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以许是也感觉到了动静,笑得更加开心,苍白的脸色和苍白的唇,脸上溅着的血滴和凌乱的、未曾打理的头发,都无法掩盖掉她的容颜。

她最后又朝着那镜头笑,“褚陵,记住,你的褚珈以,被你亲手逼死了。”

褚陵眼角疯狂地跳动着,而这会儿,外面的枪.炮.声好似都停歇了,一个速度异能者飞快地进了军帐,递给褚陵一张纸,“褚帅,对面送来,说是给您的。”

给他的东西都要事先检查过,如今已是散开了的。

褚陵展开了纸,看见了上面朱励依旧龙飞凤舞,张扬跋扈的字。

——褚凉那小子给的工资用完了,本帅就不陪他继续演了,看在褚帅损失惨重的份上,好心提醒一句,最近的每出大戏,包括现在应该在送来途中的大宝贝,都是你那好弟弟导演出来的。

——因为我回答了他的问题,“毛婶是谁?”

短短几行字,褚陵看得额角青筋暴涨,那张纸直接在他手中化为了灰烬。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恨不得都已被剥皮抽筋,“让他们停车,等我到。”

然而车并不会停下。

开车的钟叔在等他们撤完车上的所有东西之后就干脆地打晕了剩下的人绑好给挂到了路边相对的两棵歪脖子树上,上了车敲了敲那小窗,“珈小姐,褚陵应该赶过来了,褚凉那边估计也就十几分钟就到。”

“好。”珈以坐在空无一人的车里,脸上早不见了方才的癫狂,“钟叔,朱励那边我已经说好了,等我这儿一乱,你就赶紧走,带了他们几个往南边撤,日后等过个三五年,再回来帮我看看这截然不同的世道。”

她这是在交代身后之事了。

钟叔知晓她这几年过得累,也知晓劝不住她,只点头,“听小姐的吩咐。”

珈以笑了笑,慢慢伸手打理了下满头的乱发,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好情绪,转动了手上另一个手环。

这与那银手镯一样,都是朱励的人按了她的吩咐拿来的,其实就是个随身携带且隐蔽版的直播器,带光幕界面,转动后就会直接连接到某个直播平台,播放的同时还会录制,据说曾经一度风靡全球,但随着末世到来,已销毁得差不多了。

将直播的镜头转向自己,珈以朝着那镜头笑了下,“大家好,我是褚珈以。”

她的嗓音依旧冷,却没有那种冰峰的凌厉,而像是炎炎夏日的冰棍般的清凉透彻,“三分钟前,我才知晓自己已经息影退圈了。我不知道关于这件事,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但我想,如果和我自己有关,那我还是要亲口告诉大家。”

“四年前,我出道,是因为褚陵需要一个站在大众面前支持他的人,所以当他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出于对他的爱,我同意了。这走过的四年,有风雨,但更多珍贵的回忆,有你们陪我一步步长成更好的自己,我就越发觉得,不管我的初衷是什么,这个有你们的过程和结果的确是在厚待我。”

“但我不知道,由我点头才开始的故事,居然不用我摇头就能终止。”

“最近事情很多,很多人都在问我,到底爱他什么,其实我转回头想想,爱他什么呢?居然连我自己,现在也说不出来了。我只知道,八年里,从我成年那天,站在他面前鼓足了勇气告诉他我的心意时,我就在全力以赴地去做这件事。”

“当爱情开始的时候,我一心以为它会有很好的结局。但很可惜,不管我如何努力,我的爱都变得无比糟糕了。所以,我再一次,拿出了我所有的勇气,告诉他,我的爱就到这里了,我再也爱不动了。”

“和他说这句话,是在他让我在发布会上公开我们关系的前一天。真的很难过,因为我完全没想到,我求而不得,努力了五年都得不到的东西,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摆在了我的面前。所以,我问他,在他心里,我是什么?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可似乎也已经有了答案,爱要小心翼翼,不爱才会无所顾忌。”

“我想,在这段感情里,是我爱得太卑微了,我一次次的妥协,奉上了我的心,却也给了他肆意伤害我的利刃,现在这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放完了我的血。”

珈以很努力地笑了一下,在她断断续续地说这些话的七八分钟里,前四五分钟基本都是无人问津的,而第五分钟开始,人数都在飞快地增加,眼下已经快有三四万的人了,弹幕密密麻麻的,很多都在表示对她的关心,问她到底在哪。

