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扬起脸来,只觉可笑:“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情吗?其实没有必要。”

十三到她身边,又站近了些定定看着她:“宝儿还小呢,别叫她知道哪些。”

她随口应下,转身离去。

就看着她们离开郡王府之后,林十三才是回头看了眼,这偌大的郡王府渗着透骨的冷意,可以想象顾修见到朝宁之后,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为她对沈曼毫无威胁才放心让她走的。

他嗤笑一声,只暗自地笑:这一次恐怕信陵君可是看走眼了呢!

晌午早过,街上人来人往,李朝宁拉着宝儿的手走得很慢,偶尔也有卖货郎来回吆喝着,扛着的架子上面挂满的各种颜色的小玩意。宝儿的目光不由被那些小东西吸引过去,一边走一边张望。

朝宁知道她爱吃糖,走了一个卖缠糖的面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握紧了宝儿的手,低头对着她笑:“宝儿想吃糖吗?”

宝儿点头:“娘给我买吗?”

李朝宁蹲下身子来,扶着她的小肩膀:“娘知道宝儿最爱吃糖,如果有个人给你买很多很多吃也吃不完的糖,你会喜欢他吗?”

宝儿继续点头:“喜欢。”

女人笑:“那如果这个人给你那么多糖,又给你买很多好看的裙子,疼你爱你对你非常好,就离开娘跟着他去,你愿意吗?”

宝儿眨着眼睛,慢慢消化着母亲对她讲的话。

朝宁知道她的小脑袋瓜想要转过这个弯来需要时间,摸了摸她的小脸:“而且这个人,他是你爹的话,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宝儿抿唇:“那娘呢?”

李朝宁站起身来,给了摊贩铜钱,买了一根糖递到了宝儿的面前。

宝儿没有接,只是仰着脸看着她,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来:“我不要糖,也不要爹爹了,我要娘。”

当然了,她这样的反应都是在意料当中的,朝宁又笑,抓着女儿的小手把糖棍塞了她的手里叫她拿着,然后又牵起她另外一只手来继续往前走:“宝儿,娘对你说的话你仔细听着记住了,真正待你好的人,是不会让你和娘分开的,可能以后会有那样的人,不管给你多少糖,都不要真的喜欢他们,明白吗?”

宝儿打开糖皮,在口中吮着糖:“明白了。”

这么快回答,很显然是没有听懂,李朝宁牵着宝儿,脚步稍缓:“你爹爹他啊,他有了别的家人,我们就不去了。”

宝儿仰着脸看她,似乎懂了:“嗯,我不去。”

从来就是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对于娘亲的依赖自然最多,她紧紧握住朝宁的两指,只觉无比的安心。

女人微微叹着气:“其实,娘现在走了很是不甘心,不走的话,还怕留下来他又把你抢走。”

两个人慢慢走向自家的那个小院子,再转过一个巷口就到了,还未到黄昏,空中白云懒懒,可到处能见飞起的炊烟,这个时间应当是做晚饭的时间了,宝儿也饿了,一块糖在她口中都快化没了。

很快转过了巷口,李朝宁深深呼了一口气。

就在她们的小院门口,停着辆马车,旁边站着个男人,竟没想到常远山来的是这样的快。她就知道清止扯出来的谎话不禁推敲,很快会被查到。

她顿足,远远地看着他,他俊秀的身姿一如既往,只脸上多了些沧桑模样。

此时男人也抬眸看见她们母女了,随即大步疾奔了过来:“朝宁!”

仍旧是那样熟悉的一张脸,有时候她就想,为何她能一眼认出他来,可他却不能,或许是那些年里,他从未真的将她放在心底。

李朝宁握紧了女儿的手:“宝儿,还记得娘说的话吗?”

宝儿还含着糖,不等她说出记得这两个字,嘎吱一声,她们家宅院的大门突然打了开来。李凤栖一条腿不能着地,只是一手拄棍,一手扶门。他一跳一跳地探身跳了出来,声音又清又亮对着她们笑:“娘,你们可回来了,我就说有人敲门表哥还不相信。”

男人已到朝宁面前,听见这男童张口叫娘,看了看宝儿看了看李朝宁,当即定住了一般。

第十章

李厚做饭去了,并不在屋里。

不明所以的清止也被他背了出去,宝儿和凤栖在院子里游戏,两个屁大点的孩子一人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不知画着什么,男孩腿脚不方便坐在石墩子上面指挥,只看见宝儿自己来来回回跑得欢快。

两个都是那般大的孩子,男孩更加秀气一点,女孩则更加圆润可爱一些。

女人对他们叮嘱了几句,回手将房门关上。

嘎吱一声,常远山的目光,终于从孩子们的身上移了开去,他回头看着李朝宁,抿住了唇,下意识扶住了身边的椅背:“是我的孩子,是双生子,对吗?”

