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在他怀里直打他:“滚滚滚,都说了不生了你就是故意的你个混蛋东西!”

他抓住她的指尖,牢牢将人按在怀里。

得了消息的奶娘也抱着他们才不到两岁的女儿快步走了过来:“公主可算回来了,小颖儿闹着找爹娘呢!”

林宝铮喜欢孩子,见了小宝宝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这才抬起头来,刚要离去的赵奚抬眸看见她眼角的凤尾,顿时瞪大了眼:“你…”

他怀里的李静捂着唇,开始想吐了直推着他:“怎么没见过啊,顾莲池在临水娶的娇妻,你们不是一直问吗,这就是。”

说完,扶着人站起来,转身一边呕吐去了。

林宝铮当即告辞,赵奚给李静的后背上抚了两下,回头见她要走,大步追了上来:“那个…夫人是才回燕京吗?如果现在还没回去的话,顾莲池应当在望南楼和赵使一起。”

她笑,说了声多谢。

时间过去的这几年,燕京许多人都不认识她了。

即使走在街头也是一样,这种感觉很微妙,听着顾莲池在望南楼,本来是想安顿好自己再去找他的,这时候忽然很想先去见他。

此时的望南楼上,雅间里气氛微妙。

赵使便是赵国最年轻的国公的梁公使,他此番前来还带来了他的妻子,是赵国长公主,结盟之后,两国友好,此时再到齐国,郡王府礼当尽地主之谊,却是被赵使先行请了过来。

长公主早在赵国就见过顾莲池,如今几年过去,几番试探发现所谓他的妻子根本就是个子虚乌有的存在,更是有心做媒。当今新帝兄弟之间,都有家室,郡王府里还有这么个人连个妻妾都没有的话,可是再好不过,其实在她的随行里面,就有带过来的六公主。

只不过,她今日带了过来,做媒的事倒是轻易说出口了,顾莲池却是目光沉沉,面露不快了。他拒绝得太过干脆,喜童在旁边赶紧陪着笑,只说误会,说我们夫人远游在外,这两日便回。

这话可是从一开始就这么说的,就算是搪塞,也不该搪塞得如此敷衍。赵国的六公主一脸尴尬,也没想到会遭到如此境况,梁公也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正是这个时候,望南楼的楼上响起了一声口哨。

隔壁间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天啊,快看!楼下有个姑娘在看着我,看她的眼睛!那眼角是什么东西哈哈美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莲池起身走了窗边。

他才一探头,便看见了林宝铮。

她仰着脸,那眼角的凤尾似要展翅,看见他时候还有真的撞大运了的笑容,对着他挥着手声音清亮::“顾莲池,回见。”

说着这就要走,他心口一紧,欢喜得竟是不知所措:“看,夫人在楼下等着我,改日郡王府做东,再给长公主赔礼。”

说着回眸一笑,竟是从二楼上跳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家有宝妻(二)

天亮了好一会儿,日头出来了。

灰蒙蒙的光在窗口映进来,屋里还很昏暗。

外间的榻上,紫金缎面软褥上胡乱扔着几件衣裳,有裙有裤,旁边的木椅子上还搭着个外衫,折叠屏风上四季花动,穿过去的里间檀木大柜直通屋顶,一边的矮桌上香炉还熏着香,香气寥寥。

烛火燃尽,床上青绡大宽账,幔帐散落。

里面两个人交颈而眠,露在外面的都是光裸着的肩头。

顾莲池胳臂一动,躺在他肩窝上的宝儿叮咛一声,脚便搭在了他的腿上,她睡觉也没个老实时候,手脚并用骑着他。

他睁开眼睛,犹在梦中。

林宝铮睡得极沉,他当即翻身,撑住薄被在她朱唇咬了一口。

她痛醒,迷迷糊糊睁眼看着他,俊脸就在眼前,宝儿笑,嗓音还有点哑:“亮天了?”

顾莲池嗯了声,抵着她的鼻尖又啃咬了好几口。

宝儿被他的气息呵得有点痒,直推着他:“起来,是不是该上朝了?”

他继续:“不去了。”

她手脚并用,开始踢他,踹他,推他,打他。

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有兴致,到底又让他得逞一回,自从她昨天回来,还不等她安顿好林家的事情,就说什么不许她回去了。

尤其在她说这次不走了的时候,他更像个疯子,缠着她一直到快亮天。其实她也很想他,多少也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有时候比起话语,肢体的交谈更深入人心。

院子里不知道哪里的鸟儿,叽叽喳喳欢快地叫着。

顾莲池心满意足,拥着怀中人,不肯起来。

没过多久,纷乱之声在院子里吵嚷起来,一个少女直叫着姐姐姐姐的,由远至近,林宝铮听出是锦屏的动静,赶紧起身。

顾莲池铁臂一样按着她,她无奈地直揪他耳朵:“来日方长嘛,太晚了起来吧!”

