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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思却大言不惭:“如果是我叫它倒流,它立马会照办,河神也是很讲道理的。像我这样英明神武高大挺拔才华横溢的人,它一定会多多捧场,给足面子。”

戴锦立刻笑弯了腰。解衍和卢芸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解意沐浴完。穿着棉绒浴袍进了卧室,开始换衣服。

解思赶紧跟进去。督促着他把自己昨天拿过来地礼服穿上。

解意过去那些穿来出场面的名牌西装和礼服。现在都由解思接手了,包括那些配件。什么水晶袖扣,名牌领带、皮带,等等。他现在已经退出江湖,穿得很随意,也觉得很舒服。解思昨天便赶着拿了一套过来,叫他不要穿得太随便。

解意地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许多,脸上有了一些血色,散发着珍珠一般的柔和光采。今天难得重新穿上礼服,过去的风采依旧未减。

解思看了看哥哥,觉得十分满意,呵呵笑道:“这才叫人俊画美,相映成辉。”

解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别再吹了,我的人一般,画也一般,听见没有?”

解思缩了缩头,嘻嘻笑道:“好,我不说了。可是,就算我不说,别人也会这么说地。”

解思和戴锦各开了一辆车来,解意让解思去坐戴锦的帕萨特,自己则开着宝马送父母。

解思在前面带路,两辆车穿过浦东宽敞的大道,开过壮观的南浦大桥,在密集的车流中挪到苏州河边,这才沿河而上,到达了著名的苏荷现代美术馆。

这是一个三层的大楼,外观是螺旋形,有着异乎寻常的立体美感,线条流畅,却又非常和谐。这个沪上新建的专门展出现代艺术地建筑本身,就像是一个现代派的雕塑作品。

美术馆的门厅由长廊构成,屋顶均由透明玻璃组合,使它与整个阳光世界融为一体。今日正是阳光灿烂,把门厅处地巨型画展标牌照耀得纤毫毕现。

这幅标牌的背景是解意地油画。他在500号地大画布上只画了一幅窗帘。窗帘里隐隐的是阴暗地空间,而窗帘上却模模糊糊地透射着无数微细光点,有强有弱,观者能从中大致推断出窗外那轮初升朝阳的轮廓,并能感觉到室内弥漫着的静寂和期待,心中会油然而生一种渴望,希望能拉开这幅可能本色是奶黄色的窗帘,去看看外面的绚丽霞光。

解意把这幅画命名为《日出》。

在几天前解思搞的一个小规模的内部预展中,许多画坛泰斗和文化名记都对这幅作品大加赞扬,尤其是上海画院的一些老画家,纷纷向卢芸恭喜,说她不但后继有人,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在是可喜可贺。

卢芸和解衍都是喜不自胜,并不只是因为儿子在画艺上的出类拔萃,而更多的却是因为他的病痊愈了,心情恢复过来,精神好了很多,这才是身为父母最高兴的事。

预展那天,解意刚刚回到上海,却每天都到郦婷家里逗她的小女儿玩,坚决不肯出席,因此并没有看到那种名家云集。交口称赞的盛况。

看着郦婷和保姆将小小婴孩捧在水盆里洗澡,小孩子兴奋地舞动四肢,弄得水花四处飞溅。他便笑得很开心。

郦婷趁机勒索:“别光顾着乐,给你小侄女画几幅像。”

解意一口答应:“好啊。等过几天空下来,我就给她画。”

为了这个画展,郦婷和张唯勤也是跑前跑后的,帮了很多忙。他们都希望解意能有个新地开始,至少可以从中得到真正的快乐。

今年的上海气候怡人。现在已是深秋了,行在路上,有金黄地秋叶随着轻风飞舞,而阳光和煦,竟是温暖如春,只有夜里才会有一丝丝的凉意。

这天清晨,淡淡地冷空气掠过申城,引致大雾弥漫。浓雾中,却有一轮通红的朝阳在东方天际喷礴而出。景象特别壮丽。艳丽的霞光穿透白雾,很快便扫荡了雾霭。当解意他们的车驶到美术馆门前时,朗朗的睛空又出现在他们头顶。

