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啥没脸争?都是老余家的孙子,我为啥没脸争?”铁蛋闹着和王招弟不依。

这俩人越吵越凶,最后都打起来了。

余清蘅、张桂凤和余清芬忙着劝架,齐郁杨拉着余清莲坐下来,消消停停的吃早饭。

边吃早饭,边看热闹。

余清莲心里不踏实,“杨杨,你真要给乐水哥买户口买工作啊?要花很多钱的。”

齐郁杨一乐,“我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不会随便乱花。”

余清莲认真点头,“就不能乱花。小姑姑和小姑父挣钱多难啊,我听小姑姑说过,她到南方进货,路上可辛苦了,坐火车要坐三天三夜,下了火车都没个人样了。还有劫路的、偷钱的、骗人的。小姑姑挣钱是多,可吃的苦也多啊。”

齐郁杨感慨万千,“是啊。”

华国的治安是经历过三次严打之后才全面好转的,在严打之前,车匪路霸什么的可不少见,到南方做生意不只是吃苦,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啊。

这么艰苦赚到的钱,余家人也好意思伸手,这脸皮比城墙还厚。

余小妮从小被洗脑,齐铁庚是孤儿,余老太一点母性的温暖就能让他感动得掏心掏肺。余家人看准了余小妮和齐铁庚的弱点,无情吸血,狠狠剥削,可恶极了。

余小妮和齐铁庚这两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得改造。

余清蘅一边劝架,一边着急的叫道:“杨杨,是你挑起来的事,你别干看着,也来劝劝啊。”

齐郁杨慢条斯理的掰了块馒头,“自家人打闹着玩有什么呢?你说对不对?”

连语气都和余清蘅方才说的一模一样。

余清蘅又羞又恼。

这不正是她刚才“开解”齐郁杨的话吗?齐郁杨这就还回来了。

呵呵,这个表妹还真是不吃亏。

余清蘅很有些困惑。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小姑姑是不擅言辞的,小姑父口才也不好,表妹受她父母影响,也不是什么伶牙利齿。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

齐郁杨已经转过头和余清莲说话了,“顾伯母你见过吧?她很喜欢我的。这回她陪亲戚下乡办事,知道我在这儿,特地来看望我。”

“真好。小姑姑这是好人有好报啊。杨杨,你真有福气。”余清莲羡慕极了。

齐郁杨兴致勃勃的和余清莲商量,“你说,我要不要到村东口迎迎顾伯母?毕竟顾伯母是长辈嘛。”

余清莲忙不迭的点头,“应该去,很应该去。”

余清蘅忙传达余老太的指示,“杨杨,奶说过了,你是顾家的…那什么人,你要是到村口迎接,显得太巴结了,不好。不让你去。”

“哦。”齐郁杨哦了一声。

余清蘅却是被提醒了,一颗心已经飞到了村口。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铁蛋安抚住,借口要带出去散步,从后门走了。

齐郁杨低眉一笑。

余清蘅现在一定是往村东口去了,可顾伯母是从村西口进来的,余清蘅去了也是白去。

王招弟还是气呼呼的,余清芬在劝她。

张桂凤也不管齐郁杨吃过饭没有,拉着齐郁杨往外拉,“快,给你姥认错去。”

张桂凤算是想明白了,齐郁杨这么难对付,她不管了,把人带到余老太跟前,让余老太管吧。

这女人也不知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馊味。

齐郁杨厌恶的甩开她,声音蓦然高了,“大舅妈,我妈临走前给过你三百块钱吧?三百块呢,你都花哪儿了?我告诉你,我妈给的钱可是给余家的,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不会是一个人贪污了吧?”

“什么三百块钱?”张桂凤明显的慌了。

王招弟在一边急得眼睛都红了,扯着嗓子喊叫:“三百块?张桂凤你把三百块钱花哪了?”扯着张桂凤的衣襟,掰着张桂凤的嘴,“你把三百块给我吐出来!”

这妯娌俩撕扯打闹,从屋子到了院子。

张桂凤壮实,王招弟瘦弱,两个打架,王招弟明显处于下风。

余清芬在旁急得团团转,见齐郁杨和余清莲在一边看热闹,气不打一处来,“你俩也不过去帮忙 ?”