毕竟珈以身后一片漆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环境。

“就此一别,或许以后再难相见了。遗憾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说《女皇》,我其实并没有拍完,但也只能和导演他们说声抱歉了;还有我的很多粉丝,真的,谢谢你们这些年喜欢我,我其实还有很多礼物想要送给你们,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还有我的弟弟,褚凉,如果能和他见一面,我也很想告诉他,世界很大,不要拘泥眼前,爱虽宝贵,却也不是能随意拿走的物件…”

她的这段话还没说完,车猛然一个急刹,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下一秒,车门被人劈开,褚凉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人站在被砍开的车门口,看着她,朝她伸出了手,“姐姐,我来接你了,你跟我走。”

褚凉笑了一声,隐带威胁,“不然,你就要被褚陵那畜生送给朱励当礼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珈以是在把角色践行到底,顺便给两位加负面buff。

给剩下两位的定位,大抵就是负心渣男和白眼狼。

曝光他们,让他们人人喊打。

第29章 被包养的女星(完)

车停下的那个瞬间,珈以关掉了光幕。

听到褚凉说的那句话,她撑着半站起来的身体僵住,脸色骤然间煞白,然后再看着褚凉那张露出几分得意神色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看着褚凉,那一瞬间真像是要把他看穿了,“褚陵瞒着将我带到了这里,怕我真的死了才肯告诉我真相,你又怎么会知晓得这么快?”她又看了眼那些跟在后面的人,“带了这么多人,你是特意要来带走我的?”

不用褚凉多说一个字,珈以就从他的神情上得到了答案,“你和朱励合谋,这是你设下的一个局,为的就是从褚陵手上带走我?”

虽是疑问的语句,却已是肯定的语气了。

褚凉默认。

珈以突然“哈”地笑出声,声音里却带上了哽咽和质问,几乎是要被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褚凉,你和褚陵,你们俩兄弟,到底将我当做了什么?”

“我是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心的物件吗?就任凭你们这样丢来丢去?!”

她的每一个字,都是锋利至极的质问。

直播的观众还在飞快地增长,弹幕上又一次骂声一片。

而珈以身上还带了伤,她嘶吼着喊出最后这一句时,脖子上的伤口又撕裂开来,血顺着她修长洁白的脖颈留下来,像是一曲无人聆听的挽歌。

褚凉没想到她居然也会这般歇斯底里,但他来回需要时间,又担心褚陵那边赶过来,压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上了车就要去拉珈以,“姐姐,你先别生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带你走,我没有办法了,我…”

他伸出去的手又一次被珈以挥开,她冷漠得像块根本不肯待在他怀里的冰。

这几日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力量觉醒,还看见了高傲自大得不可一世的褚陵被他反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褚凉已经习惯了这种说一不二的滋味。一再被珈以拒绝,他已经有些恼火了,只强自按捺着。

“姐姐,你知道吗,把我扔到孤儿院的人就是褚陵,他当年嫉妒我的天赋,还用了南区的奸细来废了我,害得我天赋尽失,性子暴戾,失手重伤了我的亲生母亲,最后高烧昏迷,成了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他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留恋他呢?他根本不值得你爱。”

“然后呢?他不值得,你就值得吗?”

“褚凉,”珈以转头看他,“你恨他,好,有理有据,事出有因,我没道理对你指手画脚。那我呢?你说你爱我,就是因为我把你从孤儿院里带了出来,先不说我这么做是因为褚陵,就说你想报恩,有谁报恩,是逼得恩人非你不可的?”

“如果你的知恩图报就是强迫和禁锢,那你与恩将仇报有何区别?”

“你说我爱褚陵不值,他好歹是养我一场。可你呢,你这样的,就值得我去爱吗?”

褚凉脸色冷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里也失去了温度,俨然没了耐性。

珈以真的是很想笑,她稍微调整了下角度,让镜头不经意地对着褚凉那张脸,“其实你和褚陵没分别,就算一个有恩于我,一个欠恩于我,大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不过就是看你们想要什么,而我就必须给你们什么。”

“世上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珈以这话音落下,褚凉脸色一凛,忽就转头,伸手往身后一推,半辆车直接化为虚无,露出了和他们距离已经不远了的褚陵众人。

褚陵显然也已经听到了珈以方才的话,一张脸青黑一片,好似头上真的顶了片辽阔的大草原,却还是硬撑着,朝珈以伸了手,“珈珈,过来。”

