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有下属求见，说有事禀报。
紫袍男子一瞬间出了大殿，伫立于台阶上问:“何事？”
下属单膝跪地，禀报道：“帝尊，山下有一人称是您的故人，请求见您一面。”
紫袍男子神色未见波动，“百年不见，他倒是规矩了。”换作是以往的个性，他的出场，绝不会这般平静。
下一瞬，男子凭空消失，再出现，就到了玄帝山下。
山下，东方辰身姿如竹，静立山下的楼牌前。
往日两人相见，一向誓如水火，不打起来也会互相讽刺几句，还专挑对方的痛处来踩。今日再见了，却画风大变。
东方辰沉寂的眸光凝睇着玄素，开口直问：“玖儿呢？”
玄素没有回答，转身朝山上飞去。
东方辰跟了上去。
两个人双双落到了山上的大殿前。
玄素站在殿门台阶，没有往里面走，而他这么一停，东方辰脚步跟着顿住，若仔细留意会发现，东方辰隐藏于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想到将见到她，那么心情，他既渴望又惧怕。
玄素突然道：“你不敢进去？”
“…”东方辰未回答。
玄素又道，“你不是一向很狂妄自信的吗？这次怎么退缩了？”
“奉劝你别用自己那愚蠢的脑子来揣测我的想法。”东方辰瞧都不瞧玄素一眼，越过他踏入了大殿。当踏入的一瞬间，他就被殿中的情形给震住。望着水晶棺中沉睡的人儿，他下意识就想靠近，快要靠近时，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得倒飞而起。
落地的时候，也一个踉跄，险此摔倒。
东方辰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玄素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
可他不解释，东方辰又岂会罢休？！
只是，东方辰还真就不问。
他就站在距离水晶棺最近的位置，痴痴望着棺中的人儿。
玄素眸中闪过复杂，抬走到先前盘坐的蒲团，掀起衣罢坐下。只要东方辰不胡乱来，他也就没必须阻止。若是让他不看了，恐怕，玄帝山也别想安生。可是，他这样安静的样子，玄素还是有些不习惯。
沉默了大半个时辰。
玄素一挥手，摆出了一张玉桌，对面也多出了一张蒲团。他又拿出一壶酒，两只酒杯，分别斟满，端起一杯送到唇边浅酌，“东方辰，情之于你，真就这般重要吗？仅百年而已，你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这话，把东方辰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东方辰徐徐转首，那轻飘飘的眼神，世间之物仿佛都入不了其中。顿了顿，他才迈步，走到玉桌旁空着的蒲团，随意地坐了下来，还端起了那杯酒，一饮而光，“此事，多谢。”
“谢本帝什么？”
“玖儿的事。没你，玖儿可能就…”
1507.第1507章 尾声9
“不需要。”玄素回答得很硬气，“玖儿的事，便是本帝的事。不需要你来道谢。”
东方辰不紧不慢地勾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酒，又是一饮而光，这才不愠不火地说道：“玄素，当年你让别人转告的话，我就当作没听见。有一件事情，我想你该明白——玖儿，是我东方辰的妻子。”
“…”玄素握住酒杯的五指一紧。
好半晌，才又慢慢松开。
玄素浅酌着酒，不说话了。
就这样，两个大男人冷场了，谁都没有再开口。
东方辰想知道玖儿的事，可他又很清楚，玄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外人也强逼不了。何况，他跟玄素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半壶酒喝了，东方辰才停下斟酒的动作，“玄素，我有时真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按照他曾经对玄素的了解，绝不是拖泥带水，举棋不定的人。在玖儿表明心意，玄素就该想通了。可如今看来，他又不像真的想通了。
玄素喝酒的动作一顿，将杯轻放到玉桌，敛起寒眸，沉默了良久，才徐徐说道：“东方辰，你会因情，而生魔吗？”
