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海瑞没有应,也没有动。

“父皇,您叫我。”华南翊身披夜色,从外门缓步走了进来,藏青色的长袍,黑色的亮缎披风,周身都笼罩着一股子肃煞之气,使得室内的红烛都跟着他的步伐急促的跳跃。

黑亮的眼睛,烁烁生辉的看着华南宇泽。

“翊儿!”华南宇泽的眼睛霍然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然没有了力气。

“给朕,翊儿,给朕!”华南宇泽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既然站不起来,便只有伸出手,去求索他急欲所求的东西。

“父皇您要什么?儿臣不懂。”烛火映在俊面之上,明暗交替之间,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与令人心悸的冷酷。华南翊慢慢走到华南宇泽的面前,黑亮的眼睛里含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张脸。

这张脸,乃是世上最尊贵、最体面,也是最值钱的脸,它高高在上,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在。

这张脸,曾经是那么冷漠,那么不屑一顾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只根本入不得他法眼的蝼蚁。

偏偏这会子,这张脸就近在眼前,而且,从下至上的,正在用恳求的眼光来看着自己。

“父皇,你在求我吗?”华南翊眯着黑亮的眼眸,笑意盈盈的看着华南宇泽。

“翊儿,给朕,求你!”困倦与无力阵阵袭来,华南宇泽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要消失不见了,一种抽离感让他全身都空虚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似的。

薄唇微挑,上扬出一个邪魅张狂的弧度。

华南翊慢慢举起了手,手中,是一个精巧的锦盒。

“给朕!”华南宇泽像是看到了救星,猛扑过去想要去夺那锦盒。

华南翊却轻飘飘的后退,让华南宇泽扑了个空。

肥硕的身躬跌倒在地上,发出闷响,震得华南宇泽哼出声来。

这一震之下,倒给了他几分清醒。

“你这孽障!”华南宇泽怒喝,手脚并用的想要爬起来,可是每一次的尝试都让他跌得更加的狼狈。虽然形象很狼狈,但至少气势上是不能狼狈的,华南宇泽继续怒气冲冲的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给朕灌下这种**药!来人!来人!给我把这孽障拿下!”

千呼万唤,也未见半个人影。

万万人之上的万岁爷,就这么着撅着他尊贵的屁股,跌跌撞撞的重复着爬起和跌倒的动作。

好容易,才扶住了龙椅,坐在地上,直起了上半个身子。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如此说来,父皇是不准备要这‘**之药’了?”华南翊的唇角扬着冷酷的笑意,修长结实的手指微动,“啪”的一下打开那锦盒,微微倾斜,锦盒里盛着的白色粉末倏然倾泄而下,扬起淡淡的白色尘烟,一股子甜香扑鼻而来,让坐在地上的华南宇泽全身都打了哆嗦。

“不要!”华南宇泽悲鸣着扑过去,想要伸出手去接,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方才的气势一扫而光,华南宇泽像是饥饿之人嗅到了浓郁的肉香,口水横流,全身有如有蚂蚁

“翊儿…翊儿…..”华南宇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之前的尊严、骄傲与愤怒,统统的都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向前爬着,抓住了华南翊的长袍下摆,鼻涕眼泪再一次的流了下来,挂在这张胖肥的大脸上,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怪异无比。

“给朕…求你!”

“父皇,”华南翊慢慢的蹲下身来,无比怜惜的看着这张脸,叹息道,“父皇何苦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翊儿,给朕!”华南宇泽猛然抓住了华南翊的衣襟,全身颤抖着乞求,“给朕!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呵呵…”华南翊残酷的笑着,伸出手厌恶的扳开抓着他的肥胖大手,站起身来,悠然自得的踱步到长案前,伸出手,拿起了一样东西。

方方正正,金光耀眼,带着足以震撼天地的王者气度的巨龙雕刻直逼人的眼。

“父皇,您真是什么都舍得给我么?”华南翊眯着黑亮的眼眸,只透出一缕精光。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宫变(下) 加更加更

更新时间:2009-7-30 17:44:48 本章字数:2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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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所以说,某人也确实是读者的福音。÷→

昨儿说了双更,结果那个....呃......对不住大家,总之,今儿一定补上。不补上也磨不过某个眼尖的丫头哪,居然跑来群里指责素衣说话不算数,擦汗,瞧我这不是补上了么....

所以,那个,亲们哎,是不是,也应该留下点粉红票票,推荐票票和评论哪~~~

飘走码字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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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南宇泽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那香甜的白色粉未,在空气中挥发着它奇妙的味道,那折磨人的淡淡香气,一点一点,侵蚀了他全部的理智与意识。

华南宇泽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疯狂的扑向地上的那堆小小的粉末,用肥胖的手去抓起,然后放在鼻子跟前嗅。

好香,好美,好舒服…

华南宇泽惬意的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但是,这点怎么能够?

