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员转过身溜了。

苏尚岩靠在椅背上,“是这样的。我无意中知道了你的名字,想起来你和我舅公家里是亲戚。我没记错吧?”

齐郁杨心里呵呵数声。

呵呵,又要来装失忆。好,让你装到底。

“你没有记错。”齐郁杨笑得别提多甜美了,“我和你舅公家里确实关系匪浅,你舅公的孙子,也就是思齐哥哥,是我的未婚夫。我和他很快就要结婚了,不出意外的话婚期应该定在金秋十月,因为我喜欢秋天,思齐哥哥挑黄道吉日的时候特意挑了这个好日子。十月你空闲吗?如果空闲,欢迎来喝喜酒。”

苏尚岩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喜酒?”

“是啊,喜酒。”齐郁杨神色无比温柔,“新事新办,你来喝喜酒不用包红包,人到场就行了。”

第52章

苏尚岩眸光闪烁, 明灭不定。

“好不好啊, 表哥。”齐郁杨加重了表哥这两个字。

“我不是你表哥。”苏尚岩沉声反对。

“你是思齐的表哥, 那就是我的表哥啰。”齐郁杨提起顾思齐,亲呢的像自己人一样, “我和思齐就要结婚了,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苏尚岩凝视着她, “婚姻大事需慎重。你还没有毕业, 这时定下婚事,太早了。”

齐郁杨讽刺的质问道:“婚姻大事需慎重, 那谈恋爱呢?难道就可以轻佻轻率, 想谈就谈,想走就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咖啡的焦香浓郁芳馥, 弥漫鼻尖。

她的质问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怒气。

苏尚岩目光深沉, “所以, 咱们真的见过面, 对吗?你在生我的气, 我感觉到了。”

齐郁杨呵呵出声,“呵呵,装失忆这种手段,你也不嫌老套。”

她拿出美钞放在桌上, “服务员, 结账。”

女店员殷勤过来, “您稍等,找零很快…”

“不用找了,多余的是小费。”齐郁杨很土豪的说道。

女店员惊讶得都结巴了,“这,这么多,多的小费…”

齐郁杨微微笑了笑。

此时此刻的齐郁杨在女店员眼中形象无比的高贵冷艳,女店员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开门,“您慢走,欢迎您下次再来。”

有钱的感觉真好。

花钱的感觉真好。

齐郁杨的手被一双修长的手掌紧紧握住,她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放开我。”她恼火。

“死也不放。”他很倔强,“为什么说我装失忆?那就是咱们真的认识了对吗?把咱们的过去告诉我。”

他硬拉她坐下,“我要听咱们过去的每一点每一滴。”

“你有病呀。”她真的恼了。

“尚岩哥。”外面有人惊喜的拍着窗,叫着他的名字。

齐郁杨趁苏尚岩分神往外看的功夫,用尽全身力气猛推,把他推倒在椅子上。

“哼!”她任性的、重重的哼了一声,拎起她的小包,“我走啦,你一个人发疯吧。”

苏尚岩头撞到椅子,痛苦的呻-吟出声。

外面那个女孩儿一脸惊慌的冲进来,“你干什么?尚岩哥受过伤你不知道吗?你还敢推他!”

女店员尖叫,“他脸色很痛苦!他,他,他昏迷了…”

齐郁杨惊讶回头,见苏尚岩双眼紧闭,那张无一处不精致的脸庞已经痛苦得变了形。

“快叫救护车!”她脑子嗡的一声。

“是,叫救护车。”女店员慌慌张张的去打电话。

那女孩儿抱着苏尚岩焦急呼唤,泪水流了满脸。

“请让一让。”齐郁杨伸手把她拨开,“病人需要安静。”

“你还有脸说,这都是因为你…”女孩儿哭得一抽一抽的。

“正因为和我有关,所以我才要负责。”齐郁杨眼神清明,空前的冷静。

她把年轻女孩儿拨到一边,双手抱住苏尚岩的头,不住的柔声安慰。

“病人真的需要安静,请您别刺激她。”年轻女孩儿还在哭,被一个年老的店员师傅给劝住了。

女店员啰啰嗦嗦的拨通了南海医院的电话,说话带着哭腔,“医院吗?我这里南海咖啡厅,有客人忽然晕倒了…可能是外宾…”

