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吴浩然,都是要结婚的人,沉稳点。”赵正收起笑,说。

吴浩然立马就不高兴了:“正哥你干嘛老拿我当反面教材!我明明很正能量,刚说拉他去警察局呢!”

赵正懒得多说,他心思不在吴浩然这儿。走回桌边,姜一见他立马站了起来,给他把椅子拉开,笑得可谓谄媚:“你坐你坐。”

赵正看她,眼睛黑得吓人,但还是坐了下来。姜一拿起赵正之前喝了一半的酒瓶,对众人说:“今天真是多亏了各位,大恩不言谢!我先干为敬。”

语罢就是豪气地仰头吹瓶,众人纷纷感叹不愧是大嫂作风,跟着一起吹瓶子。姜一来之前的种种郁闷也跟着酒一起囫囵下肚。

赵正在一边看她,不禁想起她二十六的年纪,比老幺吴浩然还要小个两岁。世故的人背后都有故事,是什么把姜一磨成现在这个样子?八面玲珑得远超她的年纪。

原本坐在赵正边上的老虎主动把位子让给了姜一。姜一却拒绝了,毕竟赵正他们今天聚在一起的原因是为了那去世的战友,自己来打扰这一场已经不好,要真坐下,恐怕也是尴尬。

“主要是路过,本来也就只想来打个招呼,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已经很不好意思,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还得回去写点东西。”

“嫂子,你这么说话也太见外了!”吴浩然一脸地不赞同,“你的事就是正哥的事,正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种情谊真的,别人不能懂!”

熊猫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眼眶忽的湿润了,他说:“磊子救过我的命。去c过出任务那次,要不是他给我扑倒,我就给人爆了头了,哪轮得到娶老婆。”

他说话时嗓子在颤,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不是低着头,就是闷着酒。赵正靠着椅背,脸紧绷着。姜一站在他身后,手搭住他的肩膀。她有些看不得这样的场景。战友于他们,恐怕胜似亲人。

生死边缘,战友是他们彼此唯一的依靠,分享的是绝对的信任。

姜一不能切身体会,可她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她了解,面对死神的无力。人终有一死,可作为亲人、挚友,仍旧希望可以彼此更长久地陪伴,而不是过早阴阳两隔。

人与人之间,缘分太浅,终究有人要先走。能相携的,再长不过几十年。

可如果连有限的时间都要被剥夺,人怎么能不憎恨和反抗?

这大概就是姜一记恨程珂的原因,他许了她一个天长地久,却仓皇逃离,将她推回曾经布满荆棘与恶意的小路,独自前行。他毁灭了姜一最后的童真幻想,进化成披荆斩棘的女战士。

姜一满意现在的自己,她因为程珂而成熟,但她不感谢这个男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人生又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更多彩的事情要经历。这一盘回锅肉,根本不值得她驻足,这件事有没有赵正都一样。

“两周后出殡,张野和我安排好车,一起过去。”赵正说,“送他最后一程吧。”

“日期定下,回头我发到群里。”张野补充道,“既成事实,大家也别太伤神。明天大家还得各自工作,差不多就散了吧。”

老虎猛灌了一口酒,瓶子放下时砸得桌板直响:“话糙理不糙,活着的人还是得过日子。”他说完起身,拿上自己的衣服,“走了!”

一桌人三三两两地跟着离席,还剩像熊猫这样不肯走的,几个人又喝了一轮,劝了一顿,总算送走。

最后除了店长吴浩然,就是张野、赵正和要给赵正交代的姜一。

吴浩然招呼服务员把桌子给收了。今天店里一楼只摆了他们一桌人,客人都给带上了二楼。姜一想吴浩然也是爽气人,这别说吃喝的钱,光是为兄弟们辟出这一层楼,就得丢多少生意,重情义吶。

“我这儿客人还没走,先上楼招呼下。”吴浩然说。

“你忙吧。”

张野待吴浩然上楼,捉了收拾餐具的小姑娘说:“你把pose机拿来。”

“老板不让收钱。”

“你和他说是我命令的,怪不了你。”

小姑娘后来拿了机器,张野刷了卡,这才拉着赵正出门。

“那小子倔得很,硬说饭店当时我有投资,不收我们饭钱。这么多年吃了多少顿,早超支了。”张野边说边拿手机叫车。

“有时候顺着他点,他总当老幺,也憋屈。”赵正出了门,牵起姜一的手,偏头问她:“走回去还是打车?”