珈以靠在原地,别说动了,除了最开始那眼,她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她狼狈而又心灰意冷地坐在那,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是以没人看见她嫌弃而又不耐的神情,只从她身上看出了疲惫和无力。

褚陵更是想不到她会让自己这样下不来台,心里更多了对不断说他坏话还不断坏他的好事的褚凉的憎恨,却难得对她有了更多的耐心和柔情,就想让她再妥协一次,当着褚凉的面,再让他嫉妒得发疯。

他就不信,他当年塞下去的药丝毫没有作用。

心里想着如何将褚凉一网打尽,褚陵却朝珈以的方向走了过来,再次朝她伸手,温柔地诱哄,“珈珈,我也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褚凉设下的局,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接你了,你也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他这一段在自己看来已经足够低声下气的话,果然迎来了珈以的注目。

只是还不等他露出一个深情的笑,珈以就先笑了,完全就是讽刺和鄙夷,“原来在褚帅看来,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只是一件值得生气的事。”

她好似越说越觉得好笑,一声声笑得又轻又嘲,“我之前怎么会瞎到觉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呢?”

这话真是很和煦委婉的骂人了。

褚凉更是干脆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连带着他带来的人也肆无忌惮了,褚陵的脸面挂不住,一怒之下,竟是直接将全身的精神力化为利刃,朝着褚凉迎面而来。

虽他的天赋比褚凉稍弱些,但毕竟觉醒精神力已久,又有丰富的对敌经验,这下来得又急又快,逼得褚凉也只能出了全力,利刃直击而去。

异能原本就与精神力挂钩,他们虽是以此为攻击,可毕竟一个刚受过暴动,疗养完还没有多久,另一个更是刚刚觉醒不久,掌控力不够还有陈年旧患,这全力的一击挥出去,当下都觉得眼前发晕。

两厢撞击厮杀,连他们俩都支撑不住往后倒退了三四步,那些坠在两人身后,异能稍弱的更是被撞击得内息紊乱,喉间腥甜。

更何况是坐得离风暴最近,又没有任何异能的珈以。

褚凉后退的那一大步,才将已经半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她露了出来。

四野寂静,她又咳了一声,呕出了一大口血。

“姐姐!”褚凉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惧,沾了她的血的手指都在颤抖,却还是坚持捂上来,想要帮她抹干净血迹,“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在我身后。”

珈以又笑了,许是这是最后一出落幕前的大戏,她心情甚好,总是忍不住笑出来,“我从不曾在你们心里,自然不会被你们在意,是不是在你们身后。”

“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么说,”褚凉急急辩驳,转头朝身后那群人怒吼,“谁会治疗?快点,快点滚来过!”

同一时间,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的褚陵,也做了和他一样的举动。

但他们来时想的不是抢人就是打架,又怎么会带没攻击力的人呢。

珈以仍由他们想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在哪里吼叫吵闹,她又一次推开褚凉,自己靠着坐稳了,用最后一点力气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才抬头去看那两个已经在发疯的人,“别吵了,我想安静些走。”

两个人同时都静了下来。

珈以先去看褚凉,“褚凉,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无力置喙,但至少,我不欠你,所以,你也放过我,别让我跟着你继续不好过。”

褚凉脸色刷白,不知是因了刚才的全力一击还是因她的话。

“而褚陵,”珈以头转到一半,却是再不想转过去看褚陵了,“我欠了你八年的养育之恩,也为你尽心竭力做了许多事,捧了一颗真心到你面前被你践踏,我想,该还的,我也应该还的差不多了,死了,就再也不欠你了。”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求你,就算我饿死街头,也求你别再救我。”

她最后抬了手,对着手上的镯子很温柔地笑了下,美得依旧惊心动魄,“当了这么多年冷艳女王,我从没说过,其实我很怕冷,我喜欢阳光,我想死了以后,能被埋葬在向阳的山坡上,被最仁慈公平的温暖拥抱。”

生机已经渐渐流失,她的眼睛渐渐失了焦距,“可不行,我要保护自己,只能高高在上,假装我听不到所有诋毁的话,不会被任何东西所伤…”

手软软地垂在了地上。

珈以却还是坐着,她坐得很笔直,笔直得那俩人谁也不敢上前扶她。

她的眼皮沉沉地下垂,她的身体开始逐渐冰凉,她坐着,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在哼一首歌,很多人熟悉的,幼年时睡前妈妈哼的歌。