医院离这里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十分钟后救护车呼啸着到了门前,穿白衣的大夫、护士匆匆进来,把苏尚岩抬到车上。

齐郁杨和那女孩儿也一起上了车,那女孩儿紧张的拉着齐郁杨,“你不许跑,你要负责。”

“我从来是一个负责任的人。”齐郁杨冷静的把她推开了。

很快到了医院,病人被抬进急救室,齐郁杨向主治大夫说明情况,“…二十分钟之前他还是正常的,被推到椅子上后大概是头撞到了,陷入昏迷。他有什么过往病史?不,近五年我没有接触过他,对他近年来的健康状况一无所知。”

那女孩儿名叫秦静,不停的掉眼泪,“尚岩哥受过伤住过院,呜呜呜,受的什么伤?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别哭了,赶紧给苏家打电话。”齐郁杨见她说不出什么,催她快点找知情人。

秦静拿起话筒,又害怕了,“我不敢打,表姨婆知道尚岩哥的事,会气坏的…”

齐郁杨知道她是怕被迁怒,问她要了电话号码,“我来打。”

苏家接电话的是佣人,齐郁杨把事情说了说,电话那头慌乱了,叫人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之后有人拿起话筒,颤颤的“喂”了一声。

只一声,齐郁杨就凭直觉断定,她是顾君同。

老年女性的声音,声音里的恐惧担忧和关切,隔着电话线都感觉得到。

齐郁杨简单明了的把时间、地点、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您的孙子现在急救室,医院已经在全力救治,如果您能把病人的过往病史告诉医生,会非常有帮助。”

“请把电话给医生。”顾君同吩咐。

主治大夫接过这通电话,了解清楚过往病史,脸色凝重的进了急救室。

“我,我见了表姨婆该说什么呀?表姨婆会不会觉得我是灾星?”秦静吞吞吐吐。

“你可以走了,这件事由我负责。”齐郁杨简短的道。

秦静如释重负,“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你不推尚岩哥,他也不会这样。那我就先走了啊,见了表姨婆,别说见过我。”

齐郁杨懒得理她,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秦静犹豫了下,还是溜了。

人是齐郁杨推倒的不错,可如果不是秦静在外面叫了那一声,齐郁杨一个女孩儿也推不动苏尚岩。秦静小心小胆的,既不想担一点责任,又怕顾君同迁怒于人,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躲得越远越好。

医院人来人往的,很吵。

刺鼻的药水味,很难闻。

齐郁杨坐在一帮病人家属中间,仰头望着天花板,心中一片茫然。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把她弄懵了。

她整个人一片混乱。

bp机响了。

她如梦方醒,到医生办公室借了电话回过去,那头是顾思齐焦急的声音,“杨杨,你怎么还没回宿舍啊?你在哪?我等来等去等不到你,快急死了。”

齐郁杨扶额。

她答应了顾思齐要到顾家吃晚饭的,刚才一忙乱,忘得干干净净。

“实在抱歉,今天我有事,去不了。”她陪不是。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顾思齐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了。”齐郁杨故作轻松。

“好,那我改天再来接你。”顾思齐也没强求。

挂了电话,齐郁杨长长呼出一口气。

今天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啊。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齐郁杨回头,和进来的那位老太太目光相遇,不由的一愣。

黑底撒大朵牡丹花的真丝旗袍,优雅古典的发髻,颈间的珍珠项链发出淡淡光晕,真是位美丽的老太太。

不用人介绍,齐郁杨就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

“您好。”齐郁杨轻声道:“您神情安详,尚岩应该没事了吧?”

“谢谢你,因为救治及时,岩岩已经脱离危险了。”顾君同微笑打量,目光中露出欣赏和喜爱。

多敏锐聪慧的姑娘啊,打电话也好,见面也好,不必人介绍,就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苏尚岩的奶奶。

齐郁杨和顾君同一起去看了苏尚岩。

他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没有醒过来。

他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还在皱眉。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齐郁杨鼻子一酸,扭过头,悄悄抹去腮畔的泪滴。

他遇到了什么事,梦中都要哭泣…

一双温暖的手掌放在她肩上,“你是杨杨吧?我早就听说过你了。”

齐郁杨勉强一笑,小小声的问道:“他,真的失忆了吗?”