“打车吧,我赶紧交代完了,还得忙正事。”姜一说着也打开应用程序叫车。

张野的单子已经有人接了,他转而笑眯眯看两个牵着小手的人儿,觉得赵正前所未有的有人味儿。

“我到路口等车去,免得受你们刺激。拜拜。”张野挥了挥手,不等两人挽留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当然,两个人其实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姜一这边也叫到了车,司机打电话来,距离他们还有一公里多,姜一描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挂掉电话后,注意到赵正整个过程中都饶有兴味地凝视着她。

“其实吧,我没什么特别要解释的。就是一前男友,出国多年,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今天跑来我公司堵我,非说要复合。他那无赖劲,我也是没办法,出此下策。”姜一一口气平铺直叙地算是交代完了。

赵正眉毛依旧扬着没放下,显然是对答案不甚满意。

“我这都带到你面前来了,还能有什么猫腻?”姜一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我不明白你还在期待什么答案的样子”。

“你好像有点怕他。”赵正没点破,他清楚记得这个程珂上周给姜一打过电话,她当时很紧张地摁了电话,还谎称这个人她不认识。他不怀疑姜一二心,但程珂和她之间,可能有些过往,让姜一如此紧张。

姜一不晓得赵正看到了当时在她电话上看到了程珂的名字,因此不明白赵正何出此言。程珂的存在对她确实有一定威胁,毕竟,他了解她的过往。

“怕还真不至于。他顶多是难缠,用不着害怕。”姜一接着好言好语地补充,“真要细说,也就是大学遇人不淑,不过是烂俗戏码,怕你也不爱听。”

此时,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问道:“是你们要车吗?”

姜一注意力被吸引,回答道:“对的。”

“走吧。回去再说。”

车上有第三个人在,两人都很安静。赵正在心里已经对这件事情下了结论,姜一不想多提,而这个因素应该也动摇不了他们的感情基础。因此,除非姜一愿意主动说,他不打算深究。

车到了赵正公寓,两人上楼。

姜一换了鞋进门,洗完手,她问立在餐桌边喝水的赵正:“具体交往细节,前后是由,你还想听吗?”

赵正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说:“直觉不想听。听了免不了嫉妒。”

姜一三根手指并拢作发誓状:“天地良心,真是他自己今天死乞白赖找我。分手之后,我和此人再无瓜葛。”

“我信。”赵正握住她手指,顺势将她搂进怀里,“但想看你特别在乎的样子。”

姜一拿自己额头清撞了下他鼻子:“哈,你这么严肃,害我还有点紧张,敢情故意的。”

赵正摇头:“我真的在乎的,姜一。”

这句话平平淡淡的,却直说进姜一心坎里。是啊,爱情就是有占有欲的、排他性的。她当时满脑子只想甩掉程珂,却忽略了赵正的想法。

“对不起。”姜一有些愧疚地说,“我…”

她话未尽,就被赵正以吻封缄。绵长的带着点侵略性的深吻,让姜一心尖打颤。一吻结束,她还闭着眼,头伏在他肩膀,抱着他不愿挪步。

“还要工作?”他问,嗓音有点哑。

姜一无奈点头:“这两天你也知道的…我那公众号不能再打马虎眼了,广告主都得急了。”

“那快去吧。”他揉了揉她的发顶,“今天还是按约定的,放你一天。笔记本你知道在哪里,自己拿了用吧。”

“你真好。”姜一踮脚又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这才跑开去工作。

她实在想给自己颁一朵大红花,如此美色当前,她都还是坐怀不乱地工作,简直感天动地!

等姜一忙完,躺在床上看书的赵正已经睡着了。姜一把他的书夹好书签手好,关掉床头灯,钻进被窝。接着侧身抱住她,或许因为声响,赵正意识到她上床了,也很自然地调整了姿势,将她揽在怀里。

次日姜一拨开眼,就和赵正四目相对。他眼带桃花,哑着嗓子说了声:“早。”

姜一立马醒了七八分:“你…”

“我?”