他欲再去地上抓,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瘦瘦的脸,干瘪的嘴巴轻轻张开,竟然将那些宝贝的白色粉末吹得四下散开去。

“海瑞,你!”华南宇泽怒吼着,就要去抓海瑞的脸。

海瑞的脑袋却缩了回去,只露出骨瘦嶙峋的手,那手上,擎着一份明黄的诏书。

“你们要干什么?”华南宇泽便是再傻再笨再没有理智,但是骨子里的威严还在,九五至尊的气势还在,看到这份诏书,他的威严他的气势他的理智,统统都回来了,本是混沌的眼睛里闪出寒气森森的冷光,看看海瑞,又看看案前的华南翊。

华南翊被黑色的亮缎披风紧紧裹住,背对着自己,黑亮的长发黑亮的披风,像是从地狱里幻化出来的勾魂的使者,只待索了他的魂,押着他赶赴阎王殿。

叫他怎么甘心?

这江山,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他站在众人之上,俯瞰世间一切。他是真龙天子,神仙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在他的面前,岂容这些个跳梁小丑算计他!

华南宇泽面部抽动着,目露凶光。

御书房外面突然转来阵阵喧嚣,金属撞击的声音和阵阵怒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来人!来人!”这声音倒是提醒了这位臃肿的九五至尊,他颤场大叫。指望着他忠心的臣子和侍卫得以救他出这窘迫境地。

人倒真是来了。

那赫然是几个侍卫挟着的身穿娥黄色宫服的文景皇后。

文景皇后头发凌乱,目光凌厉,形容狼狈至极,见到华南宇泽,立刻尖声唤道:“皇上!皇上!”

一面叫,一面挣扎着想要奔向华南宇泽。

女人的力气,便是再大,又能如何挣得脱两个身高体壮的侍卫?

“放肆!”文景皇后恼怒得对着那两个侍卫喝斥。

好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便是落了难,也依然如此高贵,如此的气度非凡!

可是,谁又会买失了势,没了权,又没了姿色的老女人的账?

两个侍卫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瞪着她。

文景皇后彻底的怒了,她挣扎着,用脚去踢这两个侍卫。

“哈哈…”华南翊仰声大笑,牵动了他后背的伤口,阵阵做痛,却似凭添了一股子的快感。

对于他而言,这点痛算什么?

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流过的血,哪一样不比这点小小的伤口更深更痛更可怕!

笑声止了,华南翊的一张俊面攸的沉了下来,黑亮的眼睛里透着阴狠与残酷,一瞬不瞬的盯着文景皇后看了半晌,直看得文景皇后脊背发凉,全身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放了她。”华南翊挥挥手淡然说道,眼睛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先前那副若有若无的冷酷笑意。

侍卫依言松了文景皇后。

文景皇后立刻飞扑到华南宇泽的面前,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啼不成声。

“皇上…”

这个她怨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的男人。这个丧送了她最美的青春韶华,却不断的用别个女子的美丽与青春伤害她的男人,这个,让她丧失了理性,变得疯狂和嗜血的男人,为了他,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此刻,他却这样颓然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团裹在明黄龙袍里的大肥肉。

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这是…她的皇上、她的夫、她的骄傲和半血经营的心血啊!

“华南翊!”文景皇后厉声怒喝,她的眼睛如若噙血,“你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你要夺谋篡位吗!”

“皇后娘娘这说的叫什么话。”华南翊俊面含笑,缓步走近文景皇后和华南宇泽。

香甜的气息随着文景皇后的扑近而四下消散,完全的没有了踪迹,华南宇泽的神智这会子又忽的乱了套,他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呵欠也打个不住。

“温雅,温雅!”华南宇泽去扳文景皇后的肩,“给朕,给朕!你把它藏在哪了?藏在哪儿了?”

“皇上!”文景皇后恨恨的摇了摇华南宇泽,“你清醒一点!”

“没有用了,皇后娘娘。”华南翊冷笑着说道:“父皇吸食‘五石散’多年,神智已然是越来越混乱了,便是给了他这次,凭父皇的体质也撑不过半年了。”

“你居然如此狠毒!”文景皇后恨恨的瞪着华南翊,“早知道你有如此狼子野心,当初就不该救你们母子的命!”

“住口!”华南翊的眉立了起来,周身散放出骇人的杀气,让文景皇后顿时停了嘴。

“你没有资格提起她。”华南翊披着黑夜般的深沉与肃煞,带着死亡的气息与阴冷,冷冷的注视着文景皇后。

文景皇后心里一紧,但很快便意识到,如果不抓住最后一丝希望,那么很可能今日便是皇权倾覆之时,自己的葬身之日!

身为皇后,她早就有如此的觉悟了。位愈高,其风险就愈大,随时都有命丧黄泉的可能。她一个人死不足惜,可是,她还有着最后的一份希望,那个,能够代替她去仰望明天的太阳的,生命的延续…

于是她也无暇去顾及华南宇泽了,索性松了那胖子,霍然站起身来,圆睁着一双凤眼,一字一句的对华南翊说道:“华南翊,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承诺与代价

更新时间:2009-7-30 17:44:50 本章字数:2191

被文景皇后提醒了承诺一事,倒是在华南翊的意料之中。此时听得文景皇后提起,倒像是正中下怀,脸上的冷峻神色立刻被忽然展开的笑意驱散。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我履行我的承诺?”