说着先一步坐了起来,他再睡不着,枕着双臂看着她穿衣。

她背后还能看见那一斜疤,几年过去了,偏偏那一刻还犹在眼前,怎不叫人心疼,目光粘在她身上,看着她穿上衣裙下了床。

他也起身。

时间不早了,啪啪的敲门声在屋里炸响。

喜童在门口直恼:“林姑娘诶,这一大早的干什么啊,昨儿不是给你去了信儿?等我们大公子起身了,你再来可不是正好?”

都日上三竿了,谁知道他们还没起啊!

林锦屏站在门口也觉唐突了,宝儿回来以后,她兴奋得睡不着觉,一早就想来,林家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布置,一刻见不到姐姐也不能安心。

此时站在门口,本来就敏感的她更觉忐忑,才要告退,房门一动,林宝铮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喜童还待要劝,被她制止了。

林宝铮长发披肩,翠环连忙上前来帮她梳洗。

锦屏怯怯地跟着宝儿身后,不敢抬头:“我不是故意来这么早的姐姐…”

顾莲池脸色不虞,虽然并未说什么,但他那淡淡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扫,就吓得她大气不敢出一口了,好在宝儿推了他一下,这就算过去了。

林家还需要置办点东西,还得多放两个小厮丫鬟什么的,本来宝儿是想带着锦屏出门去的,但是她走到哪里,顾莲池就跟到哪里,乘车还好一些,走在街头,真的是太过扎眼了。一时间市井流传的关于他娶了什么无盐女的流言不攻自破。

他简直就是一个黏妻狂魔了,但凡林宝铮出没的地方,不出三丈就能看见他。郡王府里那个淡漠的莲池大公子,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如此过了好几个月,林宝铮也有点不耐烦了。

只要他在府里,不管是有公事还是无事,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他不在的时候,虽然相对自由一点,但是有喜童和翠环跟着她,也是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她本人的话,其实是喜欢小孩子的,无事时候也会去李家陪着侄子侄女玩耍,但是很显然顾莲池不上心,他甚至一直是有保护措施的,再失控的时候也不会忘记,生怕一不留神就让她怀有身孕。

这一点让宝儿更加郁闷。

其实这几年二人聚少离多,前三年是不能有,后两年是难有,现在日日在一起了,她倒是盼着能有个小宝宝了,一想到能有儿女长得既像他又像她,甜得都能笑出声来。

烈日暖阳,一早顾莲池出去早朝,林宝铮在院子里种菜。

她平日无事的时候,喜欢折腾他的园子,往里面栽花种菜,如今秋天了,有一些得连根拔除了,再折腾一茬。

正是卷着袖子干得来劲,喜童忽然冲进了院子里。

林宝铮回眸看见,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是不说,片刻之后从江南回来的沈江沅带了两个小厮进了郡王府。

喜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宝儿难得发怒,直提着他的领口直接扔出了院子去。

她亲自领着沈江沅进了后院。

院子里的小菜园已经有了点模样,她从前跟着母亲在南方种过菜,完全是依葫芦画瓢。沈江沅遣退了自己的小厮,卷起了袖子在旁帮忙。

这些活计对于他来说,还很稀奇:“今天才回京,就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过去五年了,有没有觉得厌倦他一点?”

林宝铮一手抓着小水桶,回眸,闷闷道:“不是厌倦他,是这种安逸令人窒息。”

他哈哈地笑,在旁帮她浇水:“可是自古以来,只听说谁盼着安逸的,没有人会盼着战乱,你这是怎么了?”

宝儿低头不语,心事怎能轻易说出。

然而沈江沅却是一语中的:“话说回来,你嫂子第三胎都要生了,公主也快生第二个了,你们怎还不生个孩子来?有个小孩子的话,你就不会这么闷了。”

她也不抬头,径自戳着手边的土块:“他不喜欢孩子,说怕相处不来,孩子长大会像他那样,我怎么说他都不愿意。”

啪啪的拍手声在她头顶响起,沈江沅入怀拿了一个物件出来,啪嗒一声展开在了她的眼前:“来,哥哥给你个好东西,你挂起来,回头跟他说没有孩子也真是方便了无牵挂,告诉他你要去南方找你娘猫冬,如此,便能了却心愿。”

林宝铮虽然还不太懂,却是伸手接了过来。

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下面挂着双鱼美玉,她平时就不喜欢这些配饰,顾莲池送她那么多都搁置一边,不是很明白:“我挂这个干什么?”

