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所以人都顺着裴钦的视线望向门口。宋佚也跟着抬头, 当看清站在那里的人是姜承印时，整个人不自觉地就坐直了身体。
小学生见校长，这感觉真酸爽。
那男人一踏进屋子, 办公室里气氛倏然就起了巨大的变化。
那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像是自带催命buff, 宋佚眼见着姜翼的脸色就有了变化。
他是那帮人的头儿, 底下那些小弟全都指着他发话。他们都清楚姜翼的底细，也知道他和姜承印的关系, 一见后者进来, 眼里都闪现出惊喜的光芒。
有人甚至当着警察的面就开始跟姜翼搞小动作：“翼哥, 这下咱们能走了吧。”
“就是, 我看还有谁敢拦咱……”
话没说完直接被姜翼抬脚踹了一记。
“闭嘴吧你丫的, 信不信我揍死你。”
姜翼说着就要起身动手，被旁边的警察一记给摁回了椅子里。
“老实点！”
警察叔叔一声吼, 姜翼跟着抖三抖。但他真正害怕的还是姜承印。男人脸色不见波澜，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生气的样子。可姜翼心里清楚，越是这样自己下场越惨。
他突然有点后悔跟顾明明逞一时口舌之快。
小心翼翼打量姜承印几眼，姜翼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却发现后者根本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到了裴钦面前。
裴钦一副“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叫啦”的苦逼嘴脸, 冲姜承印讪笑道：“这案子不归我管，要不你找老何问问。这案子归他管。”
“嗯。”
姜承印应了一声，转身似乎要跟何警官寒暄几句, 临了却又补了一句：“裴警官既然不管这个事儿，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裴钦也知道自己大嘴巴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会儿只能干笑两声，生生收下对方的调侃。
接下来姜承印就没再管他，只跟何警官聊了片刻，了解了事情的详细经过以及警方目前的处理方案。
说起来这个事儿还够不上寻衅滋事的罪名，参与人数虽然多，但双方都没有带武器，而且事件主要以争吵为主，真正动手的人不多。
至于受伤的人，除了姜翼脸上被划了几道难看了点，其余几人都没怎么伤着。尤其是姜翼叫来的那帮兄弟，就跟来剧组客串了一回群演似的，半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这戏就结束了。
所以拘留是不会了，警方对他们进行了深刻的教育之后，要求彼此向对方道歉顺便协调医药费的事儿，剩下的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顾明明一看到姜承印人就蔫了，陪她来的执行经纪也是大气不敢出，生怕再得罪这位大佬。
早知道姜翼背景这么深厚，她说什么都要拦着顾明明在片场发疯。
当下顾明明这一边都没人敢有半句异议，痛痛快快付了医药费，还诚恳地向姜翼表达了歉意。
姜翼听着那一叠声的对不起，心里总算痛快了一些。可没等他痛快多久，身后突然伸过来一手只，直接摁在他的脖颈里。
“你干什……”
话没说话，就听见姜承印清冷的声音：“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
话没说完，脖颈处的力道便是一紧。姜翼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嘴硬，立马乖乖跟顾明明道了歉，顺便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支票。
一共两万块，还不够他请今晚在场的这些兄弟去happy一顿的包厢起步消费呢。这女明星也够抠唆的。
结果就这两万块姜承印居然也没给他，直接从他手里抽出那张支票，又递还到了顾明明面前。
“今天的事情双方都有错，赔偿就不必了。”
他说话声音很冷，一点儿没有刚才和何警官说话时的客气与温和。
顾明明哪里敢接，尬笑着推辞：“不不，这您一定要收，是我们不好，打伤了您的、您的……”
他们也猜不出姜承印是姜翼的什么人。
说是兄弟似乎没那么亲密，父子年纪又不对。最大的可能是叔叔之类的。
她正绞尽脑汁想称呼，就听姜承印沉声道：“是他活该。”
姜翼……
这说的是人话？
什么叫他活该，明明是姓顾的女人故意找她茬。
可他内心戏再多也没用，姜承印根本不搭理他，也不搭理顾明明的客套，直接把支票拍到了警局的某张办公桌上。
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顾明明的经纪人赶紧上前扯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再开口。
圈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得罪天下不得罪姜家。
这个姜家指的就是姜承印。