李朝宁并不回答,只快步走了他的面前:“什么你的孩子?你是哪个?”

常远山盯着她的眼睛:“是我,我是常生。”

相比较刚才在大门口看见她,此时他已经平复了许多心情,这些年不见先是激动,后又愧疚。一想到明明她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根本没有想到也没认出来,他懊恼不已。能想象得出她面对沈曼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眼看着她就在眼前,这时候想对她笑一下或者想伸手抱她一抱,却是动弹不能。

朝宁手起,掌落。

这一巴掌啪的一声,抽在了他的右脸上,李朝宁目光灼灼:“你是常生?”

男人仍然点头:“朝宁,是我。”

她反手又抽,这一次可是牟足了力气:“你还能认出我是谁,真不容易。”他伸手来拉她入怀,可女人却是用力推开了她,常远山抓住她的胳膊,也是激动起来:“从前我命人去找过你们,可当地人说你们家遭了匪,没留什么活口,找也没找到什么音信我就…”

不等他话说完,李朝宁已然挣脱他的钳制:“这七年多,我不停地在找你,有过很多人告诉我你死了,早就死在战场上面了,但是我从未放弃过,很简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有没有过,我这样的心情?嗯?”

常远山当年也是出身寒门,他一心在战场上立功,对于男女之情全都压在了心底,母亲命他回京成亲,他曾经也找过李朝宁,回京后母亲也派人去找,但都以失败告终。原本以为她死于战乱,攀着沈家娶了沈家的庶女沈曼,如今俩家相互依附,早已不是当年的小门户了。

他无力解释,自然心生愧疚,只管站着任她捶打。

可朝宁也只是片刻的失态,随即转身去了窗边,再不理他。她抱着自己双臂,只留给了他一个纤纤背影。七八年过去了,她的腰还是那么的细,她的身姿还是那样窈窕。

从前她在身边照顾他时候,她是恬静而又温柔的一个人。

彼时李大夫一家都忙着救济,她在家里照顾着他和年幼的侄女,犹还记得动心的那一刻,他伤快痊愈了,站在院里练腿,一抬眼就看见了她。

透过窗口,十八岁的李朝宁,坐在桌边看书。

屋檐下还滴着水,而她的侧脸,是那么的美,恨不得立即化作她手里的那卷书。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分明就是旧屋破瓦,但她就是一朵幽莲,能抚平你心头的一切伤痛,看着动心不已,真想永远和她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曾恨过乱世,那一生一世的誓言还言犹在耳,可没有找到李家一家老小,常远山很快就听从父母的意愿娶亲生子,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明明是不再想起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了面前。他大步到了她的后面,紧紧将人拥在了怀里:“朝宁…”

李朝宁没有动,只是看着院子里的宝儿,小家伙跑得飞快。

常远山下颔抵在她的肩头,只觉这么年过去了,她身上的幽香却似没变:“真不敢相信,你带着这么多孩子,是怎么过来的。跟我回家吧,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再不叫你吃半点苦。”

她挣脱他的怀抱,回眸看他:“你让我跟你回去?以什么身份?你现在娇妻美妾在旁,儿女双全,常家可有我的容身之处?口口声声说你的孩子,现在你能给我什么,能给孩子什么?笑话一样。”

常远山不由怔住。

他再不是幼稚少年,此时也明白李朝宁的意思,家中正室沈曼,家世绝非一般。她嫡亲的哥哥如今又得了新差事掌管皇商要道,如今多少人看着他们眼色简直如日中天,他能给朝宁什么?他能给孩子什么?尤其是这个时候,沈曼一举得子,俩家家主都高兴得不得了,父母亲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让朝宁进门。

男人看着朝宁,抿住了唇。

她唇边还有淡淡的笑意,是那样的了然:“算了,你走吧,常生已死,会那么告诉孩子的。”

常远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还活着。”

说着,他用力将人再次揽入怀里,一低头就在她额头上面用力印下了双唇。

就那么用力拥着她到了门前,伸手就打开了房门。

院子里的宝儿站在凤栖的面前,也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一摊开掌心,只吓得小男孩大惊失色,他从来是真的最怕这样肉呼呼的虫子,恨不得这就给连人带虫都推一边去,可惜早见识过宝儿的力气,一点也不敢动。

宝儿见他不动,更是向前一送,那孩子竟然从石墩上摔了下来。

抬眼一看大人往这边走来了,李凤栖更是夸张地诶哟了一声,直喊救命。

宝儿抓着蝗虫的翅膀,在他面前晃着:“小黄多可爱,你怕它?”

