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塔利,我们已经退房了,准备离开了。”千夏向她打了招呼。苏塔利欲言又止地看下他们,最后还是垂下头。王小二不忍心见美人蹙眉,问道:“你是不是想跟着我们走?”

美人抬头,轻轻地点了下头。一双漂亮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哈哈,那就上路吧。我们要去曼顿宾馆,离这不远,不过地方小很多,只呆三天。走吧走吧。”王小二爽朗地笑,带他们三个人来到曼顿宾馆。

这里果然比赫赫有名的温莎饭店小很多。一栋两层楼的餐厅,一栋五层楼的公寓,中间用一个小小的花园连接。

晚餐的时候,千夏和邱珞在一张桌子上吃着中东特色料理。胡木斯酱、烤肉、酥鱼和新鲜酸奶散发浓烈的芳香。正前方舞台上肚皮舞娘随着音乐卖力地表演,有的男性客人直接上来和舞娘一起跳舞,热闹得很。

几天下来,千夏的胃口已经非常习惯中东口味,她正看着舞台上的表情,跟众人一起拍手掌打拍子,突然邱珞侧过脸咳嗽起来。千夏抚向他后背,“你没事吗?是这个胡椒味太浓,呛到了吗?”

“我没胃口,你先吃吧。”他皱眉,看来几天下来他还是无法适应这些佳肴。

邱珞提前离开了餐桌,千夏继续观看表演,却失去了那份兴致。

邱珞离开餐厅大楼,走向公寓,路上经过一道花园走廊。五月的埃及,盛夏前夕,茂密的棕榈树开出细碎微黄的花朵,在晚风中送来徐徐清香。邱珞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女子的声音,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那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苏塔利…

邱珞拨开几重棕榈叶,见到一身黑纱的苏塔利伏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呜咽的声音,从棕榈缝隙中破碎而下的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格外诡异惊心。

“你没事吧?”他走到她面前,不便扶她起来。

她还是把脸埋向地面,身体紧紧贴着大地,低声抽泣。

“喂,你怎么了?”邱珞坐到她身边,见她还是没反应,于是一把拉起她,扶住她的上半身。苏塔利哭得水雾迷蒙的大眼睛毫无焦点,只觉得她似乎万分悲伤。邱珞沉声道:“起来,我送你回房间。”他刚要拉她起身,她突然激动地挣扎,瞪向他,眉头紧拢。却又缓缓地,舒开了眉,泪水再次积蓄在眼眶里,她楚楚可怜地凝视邱珞,悲伤道:“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在说什么?”邱珞刚问完,她便一头扑进他怀里,伤心地抽泣,“为什么要擦去我的痕迹…你那么恨我吗?就那么恨我吗?”她突然仰起脸吻向邱珞,柔软的嘴唇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相接。

“你疯了吧!”邱珞推开她后退两步,苏塔利倒在地上。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目光狰狞狠决,她从地上站起,黑色的裙摆翩飞。树叶缝隙间破碎而下的惨白月光,在苏塔利的身上明暗交织,她嘴里喃喃着:“你就这么恨我…就这么恨我!”

“眼镜蛇啊!”王小二突然一声惊呼,拉了邱珞一把,带他后退几米远。

从草丛后钻出一条粗大的眼镜蛇,游走到苏塔利的脚边,蛇的颈部扩张成兜帽状,吐出赤红的蛇杏,铜铃般大的金黄色眼睛凌厉逼人。

“快跑!”王小二拉着邱珞往公寓楼跑去,一进了大门,王小二立即打电话给警察,嘴唇哆哆嗦嗦,“真的…真的有阴魂,哈特谢普苏特的阴魂附身了…我们在曼顿宾馆!”

邱珞走到窗外往外望去,苏塔利又昏倒在地,眼镜蛇转瞬消失。

“你刚刚下班吗?”邱珞问王小二。

“是啊,你刚才怎么还傻傻站着,没看到地上有条蛇么…阿蒙神啊,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恐怖的眼镜蛇,被他咬一口的话…”王小二死命地摇头。

不一会,警车到了,他们带昏迷的苏塔利离开温莎饭店。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版无疑将法老诅咒说推向顶点。医生鉴定到苏塔利精神上多处异于常人之处,而当历史学家和她谈话时,她冷静自若,对十八王朝的了解远甚专家学者。