“这种频率,对身体…不好吧…”

“我说什么了?”

“重要的不是你说什么…”

重要的是,这位先生,你顶到我了…

第四十章

40别拿自己当根葱

不晓得是不是憋了太久,总之赵正开荤之后的架势实在可怕。

姜一不打算给他解决问题,背过身去想起床远离他,还没坐起来就被他撩回去,从后颈开始亲。

被他点得火烧,但又不乐意鼓励他这样的行为,姜一愣是不肯转身。赵正邪气地贴着她耳后说下流话。最后半推半就还是败在他的孟浪之下,姜一被折腾得实在不行,脸面都忘了频频求他饶了自己,没料启到反效果。

一早上春光旖旎,姜一无力地窝在床上,阳光洒在她裸.露的肩头,她盯着天花板,心里直呼好累,好困,以及…好厉害。

赵正抱着她,爱惜地亲她的肩头,她的发丝,模样乖得不行。事前事后真是判若两人。

姜一累得不想动,赵正美人在怀也不想动,两个人就这样奢侈地浪费着早晨的时光。

姜一抬起手,光穿过她的指缝,她左右转动着手,像是在与阳光玩耍。赵正抬起手臂,指尖一点点触碰、抚摸她的手指,渐渐地较错,最后相扣。

她细白的手,他骨节分明的指,时光忽然流得异常缓慢。

她的视线从手臂滑落到他的脸上,两人相视而笑。

又躺了一会儿,赵正鼻子蹭着她的脸颊,低叹。

“去洗澡么?时间应该不早了。”

“没力气。”姜一慵懒地回答。

赵正低笑:“我帮你。”说着他就抱起她去了浴室。

姜一实在不想动,任由他摆弄。赵正倒也规规矩矩地给她挤肥皂泡洗头洗澡,两个人利落地洗完了出来,姜一总算恢复点活力。

套上衣服,赵正就表示去厨房准备早餐,姜一则开始对着镜子上妆。她现在已经摆了一套东西在赵正家,而赵正也零零碎碎给她买了各种睡衣、拖鞋等等,反正姜一要用的时候,总会发现赵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各种用品。

磨合本该是件艰难的事情,可遇上了赵正,许多事情好似都顺理成章起来。这算不算是好兆头?

煎蛋、生菜加上方肉的三明治,配牛奶和水果,赵正迅速弄了简易早餐,回到浴室,见姜一正收拾着化妆用品,妆容已然完成。

她总喜欢化着眼尾上挑的眼线,棕色眼影,阴影打得立体,让人陡生出一股高冷的感觉。

赵正从背后将她抱住,姜一微微一惊,娇嗔:“腻歪。”

“今天有个早会,要是顺利,过两天去出差。”他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从镜子里端详姜一。

姜一的视线与他在镜中交汇,她抚着胸口,表情夸张:“真的吗?我会想你的。”

“太假。”

“心是真的。”姜一转身,手抚平他的衣服,软话后又换上嬉皮笑脸的样子,“我们也是该休息休息,你扛得住,我也扛不住。”

赵正低头咬了她一口,道:“吃饭。”

到公司,姜一最先看到的是maggie发给新客户的邮件。新客户那边竞投结果还没公布,这时候发邮件过去,无过是表示我方的重视,刷一个存在感。姜一当然也想拿下这个客户,她考评报告里留着一段白,就是为了根据竞投结果来填的。

这天客户没回复,倒是maggie中午找姜一吃饭。maggie一般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一来是职位高,也实难和大家真的亲近,二来是她本身不是走亲民路线的。她主动找姜一,显然是有话要说。姜一吃饭前在脑海里搜寻了近段时间的各种事宜,想找到蛛丝马迹来确认中午吃饭的谈话内容,无果。

吃饭时,姜一意识到自己的苦苦猜想纯粹白费时间,问题不是她和她的组本身。而是时尚组资深经理休产假,怕那个经理扛不过来,所以想挪一个小品牌到姜一这里。当然maggie说这些话的语气是很温和的,也很有技巧,可是核心还是要姜一多做事,多承担责任,能者多劳的意思。