说话间人已到了她的身后,常远山按了按朝宁的肩头,大步上前。

他弯腰将凤栖抱了起来,重新让他坐在了石墩上面,已然认出了他来。

原来之前就已经见过这两个孩子了,想到当时他的狼狈模样,回手又将宝儿拉到面前,是撕心裂肺的疼:“孩子,是爹爹不好。”

宝儿掌心的蝗虫悠地飞了起来,她也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去抓,一跳之间又抓在了手里。小姑娘奇怪地瞥了眼常远山,完全没认出他来,只献宝似地跑到了娘亲的面前:“娘,看我抓到什么了?小黄她会飞!”

朝宁温柔地笑笑,摸了摸她的小脸:“宝儿真厉害,不过凤栖胆子小,就别吓他了。”

男人的目光不由得在孩子们身上流连:“宝儿?凤栖?来,到我这来。”

凤栖顿时抬眸,他看着朝宁,见她没有开口,推开了常远山的手:“这位大叔,你是?”

李朝宁牵着宝儿的手,侧立一边:“你快走吧,别给我们无中生有的期许,孩子也是我自己的孩子,于你无干。”

常远山一把将凤栖抱了怀里站了起来,又来牵宝儿的手:“我的孩子,怎能无干?我这就带你们回去。”

朝宁大惊,自然来抢,伸手就抓住了宝儿的另一只手。

小蝗虫从宝儿手里飞了出来,小姑娘用力甩开了男人的大手,站了母亲的身旁。

她力气不小,将他推拒开来:“你是谁,你干什么!”

宝儿双眼瞪得溜圆,义正言辞的小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爱,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血液当中都有共鸣,心都要化了。又一把拽过朝宁,目光灼灼:“走,我带你们回家。”

李朝宁自然抗拒:“放手,我不去。”

男人也不由得她,按着她的后脑就抵住了她的额头:“你信我一次,必当给你个交待。”

说着低头又将宝儿抱了起来,常远山力气也大,小姑娘伸手抓着他的领口生怕自己掉落下去:“娘!”

朝宁连忙扶着她的后背:“宝儿别怕,娘在呢。”

她跟在他的后面,不由轻笑出声:“好啊,我且看你能有怎样的交待。”

常远山脚步也快,一直走了大门外,车夫见是他连忙上前先是接过了凤栖送了车上去。宝儿也被男人放在了车辕上面,她手里还抓着他的领口,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双大眼睛里面仿佛是有着深海的漩涡,只盯着你就会被那一团墨吸引进去。

看着她,常远山不由再次拥了拥。

宝儿站在车辕上的高度,和他的高度差不多,白嫩嫩的小脸蛋就在眼前,他没忍住凑近了些,左右各自亲了一口。

宝儿有点懵,眨眼看着他:“你是谁?”

常远山握着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脸边:“我是你爹,记住了。”

他推着她,让她进到车厢里面去。

李朝宁也随后被他推上了马车,男人最后吩咐了车夫,转身上车。

宝儿自始至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着那个说是她爹的人发怔。到了车上,常远山就拥着她和凤栖,让她们管他叫爹。坏小子凤栖看李朝宁根本不想解释,毫不在意一样,倒是痛快地叫了爹爹,叫完还偷偷戳了宝儿的后腰,给她使了许多眼色。

可宝儿只是看着常远山,就是没有开口。

常远山也不急于一时,更是拉着朝宁的手,让她安心。这小院子本来距离常家也不是很远,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就停了下来,朝宁并未叫两个孩子下车,只叫他们先在车里等着人来接。

很快,她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常家的侧门处。

凤栖扒着窗帘看了半晌,回头揪住宝儿的小辫子,凑了她的耳边直和她咬耳朵:“你说你是不是傻?一看就是找着你爹了,还不赶紧和他近乎近乎?就知道瞪着你那大眼睛看着他,有什么用!”

宝儿想起娘亲的话,抬眼道:“可我娘说了,我爹有别的家人了,我们不去了。”

男孩白了她一眼:“傻蛋,那就是说你爹有别的媳妇儿和别人生别的娃了,而且偷偷跟你说,这个人我可认识,燕京城里谁不知道常将军啊,家里孩子都生好几个了,你就管他叫声爹,吃香的喝辣的也值个,懂不懂?嗯?”