顾君同神情惘然,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不仅我,连他的爸爸妈妈,连他的主治医生也不知道。”

顾君同让齐郁杨坐下,温和告诉她,“或许你听说过我的事吧?做为资本家的子女,我是在我哥哥的掩护和帮助下离开的,因为我,我哥哥遭了大罪。所以,我一直心存歉疚。”

“我懂。”齐郁杨迅速的点头。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那个年代发生的事…唉,不提也罢。

顾君同苦笑,“所以,我不能让岩岩抢思齐的未婚妻。虽然两家大人在定亲的时候都同意情投意合才能结婚,可思齐不知道啊,他一直以你的未婚夫自居。我嫂子给我打了电话,用激烈的言辞表达了她的不满。我想,我不能任由岩岩伤害思齐。”

齐郁杨默默无语的听着。

这还真像是顾思齐奶奶能做出来的事。她从顾爷爷开始倒霉就离婚了、划清了界限,但她把三个儿女抚养长大了,她就是顾家的功臣,从来理直气壮。

顾君同回忆着往事,“我把岩岩骗到了三藩市,那段时间岩岩知道你住在顾家,往顾家打了很多次电话,当然是永远找不到人的。他还给你写了信,当然也不可能寄到你手里。那时我满心以为,少年人的恋爱太肤浅,不稳定,来得快去得也快,长时间不见面感情也就淡了。谁知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岩岩就是不死心。没办法,我只好向他说了实情,要求他离开你。”

“岩岩反应很激烈,说上辈人的恩怨为什么要他来承担后果?他不接受。我和他爸爸妈妈一起给他讲道理,也没有能说服得了他。那时我嫂子出国散心,路过三藩,和我们见了面。我嫂子护孙心切,说话大概刻薄了些,指责岩岩背着思齐追求思齐的未婚妻,不讲兄弟情意。”

“我心疼孙子,也恼了,和我嫂子发生了争执。我嫂子指责岩岩背着思齐追求思齐的未婚妻长达五个月,我一气之下就说了,岩岩背着思齐追了杨杨五个月,大不了岩岩五年不见杨杨,五年之后兄弟两个各凭本事,这总公平了吧?我嫂子就笑了,她认为五年不见面,杨杨早把岩岩给忘了,思齐一定可以如愿以偿。”

“岩岩激烈反对,说他和他的小女友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五年?我嫂子冷笑一声,拿出了一封信,‘这是杨杨写给你的绝交信。她已经和思齐好了,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你死了这个心吧。我本来不想拿给你看的,要不是你不知好歹,我也不愿意这样。好离好散的不行吗?非要撕破脸皮,有什么意思?’岩岩看过信之后情绪激动,立即要驱车往机场,赶最早的航班回国,当面向你问清楚。那天雨很大,飘泼一样的大…”

顾君同眼神茫然。

齐郁杨心里一紧。

那天一定是出事了…

“岩岩闹着要走,岩岩的爷爷喝了酒回家,带着酒意拿出他平时打猎用的枪,吩咐岩岩听话,不许走。岩岩不理,冒雨往外冲,岩岩的爷爷枪走火,枪响了…”

“天呢。”齐郁杨浑身被汗浸透了。

顾君同疲惫的道:“子弹并没有打中岩岩,而是打中了岩岩爸。打中的虽然是大腿,但当时我们全都吓傻了,岩岩哭着叫他爸爸,往他爸爸身边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头先着地的…那晚的情形我多年来都不敢回想,我想都不敢想…”

儿子中弹,孙子受伤,她的天都要塌了。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顾君同喃喃,“欠债的是我,为什么要阿泽和岩岩父子俩去还?他俩不管是谁出了事,我都活不下去…”