齐郁杨道:“我又不是你二嫂,我不会打架,帮什么忙?”

余清芬这才想起来她那个打架很厉害的二嫂李秀红在家,撒腿就跑,叫人去了。

余家二孙子余乐水的媳妇李秀红一开始来了还想劝架,“妈,大伯娘,快别闹了,让人家看笑话。”

齐郁杨火上浇油,“二表嫂,这个架你可千万别劝。我要是二舅妈我也生气!大舅妈拿了我妈三百块钱,一个人吞了…”

“什么,一个人吞了三百块?”李秀红尖声叫起来,“小栓子前天不舒服要看病,我给大伯娘要十块钱,她都说没有!”

李秀红激动万分的把齐郁杨推开,冲过去和王招弟一起撕打张桂凤。

齐郁杨看得很开心。

挑动混蛋斗无赖,你说爽不爽。

她不光自己看得开心,还热心的给余清莲解说,“我爸那个工人的名额不是给了大表哥吗?二表哥和二表嫂为了这个事一直不高兴,经常发牢骚,说大房占便宜了。现在知道大舅妈私吞了三百块钱,二舅妈、二表嫂这婆媳俩肯定不干,热闹喽!”

余清莲瘦小的身子一啰嗦,“杨杨,奶不喜欢咱家人吵架打架,让村里人看笑话…”

齐郁杨干脆的道:“我就是要让她丢人!”

余老太这个吸血鬼,把余小妮、齐铁庚都快吸干了,齐郁杨为啥要跟她客气。

吸着女儿女婿的血,还要在全村人面前做出家庭和睦、一家人相亲相爱共享天伦之乐的表相,想的美。

余清莲更害怕了,“奶要是知道了是你说的,打你咋办?”

齐郁杨展颜一笑,“她不敢。”

顾家的人要来,余老太怎么敢对齐郁杨动手。

第3章

亮堂堂的大瓦房里,余老头、余老太面前的饭桌上摆着白面馒头、两碟小菜、一盆粥、两碗鸡蛋羹,正要开吃。

余老头脸上没啥表情,看不出喜怒,“你这当姥的去看过杨杨没有?”

余老太不悦,“看她干啥?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来脾气了。”

余老头也不高兴,“到底是小妮托到咱跟前的,外孙女不是孙女,别人家的人。”

同样是重男轻女,但余老头和余老太有些想法是不一样的。余老太觉得我的闺女、孙女,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余老头觉得闺女、孙女、外孙女不是自家人,是别人家的人,真做错了说说就行了,不好动手的。

别人家的人嘛,还是要客气些的。

余老太跟余老头过了大半辈子,哪能不知道他是啥意思?叹了口气,提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小妮这两年挣钱多了,慢慢的心也大了,我眼看着就要管不住了。别的不说,就说给老三娶媳妇儿的事,我也没跟小妮多要,就要六千块,小妮硬是没承许我。老头子你想想,这样下去还得了?咱这些儿女里头,就小妮最会挣钱,她不往家拿钱,咱这日子咋过?”

余老太说到伤心处,眼圈红了,“老三一直没个媳妇儿,咱当爹妈的愧对他啊。”

提起三儿子余礼的婚事,余老头不是滋味,沉下脸,埋头吃饭。

余老太伸手抹眼睛,“咱家老三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咋就没有姑娘愿意嫁…这些姑娘们眼都瞎了…”

余老头“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还有脸哭,也不想想老三头个媳妇儿咋死的?!”

余老太炸了,“咋死的?你说咋死的?我当婆婆的就说了她几句,她气性大喝农药死了,这也能怨我?老三都没敢怨我,她娘家人都没敢说三道四,结果你来骂我?”

余老头烦恼的摆摆手,“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

余老太气哼哼的:“你当甩手掌柜不操心,就不知道家里有多少花钱的地方!老大家的乐山进城当了工人,老二和老二家的吵吵了这些年,说不公平,非要家里花钱给乐水也弄上工作,一个工作得花多少钱,你算过没有。老三得娶媳妇儿;老五当了老师,娶了个城里媳妇儿,不敢让他老丈人家看不起,他不往家拿钱不说,家里还得贴他,好让他在城里过体面日子,不让他丈人丈母、同事同学笑话。一个一个都是讨债的,都要钱!”

