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还是高兴得早了些,到了学校门口,不等于到了寝室,她们还是拖着两双快断腿的挪了好久,才到了寝室楼。

回到之后,两个人都是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体力透支,已经接近她们的身体极限。

余清蘅同寝室的人都奇怪,“她平时不是挺讲卫生的吗?今天怎么从外面回来,手也不洗,脸也不洗,就直接上床了?”

余清蘅耳中隐约听到舍友的议论声,但她已经顾不到这些,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太累了,两辈子加一起也没有这么累过…

第二天早上起床铃响,余清蘅下了床,头重脚轻。

她感冒了,只好请假在寝室休息。

余清芬知道她病了,特地来看了看,狠狠的呸了一声,“呸,活该!”

余清蘅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和余清芬一般见识,还是气得够呛。

这什么姐妹,永远不会雪中送炭,只会落井下石。

余清蘅本来就不喜欢余家村,这一病,更不愿回去,星期天就在寝室睡大觉了。

星期一余清芬从村里回来,专程来找了趟余清蘅,一脸的幸灾乐祸,“家里没有进项,日子难过,我听你妈和你大哥商量着要让你辍学回家嫁人呢。哎,你妈以前不是对你挺好的吗,现在怎么连学也不让你上了?我妈就没有这样,我哥也没有,我哥我嫂说只要我跟得上,他们就一直供,供到我上大学都行…”

余清蘅脑中乱糟糟的,“我妈真这么说了?”

余清芬撇嘴,“我还能骗你?你妈真这么说了。哎,你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在哪儿吗?我有哥,你也有哥,从前你哥比我哥强,他在城里当工人挣工资,我哥在家里种地。现在你哥也回家了,他没工资了,又不愿意种地,整天游手好闲的,这主意不就打到你身上了,让你嫁人,他好收笔财礼。”

“休想。”余清蘅咬牙。

想卖了她余清蘅换财礼,做他余乐山的春秋大梦吧。

“反正话我带到了,姐妹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余清芬得意洋洋的走了。

余清蘅提心吊胆,真怕张桂凤和余乐山到城里抓她回乡下,胡乱把她嫁个村夫。

有这么重的心事,余清蘅吃不好睡不好,人很快消瘦下去。

余清芬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哼,敢害得她余清芬倒霉,她怎么可能不报复回去!

余清蘅思来想去,只有向顾伯母求援。她记得顾伯母为人很好,一直资助贫苦家庭的女孩儿读书,从没有间断过。顾伯平连陌生的女孩儿都能资助,帮帮她余清蘅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顾伯母资助的孩子会定期检查成绩,如果成绩不好,顾伯母会查原因的。

她可以资助孩子,但她的财力有限,而需要资助的孩子又这么多,所以她只能帮助愿意学习也有能力学习的孩子。如果学习不好,顾伯母会查原因,有困难她会帮着解决,如果是孩子学习不用功不努力,那她就要考虑要不要继续供这个孩子了。

这样的顾伯母,余清蘅要向她求救,让顾伯母供她上完高中也不是不行,但余清蘅要拿出成绩来,让顾伯母看到一个农村姑娘要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望。

余清蘅并不爱学习,成绩普通,但为了得到顾伯母的资助,她不得不辛辛苦苦啃起书本。

学生认真读书是本份,但对于不爱读书的人来说,用功就是苦刑了。

余清蘅觉得她自己很可怜。

这个年代过看的气氛还是很深的,才进腊月,人们就开始忙着准备年货。齐郁杨和刘科长、王兰花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批到了三个车皮,齐铁庚请假陪余小妮去一趟广东,批发了最新款的衣服发饰、童装童鞋和喜庆的影视碟等,因为去之前就接受了很多预定,所以回来之后一两天的功夫就把货出清了。

过年了,大人孩子都要添新衣,也都需要娱乐活动。

这一趟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利润让一家三口非常满意。

余小妮开始忙着准备年货。除了自己家要用的年货之外,还有送亲戚朋友的,送领导的,当然三奶奶那里要送的多些,余老头余老太那里也得表示表示。

余家村的风俗习惯,出嫁闺女逢年过节是要往娘家送礼的。余小妮不想让人指责她,该她送的礼,她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余小妮找了辆小货车,让小货车把年货分别送到了三奶奶家、余老头余老太家。