东方辰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一句代表着什么？
是非常严重的一种状态！
玄素在告诉他，因为情——他起了心魔。若不彻底解除，恐怕，早晚会坠入魔道。就算侥幸不坠入魔道，也可能此生，修为也再难寸进。忽然间，东方辰有些理解，他为什么对于玖儿，这般执着了。
回想起往事的种种。
突然间，他有种想笑的冲动了，觉得特别可笑。
可是，他又笑不出来，因为心全是苦的。
玄素拿起了酒壶，替他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斟满，“很久以前，不记得多久了，我俩也曾像现在这般坐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
“…”东方辰端起了那杯酒，迟迟没有喝。
“在玖儿选择你之时，我便清楚…我们三人最好的结局，就是我来放下。”玄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满口的辛辣苦涩，“我也确实想放下了。可，心中还是有一丝不甘，解不了，也消不掉。所以——”
玄素五指猛然一紧，掌中的酒杯顿时碎成了粉抹，“东方辰，难道你就没有心结，没有怀疑玖儿若想起了过去，还会选择跟你在一起吗？”
东方辰一怔。
玄素见他这个反应，突然笑了，“你也不敢确定，对不对？”他心里是犹豫过，不想继续纠结她。可是，他又不甘了，因为心中还有希望。
既然有了希望，他又怎么可能放弃？！
玄素取出一方手帕，拭掉了手中的粉抹，又重新拿出了一个干净的酒杯，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们根本不用争，更不必斗得你死我活。选择的权利，一直都不在你和我的身上。”
因为选择权，是在玖儿！
在这一段感情中，不管是玄素或是东方辰，都视玖儿如命。
1508.第1508章 尾声10
在这一段感情中，不管是玄素或是东方辰，都视玖儿如命。
他们都不会强逼玖儿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况且，真正的感情，也不是强逼就能得到的。若是玖儿不喜欢，他俩再争，再斗，又能如何？
可以说，玄素的话，是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东方辰站了起来，走近水晶棺，望着棺中心爱的人儿，双眸异常柔和。正如玄素所说的，他确实有一个暗藏的心结。因为轮回苦等的岁月，历历在目。她花了好几世的时间，都不曾将玄素忘了。这一世忘了，是因为服下了遗忘水…
倘若，没有忘记，她还会选择跟他在一起吗？
欺骗不了自己，他很想知道…
两个人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又喝了几壶酒后。
东方辰的目光始终望着棺中，半醉半醒问：“玄素，我想听当年的事。”
所谓的当年，自然是百年前的事。
玄素跟着喝了不少酒，简略地说了一些。
当年贺兰玖借助仙殿和衡帝同归于尽，濒死的最后一瞬，被玄素所救。玄素那时是施展了大手段，将整个残破的仙殿收入了他的空间，利用他对自己空间的绝对掌控力，阻止了仙殿继续自爆。然而，她的情况并不乐观。开始之时，玄素都束手无策，但令她意外的，是她的生命力特别顽强，看似随时会断绝的生机，却始终活着。
后来，玄素检查了一遍，惊喜地发现有一缕缕来历不明的生机，不断在修复她的身体。而这一缕缕生机，来源于她体内的神识烙印。玄素就是借助着这一缕缕的生机，把贺兰玖从死门关暂时拉了回来，接着，便又把她带回仙界救治。只不过，情况复杂，远没有玄素所想的乐观，她身体的伤势是有所好转，却始终昏迷不醒。
一百年过去了，她依旧不曾醒来。
东方辰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垂眸低语：“你说，是玖儿体内的神识烙印溢出生机…”他回想起百年前的一幕，那个时候的绝望，还犹如昨日，光是回忆就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连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下心头的不适。