宝儿盯着他的眼睛,抿唇:“我不傻,再叫我傻蛋我就叫你狗蛋。”

男孩眉一挑,故意模仿着她的口气说道:“好吧,是我傻,我叫傻蛋好吧?”

分明就是在调侃她,宝儿伸手将他推开了些,也不吭声直接钻出了马车。

这一下可急得李凤栖在她身后直叫她:“宝儿你干什么去!别到处乱走快回来!”

她才不理他,这就跳下了马车。

黄昏已近了,彩霞满天。

不远处的常家大门竟然是开着的,两辆马车停在一边。马车都用昂贵的丝绸装裹着,车顶镶金嵌宝映着彩霞闪着耀眼的光,两三个小厮在往下倒腾东西,件件都是精美绝伦的玩意,似是礼品之类的。车下站着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人举着伞,伞下站着一位美妇人也才下车,她身形高挑,一身绫罗锦裙外罩轻纱披肩,旁边跟着个小小少年,同样是一身锦衣华服,他粉白模样,清俊得很,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不知从哪里闻风跑来几个小乞丐拦着她们去路,跪着哀求。

美妇人身边的小少年这就拿了些铜板出来,随手撒在了地上,引起一阵哄抢。

侧门和正门是有一段距离的,宝儿站在车下,好奇地张望。

不知什么时候,李凤栖也从车窗处探出了头,他低头捞起了她的小辫子,来回扯着:“看见了吧,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有些人锦衣玉食有些人衣衫褴褛,有些人长得好看,有些人不堪入目。那是沈大善人家的儿子沈江沅,你要是有个那样的爹,人前人后,也该有很多人都叫你宝小姐了!啧啧啧可惜了你个小可怜…”

宝儿转身,淡定地夺回了自己的辫子,扬起脸来看他:“我不可怜,你更可怜才对。”

说着,她对他举起左手来,摊开了掌心。

真是见鬼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抓回来的蝗虫一下跳了他脸上,只吓得他啊的一声,一下摔回了车里去。

第十一章

很快,从院子里出来两个丫鬟来接宝儿和凤栖。

李凤栖叫一个人背着,这就将两个孩子带进了常家,院子里的园艺也是一顶一的美,可惜宝儿不懂得欣赏这些,心里还有点糊涂。她虽然反应稍慢了些,但是记忆力不差,娘亲明明说过了,爹有别的家人了,说我们不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来这里,想不明白自然也就撇开了。

进了后院,本来是要带到大屋里的,结果迎面走来个大丫头只说,沈家人来了,暂时先让她们避一避。眼看着大院那边果然动静不小,丫鬟们急地赶紧给孩子们进了一边的院子。

小院里十分幽静,丫鬟们将她们两个人放在了一边的亭子里,只叫她们坐一会儿。

亭外是一个小池塘,水面上飘着几个荷叶,小小的亭子里摆放着木椅,上面缠着些许蔓藤,是别样的妙趣横生。宝儿先坐在了木椅上,因为下面是圆的弧形拉带,来回一动还能晃悠着,真是有意思。她好奇地揪着蔓藤叶子,一脸天真。凤栖白了她一眼,靠边坐了。

说话间,又一个小丫鬟带着两个孩子匆匆进了院子,只不过,一抬眼看见亭子里有人,当即愣住了。两个孩子当中,大点的是女孩,也就六七岁的模样,小点的男孩圆鼓隆咚的比她小点,瞪眼看见宝儿坐在木椅上顿时指着她叫了起来:“起来!不许坐我的椅子!你们哪里来的!”

宝儿下意识就站了起来,亭子连着游廊,凤栖旁边有普通的长椅,走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

小不点蹬蹬蹬就跑了过来:“谁叫你们进来的!”

旁边两个丫鬟赶紧欠了欠身:“是老太太叫在旁边躲一躲的,沈夫人带着小公子来探望夫人,听说夫人又请了信陵君,不好冲撞了。”

后面的小女孩提着裙摆上了游廊,一转身也进了亭子,她一身锦裙,裙摆上精美的刺绣随着脚步来回拉伸,形成不同的花样。目光在宝儿身上打量了一番,这孩子当即嗤笑出了声:“少打着老太太的旗号说事,老太太叫你们赶紧避一避,怎不去旁边的院子,单单来我们这,还不是没拿我娘当主子?怀瑾,快去叫娘出来看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的!”

