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今天会哭的如此惨烈。

默……听的专心致志的众人,全部默然以对,无言的看着五十郎。

冷无双的脸更加冷了几分,索性拿起放在桌边的馒头,狠狠的照着五十郎的口塞了过去。

果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自己一开始就不该高估五十郎的智慧!

冷无双暗地里深深长叹,站起身,淡淡道:“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冤鬼,所以,凶手只会在我们之中。”

现在只有42个人。

除去无辜的五十郎,那么庄里的41个人个个都有嫌疑。

“而且只有可能是知道20年前这件的人,”五十郎插话,这次冷无双没有狠狠地瞪她,只是从鼻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废话。”

五十郎吃瘪,立刻自己将手里的馒头塞进了嘴,然后眼睛骨碌骨碌的看向冷无双。

“那好,既然大家都累了,暂且回去收拾一下,从今天开始,我们聚集在一处,不能再分开,所以大家回去尽可能把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大夫人站起身,心力交瘁的样子,还带着一丝伤感。

显然又想起了过世的老庄主。

大家都沉默的站起身,五十郎发现,每个人的身上都配上了武器,有刀有剑甚至还有鞭,这些都是平时大家刻意隐了的。

“无双,那我怎么办?”五十郎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冷无双,自从厨房那件事后,她对冷无双的依赖已经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冷无双瞪眼,怒:“谁允许你叫我无双?”他满脸冷淡,甚至带着不耐,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样子,让五十郎的气立刻不顺起来。

“无双,无双,无双……”他不让叫,五十郎偏要叫,一口气叫了最起码十声。

冷无双这次却并未生气,他的眼眸闪闪,正盯着擦身而过,正迈脚跨门槛的二夫人,突然,冷然道:“二夫人!请留步!”

他这么一叫,大家都回过头来,怔怔的看他。

“二夫人,可以借你的香囊给我看一看么?”冷无双渐渐靠了过去,缓缓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微的向上微弯,一副恳切索取的样子。

二夫人的脸一下子变的苍白,结巴道:“什么香囊,我从来不用香囊,莫不是佛堂的檀香味。”

大夫人也渐渐立了脚,转过脸来,满脸惊讶的看向二夫人。

“或者我该叫你……三夫人?”冷无双眉眼如霜,眼眸黑亮。

三夫人,已经死去的三夫人?!

五十郎缩到了冷无双的背后,只探出个脑袋,“那么二夫人呢?”

冷无双冷笑:“二夫人在哪里,那便要问三夫人。”

果然,扮作二夫人的三夫人直起了身,极为妩媚的向冷无双瞄了一眼,声音立刻变的甜丝丝,软绵绵:“我说小公子的眼力,倒是一日比一日要厉了。”

“你为什么要扮作瑛瑛?她人在哪里?”大夫人问道,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大夫人不要着急,不出一炷香,大家都可以相聚了,”三夫人缓缓地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副坦荡荡的样子,笑声柔柔,“我本来想,大家就这么悄悄的睡过去,也不枉大家这么多年相交一场,不过,终究给小公子识破了。”

“你下了毒?”

“三夫人,你为什么要下毒?”

本来沉默着的众人,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将三夫人紧紧地围在了圈子中间,

五十郎立刻捂住小嘴,眼睁的老大。

“无双,这下我们都要死了!”她的眼泪又开始浮起,闪闪发光,在眼眶里打转。

“你怕什么?”冷无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反正你也已经中了毒。”

言下之意,中一种也是中,中两种也是中,所以死猪不怕开水烫,这里最需要担心的显然不应该是她五十郎。

“让我,让我先问个问题!”五十郎的心立刻变得苍凉无比,她反手推开围着的众人,很努力的挤进去,哀怨的问道:“三夫人……”

大家都静下来,听她发问。

“这种毒,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比如长疤变形,面目全非……”

