了自己的真实看法,“不会吧,我觉得哥的脾气性子和以前一模一样啊。”说着往嘴巴里抛了两粒花生米,顺便转头询问亲密的好兄弟,“你说呢?”

  方晨也满心期待地看着谢少伟,毕竟他是韩睿身边思路眼光都最清晰的一个。

  谢少伟却不紧不慢地回答:“完全赞同。外面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大哥失忆的事,最近他们见了他,却是一点疑心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可事实的确如此。”谢少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笑了笑,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地说,“也许就是天性?”

  做黑社会老大也需要天性?

  由此方晨更加认定了韩睿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想,就像是有许多面具,可供他在不同场合向不同的对象分别展示。然而,似乎他的坏脾气更多的只会在她的面前表露。

  从海里被救上来之后,韩睿便落下了头痛的毛病,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发作得尤为来得。

  他从来都只是忍,医生开的止痛药也不怎么吃,独自等待在房里不见人也不讲话。

  每当这时,他就变得格外难以接近。

  钱军等人在枪口上撞过一两次之后也渐渐学乖了,懂得故意避开这种危险时刻,大不了躲出去晃悠一天半天的,等到韩睿情绪好转之后再来找他汇报事情。

  偏偏只有方晨不行。

  她住在这里,韩睿的生活起居虽然轮不到她照料,但自从他回来之后,帮助他恢复记忆便成了她的首要任务和目标。

  不上班的时候,她的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与韩睿相处,准备随时回答他的一切疑问。

  所以不论韩睿的脾气有多么糟糕,她却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避去安全区域。

  她没办法躲,即使躲开了也不会安心。

  于是利用闲暇时间,方晨向一位老中医请教,学一些简单有效的穴位按摩手法来缓解疼痛。

  韩睿却不领情,越是发作得厉害越是拒绝她,有时候仿佛连她的面都不想见。

  这天晚上,方晨去书房拿一本关于地产经济的书。等她进了房间,不期然却见到韩睿半躺在沙发上。

  他皱着眉,一手摁在太阳穴上,灯光下的脸色并不好看。

  她进来的动静不算太轻,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快步上前,半蹲下试探性地轻声问:“头又疼了?”

  原来他没有睡着,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试着移开他的手,然而刚一碰到他,便听见他问:“干什么?”

  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十分疲倦。

  “吃了药没有?”

  他不吭声。

  想来也是没吃。

  她又说:“让我帮你按摩吧。”

  平时的她很少有这样语气温柔耐心的时候,他不由得半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然而方晨没有注意到这么多。

  她只将他的沉默当做应允,因为前几次他都是直接拒绝的。

  于是她便径自绕到沙发扶手之后,稍微搓热了双手指尖,轻轻在他两侧的太阳穴上。

  老中医传授的手法并不复杂,原本就是适用于家庭日常保健养生的。

  这是她第一次实践,担心掌握不好力道,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连续按压了七八次之后,她问:“会不会太重了?”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仍旧闭着眼睛,只是眉心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舒展开来。看来老中医的手法还是十分有效的。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学习的工夫并没有白白浪费,方晨轻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笑了笑。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开口问:“笑什么?”

  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动作竟也会被他察觉,想了想便说:“没什么。”

  韩睿睁开了眼睛,反手摁住她的双手,稍一用力便拉着她绕到他身前来。

  “这种后遗症或许一辈子好不了。”他说。

  听他这样讲,她心中一阵阵发紧似的难过。

  这是她间接造成的,不是么?

  “那……怎么办?”她看着他。

  下班回来洗过澡之后,她身上便只穿了一件丝质睡袍,袖口宽大,长长的腰带将腰身系得仿佛不足一握。

  此时她蹲在宽大的沙发前面,显得格外纤细娇弱,而垂落的额发下面恰恰是灵动流转的眼神,似乎有些无辜,又似乎不知所措。

  她就这样看着他,带着一点懊悔甚至一点眼巴巴的意味,全然失去了往日犀利的、锋芒毕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