舆论界、考古界产生七级地震般的效应。频繁的医生和历史专家的探望也刺激了苏塔利的神经,她对每个进入她病房的人都暴躁地怒吼,指责他们不敬,打扰她休息。与她情绪越来越激动相对应的,杰里死了,安静地死在宾馆卧房的浴缸里,是由于被眼镜蛇咬到腿部而亡。

那条眼镜蛇是怎么会来到杰里的房间,怎么进入他的浴室,怎么趁他不备咬死他,一切都是谜,然而苏塔利的怒吼和狂言使得一切都那么在情理之中。

离开卢克索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千夏在香精的帮助下,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刚刚进入浅眠,耳边却传来“嘶嘶——”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她感到有什么冰滑粗糙的东西摩擦着她的脚背,千夏睁开了眼。

她见到一条粗壮的眼镜蛇盘踞在她脚边,铜铃般的眼睛和它对视,突然向上直起脖颈,向两边扩张成兜帽状,细长的蛇杏灵活地抖动,一双尖尖的獠牙锋芒尖锐。

很明显,它在向言千夏炫耀自己的剧毒。

千夏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然后眨了下眼皮。她终于知道莱恩怎么会被吓死的,如果这条蛇近距离在自己眼前逞威,她也会被吓得不清。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余光瞥见床柜上燃烧得正炙热的香精,她想起那个小贩说过的话,它可以用来驱除蛇蚊鼠蚁,帮助睡眠。

眼镜蛇也许下一秒就会对着她的脚咬下去,千夏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但愿这香精真能发挥点效果,不能驱逐它,也把它给熏晕。她的指尖缓慢地移向香精玻璃瓶,蛇眼顺着它的指尖微动,它关起嘴巴收起兜帽似的脖颈,静静地看着千夏一点点把香精瓶移来。火光映在金黄色的瞳仁中像有把火在燃烧,香气浓烈扩散,眼镜蛇微微伏下身子,下一秒离开了她的床,向门口游走而去。

千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香精真的救了她一命。眼见蛇要离开她的卧房,千夏突然心头一动,她手握着香精瓶,穿上拖鞋踩着极轻的步子跟在蛇后。

走廊上昏黄的光线投射在它妖冶的身躯上,它摇摆着曼妙的身姿扭动前进,诡异如同黑夜中的暗杀者。

突然眼镜蛇拐进同一楼的另一间客房中,千夏来到邱珞的门前微怔。难道蛇改去杀他?千夏刚要推门劝他快逃,突然她听到一个男声轻笑道:“宝贝,你回来了。”

言千夏站在门口进退不得,手里的香精瓶烫着手心的肌肤,却无法减去背上的寒凉。

那个男人继续笑道:“我的蛇已经回来了,你不害怕吗?”

是他…千夏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另一个声音,她那么熟悉那低沉华丽的声线,淡淡地说道:“王小二,游戏到这里该结束了。”

“哈哈哈,你知道我今晚会来取你性命的吗?”那放肆的笑声,在深夜中毛骨悚然。千夏灵机一动,掏出手机开始录音。如果王小二真的是凶手,凶手正面承认罪行将成为最有利的证据。

“是啊,所有人都被你的障眼法蒙骗了。法老的诅咒,不过是远古的传说,你却打着这个幌子杀了汉克一家人,成功地转嫁给苏塔利,”邱珞冷笑,“苏塔利充其量不过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从小学习古埃及历史,幻想自己是远古的埃及人。”

王小二没有说话,于是邱珞继续道:“你用眼镜蛇吓死莱恩,又命令它趁断电的时候缠绕汤姆的左脚,汤姆那声尖叫不是因为摔下楼,而是因为被拧碎了脚骨才摔下楼。汉克,恐怕你早开始在他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至于杰里,你先抱着蛇来到他的公寓楼下,让蛇爬窗户进去咬死了他。然后将一切都转嫁到苏塔利身上,宣扬法老诅咒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就在昨晚晚。你竟然能在那样细碎的月色下发现草丛里的蛇,你离它有七八米远吧?而你通过静立的苏塔利和一条眼镜蛇迅速地将舆论转移到诅咒说上,反映能力和行动速度可真快得有异常人。而今天,苏塔利已经被监护起来,她怎么千里之外杀了杰里?我可不信什么诅咒。如果法老的诅咒真的那么灵验,他还会沦落到被人打开石棺暴尸于众人视野中的地步吗?”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和戏侃。

“很好,你几乎全猜对了,”王小二坦然承认,“可是我绝不后悔杀了他!”