这个小货车司机和齐铁庚是朋友,嘴特别会说,给余老头余老太送年货时交待得清清楚楚,“这些东西是铁庚和小妮的年礼。铁庚和小妮另外还要给二老九百块钱,当作过节费。叔,婶,这九百块顶上工人一年的工资了,可不是个小数目。别说是个出嫁闺女,就算是顶门立户的儿子,给的也不少了。”

“不少,不少。”余老太乐出了一脸桔了皮。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尝到过余小妮的甜头了,想到马上会有九百块钱,乐得不行。

余老头也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谁知那司机话锋一转,“这个钱是铁庚和小妮给的,但是要找叔婶的五个儿子要。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铁庚和小妮借给他们五个人每人三千块钱,现在银行的一年期存款利率是百分之六,也就是说三千块钱如果放银行存一年,会有一百八十块钱的利息。五个三千块,就是九百块的利息。当初借条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这个利息是每年付一次,每年过年付,所以让叔婶的五个儿子每人拿一百八十块钱就对了。”

余老头余老太差点儿没气死。

合着不光平时余小妮不给钱,过个年也只给几样破东西,钱就没有了?

这个不孝女!

第46章

余老太恨得一张老脸变了形, “真想去痛骂余小妮一顿!”

她的骂人功夫可不得了, 想当年余小妮和齐铁庚也不愿意让那个机械厂的工作, 是她余老太堵着门骂了两天,余小妮才撑不住的。

余老太坚信, 如果她现在再有机会痛骂余小妮, 还能骂得余小妮乖乖举手投降。

可现在她不敢进城了,余仁、余智被判了刑, 她也被保卫处抓起来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是再也不敢进城闹事了。

“平时不回, 过年总归还是回的。”余老头抽着他的旱烟, “等她过年回来,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唉, 说起来咱这个小闺女也是命苦, 从小就闷着头干活儿, 是个老实孩子。”

余老头多多少少是有点后悔的。他不重视余小妮, 是因为闺女没用, 早知道余小妮能幸运的救了顾老爷子,攀上顾家这高枝儿,他为啥不重视余小妮?儿子闺女都是自己的孩子,要是余小妮比儿子还有用, 做爹妈的对她好点儿也不吃亏啊。

“我哄她?凭她也配。那贱骨头还是骂骂好, 连打带骂的, 她就知道老娘的厉害了。”余老太气哼哼的。

虽然嘴上很硬,但余老太是个识实务的人,过年余小妮回来,余老太是打算多灌迷汤,把余小妮冷掉的心再暖回来,以后好继续为余家作牛作马。

但余老太注定是要失望的。

这年春节余小妮、齐铁庚一家人根本没回余家村。

年前送了节礼,交待过利息当孝敬钱的事,这就算尽到义务了。

不光余小妮没回来,余清蘅也没回来。

余乐山两口子在城里待了几年,现在已经干不了农活了,铁蛋还小,张桂凤舍不得使唤他,地里的活等于是张桂凤一个人在扛。她不是什么勤快人,早扛不住了。日子过得艰难,张桂凤也就不像从前那样疼爱余清蘅了,余乐山吞吞吐吐提了让余清蘅嫁人的事,说那个男的就是年龄大了些,人还是很老实能干的,而且给的彩礼高,足足有一千块,张桂凤就动心了。

张桂凤打算的是寒假时候两家见个面,把事情定下来,可余清蘅知道家里不愿再供她读书之后,就于也不肯回家了。

“你敢卖了我换彩礼,我一辈子不原谅你。”余清蘅托同学带了狠话,“别到城里来找我。来了我就报警,把你们当人贩子抓起来!”

张桂凤在家里嚎了一场,哭诉她一个女人操持一个家有多么不容易,乐山干不了农活儿,铁蛋还小,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让清蘅嫁人的,清蘅咋就不懂她的苦心呢?

