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道:“要报复社会的微博是你自己发的,唯唯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谁让你这么说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

“你不甘心。”林泽说:“可见你的心阴暗得都长蛆了。”

新手机拍照很模糊,像素太差了,林泽往回翻,上面是一些街景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是林泽站在体育场的铁丝网外,看里面的草地。

拍照角度就在林泽背后的马路对面。

另一张是林泽去采访的时候,从新单位里出来,被马路对面的谢晨风拍了下来。

还有北城天街,星巴克里面,林泽坐着发呆。

以及林泽和郑杰从疾控中心出来的时候。

这些照片隔得很远,已看不出林泽的脸,但林泽知道那是他自己。

一个月里,谢晨风一直跟着他。

没有和他见面,远远地拍了不少照片。

林泽拉出一个抽屉,看到艾滋病确诊报告,确诊时间是前年年底。他又把几个抽屉轮流拉出来看,另一个长抽屉里装满了检测报告。

“现在检测艾滋病是免费的。”林泽说:“便宜你了。这个抽屉里装着什么?”

谢晨风没吭声。

林泽说:“可以看看么?你祸害过的人的照片?”

谢晨风麻木地说:“别看了,你会后悔的,里面装着我长蛆的心。”

林泽道:“看看吧,我很好奇。”

“好奇心杀死猫。”谢晨风低声说,他掏出钥匙,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泽把最后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有谢晨风的假证,力帆门牌,还有个信封,谢晨风把信封递给唯唯,说:“还你钱,你点点。”

唯唯抱着谢晨风的脖子大哭起来,谢晨风闭上双眼,静静地流泪。

林泽看到了信封旁边的一个深蓝色小盒子,那是个戒指盒。他看了唯唯一眼,唯唯没有说话。

林泽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的银戒,应该是谢晨风前任留下来的,他啧啧称赞,说:“好好珍惜吧,谢磊。”

“嗯。”谢晨风简单地答道。

林泽拿出戒指,对着阳光端详,里面刻了字。

一枚内圈里刻着“谢磊”。

另一枚内圈里刻着“林泽”。

林泽站了一会,转身出去,低声说:“你缺钱吗?我借你点吧。”

谢晨风:“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你没有感染上对吗?我看到你们从疾控中心出来…听到郑杰说你了…我又去问了次护士,当时真的很怕…还好你没被我传染…”

林泽打断了他的话:“走了,有缘再会。”

唯唯的哭声小了些,林泽转身出门,谢晨风喊道:“阿泽!等等!”

林泽快步下楼,他不敢再在谢晨风面前呆太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仍爱着他,这种爱不因欺骗与艾滋病而减弱半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爱他了。

林泽还知道自己贱,谢晨风骗了他,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说不爱就不爱。只能离开这里,见不到他,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较场口下朝天门,顺着江边的路没有目的地走,走到朝天门广场——嘉陵江与长江的两江交汇处,嘉陵江江水淡黄,长江江水碧蓝,形成泾渭分明的水流分界线,滚滚洪流,奔腾向东,永无止境。

林泽安静地站在江边,趴在栏杆上看江水,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很嫩的时候,那张在Jack’d上的照片就是当时的一幕。刚来重庆念书,和郑杰约好出来转转,来了朝天门,郑杰给他拍了张照。

谢晨风也说过,看到那照片的时候,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一边走一边看jack’d上显示的距离估测位置,在北城天街到处找他,最后在星巴克里发现了他。

林泽疲惫地把脸埋在手臂上,觉得这些年里很累很累,那么多成双成对的人,为什么他就会这么孤独?

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只想闯出一番事业,然而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形单影只,不仅事业上没有什么成就,连自己的爱情都找不到,依旧孤身一人,被埋没在普通人的浪潮里。

被淹没在这个都市,被钱,被社会摧残着,什么都不剩。

“不…不会吧,那是我们老大!”

“老大,你不要想不开啊!”

林泽:“…”

林泽蓦然转身,瞬间就炸毛了。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自己管的办公室里的一个实习记者拿着相机,瞠目结舌,林泽马上知道自己被当成“一男子在朝天门前徘徊欲跳江轻生”的新闻素材了。

林泽一手挡着脸过来,揪着那实习记者的衣领朝广场外拖,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来散散心。”

看热闹的群众散了,警察还在朝这边看,实习记者道:“这是我们老大!不是跳江的!”

林泽道:“别喊了!待会被其他报社的听到,我们都会成为日报家丑的!”

林泽把那实习记者带进轻轨站,上车两人坐了,实习记者有点缺心眼,还很怕林泽,毕竟林泽平时不苟言笑,一副领导扑克脸模板,很少会表扬他们。

林泽手臂绞着,疲惫地吁了口气,说:“今天没料吗?”