语气中的暴戾令千夏握着手机的左手微微一颤。王小二继续道:“你要是知道汉克干了什么,你也会有杀了他的冲动!女王的木乃伊除了左右手紧握的弯钩和连枷外,还有一套装饰品,王家纹章的耳环,戴在她双耳上。只是由于耳环很小,微微发黑,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它。而我注意到了,我刚想细看那对耳环,汉克就趁人不注意将那对耳朵给撕了下来!这个美国人,他不仅残害法老的尸体,更加偷去文物耳环占为私有!”

王小二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气,那每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邱珞听完后轻笑:“那么耳环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又被你私吞了呢?说到底,你和汉克有什么区别…”

“我才不会对法老不敬!”王小二咆哮,“只是我现在交出文物,所有人都会怀疑我…哈,邱珞,你还真有闲情逸致,”他突然话风一转,“在这里关心我,也不想想现在你自己的处境?我的宝贝可不介意吃顿夜宵哦!还有,门外的那位小姐,你也可以进来了。”

千夏眸光微闪。她迅速将长发绑成小髻,将极小的一片手机储存卡插入髻中,然后握紧香精瓶,镇定自若地推开门。

门缓缓打开,她的香精火光和窗外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隐约映照出坐在沙发上的邱珞和靠在木桌边的王小二。

邱珞看到言千夏,下意识道:“千夏,到我身边坐。”

她一步步走向邱珞,随着香精内的火光靠近,那条眼镜蛇慢慢蜷缩起身子,安静地伏在王小二脚边。

她坐在邱珞身边,无畏地抬起头和王小二对视。

王小二脸上的肌肉弯成一个扭曲的笑容,冷哼道:“既然到齐了,那就死在一起吧。不枉你们爱过一场。”他从身后拿出一只竖笛,肥大的双手按在几个小孔上,中东特色的乐声随之而出。他边吹笛,脚上边踩着拍子,而那条前一刻还恹恹缩缩的眼镜蛇突然睁大眼睛,金黄色圆润的瞳仁和黑色极细的瞳孔形成极大的反差。它摇摆着身子开始向上直立,闻歌起舞。随着乐声越来越激烈,它张开颈部的皮肤,蛇杏不断吐纳,开始向沙发走去。

千夏右手紧紧握着香精瓶,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将瓶子往前伸了些让味道扩散。然而这次眼镜蛇不为所动,华丽的花纹随着身体的起伏如水波般扭动,它越来越靠近,几乎一俯冲就能咬到他们的腿!

千夏微微抽气,突然有只手握住她左手,将她手指掰开,十只相缠紧紧相扣,将温暖和坚定传递而来。她抬眸,见到邱珞弧度完美的侧脸,片刻失神——

如果就这么死了…

也不枉他们爱过一场。

千夏紧紧握住他的手,对那条凶猛的眼镜蛇微微一笑。

邱珞同样笑起,魅惑不凡,在蛇咬向他们的前一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对王小二笑道:“不知道你对‘孔雀宝座’上的祖母绿感兴趣吗?”

王小二蜜色的瞳仁闪烁着叵测的光华,音乐噤声,拍子停止,眼镜蛇突然瘫软在地。

那枚祖母绿…

言千夏看着邱珞手心里的绿宝石微怔。在来埃及前,为了防止宝石被盗,邱珞带来的是精仿品。他手里的那块祖母绿是当初拍卖会上的那枚上乘祖母绿,是真品,却决不是真正的绝世名石。

“我怎么知道你手里拿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王小二的声音沙哑,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兴奋。

“你大可以找珠宝鉴定师验货,”邱珞笃定地回答。绿色的宝石光线仿若沿着他修长的指尖延伸,射入王小二贪婪的眼中。邱珞继续道:“我们早一天晚一天死,恐怕对你而言没有区别的吧?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仅有这块,我还有另外三块大名鼎鼎的名石,缅甸的鸽血红、丹麦的‘矢车菊’、沙特的黄宝石,不知道你有兴趣么?我的房间里有三样宝石的仿真品,或者你可以望梅止渴一下。”

“你想活着离开?不可能。”王小二一口否定。邱珞笑得漫不经心,“你什么时候让我们安全离开,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宝石的下落。”

“哼,”王小二冷哼一声,肥厚的肉在脸上扭曲,他突然起身,眼镜蛇迅速地回转驶向他脚边。他走到门口,对门外大吼一声埃及语,突然有一群白衣阿拉伯男子进入房间——他们全部都是那日墓室里的搬用工!

