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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竚很无辜,要不是担心妹妹的安全,他才不想跑这趟。

刘绪诧异地看着这对兄妹,也不顾守门的士兵讶异的目光,快走出去低声道:“你们怎么来了?快些离开!”

萧竚的视线越过他看向远远走来的壮汉,捏了捏喉咙,脸上立即露出怒容,喝骂道:“我说怎么看着你这般眼熟,原来竟是我大梁的叛徒!滚开,大爷是来找人比武的,你一边去!看着就碍眼!”

“哟,肖大侠竟然亲自来找我,真是没想到,终于能再跟你比一场了。”壮汉笑眯眯地迎出了门,看也不看刘绪,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更别说替他说句话了。待视线落在昭宁身上,顿时一亮,笑道:“这位姑娘是…”一边说着,手已经不安分地伸了过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截鞭子给抽出了一道红印,忍不住嘶了一声缩回了手。

“滚!”昭宁冷冷的瞪着他,仿佛随时会把他生吞活剥。

壮汉看着就要发作,却被萧竚伸手拦下:“你是要比武,还是要调戏人啊?”

“哼!”他冷哼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军营,不想被其他将领发现,便朝远处一指:“我们去那边。”

萧竚点了点头,朝刘绪挤了挤眼,转身跟着壮汉朝远去走了。

只剩下他和昭宁二人,彼此一时无话,只有簌簌而下的雪花落在彼此发梢肩头。

“刘将军呢?”营地中忽然传来一人的问话,刘绪一惊,刚想叫昭宁走,却见金珏已亲自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看来是得到了禀报。

“郡主快走。”他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走,手却被她拉住。

那双手在寒风中冻得冰冷,却带着固执,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刘绪愕然的转头,对上她的目光,隔着一道风雪的帘子,一贯冰冷的眼神忽然有了丝暖意。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

“…”他张了张嘴,呐呐不得言。

忽然她又猛地抽回了手,刘绪一愣,就听身后有人道:“咦,这位姑娘是…”原来金珏已经走到了门口。见到昭宁,他像是看到了一件珠宝,笑得花枝招展,并没有出口询问她的身份,反而恍然道:“哎呀,莫非那位美人公子口中的梁国第一美人就是你?”

刘绪抽了抽嘴角,美人公子?梁国第一美人?

“这位姑娘从何而来,不如进来坐坐吧。”

刘绪总算明白了金珏的算盘,是怀疑她的身份,打算把她扣在这儿么?

“大王,您不能留她在这儿。”他立即出言拒绝,惹来金珏的皱眉。

“为何?”金珏绕着昭宁转了两圈,一眼扫到她手中的鞭子,连忙往营地退去,指着她嚷道:“难不成是梁国派来的刺客?!”门边的士兵已经涌过来,枪尖对外,一致挡在他身前。

昭宁一甩鞭子,缠住刘绪的脖子,抬起手臂勒住他,冷声道:“我对什么王没兴趣,这是我大梁的叛徒,本姑娘要亲自解决了他!”

刘绪心中稍安,所幸她反应够快,这样倒是有了理由。

金珏见刘绪被劫,一时弄不清状况,又因为跟萧靖约定好了事项,也不能舍了他这个将领,顿时进退维谷。

刘绪沉声骂道:“本将军只道你一届弱质女流,还想着给你些银两让你离开,你倒恩将仇报了!”

门口的守兵都不懂汉话,所以他大可以随意胡诌,无非是想让金珏只道他们彼此并不认识罢了。

昭宁扯着他往后退,一步步退到马匹旁,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你既然好好的,那便够了。”说完一把推开他,翻身上马,迅速地朝远处掠去。

金珏立即嚷道:“立即去追!”

有士兵慌忙去牵马,刘绪快步上前夺下了其中一匹,翻身而上,急急的说了一句:“大丈夫岂能栽在一个女子手里?大王便将这任务交给末将吧。”说完一夹马腹,率先追了上去。

金珏在原地生闷气,转头看了看,怎么不见一直跟着自己的壮汉?

混蛋,要用他的时候倒不见了人了!

“来人,追上去看看!”他可不相信此事有这般简单!

漫天风雪中,两骑一前一后快速地在空旷的大地上驰骋,羽毛一样的大雪几乎要遮住人的视线。刘绪只能看到前方一抹模糊的黑影。

身后传来嘀嗒的马蹄声,轰隆隆像滚雷,看来追兵不少。他皱了皱眉,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转头去看,有个西戎副将操着生硬的汉话对他喊道:“刘将军避开些,让本将军一箭射下那小娘们儿!”

刘绪闻言大惊,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扎在马臀上,在一阵狂嘶中,人如离箭一般冲了出去。已经与昭宁并驾齐驱,她却没有看他,只是狠狠地抽着马匹。

“嗖”的一声,身后的西戎将领终究还是放出了箭矢,之前的喊话不过是做做样子,怎会真的顾及刘绪安危!