张桂凤在家里哭嚎,王招弟带着她的儿子、儿媳妇、女儿、小孙子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以前余乐山有工作,大房神气得不得,现在余乐山被撵回来种地了,大房成了老余家最惨的。活该。

铁蛋想他姐姐,一个人悄悄进城去了。

他身上没钱,是两条腿走着去的。

铁蛋走到学校的时候,又累又饿,眼前发晕。

他问了人,在寝室前面等。

在台阶上坐了不知多久,都快要冻僵了,余清蘅才从外面回来。

见到铁蛋,余清蘅大吃一惊,忙拉他回了寝室,倒了热水给他喝。知道铁蛋还没吃饭,余清蘅拿出一个硬馒头用开水泡了,加了点白糖,递给铁蛋,“快,趁热吃。”

因为里面加了白糖,是甜的,铁蛋吃得很开心,“这个好吃,甜甜的。姐,家里好几个月没吃过白糖了。”

余清蘅心里酸溜溜的。

余家日子一向过得不错,现在却穷得连着几个月都吃不上白糖。

看看铁蛋这个谗样,就知道张桂凤手里一定很紧。铁蛋是张桂凤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果有好东西,少了谁也少了铁蛋啊。

“姐在给人做家教。”余清蘅低声道:“这个白糖是昨天拿到家教费才买的,平时我也舍不得吃白糖。”

“姐,你咋不回家?”铁蛋吃完糖水泡馒头,眼巴巴的看着余清蘅,“我可想你了。”

余清蘅心里更难受了。

这个小弟弟前世没什么出息,一直靠她养,不过跟她感情一直是很好的。重生之后很多事都变了,不过这个小弟弟对她的依恋,一如从前。

还是弟弟好。顾思齐会变,妈妈会变,哥哥会变,弟弟还和上辈子一样。

“我不能回去。”余清蘅温柔又耐心的向铁蛋解释,“我如果回家了,妈和大哥会逼我嫁人,那样的话,我一辈子就毁了。”

“可是你嫁了人,家里就能收彩礼,我就有肉吃了。”铁蛋不假思索的道。

余清蘅一颗心登时冰凉。

不光妈妈和哥哥要拿她换彩礼,弟弟也想让她嫁人,这样他就能吃肉了…

余清蘅声音发颤,“铁蛋,如果姐姐吃苦受罪,你才能有肉吃,那你还想吃肉吗?”

铁蛋犹豫了下,舔舔嘴唇,“ 好几个月没吃肉,我想吃肉都快想疯了…”

提到肉,他贪婪得咽了口口水,“姐,你不是发家教费了吗,带我吃肉去呗。”

余清蘅拒绝了,“现在学校食堂不开门,要吃肉只能出去吃。国营饭店菜价不便宜,肉咱可吃不起。”

“你不是发家教费了吗。”铁蛋吵吵。

余清蘅皱眉,“铁蛋,这真的不行,我以后要自己供自己读书,钱要省着花。”

“你坏死了!”铁蛋气恼的瞪眼睛。

余清蘅不光心冰凉,手脚也是冰凉。

这就是她的好弟弟,一旦他想吃肉她不能满足他,马上就变脸了。

也对,前世铁蛋一直听话,一直和她姐弟融洽,那是因为她一直经济上帮助铁蛋啊。如果她不给铁蛋花钱,铁蛋就不愿意做好弟弟了。

这个发现,让余清蘅心灰意冷。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余清蘅让铁蛋走。

铁蛋走了这么远路才找到姐姐,结果姐姐就给他吃了个开水泡馒头,连肉都没有,气鼓鼓的。

姐弟俩出了学校往公交车走,冬风呼啸,寒冷刺骨,两人都缩起脖子,手抄在袖子里。

街头有两辆车停下来,车里的人探出头打招呼。

姐弟俩都好奇的转过头去看。

“齐哥,这是嫂子和侄女吧?你们一家三口这是上哪儿去?”开货车的人笑声爽朗。

“去火车站。北京有个亲戚,一起过年。”小轿车里的人态度也很热情。

打过招呼,两辆车上的人挥手告别,货车向南,小轿车向北。

黑色小轿车是向着这个方向来的,天冷,路上结了冰,车开得很慢。

姐弟俩眼睁睁的瞅着那辆车,只见齐铁庚开车,余小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他聊天,夫妻俩时不时开心的笑,而后座那个红衣白帽、打扮时髦的少女更是嫣然而笑,这一家三口可真开心啊。

“姐,他们要去北京过年。”铁蛋怪叫,“我还从来没去过北京呢,齐郁杨一个丫头片子,她能去!”