沈江沅蹲下身子来,对她直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莲池始终介怀于我,不仅是他,其实有一件事我也很奇怪,当年你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宝儿定定道:“那时候我哪里认得你,是凤起临走前告诉我的。”

他怔住,随即哈哈大笑:“是了,我知道了。”

说着起身:“记着,这香囊要挂在莲池看得见的地方,也一定对我来的事情绝口不提,如此,按捺两天再提去猫冬的事情。”

经他这么一点拨,林宝铮恍然大悟。

晚上顾莲池回来,她将香囊挂在了榻边的架子上,喜笑开颜。

她不再埋怨他的那些措施,相反还感激他处处谨慎,过了三四天,又对他说想要去南方猫冬,惹得顾莲池大怒。

他缠得她更紧了,不出三月,这便有了身孕。

如此甚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家有宝妻(三)

随着时间的推移,郡王府也变了模样。

莲池周边已经加了一圈栅栏,密密的,保管孩子一定是爬不过去。

院落里的小园子里,花花草草的各种颜色当真是姹紫嫣红,大屋的窗下,还高高杵着一排美人芍药,窗开着,风摆过屋檐下的风铃,叮铃叮铃地清脆得很。

从前这个院子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如今是什么都有了。

想想顾莲池那般性子的人,从花圃走过,明明就是一脸嫌弃,每次在自家的娇妻面前还不敢表现出来,当真也算是一副奇景。阳光大好,书房里自然也是一派和谐。

小叶子在旁研磨,顾莲池坐在桌边正是做着公务。

一边的矮一些的小桌子上面,一个五六岁的小不点正在学写大字。

他剑眉明眸,英气勃勃的小脸,因着略圆的小脸而显得全是孩子气,看着也就五六岁。挨着顾莲池的桌边,和他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模样也是脸色淡漠。

才写了几个大字,他背脊挺直,目光却不由得落在顾莲池的身上:“爹,我饿了。”

平时教他写字的都是老师,今日老师有事不在,母亲也不在,偏偏是爹爹让人给他叫了书房来检查课业,不光是莫名的紧张,还有很多复杂情绪。

顾莲池的长子顾钰有点闷闷不乐。

果然,男人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完成我交待你的课业再来说饿。”

和他想的一样,顾钰低眸,提笔写字。

小叶子直看着自家主子:“那个…要不要…”

话未说完,被冷冷瞥了一眼,不敢再多加言语。

太平盛世自然有太平盛世的烦恼,军务也就罢了,家里也没有让人省心的事,顾莲池正是头疼,背后叮咛一声,一双白净净的小手自他背后探出来搂住了他的颈子,一边晃着他还一边奋力想要爬上他的肩头。

顾莲池一身玄衣,只腰间捆了一个宽布兜。

背后还背了一个小一些的孩子,她头发两边编结了许多的小辫子,唇红齿白是张口就哭:“爹,我要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他连忙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托住小女儿:“没有没有,爹背着呢!爹保证不会掉下去,明珠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说着还刻意弯着腰,来来回回在地上踱着步。

顾钰艳羡的目光就随着他的脚步转,小叶子连忙到他身边耳语:“小公子再坚持一会儿,我去拿糕点过来。”

顾钰摇头:“完成课业再吃。”

顾莲池才走了两圈,搂着他颈子的小手又开始揪他耳朵:“爹,我好难受,你抱着我。”

他是被女儿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回手解开宽布兜,又将女儿抓过来抱在胸前。

顾明珠额头上还绑着用布条包着的冰块,病未痊愈。

抱在胸前了,他抓着她的小手,又开始轻轻地晃:“好明珠,爹抱着,你快睡吧~”

说起他的一双儿女,当真是两个极端。

长子顾钰,在他还毫无准备的时候就来了,生他的时候,林宝铮一点反应没有,这孩子出生以后也特别省心,他才适应了一点的时候,也就是顾钰才满周岁的时候,林宝铮再次有了身孕。

这便是他的女儿顾明珠。

这孩子在她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特别能折腾人,整整怀胎十个月,宝儿什么也吃不了,他让奶娘带着顾钰,整日陪着她,每日就在吃了吐,吐了吃当中度过。女儿出生的时候像个软糯的小猫崽子,比起儿子可小了不只是一圈,还不哭,吓得他以为是夭折了,实在是太小,气息太弱,他抱在怀里捂着,抱着,只觉自己也小死了一回,后来等她吃奶了才觉得活过来了。