默……

大家都无言的看她,好象这种时候,该问的不该是这些吧……

三夫人呆滞了一小会,立刻很严肃的回答她:“你当我红银霜什么人,那些不上档次的药,我从来不用,”顿了一顿,拍着胸脯跟五十郎保证:“我敢打包票,你死的时候,一定是漂漂亮亮,面目如常……”

啊,这样啊,五十郎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拍着胸脯笑眯眯:“这样我便放心了。”

众人怒目,恨不得跟无双小少爷一样,单手劈飞五十郎。

“你为什么要下毒?”大夫人冷冷的问,手指摁在自己的青锋剑上,“老庄主为了你,中了苗毒,你不念旧恩,也该想想这些年大家风风雨雨一起捱的时光。”

这20年来,山庄越来越萧条,加上大夫人一贯奉行低调冷处理,很多事情,都捱的很艰辛。

三夫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浑身颤抖。

指着冷无双,恨恨道:“我好恨!”

她的眼里射出世上最怨恨的眼光,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化作一把一把的小刀,将冷无双的肉一刀一刀的给割下来。

“无双……难道……”五十郎捂嘴,视线穿梭在三夫人和冷无双之间,眼泪汪汪,“难道……你和三夫人有一腿毛?”太乱伦了,这简直就是华丽丽的母子恋,虽然冷小少爷不是三夫人亲生的。

众人一幅恍然大悟状,难言而暧昧的目光跟着五十郎穿梭。

就连大夫人听到五十郎一问,也捣上嘴巴,泪水盈盈的问:“无双,是那样么?”这两人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太华丽了!

冷无双的眼抽了抽,然后头低低的垂下,周身的气温陡然降低,从他身上散发出强烈而刺骨的冷寒,手缓缓的伸到自己的肩处,一点一点地拉出青剑。

三夫人的嘴角抽成了中风,眼神由恨意转为了幽怨,唰的射向五十郎。

强大的气场顿时笼罩在五十郎的头顶。

五十郎倒退一步,猛地蹲下,双爪抱头,突然大叫:“大家快遁,他们要杀人灭口啦……”

默……

刹那间,围住三夫人的众人做鸟兽散状,齐奔到了厅外,无比鄙夷的看向冷无双和三夫人,所有人的眼里一幅奸夫淫妇勾搭成奸的样子。

三夫人简直要泪奔了,不是这样的啊,自己本来设计了无数华丽的场景,配合惊悚的烛光效果,带上自己声泪俱下的痛诉以往,然后狂风暴起的屠杀,按照自己的剧本发展,众人的目光应该是惊悚,很恐怖的……

泪,她越想越气,突然就暴起,十指青青向五十郎抓去。

五十郎傻乎乎的蹲地上,毫无反应的看她抓来,连眼睛眨也不眨,无双公子说了,中一次也是中,中两次也是中……破罐子破摔了……

眼见着青绿色手指就要抓上五十郎的脸,突然,从后面探出一节剑鞘,巧妙的勾在五十郎的衣领上,唰的一下,五十郎就被挂在剑鞘上,飞了出去。

倒栽在屋顶横梁上五十郎,无言的倒看着满面寒霜的冷无双。

“你不能碰她,”冷无双横剑,怒道:“她是我的人……”

其实这话应该这么说,她是我要负责解毒的人!揍也不劳驾您的手……

冷小少爷擅长缩句,于是说出来的话发生了质的变化。

厅外大汉们立刻忘记了中毒这码事,哗哗哗的鼓掌,连大夫人都抬袖擦了把眼泪,这孩子,由乱伦之路,导向正常了。

三夫人的攻势越来越激烈,无双小公子始终单手背在后面,应付的游刃有余,五十郎在横梁上怒吼鼓掌:“无双,为了男人的自尊,飞了她……用你劈黄山的力量,劈飞她……”

冷无双压下心里狂躁的怒气,临空挽起一朵剑花,最后一招正是醉若流云的最后一式,像一只优雅的丹顶鹤,优雅而高贵的探身,斜斜的指上三夫人的脖子。

“哈哈哈哈,冷无双,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剑气微涩?”三夫人笑的猖狂,满脸的毫无畏惧,“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你仍然还敢用内力。”

