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真的假的,我当然认真的。如果事情继续发酵影响我工作,断我财路,我当然要打官司。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帮我打人?不行,现在法治社会。整人不非得动用暴力。”

“好了,我先工作,下班再聊,嗯。”

姜一收线,微微侧头,瞟见nic匆匆离开的身影。

这日到下班的时光格外难熬,六点钟,朋友将律师声明发来,姜一立马发上微博。

公众人物的律师函大多是一个套路,不同事务所发出来有些细微的差别。首先表明就xx账号所发布与委托人有关的不实信息一事已委托律师事务所进行维权,其次表明xx账号在xx平台所发布内容为不实消息,并且夹杂夸张和不实评论,该行为已对委托人构成严重困扰和影响,侵/犯了委托人的合法隐私权、名誉权等等。最后要求侵权人立即停止侵权行为,要求删除发布的虚假信息,要求其公开道歉,消除后果。当然最重要的是,保留追诉权利。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官司不会真的打。发律师声明、律师函,就是摆个姿态。

打官司流程复杂,时间又长,等真的出结果了,大概好几个月后,该损害的名誉早就损害了。何况这年头对于公众人物所谓的名誉权,谁真的在乎法院判决,不过都是看个热闹。毕竟,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一句恶言恶语,说话的人甚至事后不会记得,可给当事人留下的伤害却不是轻易能抹去的。固然,做公众人物需要做好被非议的准备。可是,难道选择站到大众前,就活该成为他人宣泄恶意的靶子吗?

姜一即使早有准备,当真出事,心态依然无法迅速摆正。

她面上还是没表现出任何,只有自己知道办事效率慢了,等组里的人都走完,姜一才开始收拾桌子。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表现出慌乱。

下楼,赵正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姜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他问:“晚饭吃了没?”

姜一摇头。

“把我话当耳边风。”

“今天算特殊情况。”

赵正打开车门,晚风徐徐吹起他的衣角,他语气沉稳:“给你煮了粥,回去喝。”

姜一感觉一股暖流,忍不住亲吻他的脸颊:“好。”

皮蛋瘦肉粥,盛在白瓷碗里摆到她眼前,配了一支勺子。

简单的,温暖的,软糯的。被照顾的感觉。

姜一抬眼,赵正半靠在沙发上,认真地看书。他阅读的速度很快,修长的手指不时滑动纸页。沙发边摆放的地灯在他头顶洒下一圈柔和的暖光,姜一仿佛可以感觉到时间缓慢地从他的指尖流逝。

沉静的,让人安心。

姜一吃完,收拾了饭碗。洗澡换上黑色真丝睡衣,挨着他坐下。他自然地伸出手从她颈后绕去搂住她的肩,眼睛甚至不用从电子书里抬起。

“时间简史?文科生表示要绕道了。”

赵正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确实有点晦涩。正好,你可以当睡前读物。”

“你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嗯,我的缺点之一。老派而无趣。”

姜一伸出食指左右摆:“非也非也wsexy.看这种书显得你很聪明,很性/感。”

“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都可以包装得很好看。”

“真心实意夸你。”姜一噘嘴,“不过,这样比起来,好像我很没内涵…”

“术业专攻,你的行业我就完全不懂。我看你的公众号文章涨了不少知识。”

“你看我文章了?”

“不能看?”

“我以为你不会感兴趣。”

“你的一切我都感兴趣。”

姜一从他手中抽走电子书摆到一边,一个跨坐面对他:“你这种面无表情的表白太要命,我忍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赵正眼里冒出笑意:“这么没定力?”

“定力是什么东西?”

“不烦恼了?”

“闭嘴!”姜一说着,低头咬住他的唇。

他在面前,什么鬼烦恼,再说!

她姜一这辈子从不犹犹豫豫,她认准这个人,管他天堂地狱,她都认。

她一个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点疯狂,倒还和父母很像呢,呵呵。

露台,姜一靠着栏杆吹风,赵正擦干头发,拉开移门出来。见她手里拿着威士忌杯。

“天热了,不怕蚊子咬?”赵正从她手里接走杯子喝酒。

姜一没接他的话,反而说:“其实这件事,我早想明白了的。”

“想明白还用喝酒?”

