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伯母从他们身边挤过去,叫医生去了。

顾君同嘴角噙着笑,“这两个孩子以后是分不开了。”

李淑珍疼得又是咧嘴又是吸气,“你倒是来看看我啊,还有没有一点姑嫂之情了?”

顾君同眼神一冷,“你对我有姑嫂之情吗?那个雨夜阿泽中枪,岩岩受伤,你对我可有过歉疚之情?”

李淑珍慌张的低下了头。

那件事顾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谁也没敢说。顾君同五年没有回国,也没有向顾老爷子揭穿她,并且苏泽、苏尚岩先后恢复了健康。她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儿了,过去了,现在看来不是,苏尚岩似乎有后遗症…坏了,顾家人知道了之前发生过的事,不知会不会原谅她…

主治医生和护士走路带风,“老年人摔倒了?刚才您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老年人骨质疏松,确实容易骨折…”

到了门前,护士清清嗓子,“两位请让一让。”主治医生好心提醒,“可以亲热,但要有节制。拥抱得太久,你们不会不舒服吗?身体不会僵吗?”

两个路过的小护士向这对恋人张望,满脸好奇。

齐郁杨“呀”了一声,脸色绯红,“快放开我,好些人看着呢,注意一下影响。”苏尚岩放着她不情意放开,她掐了他一下,小声催促,“快点,我害羞了。”

苏尚岩恋恋不舍的放开她,脱下外套罩着她,“这样就不用害羞了,他们看不到你了。”

他拉着她跑回病房,外面不知谁起哄,笑声、欢呼声、吹口哨声。

李淑珍疼得要命,也气得要命,“这些无情又浅薄的人们啊,我疼得要死要活的,他们却没有丝毫同情心。”

主治医生过来看过她,吩咐护士去拿担架,把李淑珍抬到了急救室。

顾伯母打电话回家,顾老爷子和李淑珍的大儿子顾绍儒,二儿子顾文儒,小女儿顾清如,孙子顾思齐、顾自省等人都来了,对李淑珍的病情非常关心。

李淑珍的病床前围了一堆人。

“妈怎么会摔倒的?”顾文儒奇怪。

顾伯母吞吞吐吐,“这个,这个…”

“问那么多干嘛?是我自己不小心。”李淑珍没好气的训顾文儒。

“我这不是关心您吗。”顾文儒陪笑。

病房门口多了两个人,一位英俊青年,一位美丽姑娘。

“尚岩哥,杨杨。”顾思齐的堂弟顾自省眼睛尖,发现了他俩。

苏尚岩和齐郁杨手拉手进来,顾绍儒、顾清如等人瞪大了眼睛。

顾文儒低声叹气。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挡不住啊。

顾伯母担忧的看向顾思齐,唯恐他受不了。

顾思齐脸色雪一样的白,不过很快又有了血色,“表哥,杨杨,快请进。”

“杨杨,尚岩,你俩是怎么回事?”顾绍儒目光盯着苏尚岩和齐郁杨握在一起的手,震惊又生气,“一个是思齐的表哥,一个是思齐的未婚妻,你们在做什么?”

“大伯,他们没错,我和杨杨已经分开了。”顾思齐着急的道。

“分开了?”顾绍儒惊愕不已。

“是,早就分开了。”顾思齐嘴里苦苦的,比黄连还苦。

“思齐你这个傻孩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太爱为别人着想了。”李淑珍恨其不争,但确实非常心疼顾思齐。

“我和思齐哥早就达成一致意见了,我俩性格不合,在一起不合适。”齐郁杨说道。

顾思齐心一阵绞痛,“杨杨,我早就说过,你是自由的。”

“思齐哥,你也是自由的。”齐郁杨真诚的道。

顾思齐低声道:“是,自由。”

他神色暗淡。

就在齐郁杨和苏尚岩没进来之前,他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最后他能用真情打动齐郁杨。现在没希望了,苏尚岩已经公开和齐郁杨站到了一起。

“尚岩,杨杨,你俩真的在一起了?”顾绍儒还在诧异,不肯相信。

“是的。”苏尚岩严肃又认真。

“苏家同意了?齐家同意了?”顾绍儒接着问。

苏尚岩自负,“会同意的。”

“那就是还没有同意。”顾清如不大满意,“你俩谈个恋爱,苏家不知道,齐家不知道,先来告诉顾家?”