这下连房梁上的五十郎都看出不对劲了。

虽然冷小少爷依然满脸波澜不惊,眼眸如星,薄唇轻抿,但是明显的,额角有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白玉般的皮肤流淌下来。

“无双,你是不是逢劫?”厅外的大夫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冷家的剑,的确天下无双,但是每个习冷家醉若流云剑的,都会有一个剑劫,如果不能堪破最后一式,就会渐渐走火入魔。

一般冷家的前辈,都会到四十岁左右才逢剑劫。冷夫人本来对冷无双单擒三夫人,颇有信心,却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他的剑劫会在20岁就出现了。

“无妨,”冷无双凝神,将剑尖又送去几分,“对付她绰绰有余。”

三夫人半坐在地上,发丝微乱,眼神里有着寂寥,低笑,“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你们中了我的毒,这么一群人殉葬,倒也壮丽。”

“为什么下毒?”冷无双冷冷道。

“因为我恨你们,恨你们中原人的伪善。”地上的三夫人怒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挺直脖子,又贴近冷无双的剑更近两分:“你和你的老子一样的伪善,却偏要做个君子的样子。”

她这话一出,将众人都惊了惊,旋即便升起满腔的怒气。

这里的人或直接或间接都受过冷老庄主或大夫人的恩,对他们的敬仰,已经是根深蒂固,三夫人这样的怒骂,很快,便有人跳出来,怒斥道:“胡说。”

“哼,”三夫人掉头,看那个跳出的人,嘲讽笑道:“你进庄多久,你了解冷老贼的真面目?”

她的语气里渗出浓浓的恨意。

“好,我今天便告诉你们,你们的好庄主,当初对我做了什么事?”她一面冷笑,一面猛的撩起衣服。

雪白的肌肤上,是一条一条蓝色的筋状物,蜿蜒曲折的布满了她整个身体。随着血液的流过,一跳一跳,狰狞可怕,像是无数的蓝色小蛇盘蜒在她的身体上,吐着红信,就要开始游动起来。

“这一身,便是他拿我试毒的证据。”

“20年前,你们只知道,他为了我,红颜一怒,拼死和苗疆的来人搏斗,可是你们又怎么会知道,他竟然存了夺我寨圣宝的心。”

“不可能。”大夫人打断她,一脸的怒气,“老庄主的武功在整个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他绝对不会稀罕你们蛮族的东西。”

她一向文静有礼,对人和和气气,极少发怒,这么厉声的斥责还是第一次。

“他当然稀罕,”三夫人冷笑,“当初他知晓,那赤练蛙可以提升自己一甲子武功时,他便动了夺取的心理。”

武功好又怎么样,是人都会有不满足的时候。

为了提升武功,获得传说里百毒不侵的体质,冷老庄主从冷银霜那里骗得了苗寨的圣宝。

“我那时有了身孕,孩子只比冷小少爷小三四个月,”三夫人恨恨的看向冷无双,“他为了让我帮他试毒,竟然全然不顾我的孩子,七个月就将他催生抱走了。”

那种失去自己骨肉的痛,缠绕了自己20几年。

如同心底永远不能结疤的伤口,稍稍一碰,就会汩汩的流血。

她20年来,每每看到大夫人看向冷无双宽慰的眼神,就会从心里流出血,自己的孩子,也该和冷无双一样的大,一样的俊俏吧。

那些年来,每每碧荷端着黑乎乎的汤汁,冷冷的看自己喝下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恨就更加多一分。

那些慢性的毒,一次比一次下的多。

因为那个孩子,自己便要忍受这所有的一切。

“那为什么你会忍受20年的光阴,到现在才动手报复。”

三夫人的泪一下子滑下,脖子突然靠上冷无双的剑,十指青青向无双探去,全然不顾脖子里血液横飞,竟然是一幅同归于尽的样子,大夫人大惊,抽剑掠来,始终慢了一步。

眼见着她的青指就要探上无双的胸,冷无双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他的脸更加苍白几分,呼吸凝滞,眼带痛楚,从他的嘴角溢出丝丝血丝。