“小酌怡情。”姜一摇头,“而且你抢了我的酒,难不成你也有烦恼?”

“嗯。烦恼女朋友的烦恼。”

姜一眼波流转:“嘴巴抹蜜。回正题,我可以借这个计划,把自己打造成励志女人,卖个情怀。你说大众会不会吃这一套?”

“可以一试。”赵正认真地回答,“律师函确实肯定震住一些人,但这个套路被用烂了,不见得真有效果。相反,大家喜欢听故事。你的故事如果说得比对方精彩,他们会愿意听。”

“是,消费那段过去,是最好的方法。”姜一说,“那段不堪给我带来那么多的坎坷,消费一下,是它唯一的价值。可是,我心底就是不愿意。为什么?”

“你还不愿意接受你自己。”

姜一疑惑地看着他。

赵正望向远方:“我们都不完美,有不好的过去,犯错错误,或者,遇到过别人导致的伤害,我们常常不愿意承认这些缺陷,不愿意承认自己受到伤害。好比你,隐藏过去,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好比我,我不愿意谈那段当兵的事,是我没有真正接受我作战的失误。”

“可是,在某个时刻,人需要和自己和解。原谅自己,接受所有的不完美和不美好。向未来看。”

说到此处,他重新将焦距落在她的脸上。

“这一点,我是遇见你后才突然懂得的。”

遇见你,我学会了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

姜一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你对我而言,是最美好的,最完美的。”

“话说那么满呐。”他揉她的后脑勺,唇角弯弯。

“嗯,你都说了,反正都是不完美的,我不怕打脸。”

“看来压力还是在我,不扮演好完美男朋友,就等于害你打脸。狡猾。”

“诶,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邪恶,人和人之间要有基本的信任。”

温馨的氛围就被胡话带走了,拌嘴片刻,赵正的电话响了起来。

姜一放他去听电话,自己仍旧在露台上,背靠着栏杆远看他的剪影。犹如雕塑,沉稳,充满魅力。她甚至忘了第一次两人相见他的误解,忘了一双鞋曾引起的不愉快。那样的事太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赵正与她目光相交,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姜一进屋。

打开门,便听他说:“你要不直接和她解释一下?”

姜一接过赵正递来的手机,注意到是张野的电话。难道是查出了眉目?

“过意不去,打扰你们的良宵。”

“是找到发帖人了?”

“本来还在找呢,没想到发帖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自己找上门?”姜一蹙眉,“我没收到任何消息。难道…你是说发帖人来找你了?”

“正是。说要和我们交易,五位数,删这个贴。噢,应该说,是找赵正要这个五位数。”

找赵正?难道,是赵正的冤家?

第五十四章

54如果你对真相感兴趣

“问赵正要,到底是什么意思?”姜一追问张野。

“其实还是上回自杀那事情惹的祸。”张野解释道,“本来我猜想是你工作上的竞争对手。没想到下午公司接到电话,是之前跳楼员工的家人,说要再谈赔偿事宜,暗示关于姜一的帖子是他们发的,要□□,就得坐下来谈。”

“请问这是什么逻辑?”

“我也觉得挺无语。这一圈绕得挺远。估计他们是看着赵正和公司这边没什么空子可以钻,才想到利用你。”

“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我在微博上没有曝露过真名和家乡,他们怎么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这也就是偏不凑巧的地方。他们和你是老乡,具体怎么打听到的我不清楚。估计是认出你微博上的照片?总之,就是拿你隐私来勒索我们公司。”

“他们凭什么觉得这会有用?简直是无知可笑。”

“毕竟是关于你的事,我想还是得和你通气。和赵正事情的反应不同,感觉你这边的评论有点负面。你虽然发了律师函,但这个消息源头还是不能置之不理。”

“钱肯定是不能给的。按照这种人的无赖性子,给了一次就是开了个无底洞。电话你录音了么?”姜一问。

“公司固话,而且接电话的前台也没想到是这么档子事。”

“不如让他们白字黑字发邮件,发出来我们就报警敲诈。可以咨询下律师,总之拿够了证据就交给警方,这样我的声明也能更有效力。”

“嗯,这个方法可行。”张野附和,转而语气中又带着关切,“但你知道这需要时间,你这边撑得住么?”