“鉴于思齐哥之前和我曾定过娃娃亲,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这么做。”齐郁杨道。

“是我死缠烂打追求的杨杨,表伯伯,表叔,表姑姑,有意见你们骂我好了。”苏尚岩把责任往他自己身上揽。

他对齐郁杨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的脸庞亮到发光,显然精神好极了。

他和齐郁杨站在一起,眼眸中都有似水柔情。

顾绍儒、顾文儒等人都看得呆了。

原来尚岩还有这样的一面,让人大开眼界啊。

李淑珍肺都快气炸了。好嘛,她今天忙活了这一趟,非但没有把苏尚岩和齐郁杨分开,这对恋人还抱在一起了,还公开宣布了。

她简直成齐郁杨和苏尚岩的大媒人了。

这要是被平时一起吃喝玩乐的姐妹们知道了,不得笑话死她啊。

“苏家不会承认你的。”李淑珍神态言语之间,恶意满满。

“我不需要苏家承认。”齐郁杨不为所动。

“苏家如果不承认杨杨,我就不承认苏家!”苏尚岩郑重表示。

“杨杨,你爸你妈不会接受尚岩的。”李淑珍气急败坏的嚷嚷,“你爸你妈跟尚岩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见了尚岩会自卑,你明白吗?”

“能养出我这样优秀的孩子,我爸我妈骄傲还来不及呢,用得着自卑?”齐郁杨笑。

李淑珍眼里迸出仇恨的火花。

她恨恨的盯着齐郁杨。

齐郁杨弯下腰,声音低如耳语,“那封绝交信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奉劝你一句,这么蠢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否则只会害人害己。我不追究那封信你是找谁伪造的,不过出于道义提醒一下,如果是你自己写的假信,你自己反省、检讨;如果是别人替你写的假信,那个人你得留意一下了,将来他(她)一准儿坑你。你和你的儿女,都会在他(她)手里吃大亏。”

李淑珍目光闪烁,许久说不出话。

齐郁杨和苏尚岩一起离开了。

李淑珍呼呼喘着粗气。

气死了,今天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的要气死了!

第58章

李淑珍一肚子气, 可她还只能忍着, 不敢向她的儿女发牢骚。

她一发牢骚, 过去的事就有可能给带出来了,她承担不了后果。

儿女都是她亲生的, 也是她抚养长大的, 她在顾家的地位自然很高。不过,因为她很早的时候就和顾老爷子离婚、划清界限, 夫妻感情早已荡然无存。顾老爷子虽然看在儿女的面上又和她复婚了, 但一直分房而居,只有夫妻之名, 没有夫妻之实。

夫妻感情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如果再让顾老爷子知道她曾追到三藩市闹事,导致苏尚岩受伤,那恐怕今后顾老爷子连面子情也没办法维持, 她在顾家就尴尬了。

李淑珍在十年浩劫时都没有吃过亏, 今天却载了个大跟头, 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连她的儿女也不待见, 声称要休息,让她的儿女们各回各家。

李淑珍只顾着生气,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苏尚岩曾经受伤这件事,她的二儿媳妇、顾文儒的妻子程萧也知道了。

李淑珍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了这件事, 立即打电话过去, “阿萧, 尚岩受过伤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文儒,包括思齐。”

顾伯母歉意的道,“妈,真是对不起,我已经告诉他们父子俩了。”

李淑珍沉下脸,“你嘴怎么这么快!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言多必失的道理你不懂吗?”

顾伯母皱眉,“妈,我并没有什么话都往外说,文儒和思齐又不是外人。”

“你还学会和婆婆顶嘴了。”李淑珍愤怒的瞪着眼,怒火在胸中汹涌起伏。

“妈,我稍后去给您送早饭,有话见面说吧。”顾伯母把电话挂了。

李淑珍气恼到了极处,如果顾伯母那时就站在她面前,她肯定要狠狠扇上一记耳光。

有人在敲病房的门。

李淑珍正在气头上,“大早上的谁在乱敲门?给我滚!”