事情到这儿基本算是解决了，双方人员都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裴钦本来是要下班的，这会儿却装作很忙的样子，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刚转身就听见一个女声在那儿问他：“请问这位警官，你刚刚说的事儿是真的吗？”
裴钦看她一眼，认出是那个护着姜翼的小女生。
“什么事？”
“就是你说杨清月被杀当晚，宋佚和姜、姜先生在一起这个事儿。”
要不是想到自己的身份，裴钦都想抽她。自己拼命想淡忘的事儿，她非搁这儿提起做什么。再说这事情和今晚的情况有关吗？
他就很想怼对方两句。
话没出口又被人截了话头。
“夏小姐要是不相信，还可以问姜翼。”
夏林一脸吃惊地盯着姜承印：“这跟姜翼有什么关系？”
“那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办公室里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夏林一张脸胀得通红，尴尬和恼火一起涌上心头。
姜承印刚才那话什么意思？难道说那天晚上姜翼也跟宋佚在一起。他们不是分了吗，一整晚待在一起是在做什么？
夏林越想越不安，想拉姜翼过来问个清楚，却发现对方早就走了。
不仅他走了，和这事儿有关的人全都走了，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整屋警察的注视，那感觉简直心惊肉跳。
夏林受不了这个，也顾不得再纠缠裴钦追问那晚的事情，一溜烟儿跑出了办公室大门。
追到楼下的时候，正好看到宋佚和姜承印两人，坐进了同一辆车里。那车尾灯在暗夜里一明一灭，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姜承印让孟照陪着姜翼先回家，自己则送宋佚回剧组。闹了一晚上所有人都很累，尤其是宋佚，上车后就紧闭双唇，打定了主意谁问都不开口。
今晚这事儿真的太丢人了，好在没有捅到媒体那里去。
姜承印似乎也没有要问她的意思，一路上只安静地闭目养神。出租车一直开到宋佚住的酒店楼下，他目送对方进了酒店后，这才吩咐司机调头。
也该办点正经事了。
宋佚一点儿不关心姜翼后来的情况，她只庆幸这男人没再来剧组烦她，顾明明也偃旗息鼓了好几天。
虽然见到她时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拍摄进行得还算顺利，打架事件过了大约一周后，剧组出发换场地，去了城郊一处名为怀宁山庄的庄园进行拍摄。
莉莉依旧是宋佚最得力的八卦小分队队长。
“听说是王导找人出面，求了半天人家才卖面子肯借给咱们拍呢。”
那处庄园占地极广，临山而建，建筑风格极为仿古。用莉莉的话来说，比他们棚里花重金搭的那些个景逼真多了。
“听说当年光买那一片地都花十多亿呢。”
这样的人家肯定不缺钱，不会为了几个小钱轻易把房子借出去拍摄。王若楠这次真是动足了脑筋，只怕人情都欠了一箩筐吧。
“不过王导精益求精，这也算是值得了。”
出发那天宋佚天不亮就起来，顶着一张略显浮肿的脸和剧组的人一起坐车，赶往了城郊。
因为要进山，路上多花了点时间，到那里的时候已近十点。
太阳升得老高，王若楠却不急着拍摄，反倒把宋佚叫过来，让她收拾一下。
“老太太们打麻将三缺一，你去顶一下。”
没头没尾一句话，宋佚听得很是莫名。
“什么老太太？”
王若楠没回她，又问一句：“麻将会打吧。”
“会。”
“那就行了。”
说完王若楠和她一起坐上了一辆私家车，将整组人留在原地。
在车上她盯着宋佚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好歹上个底妆，你脸色太差了。”
她本想让宋佚化个全妆，可那边催得急，似乎老太太们真的急着找麻将搭子。她也摸不透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但鉴于对方的身份以及借了拍摄场地给她，王若楠也不方便多问。
有人想见宋佚，那就让他们见一面吧。
车子绕着山路跑，很快就开到了半山腰。从窗玻璃向下望，隐约能望到山脚下的山庄。只是近看如巨兽般的山庄，此刻小的就跟农家茅屋一般。
车子最终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瀑布边。耳边消声潺潺，空气里透着花木的香气。
车子停在一处狭窄的山路上，前头绿树掩映看不清内里的风景。
两个女管家模样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一位替宋佚开了车门，另一位则弯腰冲王若楠道：“王导演请先回吧，一会儿我们老太太会派人送宋小姐回去的。”
说完连车都没让王若楠下，径直领着宋佚往树林深处走去。
宋佚顶着一对水泡眼茫然地跟着对方往前走，心里总有一种要被人卖了的错觉。但刚才王若楠也说了，这整片山头都是老太太家的，让她不必担心。
能拥有这样家产的人，是不稀得把她骗去卖了的。
半山腰处的住宅占地不如山下大，但景致明显更为精细，处处透着低调内敛却又奢华的气息。
不远处的瀑布声渐渐小了下去，在穿过一道月亮门后，宋佚听到了一连串说笑声，期间似乎还夹杂了洗牌的声音。
还真的是在打麻将吗？