东方辰接着道出，“我亲眼看到贺兰家的一些长辈，曾经利用家族的古老秘法，牺牲了自身的生机，注入到玖儿留在家族祠堂的魂灯。”
“原来如此。”
困惑着玄素的问题，这时倒有了解释。
贺兰家这个古老的家族，果然底蕴深厚，连这种手段都有。
接下来，有了某种不用言语的默契后。
两个男人倒是难得地和平共处，没有再针锋相对。或许可以说，是东方辰的棱角被岁月磨平了不少。最终，两个人都喝得醉兮兮的，大有一醉泯恩仇之意。其实，很早以前，两个人也曾经惺惺相惜和称兄道弟。
只是后来，发生了种种，才让关系越弄越僵，越走越远。
东方辰醉意朦胧，语句含糊地问：“玄小人，水晶棺台上的阵纹，是什么？”
“聚仙元气的…”
1509.第1509章 尾声11
玄素往后一倒，半眯着双眸，似醉非醉，似醒又非醒。
三十年前，他就发现她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只不过，又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她人未清醒，身体却能自动修炼，而且本身的修为在不断增长。他布下这个阵法，汇聚仙元气，就是想助她一把。
玄素想让她想起过去，查遍了典籍，只找到了一个办法。跟上次她从下界飞升的情况相似，就是她再次突破成仙之际，他再推波助澜一下，也有一定的机率会想起过去。虽说不一定能成，…可已经是唯一的机会了。所以，玄素比谁都关心贺兰玖的修为问题。
东方辰缓缓闭上了眼，似乎懂了。
…
翌日。
玄帝山的一座地下牢狱。
东方辰随着玄素，走了进去。
这座大牢狱异常坚固，厚重的精铁为壁，想破开基本不可能。而这一座牢狱，只关押了一个人。在牢狱的最深处，东方辰看到了一个人，被黑色的铁链牢牢锁住了的人。比起曾经栽倒在玄素手中的待遇，这个人显然还要惨上一层。
因为这人衣着褴褛，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肩膀还被铁链穿过琵琶骨，全身修为被废除了大半，保留的那一点，很明显只是为了让他不至于那么快死掉。仙留山的堂堂帝尊，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东方辰讥诮的目光中，还隐忍着一丝疯狂和恨意，“玉衡，想不到再见面…你会成了阶下囚，还是这么惨。”
听到东方辰的声音，那个人木然中动了动眼球，没有说话。
玄素站到一边，未语。
当年，玄素阻止了仙殿自爆，救下贺兰玖外，还间接地救了衡帝一命。只不过进入了玄素的个人空间，衡帝也相当被瓮中捉鳖，逃无可逃。不出意外地，被囚禁到了这里。
东方辰想到什么，遂道：“玄素，你回去大殿守着，我不希望玖儿出什么意外。这里就交给我了吧。这个人…我很感兴趣。”
“随你。”玄素冷淡地扔下这一句，转身就出了监狱。
走得那么一个洒脱！
很明显，玄素跟东方辰已经暂时打算和平共处了。接下来，不出意外的，是东方辰对衡帝上了一轮大刑，还是那种只让人痛不欲生，却又死不了的刑罚。对于东方辰这个非正人君子来说，想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
衡帝见到东方辰之时，就知道自己要完了。
比起玄素这个人清高的作风，衡帝更畏惧亦正亦邪的东方辰。果然，东方辰等玄素走后，就二话不说，给他动大刑。一般人动刑，是为了审问什么。东方辰动刑，绝对不是为了什么秘密，纯粹是为了泄愤！
积攒了百年的怨恨，总该有一个发泄口。
大概玄素早就看到这一点，才会将东方辰带到牢狱。
果然。
随着时间一日又一日过去。
衡帝身上累累的伤痕，新旧交替，恐怖之极。从而也说明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东方辰大刑伺候一遍。
1510.第1510章 尾声12
而且虐人这种小把戏，东方辰是越玩越顺溜，花样也越来越多，哪样狠毒就哪样来，还不让衡帝自尽，等衡帝奄奄一息了，他又将衡帝治好，继续虐。
每天牢狱之中，都是鬼哭狼嚎。
所幸是牢狱建在地下，隔音效果很不错。否则，玄素就不会这般淡定，装着没瞧见。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了百年。