“没错!”文景皇后咬着牙,眼睛里闪耀着绝决的光芒,使得她的脸上都焕发出一股子魄力,她的双拳紧握,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抖,“我要你现在就履行你在你娘面前许下的诺言!拥护宏儿成为新皇!”

“哦?”华南翊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肩,看着文景皇后,她的愤怒与激动在他的眼睛里完全像是一场游戏。

“皇后娘娘,皇上尚还在位,便要立太子为帝,您就不怕天下人耻笑,说太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登基,暗中使了什么手段…”

这句话有如惊雷,在文景皇后的耳边轰隆隆炸响,惊得她顿时愣在当场。

千算万算,算不过这匹阴毒的狼!

算她文景皇后看走了眼!

十八年前,她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来到了那个小小的房子里。正待生产的宫人苏氏形容憔悴,却也难掩她清丽的面容,一个无权无势又毫无依附的宫人,便是有了儿子又能如何?只会成为人人排斥和打击的对象。

十八年前,当朝的皇后,乃是君集候之女张氏,文景皇后一直觉得,自己比起那张氏来,已然是自谦大肚,宽容有礼得多了。苏氏到生了儿子都还只是一个宫人固然可怜,但也幸得她只是一个宫人,才保住了自己和她腹中胎儿的性命。但是可惜,好容易熬到生产的这一天,后知后觉的张氏方才反应过来,想要下毒手亦是来不及了,只得命宫中所有的御医和宫女全部离这苏氏远远的,便是这苏氏想要一口水都没得。

几天没有进食的苏氏,虚弱的躺在床塌之上,喉中的干渴实在难以忍受,从床上爬起,一点一点的扶着墙壁,到窗檐下仰头张嘴接着雨水以解干渴。

偏这时,腹中传来阵阵巨痛,疼得本就虚弱的她倒在了地上。

唤天,天不应,唤人,人不理。

血,流着苏氏的大腿内侧流下,滚烫而炽热,苏氏痛苦的呻吟,泪水成双。

文景皇后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苏氏的面前的。那个时候,她的内心还尚存一丝情感叫做良知。且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最终还是救了她。

张氏之手段确实高明,整个后宫,除了苏氏诞下一子,张氏诞下一子,还有当时还是皇贵妃的文景皇后刘温雅诞下一子外,可怜的皇上便再无子嗣。

偏这三个皇子中,只这华南翊一人天赋异禀,聪明讨喜,深得华南宇泽的欢心。宫人苏氏经历了一场劫难,身子已然完全不济,又深知宫里人心险恶,全无心思争宠,又恐其子华南翊太过锋芒毕露,招人憎恨谋害,便求将华南翊过继给文景皇后。当时还没有子嗣的文景皇后欣然应允,自知这苏氏必活不久,若是能把华南翊收为己用,倒也是一件美事。

偏两年后,文景皇后有了身孕,并且诞下了一子。

有权有势有资格争夺后位的,才可被称之为“凤”,但两凤之争必有一伤,文后皇后诞下皇子之后的一年之中。张氏之子――大皇子华南煜在骑马时不慎跌落马下,头部受到重伤而死。悲伤过度的张氏也莫名其妙的沾染上了风寒,不治身亡。百官不能无首,六宫不能无主,身为宰相之女的皇贵妃刘温雅,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皇后,其子华南宏,亦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太子。

那日,年幼的华南翊戏谑的称这朝迁殿堂乃是他的。苏氏大惊,她自然知道聪明过人的华南翊像是怀揣和氏璧的莽夫,匹夫无罪而怀璧有罪,若是不能加以内敛,则日后必招来杀身之祸。

于是她千叮咛万嘱咐的教自己的儿子千万不要锋芒毕露,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

在忧郁中,苏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于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在自己的儿子眼中,她看到了无法埋没于世间的骄傲和向往着权利的狂热,万般无奈的苏氏,只得在弥留之际,让华南翊跪在自己和文景皇后的面前,发誓永远保护太子华南宏,永远追随在他的身边,铺佐他成为君王。

倔强而骄傲的黑亮眼睛,在母亲清澈而又坚决和心疼担忧的目光中妥协,华南翊许下了让他伤心至极的誓言,为了这句誓言,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野心所有的梦想全部化为了泡影。

华南翊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他身前的文景皇后,十八年的风霜却依旧不减她眼中的恶毒。

“华南翊,你可是许下了誓言的!”文景皇后似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眼中变幻着复杂光芒,或明或暗,有如有团烈火在燃烧。华南翊仰头大笑不已。

转过身,慢慢的走向长案,轻轻摩挲着案上的黄金玉玺,微侧过头来,含笑看着文景皇后,朗声说道:“那就请皇后娘娘说服父皇下诏吧。”

“哦?”文景皇后心头一亮,问道:“如何下诏?”

“自然是由父皇让位,太子殿下登基了。”华南翊笑笑,然后慢慢的回过头来,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沉声道,“另封,二皇子华南翊为摄政亲王,铺佐新皇处理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