风雪中,那支箭呼啸着从背后破风而来,清晰得很。刘绪来不及多想,奋力朝昭宁背后跃过去,双手环住她的腰,刚在她背后坐下就闷哼了一声,左肩已经中了一箭。

血腥味在风中弥漫开来,昭宁扭头去看,大吃一惊,赶忙就要停下马来。

“别停!快些离开!”他忍着剧痛低喝。

昭宁撰紧了缰绳,有些后悔来找他了。然而心里却又升腾出另一股怒火,忍不住骂道:“偏生有你这样的傻子!谁都看得出安平对你无意,你何必为了她冒这个险!”

刘绪怔了怔,下巴无力地搁在她的肩头,喘着气低声道:“郡主,末将好歹是梁人,大梁用人之际,理当挺身而出。蜀王战功赫赫,若因此事背了骂名就不好了,末将无名之辈,倒无所谓。至于陛下…之前我总对她存着偏见,如今很想为她做些事情。”

他解释的很详细,昭宁心中的怒火便莫名其妙的平息了,唯有喃喃地重复着先前的话:“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

“郡主也很傻,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追一个人而去西域了。”他低声笑了笑:“如今又何苦来到这里…”

昭宁一怔,说不出话来。

她来西域的确是为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子。曾经多么情真意切,然而到了最后,却只换得他一句“若她不是郡主,这副沉闷的秉性,我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

她追着他来了西域,却遇上了刘绪。对方早已不再是个弟弟的模样了,可是她还是持着年长几岁的姿态,原本寡言的脾性越发的沉默。

若不是因为他冒险护送着自己去塔什城,她可能不会发现他的好。沉闷的,不会说漂亮话,偶尔的一点尴尬也会脸红,可是有危险时总会挡在她身前。

昭宁也问过他,是不是因为自己郡主的身份才这样护着她。刘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不是是虚伪,但是不全是。

彼此脾气相近,更容易了解彼此,有时候感激不会说出来,但会弥漫在心里久久不散。若不是那段相处的时光,昭宁不会对他产生其他的想法,其实现在也还弄不清楚,也许只是存着感激想要来看看他是否安全而已。可是现在连累他受了伤,她心里又生出了后悔和自责。

难怪自己不讨人喜欢,脾气冷冰冰的,还总是给人添麻烦…风雪在她的眼睫上粘结成两小把莹白的羽扇,轻颤着垂下,掩住思绪。

身后的刘绪忽然在此时说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而后问她道:“郡主懂西戎话,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昭宁凝神去想,尽量不让思绪被他肩头的血腥味和他呼在颊边的热气所扰乱。反复咀嚼了几遍之后,猛然嚷道:“原来梁国有内奸!竟然是他…”

那句话是西戎王叫对方加快行军,协同作战的意思。她刚想跟刘绪细说,身后的马蹄声已经渐渐近了。刘绪振奋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既然郡主知道意思,烦请带给陛下吧,末将不送了。”

说完立即撑着马背跃了下去,因为马还在奔跑,人顿时被牵扯着摔倒在地上,手捂着左肩单膝跪在那里。顺着肩头滴下的血渍染上银白的积雪,像是一小朵一小朵绽放的红梅。

昭宁想停下去看,却见他抬起头来怒喝起来:“还不走?!”

她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拖累他,说了句“你保重”便调转了马头,然而在即将远去的一刻却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的,要活着!”

刘绪愕然地抬头,她已经掣马远去,黑色的身影被漫天的雪花掩盖,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真没想到她会冒险来这里见自己,虽说当初在魔鬼城有过一段相互扶持的岁月,但绝想不到她会将自己看得这么重。

为什么要等他?这世上竟然有人对他许下这样的诺言。

马蹄声又接近了许多,他将衣摆咬在嘴里,忍着痛握住箭羽,猛的用力拔了出来。因为手使力的方向是斜的,伤口被拉大,自然更为疼痛,几乎要咬碎牙关。

甚至来不及擦一擦额头的汗,他便将箭埋入厚厚的积雪中,而后抽出匕首抹上肩头的血渍,等着那群人到来。

“刘将军,你怎么了?”为首的西戎将领很快就到了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刘绪。

“别说了,恼火得很。”他别过脸,一脸懊恼:“那女人实在狡猾,我已经扑上去制住了她,却又被她伤了。”说着将匕首扔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染上赧然的潮红。

那将领眼神鄙夷,面上却还是笑着:“难怪先前见你从她马上坠了下来,原来如此,你们梁人讲究怜香惜玉嘛。”

刘绪讪笑了几下,没有做声。

“你们几人继续去追!”将领指挥完身边的人,转头对他道:“刘将军,大王交代准备开战了,本将还是陪你回去治伤吧,免得耽误大事啊。”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那就有劳乌图将军了。”刘绪点了点头,临走还不忘恶狠狠地朝昭宁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

名唤乌图的将领更为不屑,中原男人果然比雏鸟还弱,连个女人都拿不住,还有资格与我们合作?等着受死吧!