“没有。”实习记者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拿着相机看照片,说:“你请假没上班,主编让自由采访。”

“我定吧。”林泽揉了揉鼻子,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打开小组的Q群,说:“你们去重大,西师,西政,南坪商学院,重邮在山上跑一次太累,不用去了,我给你们联系指导员,都去做一期大学生暑假兼职薪水涨幅的专题,稿子不忙交,下午五点前汇总后发我邮箱。”

林泽打发几个实习记者去干活,又打电话联系编辑六点加班,留在办公室等收稿子,出站回家洗了个澡,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收到谢晨风的短信,里面只有一个QQ号。

林泽打开电脑,加了,第二天,继续他的孤单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完,这个故事才刚开了个头咕咕咕~因为怕造成现实中的影响,人设作了全盘改动,没有片儿警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第十一章 ...

“老大好。”实习生纷纷朝林泽打招呼。

“老大早。”女同事笑着过来倒咖啡。

林泽脱下西服外套挂在椅子上,对面女同事又说:“今天领带很好看。”

林泽笑道:“谢谢,淘宝买的,要给你老公带一条么?今天可以抢商城红包了,十点放你们半小时假,准备蹂躏鼠标吧。”

办公室里都笑了起来,一人过来说:“林泽,主编找你。”

林泽躬身掏出私印,把印章盖上,让人交去给编辑排版,起身到主编办公室去。

“林泽。”主编说:“版面专题带得怎么样,已经一个月了。”

林泽道:“还好,基本上新人交上来的稿子都能看了。”

主编道:“你必须抓紧时间,这几天可以给你考核,准备先转正,你负责的版面,去和版面编辑沟通一下,实习编辑和记者能做了就放手去做。你不要管太多了。”

林泽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不会吧,只给了他一个多月,自己也才刚摸熟报纸传媒的运作方式,把新人带出来以后,又要调自己去哪里?!

“转正以后我要调岗吗?”林泽问道。

主编想了想,说:“你现在负责第五版和第六版的专题,也不能一直做,你对社会敏感点抓得不太透,怎么说呢?你做的新闻,总是缺一股味道…让人惊讶的味道。”

林泽知道主编的意思,嫌他的新闻不够劲爆,不够夸张。

“当然。”主编说:“太哗众取宠的新闻也是不行,你能关注事件的社会性,这一点就很难得,总有些基层的元素在里面,不会一味在中产阶级的阅读喜好上作文章。”

这句开始林泽就不太懂了,是打个棒子给个甜枣吗?只得连连点头。

主编道:“我让李主任给你安排考核,今天下午有采访计划吗?”

林泽想了想,说:“跟编辑沟通过了,今天要做长江涨水,沿岸民居撤离的损失度报道,要么我四点前结束任务回来?”

主编又说:“还有,你的新闻总是喜欢使用公众视角,这样也不好引导舆论,你要练习多用政府视角,多说点市政府补偿方案,重庆市的人大常委也在关注这件事。”

林泽打算做一个关于千年来长江汛期,五月到九月涨水的专题,并利用采访的形式,安排一次辩论,让居民质疑专家关于三峡水库建成后的利弊问题,再让水利专家详细解答的。只要把核心主题控制在三峡水库利大于弊就行。

但主编这么说,他只得装作认真思考,继而道:“对,我就用这个角度吧。”

主编满意地点头,林泽实际上不太喜欢他的思考模式,所幸这位主编还是管得不宽,像这么给他提意见,来了单位以后只有三次,比起每天被叫去挨骂,被稿子直接摔到脸上骂“你小学语文老师怎么教你的”的记者,林泽已经很幸福了。

主编道:“考核完了以后,你可以着重朝头条新闻的方向发展,主任打算重点培养你,先试着跟他做几期,李主任也快退休了,你要认真学,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泽:“…”

情场失意,事业场得意,林泽又一次撞正了这个规律。

“谢谢主编的栽培。”林泽马上道。

“李主任认为你有才华,但需要锻炼对事件报道的客观性。”主编说:“训练要怎么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

林泽连连点头,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主编两手作了个环绕的手势,又说:“当然,你的新闻嗅觉很敏感,很独特,我们也不用完全往时政方面靠,取长补短,互相平衡,辩证地看问题,既兼顾社会性,又不失去自己的个性,去吧。”

林泽心里简直是笑开了花,人生一瞬间灿烂起来。

这家日报虽然不是时政类媒体,但在城市销量上也占了一方不可小觑的市场。林泽最初的想法只是主管娱乐副刊,毕竟自己习惯做这个。

没想到一考核完了就让他的工作侧重点朝头条新闻倾斜,这和林泽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发展道路,主编打算认真培养他,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考核全是十拿九稳的题,就是走个形式,林泽还得了个高分,转正后薪水有五千四,没有交通津贴,但报社里会分给他一辆吉普车,方便他去采访。虽然是和主任共用,但主任年纪大了,有腰椎病,已经准备提前退休了,这辆吉普以后是林泽的了。