余老头长长叹口气,不说话了。

余家五个儿子,个个得贴补-----不对,老四余义不用。余义和他媳妇儿刘英就生了一个闺女,连个儿子也没有,家里能贴补啥。

余老头吃完饭闷头抽了一袋旱烟,烟锅在地上磕了磕,“家里用钱地方多,全家人一起想办法,也不能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用出门闺女的钱,让村里人笑话哩。”

说完,余老头背着手出门了。

余老太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她倒是想逮着别的羊薅,可大妮子家里公公婆婆厉害,一根线也流不出来,让她有什么办法!

余老太就两个闺女,余大妮滑溜溜的薅不着,可不就只能逮着善良孝顺的余小妮薅了。

听到有女人扯着嗓子骂架,余老太蔑视的笑了笑,“谁家的老娘们儿又在丢人败兴了。”

余老太年轻时候也是泼辣能干架的,后来她儿子进城当了老师,孙子当了工人,余老太就以城里文明人自居,看不起农村这些动不动就骂架打架的妇女们了。

“奶,不好了!”余清芬气急败坏的跑进来告状,“大伯娘和我妈打起来了!”

“啥?”余老太腾地就站起来了,比余清芬更气急败坏,“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余老太就不明白了,明明刚才张桂凤和王招弟还有说有笑的,咋突然就动起手了。

农村人打架是常事,妯娌间打架也不少见,可余老太正努着全身力气要往城里人进化呢,爱面子,儿媳妇打架,她可受不了。

余老太满脸怒气,走路带风,“打,狠狠的打!看我不打死她们!”

余老太风风火火的往后院去了,余清芬忙跟上,“奶,这都怪大伯娘,大伯娘私吞三百块钱。三百块啊,五叔的工资才多少…”

“别说了。”余老太不耐烦的打断她。

余清芬不敢再多嘴了。

这祖孙俩的身影出现在后院,齐郁杨立即拉了拉余清莲,“莲姐,你悄悄溜出去,到村西口守着,看到顾家人过来就来通知我。”

余清莲瞧见她奶奶余老太就害怕,连连点头,“杨杨我听你的。”猫着腰溜出院子。

王招弟和李秀红婆媳俩打张桂凤一个,张桂凤吃亏了,结结实实被揍了几下。张桂凤的儿子铁蛋也过来帮忙,越打越乱。

这乱七八糟的一幕差点儿没把余老太气死。

齐郁杨笑咪咪的在一旁看。

余老太咪起眼睛,“杨杨,这三百块钱的话,是你说出去的吧?”

“那当然!”齐郁杨骄傲的昂起头。

余老太训斥,“杨杨你年纪太轻,说话不知轻重啊。不管你妈给没给过你大舅妈三百块钱,你都不应该说出来…”

齐郁杨微笑听着,很谦虚受教的样子。

余清莲的脑袋在后面探出来,冲齐郁杨比划了个手势。

齐郁杨心里有数,回报余清莲一个大大的笑脸,声音突然高了,“我就是要说!大舅妈就是拿了我妈三百块钱,我为啥不能说?”

她声音蓦然拨高,余老太被吓了一跳。

齐郁杨一脸挑衅的瞪着余老太。

余老太头里一凉。

这个外孙女是不满意了,不愿意余家再沾光了。

余老太脸带怒意,“你妈不管给余家多少钱,给我多少钱,给你大舅妈多少钱,你一个小孩子都不应该管。你一个半大孩子知道什么,当年你妈硬要嫁给你爸,苦苦哀求我,说只要我答应她的婚事,她愿意一辈子为我、为余家做牛做马…”

“我妈当时年纪太轻,说话不知轻重。”齐郁杨不客气的打断她。

把余老太给气的。

她方才训齐郁杨的话,齐郁杨这么快就拿来还她了!

齐郁杨不屑,“我妈或许真说过这个话,不过现在和当时情况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余老太强忍着胸中那口气。

“那时候没有我,现在有我了啊。”齐郁杨笑,“有了我,我爸我妈可顾不上别人,要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了。”

有了我,一切都不一样了。

齐郁杨、余小妮、齐铁庚这家人不会再凄凄惨惨,要过甜蜜蜜的日子,要过幸福生活。

“反了你了。”余老太再也忍不住,抄起木棍,要打齐郁杨。

齐郁杨威胁,“你敢打我?顾家的人今天要来!顾伯母看到我身上有伤,能饶得了你?”