另一边的战场,萧竚一剑刺穿壮汉的胸膛后,一把抽出了剑,血渍喷薄在雪地上,很快就被纷扬而下的大雪掩盖,形成斑驳的痕迹。

壮汉捂着胸膛跪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不是…点到为止?”

“那是江湖礼数,你如今身在军营,开战时会屠戮我大梁将士,怎能点到为止?”萧竚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你是江湖人士,为何不遵守江湖礼节?”壮汉咳出一大口血,手也撑到了地上,仍然固执地仰头看着他,睚眦欲裂。

“是了,忘了告诉你了。”萧竚反手收剑,身子站得笔直,仿若面对凡人朝拜的天神:“吾乃大梁摄政王长子,萧竚。”

壮汉猛然睁大了眼睛。

“兵不厌诈,要挑起战争,就要直面杀戮。如今别说你,只要有机会,任何一个会上战场的西戎人,我都不会放过…”

风雪扑头盖脸地卷下,他背着剑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壮汉眼里定格成此生最后一个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昭宁之前那点事儿和与庆之在魔鬼城滴那段之后会在番外交代,这里不是主线,就一带而过了~~这两人顺其自然吧,能发展到哪儿就发展到哪儿,毕竟小刘至今对安平还是很痴情滴~下面还是继续男女主滴感情,群么O(∩_∩)O~

五七章

昭宁将刘绪送出的消息告诉安平后就启程返回江南了,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萧竚回来比她晚,得知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

西戎大军已经向边城进发,安平不愿他冒险,便也叫他离开。萧竚起初还想留下帮忙,想想自己并无作战经验,还是别添乱的好,便告辞去了青海。

如今奸细身份确定,萧靖一个人在那儿,必定需要帮手。

风雪终于停了下来,晚上还出了月亮。安平与将领们商议了作战对策后,心里却很忧虑,直到圆喜来请,说齐逊之在等她用饭,才停下了思虑。

到了他的营帐,果然见他在等自己,小桌上都已经摆好了饭菜。

她手中拿着一卷羊皮,走到他身边,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将羊皮搁在他膝头:“军师,对此战,你可有什么意见?”

齐逊之展开一看,原来是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用朱砂笔做了标志。他细细地看着,偶尔食指在其上轻点一下,偶尔又沿着边界线缓缓滑下,落到塔什城上时才顿住:“此地陛下标注的最详细,看来至关重要。”

“不错,若是要将西戎逐出祁连山外,必须要过此城,朕当年于西域游历,曾去看过,奈何里面实在迷雾重重,没走一段便退出来了,庆之与昭宁姑姑也一起去过,不过也只进去了一小段,看来会是心腹大患。”

“几百年来鬼斧神工,凡人只能仰望啊…”齐逊之挑眉看了安平一眼,笑道:“不过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是不同的。”

“你现在还学会阿谀奉承了啊。”安平笑睨着他,彼此仿佛又回到了宫中互相揶揄的时光。他们之间似乎越是相处,越是自然,有时甚至觉得彼此都已在一起几十年了。

所以她也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表露了担忧:“原本按照计划,庆之该在领兵之列,如今他去了西戎军营,皇叔又去了青海,秦焦二人和其他将领都各有任务,暗部倒无人可领了。”

齐逊之微微蹙眉,没有言语。

安平一手点着桌面,微眯着眼思忖道:“看来实在不行,只有朕自己…”

“陛下!”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面前的饭菜道:“差不多都要凉了,赶紧吃饭吧。”

她微怔,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安静,两人中间几乎没有说过任何话,直到安平搁下筷子,齐逊之才笑道:“若是以后每日都能与陛下这样一起吃饭,微臣可就满足了。”

安平翻了个白眼:“你最近仗着父皇母后撑腰,倒是越来越肉麻了。「 ]”

“陛下喜欢听么?微臣可以继续说,还有更肉麻的呢!”齐逊之端着一盏茶,挡着因谑笑而上扬的唇角,一双眼睛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

安平鼓励般拍了拍掌,笑得极为舒心:“也就只有你还能在这当口说这些,不过朕倒是轻松了不少。”

齐逊之垂头啜了口茶,盯着轻轻摇晃的茶水思忖着,神情渐渐变得正经起来:“微臣只愿陛下永远能这般笑着,但是恐怕下面的话说了,您就会生气了。”

“什么话?”

“陛下可还记得初夜时您的问话?”

“…”安平抽了抽嘴角,那算什么初夜?!!

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您问微臣当年在国子监是谁教训了秦樽,让他以后都服服帖帖的。”

安平蓦地眸光一闪,紧紧地盯着他。

眼前的烛火似乎暗了些,齐逊之放下茶盏,随手将一根筷子颠倒过来去轻轻拨弄灯芯,口中却似漫不经心般接着说了下去:“那个人,确实是我。”

“…”

他转头,微微一笑:“不过那个时候,微臣仍旧是腿脚不便的。”

安平面沉如水,声音陡然冷了下来:“那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