一伙的,原来他们全部都是一伙的。这个曼顿饭店也恐怕早就是王小二的幕后窝点。王小二凶狠地吼了几句埃及语,突然那群男子向他们走来,粗暴地压制他们的双臂。邱珞手中的祖母绿被夺去,千夏的手机和香精瓶都被扔碎在地。

两人被钳制着压进地下室。

地下室极度简陋,一间冰冷的石室,有几缕稻草铺在地上,角落里放置着数个蒙尘许久的木箱。抬头有稀疏的铁栏,被锁上了几层粗大的铁链。有淡淡的光火从铁栏门外射入,男子的脚步声已经逐渐远去。

他们被彻底囚禁了。

一路向北

千夏坐到稻草堆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取暖,她抬起头对着黑暗中邱珞的方向道:“坐过来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出路了。”

她想,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许多了吧?刚才生死关头,他主动握住她的手,她可以感觉到那温度背后的温柔…

他浅浅的脚步声走来,稀疏的火光只能勾勒出他淡淡的修长的身影。他坐在她身旁一米处的地方,靠着石墙道:“你睡会吧。我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是啊,王小二还要去找珠宝鉴定师鉴赏那块祖母绿。他们暂时不会死。

是谁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死亡,而是我在你面前,却不能爱在一起。

千夏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既然现在他们同处一室,似乎除了交谈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她开口问道:“邱珞,海难后你是怎么得救的?那半年你去了哪里?”

很安静。

整个石室静谧得只能听到风声回旋在铁栏外。

邱珞没有回答她,而是陷入自己的沉思。

海难时,他抓住一块浮板,第二天早晨发现自己漂流在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准确的位置,但想着既然是贸易往来的地中海,自己总能得救。

他喝雨水,抓海鱼生食。

十天后,邱珞终于见到一艘油轮从远处驶来。他站在伏板上,努力保持平衡大声呼喊,可是那艘油轮却从他面前经过,带着他的希望离开。

半个月后,他漂流到一个小岛上。极小的岛屿,十五分钟就能从岛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岛上许多天然的椰树,他终于可以改吃椰果。

邱珞努力地活下去,因为还想回去见她。

两个月后,他见到一艘商务快艇经过,他再次大声求救,那艘快艇特地绕路而来,他终于上了船。

然后他知道,这艘船上都是私贩的黑奴,因为其中一个黑人跳海潜逃了,所以他被抓来充数。即使他再怎么和白人船长交涉,最后仍被押往非洲刚果。

邱珞和其他黑人一起被运送到矿山。当他抬头望到高大的山丘,和满山遍野的黑人拿着锄头开矿时,嘴角下意识扯起笑意。

“啪”得一声,已经脏成灰色的白衬衫上后背留下一道鞭痕,他吃痛地咬牙。背后的黑人怒吼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他可以猜到什么意思,于是他拿起锄头,加入黑奴的队伍。

又是两个多月的时间,邱珞大概摸透了矿头们的休息时间,从矿山顶端眺望周围地形,又认识了一个会说通用英语的黑人。于是在一个晚上,他策划了大规模的逃亡,几乎整座山的黑奴全部逃亡成功。

那晚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外。已经够久了,千夏已经等了他整整半年了。

邱珞洗去一身风尘,用上好的衣着掩盖背上的疤痕,染了一头璀璨耀目的金发,回到中国。想给她个惊喜,所以用了“李御城”的身份参加玉器大亨程家的晚宴,他知道她一定会到场的。

然后,他却得知,她又要和周瑾瑜结婚了。

他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心底笑话自己何苦这半年来满心期望和眷恋,这个女人连半年都无法等他,那么轻易地,屈服于现实。

她说,“五天后我会和周瑾瑜在圣彼得大教堂成婚。欢迎你届时前来观礼。”

她又说,“既然你不爱我了,那么我就嫁给爱着我的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原谅她的背叛。

良久之后,邱珞仍没有回答千夏的问题。

千夏咬牙问出一直埋在心底的问题,“我们,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黑暗中,他嘴角微微掀起,他很想高傲地回答她,“做梦。”却发现自己要开口同样是那么艰难,终是回复她道:“你睡吧。”

在他看不到的黑暗中,千夏的眼中破碎出一丝悲伤,每次都这样,她仍是不懂邱珞心里的想法,爱或者不爱,真话或者谎言,执著或者放弃。她无声地笑,紧紧抱着自己,陷入睡梦中。

次日,白昼的光华从铁栏外直射而入,尽数落在几个木箱上,用反射的余光给整间石室带来丝丝光明。

突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几个白衣阿拉伯男子走到铁栏外,蹲下身,往地下室里扔了几只馒头,粗哑地说了几句听不懂的埃及语后离开。