颜色沉郁斑驳。用文化石镶嵌表面地美术馆大楼在阳光下显得有种极特别的艺术魅力,门前喜气洋洋。已准备好了剪彩用的红地毯。还有音响,似乎还有人在开幕式上讲话。

解意下了车。立即有一群穿着大红丝绒旗袍的美女笑着上前来,给他襟前别了漂亮的礼花,然后引导他进馆休息。

因为交通拥挤,他们只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休息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一见到他们,便立刻笑着起身,上前来热情寒暄。解意都不大认识这些画坛中人,只有平时跟卢芸关系较好的几个老画家他是认识的,其他的都是陌生面孔。卢芸带着他,一一跟他介绍。双方听了,便会露出喜悦的笑脸,互道仰慕。

其实这些应酬跟商界没什么分别,解意温和地微笑,谦恭地倾听,偶尔对别人地夸奖逊谢一番。与那些平时散漫惯了的艺术界人士相比,他的姿态特别漂亮,动作特别优雅,骨子里似乎有种与生俱来地高贵,脸上的微笑犹如阳光,醇和地声音说着恰如其分地话,让人如沐春风。

一圈招呼打下来,年轻人几乎都对他着了迷,上了岁数的人则对他满是欣赏,相对地,对他画作的评价又在脑中自动提升了一大步。

当开幕式开始时,被邀的宾客都到了。解意在社会名流的圈子里看到了林思东、程远、路飞、亨利,他们每个人都对他含笑点头,示意他先招呼生客即可,不用专门去应酬他们。解意也便点头微笑,就没过去。接着,他也看到了戴曦、戴伦,却只是犹豫着微微对他们颌首致意,完全没有靠近他们的打算。

几个有名的德高望重的老画家都讲了话,高度评价了卢芸和解意的画。因为展出的作品还有以前他们母子合作的一批画,他们对这种将中西传统绘画技法完美地融于一体的做法大加赞赏。

等他们讲完,剪了彩,开幕式便算是顺利结束,解思欢迎各位来宾自由参观。

他们作品的展区在二楼西区,粗糙的文化石墙面上挂着一幅幅装裱得十分精致的国画和西画,灯光非常柔和,十分讲究地烘托出了作品的气氛。

每幅画的左下角都贴着一张不是很显眼的小纸片,红色代表已经售出,绿色代表尚未有买家,橙色代表非卖品。有许多懂行的人都敏锐地发现,已经有一大半作品都贴上了红色的标签,有几幅特别优秀的则是橙色标签,贴着绿色标签的不但本来就少,而且开幕不一会儿就陆续有工作人员过来换上了红色。对此,画家们心里还是挺羡慕的,尤其是年轻画家,看向解意的眼光充满了狂热的景仰。

这时,林思东、程远和路飞才走过来,笑着跟解意说“恭喜”。

解意笑得很愉快:“我们是老朋友,就不必说这些场面上的话了。”

“就是,那我就不客气了。”林思东马上说。“小意,你那几幅非卖品,可不可以友情出让?多少钱都没关系,我都想买。尤其是那幅《日出》和你的自画像。”

路飞淡淡一笑:“林董总是知道如何先下手为强,也留点好东西给别人啊。”

原来,解意当初画自画像时。总共画了两幅,一幅是林思东上次拿走的坐着的像。还有一幅是站着的。

这幅画上地解意穿着简单的雪白衬衫和米色衣裤,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他的脸只有一个侧面,却与正面有着同样地精致轮廓,隐隐地浮动着不自觉的脆弱。眼中却是平静地孤寂,从窗外扑进来的明亮光线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一个发光体,照亮着周围的空间。

解意知道有不少人都通过各种渠道向解思表示过,愿意出重金购买这幅画,但他的回答是“不卖”,态度非常坚决。

解思现在也在业余时间做母亲和哥哥的经纪人,代理他们作品地出售事宜。对于这幅画,他们全家人同样爱不释手。因此解意说“不卖”,他们父母固然举双手赞成,就连戴锦都跟着强调:“对。就是不卖。”现在,林思东又提起此事。解意也仍然只是微笑着摇头。

程远听着路飞轻描淡写的说话。再看解意明确表示不卖,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林思东一下:“哎,老林,我说你也不能太贪心了。我在你那里可是已经看到过小意的一幅自画像,你总不能两幅珍品一起要吧?做人要厚道,也得把机会让给别人一些嘛。”

林思东貌似忠厚地呵呵一笑:“有些事可不能礼让三先,反正,如果小意不愿意卖,我绝不会去勉强,如果他要卖,那我肯定会全力争夺,绝不放手。”

解意听了,只是温和地笑,完全没有去理会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现在,路飞的气质已提升了很多,完全不是当初做解意的助理时那样的温和勤恳了,有了许多杀伐决断的气势,让人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这时,他站在解意面前,对他的态度却仍是尊敬有加:“解总,你地身体恢复得还好吧?”