姜一内心其实火冒三丈,她不是气要多工作,而是同样都是经理级别,她带的客户月费已然比那一组多许多,现在竟然还要加事。最恶心的事,考评前提这茬,根本是不给姜一回绝的余地。她一回绝,到时候maggie考评不非得给她扣一个不积极配合的帽子?但她姜一也不能平白无故吃一个闷亏。

她大脑迅速开动,表明团队已经是接近满负荷运作,大家加班率都很高,如果再承担,那到时候万一新客户拿下来,根本没办法操作。希望maggie能够考虑让其他的组来带。那边自然是说,都考虑过了,还是姜一最靠谱云云,把她捧到了天上之余,不忘把“资深客户经理”的职位像一根胡萝卜一样挂在姜一眼门前,说这次考评,一定会大力推举姜一。

姜一当然知道maggie开口,这件事就已经推不了了,但是态度还是要表明,表明完了只能退一步,要求招新组员,给组里的人加福利并且这个消息应有maggie通知给组员等等。毕竟是给下面人加活的事,姜一才不想去背这黑锅。maggie一一应允。

这顿饭吃得姜一疲累万分,和maggie回到公司后,特意再下楼去买咖啡,只想逃离办公室静一静。顺带着思考一下是自己哪里得罪了maggie,还只是纯粹这件事非她不可。

正烦闷,赵正的微信消息弹出来:「计划有变,今天就得去趟c市,三四天回。」

她本来该开心,今晚终于不用被折腾了,但心里不知怎么的同时有点空落落的。姜一迅速回了一条「好的」。

那厢赵正收到这轻描淡写的“好的”,喟叹一声,刚欲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进来:「等你」。他唇角不由轻微上扬。

赵正不在,姜一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轨迹,晨跑、工作、加班、吃外卖、回家工作、睡觉。真是清净至极,直到程珂再度出现。

周五姜一受品牌邀请以kol的身份参加一场酒会,当她尽职地拍完照片,和品牌公关聊了好一番,打算赶紧回去写软文之时,程珂翩然而至。

说实在的,程珂有着直男少有的时尚品味,西服袖长几寸,裤腿到哪里,皮鞋的花纹宽窄,袖口的形状材质,从整体到细节都是恰到好处得挑不出毛病,再配上一张俊俏的脸,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一抹亮色。

“又见面了,我们可真有缘分。”他执香槟杯,微微一笑,桃花眼里流出一片深情。

姜一冷笑:“顶多算是孽缘。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走了。”

“别一见我就跑。”程珂拦住她的去路,“我也不能吃了你。”

“可你恶心我了。”姜一毫不留情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换了个方向走。

程珂再度使出他的黏人攻势,一路跟着姜一,周遭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姜一最终不得不转过头,和他严肃地说:“程珂,你以为自己在演电视连续剧?我们分手三年半了,拜托你能不能别再发神经了。当初你爸妈把我批得一文不值,威逼利诱什么韩剧桥段都用尽了,我们当时分手的场景非常之难看,根本不值得回味。我已经把那段时间列为人生黑历史,没有哪怕半点想重蹈覆辙的意思。我对天发誓,没有在和你玩欲情故纵,我是真的,不想和你符合。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程珂收起笑,沉吟片刻,他说:“姜一,我病了。”

姜一白眼几乎要翻到天灵盖去,她当然知道他病了,自恋病和神经病。

“我是认真的。没错,我父母当时是要逼我们分手,但是我不愿意,我真的很爱你,不管你父母发生过什么,我爱的是你。可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经常说头疼,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脑肿瘤,虽然可以切除,但很大程度上我会变成痴呆,或者丧失记忆,太多太多的后遗症。所以…”

“…你真当自己演偶像剧?脑肿瘤?!”姜一几乎笑出声来,“你他.妈当时把一万块甩在我脸上啊你记不记得?!我记得!我姜一这辈子从小到大受过都少羞辱,感觉都不及当时那种屈辱的万分之一!”

“姜一,我本来不想说这些,可这都是真的…”

“我不会信的,程珂。我纯粹地恨你。过去是,将来也是。所以不管你有任何理由,当你甩钱的那一刻,我们所有的路就断了。”姜一丢下这些话,夺路而走。

程珂立在原地,眼中满是哀戚。

姜一出门拦了车,直奔自己的公寓。她把车窗开到最大,心里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