白色的馒头落在地上,惊起灰尘飞舞,在白耀的光线下可以见到无数微粒碰撞。

等那群脚步声离开后,他低沉的嗓音说道:“你捡起来,吃了。大概凌晨四五点,巡逻的脚步声间隔的时间最长,我们今晚就逃走。”

“好,”千夏走向前,捡起那两只干瘪的馒头,坐回稻草上,小心翼翼地拨去一层沾灰的外皮,递给他一只,“你也需要保存体力。”

“我的体力比你好一些,你不要拖我后腿,都吃了。”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于是千夏乖乖地,慢慢地吃下一整只馒头,然后又将剩下的那只递给他,“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别浪费两只啊。”

“你的胃里只能塞下一只馒头?”

她低笑,“我长期瘦身节食,不然怎么保持体型?总之你不吃的话,我也吃不下去的。”

他失笑,接过来,几口就吞掉了。

“那颗上品的祖母绿是拿不回来了吧?”她手指在石板上饶圈圈,继续努力寻找话题。

“算了,没有它,我们也不能拖延时间,伺机逃走。”

“我们逃走后去警察署告发他们吧?我有王小二的录音声频,警察搜索整个饭店的话,一定能找到那对王家纹章的耳环。”

“嗯,好,”他点了下头,又道,“没有水喝,我们都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吧。”

黑夜终于在期待中降临大地,似一张巨大的绒布包裹整片苍穹。

踢踏的脚步声一轮又一轮从头顶上的铁栏外传来,千夏和邱珞始终躺在稻草堆上佯睡,他睡在外侧,将她的身形挡在里面。

终于,邱珞等到最后一轮脚步声离开。昨天,那群打手们第八次巡视后,直到第二天天明才有人过来巡逻。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四周仍然悄无声息,邱珞对千夏低语道:“我们走吧。”

他翻身,摸向黑暗的角落,找到那几只木箱。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沉重无比,他吃力地将一个木箱颁向铁栏一面的墙边,手臂上和额角的青筋微微隆起。千夏见状,立即去帮他一起去搬木箱,合两人之力,终于运到墙边。

他踩上箱子,凭着颀长的身材,脸正好面对铁栏。火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摇曳,他嘴角淡然微笑,左手中指的那枚指环机关触动,突然弹出一根银色长针。

邱珞取下戒指,将银针刺入层层环绕的粗铁链锁眼,开始解锁。

千夏轻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我可是带领过三百多个黑人集体逃跑的。”他答得漫不经心,有那么点骄傲。

“什么时候的事?”她追问。

他却没有回答。寂静的时光无声无息地令彼此的心神迷失。直到“啪”得一声铁链打开,他们都回了神,邱珞小心翼翼地将铁链一层层绕开,推到远处去,终于那道禁锢着他们一整日的铁门打开了。

邱珞凭着臂力轻易地爬入走道,他俯卧在地上,一手抓着铁栏借力,一手伸向地下室里的言千夏。

模糊的黑暗中,一双手握住他的掌心。

一瞬间,两人的心都被狠狠被触动了。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提起,终于见到那双黑亮的眼睛,然后扯住她的手臂往上提,而她的双手攀向他胸膛,最后邱珞终于抱住千夏纤细的腰,将她一把拉到走廊上,两人相拥着扑倒在地上。

呼吸紊乱,发丝相缠,暧昧的情愫纷飞。只觉得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跳动,不知是因为逃亡而紧张,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长久未有过的触碰。好像有一道电波随着彼此手掌抚摸的轨迹而贯穿血脉,酥酥麻麻的,张扬而浓烈。

“快点吧,我们没有时间了。”邱珞小心地推开她,站起身走到幽暗的走廊边,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凌晨5点17分。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天亮了,千夏,”他回头看向她,眼神连自己都不知道得格外轻柔,“跟着我走。”

两个人轻声跑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几个拐角后,终于寻着出口的路。

这时邱珞突然停下脚步,千夏也下意识停住看向她。邱珞拉住她的一只手,走到走廊一个拐角的墙壁上,脊背紧紧贴上墙。千夏站在他身边,她也听到了,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不多,似乎只有两、三人…

嗒、嗒、嗒嗒…

这声响在满面是墙的走廊内回想,格外惊心动魄。千夏的胸膛因呼吸而微微起伏,上下牙关紧紧相咬,终于,那个脚步声来到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