解意对他是特别另眼相看的,因为他在替自己照顾和保护着那个自己已经不可能再陪伴的人。他微笑着说:“路总,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再是什么总了。”

路飞却无论如何叫不出来。他在心里想了一下“小解、小意、解意”等几个称呼,不由得哑然失笑,轻声说:“我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解意当然明白他地感觉,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他了解地微微一笑。

程远在一边拍了拍林思东:“小意画的那组《浆声灯影》,我知道是你定购了,你地手也太狠了,买得那么快。哎,能不能打个商量?看在我们多年交情地份上,你就让给我吧?”

“你别做梦了,谁叫你脑筋迟钝,手脚太慢?”林思东颇感得意地连连摇头。“我们正在北京兴建一个五星级的欢乐酒店,这组画实在是与我们地主题非常相配。而且,这可是我们同游后海之后小意创作的,太有纪念意义了,想要我让给你?你先让太阳从西边出来再说。”

“老林,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程远嘻嘻哈哈地笑。“不过,这次我就让了你,谁叫我们是老朋友呢?只是,下次你可得让我。”

“小意的画不是还没卖完吗?你赶紧出手抢啊。”林思东很是不屑地挥了一下手,不去理他程远拉着他原地转了一圈,指着展厅里的画说:“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除了非卖品外,还有哪一幅没有买主?我是抢购了几幅,但都是小尺寸,根本不过瘾。没办法,只好等下次小意再开画展,我非得狠狠地提前出手不可。”

林思东更加得意:“那好啊,下次咱们比比,看谁更加快、准、狠。”程远转头瞧着匆匆来去,忙碌不堪的解思,不解地嘀咕:“老林,你说还有谁会像你这么穷凶极恶,还没正式开展,就已经付出大笔银子,把画全都买走了?”

林思东瞄了一眼沉稳冷静,微笑不语的路飞,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猜不出来,只怕得问那个伶牙俐齿的解大律师了。”

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的谈论,解意实在是忍不住,脸上一直带着愉快开朗的笑容。

第11章

戴曦在展厅里慢慢地走着,仔细地看着解意的每一幅画,尤其是那幅自画像,他在前面站了很久很久。看着画中人挺拔的身姿,看着他俊朗的眉梢眼角之间那一丝寂寥和无奈,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阵抽痛。

想到他们的初次相见,在他咄咄逼人的激烈言词之下,他的脸上也曾经流露出这样隐忍的无奈,可是,无论他处于怎样的下风,整个人都仍然是如此的光彩照人,有着高不可攀的优雅的骄傲。

也就是那一天,在北美冬日的斜阳里,在寒冷的风中,他爱上了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人,爱上了他眼中稍纵即逝的那一缕脆弱,爱上了他面对自己家人时的那种温柔,爱上了他在现实中挺身而出时的刚毅坚强,也爱上了他遭遇灭顶之灾时的平静无波的地方,五官精致的脸容更显柔和,看上去却比过去的年龄还要小,竟然有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真。他一直温和地看着围在他身前的那三个男人,脸上有着亲切明朗的笑容,很明显,他们的交情很深。

戴曦认得那三个人,高大健硕的林思东是欢乐集团的董事长,英俊潇洒的程远是远大装饰集团的掌门人,而沉稳练达的路飞更是厉害,过去是大能集团的董事长特别助理,最近刚刚出任永基地产的总裁。这三个人的动向,只怕足以影响中国股市。

不过,这些他都不惧,最让他心悸的却是从那三个人身上溢出的浓重的怜惜和保护欲。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也无法忽略这三个人地眼睛中流露出的对解意的爱护和亲昵。而解意地身体语言十分放松。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们的靠近。这令他更加妒忌。

他猛地转过头,不想再看这一幕刺眼地情景。

戴伦是跟他一起来的,却没有他这样的耐心。他快速在展厅里转了一圈。便跑去帮解思和戴锦。

磨着他们想买“非卖品”的人非常多,听到解思和戴锦反复道歉。声明“不卖”之后,又缠着他们下订单,要买解意以后的作品。

卢芸和解意合作地画也是一样,好些画商对这种风格十分奇特的中西合璧的画作非常感兴趣,几位海外的画商专门提出。希望全部收购他们以后的这一类画作。

接着,卢芸的画也全部卖完。她是沪上著名的女画家,求画的人很多,这时也是门庭若市。

解思不断地解释,登记,又跑去指挥工作人员,不一会儿便觉得热,几乎想脱掉外套,甩开膀子大干。只是顾着礼仪,勉强忍耐着。

无论商人多么有钱,对真正的艺术家也是肃然起敬地。戴伦虽然不务正业。却仍是出身书香门第,这时悄声对戴锦说:“艾丽斯。你看你婆婆和大伯都这么才华横溢。你是不是太像只丑小鸭了?有没有压力啊?”