余清蘅理都没理他,眼睛紧紧盯着坐在后座的那明媚少女。

齐郁杨的穿戴可以说是这个年代最讲究最时尚的,明眸皓齿,娇嫩美丽。

不知齐铁庚说了什么好笑的事,齐郁杨笑靥如花。

余清蘅看看车中的齐郁杨,再低头瞧瞧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她自己,心一下子就灰了。

此时此刻的她,和此时此刻的齐郁杨,相隔的岂止是一辆车,简直是十万八千里。

天太冷了,余清蘅的心成了冰砣砣。

她整个人,也仿佛成了冰砣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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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火车站,齐铁庚把车停好,一家三口下了车,说说笑笑的往候车室走。

他们各拎了一个行李袋,齐铁庚拎的那个最大最沉,余小妮和齐郁杨的就轻多了。

“杨杨,你还记得顾爷爷吧?”余小妮问。

齐郁杨笑咪咪,“当然记得了,顾爷爷可喜欢我了。顾奶奶不待见我,不过没关系,她脸色不好,我就当没看见。”

余小妮欲言又止。

齐铁庚忙道:“顾奶奶也不是不喜欢你,她是知识分子,清高。”

齐郁杨顺着他的话意往下说,“是,单从表面上看,有些高冷。”

余小妮挽起齐郁杨的胳膊,“杨杨,不管咋样,咱到了顾家是客人,有啥事忍忍就过去了。”

齐郁杨笑,“妈,北京也有商品房,普通的不到两千一平。咱要是在顾家住得不舒服,又不想去招待所,干脆买个小房子也行。”

齐铁庚被她说得动心了,“干嘛买个小房子啊,大的咱也买得起。”

“买买买,杨杨想要咱就买。”余小妮这真是挣钱了,听语气就不一样。

把齐郁杨给乐的。

买买买,多美的事啊。

一家三口才到候车室台阶下,一直在上面焦急张望的刘科长就跑下来了,“铁庚,小妮,杨杨,你们总算来了。快,杨杨,有你的紧急电话,快跟我来。”

“什么电话。”齐郁杨纳闷。

刘科长抹抹头上的汗,“是从北京来的电话,有急事找你。电话在站长办公室,快跟我过来吧。”

“那边是不是姓顾?”齐铁庚忙问。

刘科长摇头,“不知道。”

齐郁杨把行李交给余小妮,“妈,您先替我拿着。我接好电话,马上回来。”

她跟着刘科长走了。

余小妮又纳闷又担心,“会是谁的电话?有啥要紧事?”

齐铁庚也猜不到,“咱在北京除了顾家,没别的亲戚朋友。不会是顾家吧?顾家有事应该找我、找你,不应该打杨杨啊,杨杨还是个孩子。”

刘科长着急,一溜小跑,齐郁杨情不自禁也加快了脚步。

尚岩前两天去的北京,难道是他?可他会有什么要紧事呢?

站长正在着急,见到齐郁杨进来眼睛亮了,忙拿起话筒,“来了来了,她来了。”殷勤的把话筒递给齐郁杨。

齐郁杨迟疑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她慢慢接过话筒,“你好。”

“杨杨,是我。”苏尚岩的声音不像平时似的清朗,有着明显的焦灼,“我现在机场,马上要飞三藩市。我爸妈和奶奶都在那里,奶奶出意外摔折了腿骨,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爸妈和我都很担心…”

“天呢。”齐郁杨惊讶低呼。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过年了。”苏尚岩道歉。

“没关系,奶奶要紧。”齐郁杨安慰他。

电话那头有广播的声音,苏尚岩匆匆忙忙的,“杨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我不能跟你多说了…”

“大少爷,真的不能再说,要来不及了。”旁边有人替苏尚岩挂了电话。

“一路平安。”齐郁杨匆匆吐出的这四个字,不知苏尚岩有没有听到。

分别来的这么突然,齐郁杨一时半会真接受不了,茫然许久。

还真的是意外无所不在啊。

齐郁杨到了候车室,齐铁庚和余小妮就关切的问是谁的电话,齐郁杨勉强笑了笑,“是一个朋友。早先说过过年要见面的,不巧他要出国,所以打电话说一声。”

“这样啊。”齐铁庚放心了。

余小妮猜测,“你这个朋友这又是出国又是能打电话站长室,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还行吧。”齐郁杨心不在焉。

直到这一刻,齐郁杨还以为她和苏尚岩只是普通的分别而已,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五年。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是五年后的春天。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