门被缓缓推开了,“这里是住院区,邻居全是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

李淑珍一个激灵,清醒了。

是顾老爷子。他身材不高,人又清瘦,气质却沉稳,虽然年迈体衰,拄着老年拐杖,还有股子让李淑珍心生恐惧的威严。

他名义上是李淑珍的丈夫,不过两人多年不曾亲近,已经很陌生了。

“你来了。”李淑珍硬挤出丝笑意。

顾老爷子慢吞吞的走进来,“毕竟我和你名义上是夫妻,不来看看你,绍儒、文儒和清如都有意见。”

“我知道,你对我早就没有感情了。”李淑珍不无怨恨。

顾老爷子默然。

关于这一点,他不想多说。

他在椅子上坐下,离李淑珍远远的,“五年前尚岩受伤的事,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李淑珍头嗡的一声。

坏了,他知道了,一个不小心就让他知道了…

“尚岩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李淑珍嘴硬,“你真想知道,问你那个好妹妹去。”

以她对顾君辉、顾君同兄妹俩的了解,这兄妹俩都很为对方着想,一直报喜不报忧。也就是说,顾君同有好事会和哥哥分享,但如果是遇到了灾难,宁愿哥哥不知道,还会在哥哥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淑珍知道顾君同就在这家医院,但她不相信顾君同会把当年的事告诉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年龄大了,当年遭的罪又很大,身体不好。顾君同怎么忍心苏尚岩受伤的事告诉他,让他生气,让他伤心?

顾老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你最好如实告诉我。如果这一次你还不坦诚相告,那么,我们连夫妻的名义也没必要维持了。”

李淑珍炸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跟我离婚吗?顾君辉,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女,就是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你也不能抛弃我!”

“说,还是不说。”顾老爷子抿抿嘴角。

“不说!”李淑珍语气**的。

顾老爷子沉默片刻,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

他年轻时候腿被打折过,走路一直很慢。

李淑珍泪眼汪汪的望着这个男人离开。他能去找谁?找顾君同没用,顾君同不会告诉他的;找苏尚岩?苏尚岩抢了表弟的未婚妻,还有脸告状?程萧和顾文儒、顾思齐一家三口倒是有可能说,毕竟他们敬爱老爷子,老爷子开了口,这三个人不敢撒谎。可这三个人知道得其实很少,不算了解内情。

李淑珍想来想去,自己安慰自己,认为她一定不会暴露,一定平安无事。

她算来算去的,唯独忘了齐郁杨。

顾伯母送来早饭,李淑珍没心思吃。

顾伯母要解释昨天的事,“妈,我认为一家人要坦诚相待,对文儒、对思齐,我不能撒谎。”

李淑珍心事重重的摆摆手,“随便你。”

顾伯母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非常意外。

李淑珍虽然只是骨折,但因为年纪大了,恢复起来也需要时间,接下来还要住院。医院是有餐的,李淑珍嫌难吃,所以她的三个儿女就商量好了,每天早饭、中饭、晚饭由三家轮流送过来,陪房的工作也由三家分担。

李淑珍住的是双人病房,头两天另外一张病房空着,后来住进来一位和她同龄的方大娘,这方大娘有三子三女,儿女比李淑珍还多,可孝顺程度远远比不上,个个推说要上班,没人来陪床,中午有空的时候来送个饭,没空的话就托护士从食堂买饭。方大娘见李淑珍从早到晚有人伺候,一天三顿有人送饭,而且送的饭都很讲究,色香味俱全,羡慕得眼睛都绿了,“李姐,你的孩子可真孝顺啊,你从小咋教育的?”

“我这三个孩子啊,从小我就教他们读书…”李淑珍虽然挺看不上方大娘这种粗人的,但有吹牛的机会也不愿放过,捧着小瓷碗,喝着银耳汤,得意洋洋。

她正要大谈育儿经,医生带着位西服革履、三十多岁的男人进来了,两个人表情都很严肃。

李淑珍和方大娘惊讶诧异。

医生当然是认识的,这西服革履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请问是李淑珍女士吗?”西服革履的男人非常客气,“您好,李女士,我是顾君辉顾老先生的代理律师林风,爱顾老先生委托,办理他和您的离婚手续。”