余老太一呆。

齐郁杨趁着她发呆的功夫,兔子似的往前蹿,“救命啊,姥要打死我了。”一边叫一边往前院跑,往门口跑。

余老太又气又急,“谁打你了?谁打着你了?”

齐郁杨一路跑,伸手把头发抓乱了,嘴里叫得响亮,“救命啊,救命啊,打死人啦。”

余老太到底年纪大了,没她跑得快,被她气得头晕脑胀的,“你个死丫头,我没挨着你没碰着你,你是嚎给谁听的?等着,这回老娘真打你!”

齐郁杨百忙之中回头调侃,“你怎么自称老娘啊,那你不是比你实际的辈份低一辈了吗,从我姥变我娘?”

铁蛋有点憨,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大声提醒,“奶,你就是自降辈份了。前天你不是还笑话老刘头吗?老刘头吼他孙子,对他孙子自称老子,奶把老刘头笑话成啥样了?”

余老太气得狠了,齐郁杨快跑到门口了够不着,铁蛋就在一边,抡起木棍打到铁蛋背上,铁蛋疼得怪叫,“奶,你不打那个丫头片子,打我干啥?”

余老太恶向胆边生,“齐郁杨,我打死你!”老当益壮,雄纠纠气昂昂的咬牙猛追。

把齐郁杨给乐的。

老太婆你凶吧,越凶越好!

现在凶,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余家门外来一行人,听到齐郁杨的呼救声,都变了脸色。

“快走,快救人!”这一行人本来是走的,现在变成跑了。

齐郁杨才跑出门口,就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是焦灼的、母性的声音,“杨杨,谁打你了?谁打你了?”

齐郁杨抬起头,软软的叫了声“顾伯母。”

眼前这位美丽温柔的中年女子正是顾老爷子的儿媳妇、顾思齐的母亲,齐郁杨和顾思齐早年间定有娃娃亲,顾伯母一直很喜欢齐郁杨。

顾伯母身后还有好几个人,这时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齐郁杨。

这几个人看身形是少女或少年,年纪都不大。

打扮得很时尚,和周围的乡村气息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余老太等人狼狈的追出来,“误会,这都是误会…”

顾伯母脸一板,“什么误会,杨杨可是我看着从你家跑出来的,瞧瞧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这件事你们可得说清楚了,要不然咱们没完!”

第4章

余老太和顾伯母也见过两回面,知道顾伯母是文化人,说话一向轻声细语的,没想到也有这样发怒的时候,不由的心里发慌。

“误会,这都是误会。”余老太干笑。

齐郁杨从顾伯母怀里探出脑袋,“误会啥,姥手里的木棍不是要打我的?”

余老太这时才意识到她手里还拿着个木棍,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扔了,“杨杨,姥真的不打你!”

她这一下扔得太急,没往旁边看,正好砸在她大儿媳妇张桂凤的脚上。

张桂凤嗷的一声,抱着右脚单腿转圈圈,“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张桂凤的反应太夸张,余顾伯母身后几名少年、少女发出低笑声,“跟个小丑似的,嘻嘻。”

路过的村民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余老太老脸通红。

她有五个儿子,在农村本来就属于有身份的人。后来她有了进城当老师的儿了、当孙子的工人,还有个会挣钱的小闺女,有余清蘅这个会读书有出息的孙女,在村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今天突然丢了个大人,羞恼得恨不得地上裂条缝,好让她钻进去避避羞。

余老头背着手,站在树荫后看了两眼,黑着脸转身走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余老头一开始是走,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村子。

“老嫂子,这是咋了,搬起木棍砸了自己人的脚啊?”余家隔壁的老胡媳妇和余老太向来不和,大声笑话道。

老胡媳妇这一打趣,不少看热闹的人都笑了。

余老太一张老脸跟火烧着似的。

燥得慌,丢人啊。

顾伯母轻轻抚摸齐郁杨的头发,“杨杨不怕,有伯母在,没人敢欺负你。”

齐郁杨依恋的抱紧顾伯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