出生的时候不哭,可长大了一哭就没完没了。

顾明珠从小就体弱多病,每次折腾得他心都要碎了,还最黏他。

这不,春天都过去了,她又咳嗽好几日了。

汤药也喝了,热还不退,林宝铮去寺上去还愿了,之前遇着大师说这孩子八字太轻,让父母双亲到别处园子偷一枝桃枝回来,打磨刀削成一对小棒槌,再到寺上去沾了菩萨的光,回来给孩子戴着,保管一生无祸无病无忧。

大抵上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宁可信其有。

顾莲池在别人家偷着折了一枝桃枝,亲手磨了一对小棒槌,林宝铮一大早就去寺上了。

怀中的顾明珠没穿鞋,袜子却是厚的,她躺了顾莲池的怀里,揪着他的衣领不叫他坐:“爹转转,转转。”

顾莲池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摘下了冰袋:“等等,爹给换个冰冰凉,换好了就抱乖明珠转转,别动。”

她这个淘气的,如何能老实地不动。

顾明珠小脚在他下颔上用力一蹬,他一时不查手里的冰袋掉了下来,小叶子在旁诶呦一声,引得这孩子偏头一看,咯咯笑了。冰袋掉了地上去,顾莲池只得再拿一个,怀里的小家伙闹腾得厉害,又伸脚来踹,他口中说着淘气,却是低头抵着女儿的额头,笑了。

再一抬眸,顾钰帮着他抻出冰袋的绳来,双手捧了他的面前。

顾莲池接过来给女儿额头上覆好,系上带子,头也不抬:“课业都写完了?”

顾钰点头:“嗯。”

男人想起他才说的饿了,淡淡道:“去吧。”

小顾钰将写过的课业放了他的面前,看着他欲言又止,只不过他的妹妹不知因为什么又笑了起来,他爹欢喜得紧,正抱着她哄她,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

晌午不到,林宝铮回来了。

这个时候,顾莲池已经把女儿哄睡着了,这孩子从小就得抱着哄才会睡,睡着了也觉轻,别人一动就爱醒,此番病了几日,才见圆了点的小脸又尖了起来,按模样讲,顾明珠长得更像顾莲池一些。

总算不热了,林宝铮把用红线系着的小棒槌戴了女儿的脖子上,夫妻都齐齐松了口气。

说来也是奇怪了,顾明珠第二日病就好了,整个郡王府都欢腾起来了,顾莲池也赶紧修书一封,给爹娘写信,好让他们放心,顾修和李朝宁在边城已经守了七八年了,如今顾钰五岁,顾明珠也三岁了,希望他们能回来一聚,也好阖家团圆。

晚饭时候,小叶子在府里找了一圈,却是发现小顾钰不见了。

这还了得!

整个郡王府才松了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顾明珠难得没有哭闹,林宝铮却是焦躁起来,府里都找遍了也不见孩子踪迹,只一封书信,上面寥寥几个字说是他要离开这个家,去找祖父。顾莲池带着侍卫队出门寻找,天快黑了,当真是急得不行。燕京城这么大,还不等他找了一半,刚好撞见顾钰的李厚却是给孩子送回来了。

得了消息的顾莲池马不停蹄赶回来,而此时被孩子气急了的林宝铮已经给人提了祠堂去跪着了。

顾钰身上还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包了他两件衣服和些碎银子。顾莲池也一脸愠色,郡王府的祠堂他何等的熟悉,小的时候,他也跪了许多次,张口想说孽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那个时候来。

他怒气顿消,给人都撵了出去,独自一个人进了祠堂。

小小的顾钰跪得笔直笔直地。

顾莲池就仿佛看见了小小的自己,他走到儿子面前,蹲了下来:“为何要离家出走?你这副模样就能走到你祖父那里去?嗯?”

顾钰梗着脖子,哼都不哼一声。

还很倔强,他眉眼间更像宝儿,做事也喜欢直来直去,顾莲池淡淡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为什么要走?再不说就要挨打了!”

小顾钰双手握拳:“我不说,反正爹也不在乎我!打死我好了!”

是了,他小的时候,也常常这样。

顾莲池伸手过来,刚刚还说打死他好了的孩子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还偏了偏脸,躲了一躲。

紧紧闭着的眼帘,还是害怕了。

可想象当中的打却没有到来,父亲总揉着妹妹脸的那只手,只在他脸上抚了一下,他一下就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