戴锦身穿浅粉色套装,长发披肩。脸上薄施脂粉,更显美丽出众,闻言爽朗地笑道:“完全没有,我为此深感骄傲。”

戴伦看了一眼远处的解意,笑嘻嘻地说:“丹尼斯真是个无与伦比的妙人啊,可惜…”

“你别信口胡说。”戴锦瞪他一眼,轻声警告。“有什么可惜地?他有选择感情的自由,没什么好议论地。”

“当然当然。”戴伦嘻皮笑脸地道。“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地: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地权利。”这段话,他是用纯正的美式英语朗读出来的。

解思办完事,又急急地走回来,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安迪,你背《独立宣言》干什么?”

戴锦哼道:“你别理他,还不是穷极无聊。”

解思笑容可掬地说:“既然如此,下次来帮我搬画。”

“可以啊。”戴伦满不在乎地点头。“能帮丹尼斯和伯母搬画,那是我的容幸。”

戴锦看了他一眼:“二哥,这次大哥力保你出任上海分公司总经理,你也好好表现一下,可别搞砸了。如果你没做好,那不但是大哥,我和爸妈也都跟着你一起丢脸。”

戴伦赶紧拿眼睛在场内乱瞄,待看到站在画前一脸沉郁的戴曦时,不由得脖子微微一缩,半晌才笑道:“那是肯定的,艾丽斯,你也别小看我,我要真的做起事来,还是有分寸的。”

戴锦亲热地对他一笑:“那当然,我只是提醒一下,希望你也能够为大哥分点忧。你看他最近一年来累得那样,人瘦了不说,性格也越发地沉默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连女朋友都没时间找,有你分点担子,也好让他腾点时间相个亲什么的。”“相亲?”戴伦差点哈哈大笑。“你可千万别在大哥面前提起这两个字,否则性命堪虞。”

戴锦听了,也是忍不住吃吃地笑。

解思觉得匪夷所思:“你们还兴这个?这种婚姻方式也太古老了吧?”

“没办法。”戴锦笑着看向他。“大哥在这方面一直没动静,虽然是作风严谨,从来没有绯闻,令家族的元老们很满意,可戴家后继无人又让他们着急。我二哥是混世魔王,绝不肯听凭他们安排的,所以只好打我大哥的主意,想要他与某些世家联姻,无论是新加坡本地,还是马来西亚、香港、台湾的豪门千金都可以,这样不但戴家会有后代,又可以扩大戴氏在亚洲的影响,也算是一举两得嘛。”

解思耸了耸肩。他对功利性婚姻一向不赞成,不过那是人家的自由,他也管不着。当然不会对此做任何评价。

戴伦毫无礼仪可言,悠闲地靠着墙,轻松自在地道:“小妹。我们打个赌,我赌大哥肯定不会听爷爷的话去相亲的。”

戴锦嘻嘻笑道:“我也赌大哥不会去。”

解思回头瞧了一眼冷着一张脸地戴曦。不由得点头:“我也赌他不会做听话的牵线木偶。”

戴曦其实长得很秀气,微褐的皮肤,深刻地五官,黑发微卷,身材匀称谐调。看上去有点马来人的血统,配着高贵地气质,衬着名牌服饰,很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偏偏他永远都是浑身冰冷,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峻威严,结果就没人敢往他身边靠了。中午,所有嘉宾都应邀到了浦东戴氏财团旗下的星辰酒店赴宴。

这个豪华的江南庭园式酒店还未正式营业,但一切显然已经就序。宽敞地中餐厅装饰得金碧辉煌。场面显得堂皇而风雅。戴氏财团在上海主要是从事酒店业,由戴伦负责,他也卯足了劲要把工作做好。这时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这种社交宴会的时间持续得很长。觥筹交错之间。大家互相说着客套捧场的话。解意礼貌地笑着,与左右的记者应酬着。渐渐的脸上有了一丝倦意。