“啪”的一声脆响,李淑珍手里的小瓷碗摔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李淑珍拼命摇头,“不,不可能,我和他有三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她绝望的要求律师,“你告诉他,我一定不离婚,我一定要和他住一起!他平反了,级别高工资高,住独栋小洋楼,他住独栋小洋楼啊,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他条件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她越说越崩溃,到了最后,已经不是诉说,而是吼叫了。

“通知完了吧?通知完你可以走了。”医生见李淑珍情绪不正常,催律师走。

李淑珍迁怒于医生,“我是病人,你为什么放这种人进来刺激我?把我刺激得病情加重了,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医生无奈的道:“您是骨折啊。”

骨折病人,又不是神经有问题,怎么会受一点点刺激也经受不住。

李淑珍大发脾气,摔东西,骂律师,律师给她的文件她坚决不肯签字,全给撕了。

“如果您不接受协议离婚,那只有起诉离婚了,请您做好接法院传票的准备。”律师脸色铁青的宣布。

顾清如来送饭的时候,律师正好要出门。

李淑珍一见到顾清如,红了眼圈,大哭大闹,“清如,这个混蛋他欺负我!”

“你跟我妈妈说了什么?”顾清如很生气。

律师躬身递过来一张名片,“您好,我是顾老先生的律师。顾老先生今晚八点要开一个家庭会议,请您准时参加。”

顾清如接过名片,心中五味杂陈。

顾家好多年没开过家庭会议了,看来老爷子要是宣布大事啊。

“妈,您又做什么了?”顾清如问。

李淑珍哭得稀里哗拉的,“清如,你爸爸要和我离婚,我死也不离…我不要他爱我,也不要他尊重我,我就要他的名誉地位,要他的独栋小洋楼,要他的高工资高福利,要坐配给他的车,谁见了我都要称呼一声顾夫人…”

“您做什么了?”顾清如提高了音量。

律师都找到病房了,今晚都要开家庭会议了,那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到底什么事赶紧说清楚啊,说废话有用吗。

李淑珍目光闪了闪,心虚的低下头,“我,我,我也没有坏心思,就是护孙心切,说了过头话,办了过头事…”拉过顾清如,把五年前的事大概说了说。

李淑珍再迟钝也知道是东窗事发了,当年的事就算她不说,顾清如迟早也得知道。与其让顾清如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还不如她自己承认了。

顾清如扶额,“您怎么能这样?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长辈乱插什么手。就算直要插手,您也得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吧,拿封假信哄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您也好意思。”

“我还不是为了思齐。”李淑珍小声嘟囔。

“这么喜欢思齐,以后您跟二哥二嫂还有思齐住吧。”顾清如道。

李淑珍大惊,“清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离婚!”

顾清如数落,“您不想离婚就不离婚了?结婚离婚都是两个人的事,您一个人说了不算。妈,依我说您还是离了吧。您不爱爸爸,爸爸也不爱您,两个不相爱的人强行住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李淑珍恨铁不成钢,“清如你傻呀,婚姻保障的从来不是爱情,是财产。我不离婚,为的是你爸的财产。你爸不光待遇好,落实政策后他家的房产、金条、古董都发还了,他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劝劝爸,让他分您一半。”顾清如干脆的说完,放下饭盒,走了。

李淑珍仰在躺在床上,“一个一个的都想气死我啊。”

方大娘呆呆的坐在病床上,都看傻了。

第59章

“李姐, 李姐。”方大娘努力从床上探头往李淑珍这边看, 满脸的八卦, “你家那老不死的真要跟你离婚?”

李淑珍大怒,要不是骨折还没好, 她真要从床上蹦起来了, “你说谁是老不死的?”

方大娘忙伸手自己虚抽了自己一下,“瞧我这张嘴!对不起啊李姐, 我是个粗人, 平时在家说话不注意,到了你这文化人面前说漏嘴了。我家那老头儿, 我一直叫他老不死的, 说顺嘴了。李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方大娘再三陪不是,李淑珍拿她这种人也没什么办法,气呼呼的转过头, 不理她了。

方大娘那八卦之火却还在熊熊燃烧, “李姐, 这婚可是说啥也不能离, 宁可死了也不能离!咱是正正经经的女人, 给那老不死的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大半辈子,老了老了,他说离就离啊?离婚这事太丢人了,不行, 打死也不离。”

李淑珍翻了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