宋佚被女管家们领到了一张四方桌前，桌子摆在偏院的长廊下，廊上爬满青绿色的藤蔓植物，一走近便让人身心皆是一凉。
四方桌前坐了三位，严格说起来只有一位能称得上是老太太，宋佚看不出她的年龄，只猜测大约六十的模样。
另两位则是中年妇人，打扮并不张扬，气质也很内敛。
她俩一见宋佚便冲老太太笑道：“咱们的牌搭子终于来了。”
说着其中一位便招呼宋佚过去坐。
始终没搞明白状况的宋佚彻底懵了，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无意识地走到了桌边，随即坐了下来。
一直到双手摸到略显冰凉的麻将牌，她才惊醒过来。
“对不起。”
她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见老太太冲她笑眯眯道：“不要紧张小朋友，坐下吧。咱们也不算是陌生人。”
“可是，我似乎没有见过您？”
“可你跟我那宝贝孙子挺有缘吧。”
孙子？
宋佚拼命在脑海里搜寻她认识的年轻男性，思来想去只有姜翼一个。
她就谈过这么一个男朋友，而且姜翼家确实也挺有钱的。但即便如此，看到眼前的情景，她还是觉得这也壕得太没有人性了。
宋佚试探着问：“您是姜翼的奶奶？”
“姜翼？”老太太眼一眯，随即点头，“也对，我是姜翼的祖母，你叫我奶奶就成。”
宋佚却不忙跟土豪老太太套近乎，她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这么说来眼前这一位就是姜承印的母亲了？
想曹操曹操便到。宋佚脑海里刚闪过那男人的名字，就听坐她左手边的一位妇人笑道：“哎哟，我们大少爷总算到了。”
宋佚顺着她的话回头看，本以为会看到姜翼那浑小子。没想到却看到姜承印迈着步子，正朝着她们走过来。
一阵风吹过，恰巧吹落几片细碎的花瓣，飘过姜承印的面前，将他整张脸的表情挡了个七七八八。
宋佚没注意到他微皱的眉头，只见他径直绕过其他几位，走到了老太太身边，如站军姿般往那儿一站，整个人削瘦挺拔英气逼人。
随即他开口道：“奶奶，您找我？”
☆、称呼
宋佚陪着姜老太太几个人, 打了近两个小时的麻将。
这期间她总忍不住偷偷打量姜承印。
他一直维持着刚到来时的姿势，身姿如松般站在姜老太太身边。脸上挂着少见的笑意，偶尔还会指点一下老太太出牌。
姜老太太一边摸牌一边和他闲聊, 聊的多是些生活琐事。从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到午餐晚餐吃什么,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姜承印在姜翼面前总是绷着一张脸, 对着姜老太太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虽然依旧言简意赅, 但好歹有问必答。
宋佚留意着听他们说话, 就没顾得上看自己手上的牌。七八圈牌玩下来输得一塌糊涂, 手头的那点虚拟筹码眼看就要用得精光。
这时姜老太太发话了：“小印你去帮帮小宋, 她年纪轻不大会玩这8个, 被我们几个老家伙逼得都快没辙了。”
话一说完另两位配合地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
宋佚心里十分不希望姜承印过来给自己看牌, 巴不得对方找借口回绝。可姜承印听话地点点头，慢慢地踱到了她身后。
这么听话做什么，是要当他奶奶的乖宝宝吗？
一想到他俩竟然是祖孙而非母子，宋佚真是窘迫得恨不能自挂东南枝。
所以姜承印跟姜翼不是父子而是兄弟？那他当初给自己打的哪门子的电话。
还在电话里做那样的自我介绍：“你好, 我是姜翼的家长。”
他是不是不知道家长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宋佚又想起头一回见面时管人家叫叔叔的情景，当时姜承印双眉一挑，悠悠地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其实叫叔叔没什么，她还曾想过管他叫爸爸呢。
当然这个宋佚可没胆说。她战战兢兢地盯着眼前那一溜儿牌, 只觉得如坐针毡。
身后立了那么一尊大佛，宋佚愈加没心思打牌了。原本配得七七八八的牌面，被她胡乱扔了一张七筒之后, 一下子又陷入了零乱的局面中。
不用想，她这一轮又是不必赢的节奏。
宋佚对能不能赢牌并不在乎，她在意的是这会儿姜承□□里会怎么想。又或者一直以来他是怎么想的？她总是时不时管他叫声叔叔什么的，他应该气了很久吧。
宋佚有点魂不守摄，刚摸到张一万，正想要打出去的时候，身后男人突然伸手，手指在某张牌上轻轻一扫。紧接着宋佚就看到一张红中掉了出来，直直地躺在牌桌上。
坐在宋佚右手边的那一位见状不由笑了：“阿印出手了，那咱们这一轮就不必玩了。”
“是啊。”另一位也附和，“他那牌技能跟职业的有来有往，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认输吧。”
说着看一眼姜老太太，“妈，您说是不是？”
姜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颇有气势地一挥手：“那可未必，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