“有点难办,但知道了对手,我们已经收回主动的位置。我该庆幸不是我们这行的,真要是行内人,恐怕更不好对付。”

“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随时沟通,有任何我们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嗯,谢谢。”

“是该我们说对不起,牵连到你。”

“不说生分话,挂了。”

挂掉电话,姜一把手机递还给赵正。赵正此时多少有点愧疚感:“不好意思,以为是很简单的纠纷,想不到会牵累到你。”

姜一凑近他:“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随你,反正我人都是你的。”

他两手一摊,姜一“咦”了一声:“态度好的没法挑刺。那认真说,这件事曝光我早有心理准备,现在这个时代,那可能一辈子瞒住自己的身世。只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对你的坦白早于网络爆料。”

“确实。”赵正拨弄她的刘海,“如果我比其他人晚一步了解你,我会很有挫败感。”

“只是挫败感?”

姜一挑眉,他拇指抚她的眉毛:“别多想。”

“好吧好吧。只是看来今晚我还有任务,励志文还是得写,不管最后会不会发布。”

“我不打扰你。我继续看催眠书。”

“你就在我边上看书,我写累了,可以看看你,洗眼。”

赵正莞尔:“好。”

于是乎,两个人占据沙发两头,一个伸长了腿看书,另一个盘坐在沙发上,带着耳机,苦思冥想着八百字命题作文。

姜一不怕写作文,作为一个写公众号文章的人,她有的是创意和想法,但是此刻她抓耳挠腮,愣是几分钟也憋不出一个字儿。

她多年来只为躲避自己的过去,此刻要向公众坦白,谈何容易。她没有赵正的本事,无法和过去和解。

正巧,唐一来电话慰问,姜一和她闲聊一会儿,权当拖延。挂了电话,又注意到程珂的短信。

他说猜想她不会接自己电话,只是想询问她是否安好。此刻知晓程珂与爆料的事情无关,这关心倒不向以往让姜一反感。所以她回复了,短暂清楚:我没事,所有事已在谣言出现前告知赵正。

姜一想,程珂到此或许该放手了。如他所说,如果赵正能接受全部的姜一,他愿意退出。他毕竟不是一意孤行的性格,又很懂得计算得失,明摆着没有回报的事情,他不会执着。

姜一强迫自己回到这片命题作文上来,深呼吸。不就是卖情怀么,卖呗!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中间偶尔停顿,但很快又重新开始。赵正眼睛虽盯着书,耳朵和余光却注意姜一,书看得极慢。他担心她,即使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

每个人都有一个难以跨过去的坎,有致命的弱点。对姜一,是关于她父母的残酷过往。对赵正,是虎口上这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同样关乎人命,同样难以启齿。幸运的是,他不需要在意太多人的看法,他不用向别人解释自己,他不在乎“外人”。姜一不同,她选择了一份需要靠外人来支撑的职业,这逼迫她在某一个时间点,必然要面对这段她不愿提起的过往。

约莫过了近两个小时,赵正颇有睡意,姜一把文章做成长微博,按下了图片保存键,宣告完成。

她放下电脑,蹭到赵正边上,手脚并用把他抱住。赵正笑意柔和,她脸贴着他胸口,只给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发顶。她一字不发,热烘烘地像个大型暖宝宝。

“去床上睡,嗯?”他拍她的背,轻缓的。

“不想动。”姜一声音闷闷地,没精神。

赵正想起初认识姜一的时候,性/感、高傲,充满着诱惑力,独立潇洒,但此刻,她像只家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安静地让他顺毛。她的双面他都喜欢,或者说这种双面让她更完整。

“你不用动。”他说着,起身的同事拖着她将她稳稳抱了起来。

真是奇妙,他从没想过和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姜一直接将这种生活展示在他的眼前,而他立刻欣然接受,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