他的剑劫提早发作了。

“无双,”看到冷无双面色苍白,嘴角溢血,五十郎大惊,想也不想弓起身从横梁上跃下,又准又狠,一屁股摔上三夫人的头,三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五十郎会从横梁上跃下,直被她砸的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卧倒!”五十郎定了定神,从三夫人身上高高的跃起,脚踏在三夫人的胸椎上,嘎达嘎达,不知道将她的肋骨踩断了几根,向冷无双再次扑了过去。

冷无双早已经脱力,如果不是勉强用手里的灵犀剑撑住身体,估计早已经跌坐在地上。

五十郎这么一扑,他自然再也没有招架的力量。

一下子被她扑倒在地上,苍白着脸看过来。

“无双,”五十郎死死的巴住冷无双,像八爪的章鱼,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忐忑不安的问:“你不要紧吧。”

冷无双紧抿双唇,眼眸里火光一片,怒气腾腾,脸色虽然苍白,倒也显得精神,“你,下去。”

说来也奇怪,被五十郎这么一跳,一扑,他胸口的痛楚竟然减轻了几分。

他们说话间,大夫人已经制服了三夫人。

五十郎依然章鱼状巴住冷无双,无视冷小少爷的怒火,转过头,很羞怯的笑:”那个,三夫人,稍稍踩了下你的胸,对不住!“

三夫人再次泪奔,那不叫稍稍好不好?

她再也没有任何反抗,捂着胸口,眼泪汪汪的看五十郎,“你,很好……”

太强大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么强大的武器了。

她不过在自己身上弹跳了两下,自己的肋骨都断了七七八八。

杀伤力比习武多年的人还要强百倍。

“红银霜,你为什么要特别针对无双?”大夫人提剑问道,“这些年,就算你刚刚说的有半分可信,我自认为我们母子待你不薄。”

三夫人冷笑,悲戚道:“你们没有对不住我,但是他是那个人的儿子,我便噎不下这口气。”

她实在服不下这口气。

当冷无双快意江湖时,自己的儿子却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光景的活法,被自己的父亲囚在小小的屋内,来要挟自己的娘亲。

他们是兄弟啊!

却生出了两种极端不同的命运。

一个骄傲若天边的云,一个却被当成了囚徒,压到了地底。

她不服,她死也不服这口气。

“成王败寇,”三夫人疲倦的闭眼,泪水长流,或许很快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了,这样辛苦试药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所以,我不会再抱怨什么。”

她的眼闭的紧紧,睫毛长长的盖了下来,面上似乎还露出了一丝笑容,一缕血丝从她的口里缓缓地渗出,黑而透红。

“她服毒了。”被五十郎巴住的冷无双,稍稍的恢复了点体力,半靠在墙壁上,冷淡淡的说。

最后的话,三夫人说的非常含糊,带着惆怅和怨恨,她永远的闭上了眼。

大夫人的剑一下子就垂了下来,三夫人的恨意那么强,不像有伪。也就是说,她说的,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真的。

自己的枕边人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手段毒辣,卑鄙无耻。

于是,她心里如天神一般存在的丈夫,突然就多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多年来的信仰一下子倒塌,她整个就像失去了支撑,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将肉灵芝丸都分了吧。”大夫人摆手,将手里的瓶放在了最近的一个丫鬟手里,“一般的毒,都可以解掉。”

然后,拖着脚步,犹如游魂一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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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大家中的都是普通的毒,除了五十郎,大家的毒都一次被拔尽。本来肉灵芝丸是绝迹的好药,估计世上仅有的都在了这里。

从一开始,它就是大夫人的陪嫁。

多少年来,它成了压箱的宝贝。

三夫人下了毒,大家都会惊慌,唯独大夫人镇定异常,这和这瓶肉灵芝丸是分不开的。

可惜它只能解普通的毒,蛊毒却是怎么也解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