她是常远山妾室柳如烟所生的女儿常怀柔,指使了跑走的是她的弟弟怀瑾。

一听她拿柳姨娘说事,两个丫鬟不觉头疼:“小姐别吵醒了姨娘才好,听说这两日柳姨娘身子也不大好,还是别叨扰她了。”

正室夫人产子,折腾这两天,姨娘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柳如烟这几天就一直病歪歪的,可惜常怀瑾不顾丫鬟拦着,已经跑了去。

常怀柔扬着脸,上上下下看着宝儿,哼了声:“秋月你看她那穷酸样,是不是刚才老祖宗面前说的那个?”

她身边的丫鬟叫做秋月的,当即笑了:“想必是。”

小姑娘面露怒色:“敢做不敢当么,见我们夫人娘家来人了,赶紧躲起来怕人家瞧见,可躲有什么用?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个人,带了孩子投奔我爹,还说什么是我爹亲生的,笑死个人了,真以为是个人都能进将军府吗?别人不明白你们也是死的吗?什么人都往我们院里领!”

秋月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小姑娘伶牙俐齿一脸的鄙夷。

来接宝儿她们的那俩丫鬟本来也没瞧得上朝宁,大家户里面,尤其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自然都心高气傲,本来平时就看柳姨娘娘几个不顺眼,因为这俩孩子还被常怀柔夹枪带棍骂了一顿,自然也是一肚子气,站了一边冷眼瞧着。

几个人都看着宝儿,有的时候无声的冷笑比有怒斥更加的无情。

只不过,凡事都要慢一拍的宝儿还没看清她们那副模样,身旁一动凤栖已然搂过了她的肩头,难得对她一本正经地笑:“闭上眼睛,别动。”

说话间,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李凤栖对着常怀柔冷笑:“诶哟我道是谁这么大脾气,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常家嫡亲的大小姐!现在穿金戴银看着光亮了,还装起模样嫌弃别人了,你说说这整个燕京城有几个人不知道你和你娘是怎么进门的呢,啧啧啧也是老天呀开眼啊,伺候过常将军的窑姐也能一步登天喱!说起来,这将军府可真是是个人就能进的,要不然常大小姐也不能在这站着不是?”

常远山的妾室柳如烟,本来是烟花女子。

从前她断断续续跟了他一段时间,也是找寻不到李朝宁一家以后的事了,他不愿和沈家结亲,故意带了她回家。常母当然不许她进门,也是百般刁难,还是后来沈曼进门了,见外室养了孩子了,许她从后门进的。这件事本来就惹人议论了一阵子,好容易平息后,因着沈曼有孕,柳如烟常去庙上上香被人又翻腾出来讲了。

凤栖混迹在街头,自然知道。

常怀柔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这个说事,一听凤栖冷嘲热讽连带她娘的身世都戳出来了,当即大怒:“哪来的混小子,看我不打死你,撕烂你的嘴!”

她气得直跑过来,凤栖舔了舔下唇,也只冷笑:“好啊,打啊,闹起来才好呢,谁叫人来接我们的,叫谁来接的,怎么安顿的?又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到时候自有人来管教你们。外面那个什么沈夫人的,最好也叫她知道了,使点劲打,千万别手下留情,谁叫咱们人小嘴笨,又不像常大小姐学过大字的,懂得什么叫‘汝母婢也’呢!”

他从来在那些花子里面混着,打嘴仗就从没输过。

只不想让宝儿看见那些嘴脸,也不想她听见他们之间的话。

刚才说自有人来管教你们,说的是你们,简直是当头一棒喝,两个丫鬟不由心惊。可不是?本来这件事就是老太太亲口交代下来的,到时候可不得怪罪她们?相互使了眼色赶紧拉住了暴怒的常怀柔:“小姐可息怒吧,千万别闹到外院去,要叫沈夫人看了热闹去,咱们谁也好不了!”

常怀柔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学过大字的,当然明白他口中的‘汝母婢也’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给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在丫鬟们怀里直跺脚:“我给你告诉我爹去!”

不用告诉他爹了,就这么一嚷嚷的功夫,她娘已经出现在了游廊的头上。

柳如烟以弱柳之姿走得很慢,她手里还牵着她的儿子常怀瑾,一边走还一边指着这边。

常怀柔转身跑了过去:“娘!你看看人家欺负咱们都欺负到院里了!”

丫鬟们连忙跟过去说明情况,李凤栖终于松开了捂着宝儿耳朵的手,一抬眼这才发现她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里,纯净得似无瑕疵,正盯着自己。

宝儿动也不动:“汝母什么,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