她轻声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无人爱我…凄惨…我无爱人…悲凉…”

连呼吸声也消失不见了。

一分钟之后,不远处的城市里,响起了不知多少人的哭嚎声。

许多年以后,再无什么北褚南朱,曾经爱过她的人也渐渐老了,电视上却还在放那一部其实并没有拍完,剧情也不见得多好,还有个狗血名字的电视剧。

女皇死时还不到四十岁,她身边依旧有很多男.宠,而当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龙床上时,围在她身边的人却都在关心她将会选谁为继承人。

即使这已是个苟延残喘的小国。

最受她宠爱的那个男宠将耳朵凑到了她唇边,却听到她说了一句,“有人爱我,免我凄惨,我有爱人,心不悲凉。”

生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只想到了她的小暗卫和驸马。

他们一个在不知在何处活得圆满,一个更早已化作尘土,却依旧让她笑了。

而每每看见这一幕,许多人家里的祖母都会落泪,而他们的祖父,会上前拍一拍老伴的肩,或者是背过身去,默不作声。

记住她的,并不仅仅是以她命名的那个博物馆。

她曾活在一个时代里,后来活在很多人的记忆里,接着又活在怀念里。

可惜的是,直到她死了,人们才渐渐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好在,当年曾狠狠伤了她的那两个男人,也过得很不好。

褚陵从她死后就被与她有关的梦境困扰,偶尔梦里甜蜜纠缠,就衬得梦醒的孤独凄凉。更多的,他梦见的都是那日隔着屏幕,她癫狂又无助的模样。

满脸是血,告诉他,他的褚珈以,被他亲手逼死了。

他变得更加暴怒无常,因为唯一真心爱他的人已不在,而他面对的,是自己受伤后不断衰退的力量,不断被瓜分掉的权力,以及越来越不堪的地位。

短短半年不到,对他积怨已久的民众背叛了他,趁他病重昏睡打开了城门迎接敌军,生生将在病榻上的褚陵气得吐了口心头血,晕厥过去。

而他醒来,就看见朱励独自一人站在他床边,看着他的目光里居然带了一丝丝怜悯,“受人所托,得在你死之前告诉你一些事。”

他把珈以背着褚陵干的,将他逼到如今的绝境的所有事情都说了,末了看着褚陵气得青白的脸,还捎带了几句,“她特意让我赶在你死前告诉你,就是为了看你如今这幅曾经以为自己还有人爱,在一无所有时将这当成支柱,却最后才发现自己从不曾拥有的模样。而你死后,这真相再不会有人知晓,他们只会知道,你是一个负心人,而他们的女神,却是那个被负心人背叛之后,当断便断的,世上最勇敢坚强的人。”

朱励说着又笑了,“我其实很高兴,她从未爱过你。”

“毕竟,在以后的历史里,你将和陈世美成为好兄弟了,专门以‘负心薄情’而出名。”

褚陵活生生被气死在病床上,死不瞑目。

没人愿意收敛他的尸体,也没人愿意为他立碑,他腐化在了最宽容的泥土里。

而褚凉失去了朱励的背后推动,所能做的事情寥寥无几。何况他疯得比褚陵还要更严重些,难以掌控的力量不断地在反噬他的身体,最后他在暴怒之下伤了许多追随者,自己冲入下着大雨的黑夜之中,失去了踪迹。

只是后来,博物馆门前曾冻死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后来管理的人帮他收了尸,将他葬到了山坡的背阴处,永远望着太阳,而接触不到太阳。

这不是几个人的结局,而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就像博物馆门前写的一样——我们用白天奋斗,我们在夜晚安眠。

我们活着,需要一个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珈以的会心一击…

褚陵要权要势要名利,最后什么都没有,就像陈世美一样,苦读赢了科举,娶了限量版的公主,最后世人记住的全是他最令人不耻的薄情负心,同褚陵,所以气死了;而褚凉想占有的是只属于他,为他所有爱,他照样没有得到…

这里解释一下下,珈以为什么选择死亡——

因为她活着,兄弟俩会让她变成祸水;而她死了,就会成为他们的心魔。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任务都完成了,还留着这俩过清明吗?

这个,应该没人想看番外吧??

哈哈,进入下一个故事,我们来和一点甜甜的蜜糖吧——没有痛觉的小傻子X被背叛后重生的大权臣。

任务就是文案第三的那个,会很甜的,真的,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