“那么,后来他们父子俩都好了,是吗?”齐郁杨忐忑不安的问道。

顾君同迟疑了下,“阿泽好了,岩岩…岩岩的情况不好说…他出院之后,我们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唯恐刺激到他。他自从好了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你,我请教过很多位医生,没人敢确定他是真的忘了你,还是选择性失忆。”

第53章

清晨, 阳光明媚, 整个世界清清亮亮, 生机勃勃。

苏尚岩睁开眼,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满瓶盛开的玫瑰花。

或纯白或火红, 花香浓郁, 娇艳欲滴。

花畔探出一张脸,脸蛋白皙细腻, 眼睛明亮灵动, 笑容慧黠,“醒啦?你醒过来可真好, 我一颗心能放回肚子里啦。”

阳光温柔照入房间, 苏尚岩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觉得舒适,唇角漾开一抹浅笑,眼眸中有闪闪的亮光, “这么关心我?”

声音都比平时好听, 好像特意注入了荷尔蒙。

齐郁杨摆弄着花瓶, “昨天是我把你推倒的, 你要是有个什么, 我得负责任啊。”

苏尚岩眸光暗了暗,似乎有一点点失落,不过很快又亮闪闪了,“我虽然好了, 不过是你把我推倒的, 你得赔我医药费。”

齐郁杨夸张的双手抱肩, 好像很害怕一样,“救护车,急救室,你住的还是单人间,这得花多少钱?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呀。”

苏尚岩非常大方,“知道你还是学生,没有钱,你先欠着我好了,本金以后慢慢还,暂时只还利息。”

“那样的话,你岂不是成我的债主了?”齐郁杨不大乐意。

“然也。”苏尚岩一本正经。

“债主是不讨人喜欢的,明白吗?”齐郁杨也很正经。

苏尚岩眼眸如星,“以后你会知道,我是很讨人喜欢的债主。”

其实并没等到以后,当天齐郁杨就知道苏尚岩是多好的债主了。

还没收利息,他先请齐郁杨吃早茶。

十几个精巧的小笼摆放整齐,笼中或是水晶虾饺,或是糯米烧卖,或是蟹黄汤包、笋丁肉包、萝卜丝包,一笼只有两只,精致可爱。

白粥、生滚鱼片粥,小云吞,香气扑鼻。

燕窝酥皮蛋挞尤其做的好,金黄酥脆的蛋挞壳内盛着丝丝通透的燕窝,单看卖相已是心动,放入口中,燕窝的甜蜜柔软与酥皮的粉香酥脆完美结合,让人欲罢不能。

“哪里买的?”齐郁杨太喜欢了。

“我家茶楼做的,味道还行吗?”苏尚岩谦虚的问。

“太行了。”齐郁杨吃的很满意,吃完之后打包了千层油糕、三丁大包等,要带到学校给舍友吃。

“我上午还有课,下午到工商局办事,办完事来还你的利息。”债主为人这么好,齐郁杨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

“来日方长,不急。”苏尚岩温文尔雅。

齐郁杨笑咪咪挥手告别,带着大包小包走了。

她身材高而窈窕,背影绰约多姿。

苏尚岩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眼眸中漾起笑意,低沉的笑出声。

窗外,顾君同惊喜交集,伸手捂着嘴,几乎哭出声。

岩岩笑得多开心啊,他有多久没这么笑了?

“早知道杨杨对他这么重要,我为什么要拆散他们。”顾君同后悔莫及,“那时以为少年人的感情太肤浅,现在看来,肤浅的是我啊。”

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不管花多少钱顾君同都会去买。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苏家的司机要出去买东西,齐郁杨搭他的车到了学校。她先回了宿舍,舍友们正准备去上课,齐郁杨笑着把大包小包放下,“来来来,见者有份。时间还来得及,吃了再走。我才和朋友一起吃过,不用管我了,你们吃。”

“这香气。”卢歌伸鼻子嗅了嗅,馋涎欲滴。

大家七手八脚的打开餐盒,感情丰富的江思宁、林萌惊呼,“好漂亮,都舍不得吃了。”有实干精神的李南风、秦丽玫、何红萍等人已经动手开吃了,“味道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