接下来要抽时间报名排队学车,开始准备每天的头条,当然头条不是全让林泽做,主任还是会跟,也会从其他记者的新闻里选出适合的内容。

还要再去报个摄影班复习,压力相当大,日子也很充实。

日报记者的上班时间比编辑宽松很多,最苦的是校对,每天要忙到凌晨两点多才能下班。一至四版是晚上九点截稿,但林泽只要六点就能走人了,上下午到不到没关系,四五点左右要回单位去,把稿子给主任过目。

工作压力也比以前更大,毕竟每天要想有什么劲爆头条,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不能全靠爆料,还得去到处搜罗信息。

林泽第一次接手重要新闻制作,终于体验到一把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的感觉。

不是所有记者的新闻都能上头条的,头版通常从各个版内选重要内容,然而主编既然开口,意思就是让他去准备有爆点,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新闻。在这个先决条件下,林泽撰写的新闻标题会优先考虑上头版。

今天做什么呢?重庆创三十七年来最高温?

食品安全计划即将在渝启动?

大型革命话剧开演?

林泽捏了捏眉心,坐在没人的星巴克里,喝了口咖啡。暂时放下工作,与司徒烨聊了几句之前的恋爱,正式回归去死去死团,恢复王老五身份。

“…所以,就是这样。”林泽无奈说。

司徒烨笑道:“这人太聪明了,是个狡猾的骗子。”

林泽道:“可惜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

司徒烨说:“所以你以后再也不用jack’d了?”

林泽拿起ipad,说:“还用着呢。”

司徒烨又道:“我以为你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因噎废食?”

林泽说:“这场恋爱谈得实在太疲劳了,有种再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爱别人的心情。”

司徒烨说:“随着时间过去,一切慢慢都会好的。要不我们互相弥补一下对方的感情空窗期如何?”

“我去。”林泽哭笑不得道,倏然意识到一件事,问:“你也和军军分手了?”

司徒烨没有回答,低头擦一个咖啡壶,林泽问:“上过床了么?”

司徒烨抬眼看林泽,摇摇头。

“我不喜欢性,只喜欢爱。”司徒烨到他身边坐下,说:“我有时候连自己是不是同志都不知道。”

林泽道:“你以前从来没和人做过么?”

司徒烨道:“有,当1,和我的西班牙语老师。”

林泽作了个愕然的动作,没想到司徒烨还和老外谈过恋爱!

学生搞老师,还是小语种老师!还是外国人!还是当1!真是扬眉吐气了!

司徒烨说:“就做过一次,我很喜欢他,后来才知道他结婚了。”

林泽道:“老外没有什么病吧。”

司徒烨道:“当然没有,他皮肤很白,人也很可爱,娃娃脸,络腮胡,眼睛很深邃,蓝色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在西班牙结婚了。”

林泽嘴角抽搐,说:“后来呢?”

司徒烨道:“我还没念完大学,他就合同到期,回国去了,我是被小三的那个。”

林泽无奈摇头,司徒烨拍了拍林泽的肩膀,说:“你打算以后再找,都先做个检测?”

林泽笑道:“我网购了一叠查HIV的试纸,以后发展到上床的关系前,大家都先测测。”

司徒烨大笑起来,说:“万一测出有HIV就分手吗?”

林泽没有说话了,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想过。

“这么说吧。”林泽道:“如果谢晨风没有骗我,在我们互相爱上的时候,就坦白他的病…”

“你就会陪着他,一直到他死。”司徒烨说。

林泽点了点头,说:“嗯,可是他骗了我。”

司徒烨说:“他的心还不算太坏,毕竟那次和你上床,他也戴套了的,我猜他真的很爱你,所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对。”林泽出神地说:“他最开始只是想报复这个世界,后来可能改变了主意吧,我也觉得不爱我的话,他不会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只能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且是个无法挽救的错误。唯唯说他和谢晨风分手后,谢晨风去419了三次,就中招了。”

司徒烨说:“如果你也传染上了,会和他在一起么?”

林泽摇头道:“不会,我会自己找个地方,慢慢死掉吧,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虽然我心里还爱他。”

他又叹了口气,说:“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我发小,他的心性很直,又找不到对象。他妈还欠一屁股债,害得他很惨。”

司徒烨笑道:“干脆你俩凑一起算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司徒烨想了想,又说:“这个办法好,试纸有多少?”

林泽道:“回头分你点,要不了那么多,又不是去419,我猜再这么下去,我这辈子能用上试纸…可能已经遥遥无期了。”

司徒烨饶有趣味地说:“找合适的是一回事,但你怎么能保证两人在一起以后对方不出轨呢?万一过得好好的,过个五年十年,厌倦了,出去搞了次419…你别说,很多这样的,然后带着病回来,把自己爱人也传染上了,我今天还在微博上看到一个,一对大学生,才十九二十的,其中一个劈腿,得了这病,回来以后自己还不知道,害另外一个也得了。”

林泽耸肩道:“这就没办法了,要出轨也不止同志,正常婚姻也会出轨,根本无法杜绝,只能说,各自约束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