这次来采访的记者都是跑文化口的,问的问题基本上都很专业,没有涉及个人隐私。虽然他们都知道解意一年多前与马可闹出的那个特大新闻,但他现在地身份是画家了,即使有不同于常人的性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马可早已跟他分手,这也是人尽皆知的,所以没人会提出这件事来自讨没趣。

中途地时候,有位西装革履的餐厅经理过来,非常客气地俯身,悄悄对解意说道:“解先生,外面有客人找您。”

解意便对两旁地人微微一笑,起身离去。那位经理将他带到电梯,然后陪他上了顶楼,将他一直引到总统套房中,打开门请他进去,这才礼貌地轻轻关上门离开。

进门处是个极大地门厅,再进去又是极为宽敞的客厅,两边都有楼梯呈弧形上到二楼,正对着是落地玻璃门,外面有个极为茂盛地空中花园,里面尽是珍贵的花和绿色植物,衬着蓝天白云,令人心旷神怡。解意缓步走进客厅,一眼便看见站在玻璃门边的戴曦。他停住了脚步。

戴曦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轻声说:“丹尼斯,我看你太累了,特意让你上来休息一下的,坐一会儿好吗?”

解意看着他那缕极为珍稀的笑意,听他不是敬而远之地称呼自己“解先生”,却亲昵地叫自己的英文名字,不由得感到疑惑,不知他怎么会如此突兀地做出这种事来?他平静地瞧着那个气势凌人的贵公子,站在那里没动。

戴曦向他走过去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非常诚恳:“丹尼斯,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解意听到这话,顿时神情缓和了许多。他慢慢地走下台阶,进了客厅,坐到宽大的沙发上,对戴曦温和地笑道:“戴先生言重了,我们之间素无瓜葛,哪里谈得上道歉这么严重?”

戴曦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对他微微欠了欠身:“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瑞恩。”

解意微一犹豫,便大方地笑了:“好,瑞恩。”

戴曦脸上那丝笑意渐渐变浓,显得非常愉快:“丹尼斯,我要为我初次见面时对你极不礼貌的态度诚恳道歉,请务必接受我的歉意。”说着,他向解意伸过手去。

解意很是豁达,毫不犹豫地伸手过去,与他重重地握了握,这才放开,笑道:“你不用介怀,遇到那样的事,有那种反应也很正常,如果事情涉及到我弟弟,说不定我会比你更急,更不客气。”

戴曦却深深地叹了口气:“丹尼斯,你不用安慰我。我相信如果我们换个位置的话,你处理起来会比我有理智得多,也温和得多。这一年多来,我每次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就坐立不安。虽说在商场上,我对竞争对手一向不会手软,但出口伤人的事我还从来没有做过。你让我…失去了理智。”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解意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微感不安。只得温和地含糊其词:“如果是我扰乱了你地心神,那我实在是很抱歉。关于那天的事情,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接受了你地歉意。以后就不用再提了,你也忘了吧。”

戴曦转头看向外面生机盎然的花树,神思有些恍惚。他苦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地低语:“要能忘了就好了。”

解意心里大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始终带着一缕柔和地笑意,缓缓地说:“也不必太过挂怀。秋月春风年年有,何必斯人独憔悴?不如放开心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戴曦转头看向他。眼中晶光四射,轻声道:“是啊,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解意知道新加坡的不少华人都有深厚的中文底子,尤其是那种树大根深的豪门世家。对中国古典文化十分讲究继承和发扬。因而听到自幼接受西方教育的戴曦忽然念出古诗来,倒也并不吃惊。只不过。这两句诗中地含意,却让他一时无言以对。急切之间,他忍不住微微侧过脸去,避开那双灼灼的眼睛,轻轻咳了一声。

戴曦却似没有看到听到他的暗示,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解意微侧的脸让他想起了那幅他的自画像,想起了他身姿中隐约透出的寂寥,不由得就心疼起来。解意比他小两岁,但当初在美国初见时,他们两人隐隐地有些针锋相对,在气势上解意半点也不输于他,还没让他觉得什么。这时再见解意,他已经卸下了用于防护的那层铠甲,显得平和豁达,却让戴曦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看着他线条柔和美好的脸部轮廓,戴曦温和地说:“你地画,非常好。”

解意听他不再暗示感情之事,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正视着他,微笑道:“谢谢。”

“不用客气,我是说的真心话。”戴曦的话轻柔,但非常认真。“我非常喜欢那幅《日出》。”

解意只是笑着,却没吭声。

戴曦略停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还有那幅你地自画像。”