贺兰玖依旧未醒，东方辰也就顺理成章懒在玄帝山。
至于衡帝，早在五六十年前，就被他玩残了，后来一个不小心，被衡帝找到机会…自尽了。死前衡帝还是一脸解脱的表情，由此可见，东方辰的手段有多么可怕。然而，东方辰对于衡帝的死，懊悔了好一段时间。
因为没有人给他出气了。在等待的过程中，人的脾气难免会压抑。玄素为了转移他的视线，提醒了他一句，“衡帝是没了，仙留山还在，你偶尔有空…可以去转一转。”
“…”东方辰只冷淡地看了玄素一下，良久，才慢悠悠憋出一句，“你的心肠真毒。”
玄素眼角都没甩他。
结果，东方辰时不时又去找仙留山一趟。仙留山明显不如衡帝耐折腾，他只用了数年，仙留山就人去楼空了。只剩下一座空山。
玄素又突然扔下一句，“你以前的山头，还被人占着。”
“？！…”
可这下，东方辰明显不去了。
因为他不傻，别人也不傻。
经过仙留山一事，他的名头早传出去了。他以前的地盘，那些抢了他资源的家伙，恐怕早就逃命了。他过去也只能扑上一个空。何况，路途还有点远，不如仙留山近。一来一回的，就要有好些天不能见玖儿了。
玄素奇怪问：“你不去？”
“我的气出得差不多了。”
“你这口气，憋得还真长。”玄素嘲笑的语调明显，“都折腾五六十年了，这才出得差不多。”
东方辰冷冷地瞥过去，“…你是想打一场吗？”
“没你这雅兴。”玄素的目光落向水晶棺。
顺着他的目光，东方辰跟着沉默。
早前他心中的怨恨是积狠了，其实，在衡帝死后已经消了。后面，再去找仙留山的麻烦，是因为他每次想到那压在心中的结，便莫名焦虑，无法静心，急需一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这才有了仙留山的倒霉。
某一天。
殿中的水晶棺，突然出现了异常。
仙元气不稳，凌乱，左冲右突，连同阵纹都冲破了，后果相当严重。玄素和东方辰都大吃了一惊。
东方辰急道：“玖儿这是要突破了？”
“不错，还好像出了岔子。”玄素看着支离破碎的阵法，幸好水晶棺不是凡品，是有震荡，大致上还是安然无恙。但棺中的盖，还是被掀开了。不过被挪开了棺盖，玄素并不意外，当时为了怕她憋着，棺盖还留着一道缝。
贺兰玖躺在棺中，脸颊上溢出薄汗，脸色看起来有点痛苦。
眼下这个情况，就是修炼的关键中，出了问题！
1511.第1511章 尾声13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东方辰心急如焚。他快速捏着法诀，开始帮忙贺兰玖梳理着体内几近失控的仙元气。玄素也在一旁护法。可是，东方辰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在帮助她梳导的同时，他输入她体内的仙元气，是有入无出？！
玄素也很快发现异常了！
或许，是她的修为等阶跳得太急了吗？造成了她此次的不稳，体内庞大的仙元气，一时失控吗？
是不是该叫醒她？
两个男人都在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东方辰最终还是消耗了大半的修为，这才帮贺兰玖稳住了凌乱的气息。可是，贺兰玖自动吸引天地间的仙元气，却并没有停下。她体内积攒的仙元气，早已经达到了极限。若还继续吸收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很可能会面临着爆体而死！
第一次，东方辰感觉到她这种修炼方式，并非没有坏处。
玄素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将东方辰推出了殿外。
东方辰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或许…我们很快就不必等了。”玄素平静说出这话的时候，莫名包含着轻松。长期等待的日子，并不好过。随后，玄素抬手将大殿的门，锁上了，将东方辰挡在了外面。东方辰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却又有着一丝不确定。
接下来的数天。
大殿很安静，没有异常。
又一个月过后，里面依旧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