解意微笑,缓缓地说:“不卖。”

戴曦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笑,不是社交应酬式地,是发自内心地快乐,这使他恒常阴郁冰冷的脸忽然变得和煦开朗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关切地说:“你地身体刚刚好,也不要太累了。依我的意思,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出去关照安迪、戴维和艾丽斯,下午的展出有他们照顾着,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再说,你和伯母的画已经全都卖出去了,也不用老守在那里。上午你呆在那儿那么久,也是什么礼节都算尽到了。你现在是画家,不再是商人,就算是有些坏脾气,别人也会理解的,顶多说你不像莫奈,只怕是要学梵高。”他笑眯眯地说到最后,已是玩笑的口吻了。

解意却是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我最喜欢的艺术家,可惜在生的时候都过得很贫穷潦倒,不得不妥协,内心深处却又非常不甘心。我比他们要幸运多了,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在创作上面,我也用不着跟任何人陪笑脸,更不必向现实妥协。”

“是。”戴曦点头。“所以你会出更多的杰作。这是很多人都有的共识,也是我的期待。”

解意看着他,眼睛里隐有笑意,唇角轻扬:“我比较随意,画画也只是为了消遣,实在不是想成名成家,所以也就没有把它当成事业,也不过是随心所至,信手而为罢了,有没有杰作,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戴曦郑重地再次点头,认真地说:“我知道,就因为你没有功利心,才会出好东西。我喜欢你的画里表达出的那种意境,光明,温暖,充满向往与渴望,却又有着奇特的安宁感,每一幅都充满了超脱凡俗的宁静,仿佛时光已经停滞,人会在那一刻获得永生。”

解意看着这个成功的商人,明明是含着金匙长大的豪门阔少,现在又是享誉东南亚的大财团的掌门人,怎么会如此准确地解读出他画那些画时的心情?那一瞬间,他有着得遇知音的喜悦,却也同时浮现出理智的警告。

他看着戴曦那张俊秀的脸,看着他充满了解的通透的目光,忽然冲口而出:“那幅《日出》,我送给你。”

戴曦先是一怔,似乎不敢相信,随即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谢,谢谢,太感谢了,这真是…”

解意看着眼前这位一直咄咄逼人的年轻富豪忽然变得语无伦次,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

第12章

解意到底还是累了,因此没有拒绝戴曦的好意,打算在酒店里先休息一下。

不过,他不愿意在这种超豪华的地方睡觉,只觉得实在太夸张。戴曦自然不会勉强,便为他换了一个普通的单间。

解意觉得很舒服。他拉上窗帘,脱下礼服,躺在干净清爽的雪白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待到被路飞打过来的电话吵醒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解总,休息好了吗?”路飞轻声问,声音中仍是过去那种谦恭有礼。

解意微笑:“嗯,好了。”

路飞也没有多余的场面话,干净利落地说:“那我来接你好吗?请你吃晚饭。”

解意心中一动,便道:“好。”

放下电话,他走进浴室,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后穿上衣服。

不过,在日常生活中穿这样贴身的礼服实在很受罪,因为必得腰板挺直了才好看,否则便成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现身说法。

他一边扣袖扣一边琢磨着出去先买身休闲服换上,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身着制服的服务生。

他手中提着一个纸袋,对解意微微一躬身,极有礼貌地说:“解先生,这是解律师拿过来的您的衣服,吩咐我们等您醒了就交给您。”

“哦,那谢谢您了。”解意立刻微笑着伸手接过。

“请别客气。”那位服务生向他行了礼,这才转身离去。

看得出来,戴氏强调的向客人提供的五星级服务确实做得很到家。

等路飞走进星辰酒店的大堂,解意正坐在沙发上看当天的报纸。他穿着浅咖啡色地格子羊毛衬衫。领口敞开着,外套一件黑色羊毛衣,下面是深褐色的灯芯绒长裤。这身随意休闲的穿着令他看上去有种惊人地性感魅力。不少酒店工作人员都在偷偷地打量着他。女孩子眼中更是流露着不加掩饰的倾心爱慕。

路飞微笑,急步走上前去。

解意立刻注意到他。便站起身来。

路飞非常呵护地道:“怎么样?我们走吧。”

解意什么也不问,只点了点头:“好。”

路飞没用司机,自己开着奔驰,将解意很快带到了浦江边地一幢高层电梯公寓中。解意一直没吭声,跟在他身后出了电梯。稳步走过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