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宏皮肤黝黑,五官长得很严肃,不怒自威,他不笑的时候真让人有点害怕。他走去阳台把拖布拿进客厅,说:“宠物都这德行,没关系,我自己来打扫就好。”

“我来我来。”王琳赶紧去抢男人手里的拖布,雷宏见她抢着要干活,也没拒绝。

王琳一边拖地,一边说:“今天真的很感谢,那碗猪蹄您可一定要吃,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雷宏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帮他拖地的女人。雷宏表面看着凶,但实际上有一颗热心肠,他提醒王琳:“今天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好人,以后你们出门小心点。如果他再来,尽管找我。”

女人去阳台清洗拖把,雷宏也跟过去。女人毫不介意满是狗尿的拖把,甚至上手去拧。

雷宏对这个邻居印象挺深,很少见她出门。她出门时,必然一身时髦打扮,柳叶眉和烈焰红唇,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的高跟会在楼道里踩出“咯咯咯”地声音,雷宏以为,这样的女人应该不会做家务。

王琳把拖把拧干,又去了客厅继续清理飞豹糟蹋过的地方,头也没抬,很雷宏磕家常:“你一个人住啊?儿子女儿平时都不在家吗?”

“没结婚。”雷宏说。

王琳没看见男人的表情,继续拖地说:“哦,那你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要结婚啊?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雷宏喉咙一滚,想起什么,心脏被什么刺了一下,没有回她。

他有过一个交往八年的女朋友,她是战地记者。四年前,女友去了叙合,他们坐的那辆车,发生了爆炸。

王琳把这一片清理完,直起腰,看着男人,呼出一口气道,又郑重地跟雷宏说了声抱歉。

“你已经帮我打扫过了,没必要再说道歉的话。”雷宏冲女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的汤。”

“不谢不谢。邻里邻居的,说什么谢,应该的,应该的。”王琳一边往外走,一边指了指自己家的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敲我们家的门,我家24小时都有人。”

“好。”

回到家里,波波已经吃好晚饭,她坐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电视。她看见王琳回来,调侃说:“王姨,你这去了这么久,跟凶恶的邻居大叔,聊天啊?”

“没大没小,什么凶恶的邻居大叔?隔壁叔叔是个好人。”王琳纠正小姑娘。

波波“噗嗤”一声:“哎呀,不知道以前是谁说,隔壁是个吃小孩的大叔。嗯,一定不是王姨说的。”

飞豹和波音也“嗷嗷”两声:附议。

王琳:“你们三个兔崽子,合起伙来看我笑话是吧?波波,你去洗碗,我去给苏苏打个电话。”

波波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问她:“王姨,你不吃饭啦?”

“苏苏一个人在那边,我这心啊就七上八下的。她第一次坐飞机出远门,也不知道习惯不习惯,哎,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嗯。王姨你不用担心,苏苏虽然才上高中,可已经比很多成年人都要成熟,也懂得照顾自己。工作上,咱们平时还得听她招呼呢,你放心吧,她一个人在首都,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话虽如此说,可王琳心里仍然不踏实。现在日子渐渐好过了,她就怕家里突然出个什么意外,一朝又打回解放前。她昨晚还梦见飞机坠机,吓得她一宿没合眼。

从机场到酒店,大巴车开了两个多小时,苏秦倒是没想到07年的首都,交通也这么堵。到了酒店,她提着行李下车,也算松了口气。

她身材单薄清瘦,行李箱笨重,上阶梯时,同她一起来参加比赛的管东东帮她往上提了一下。

她说了声“谢谢”。

管东东咧嘴笑道:“应该的。”

因为是老熟人,他们飞机上就坐在一块。管东东的妈妈往他背包里塞了很多零食,他一路都在问苏秦“吃不吃,吃不吃”。

苏秦重生回来,忙事业,忙学习,胃有点不太好,所以不爱吃那些垃圾食品。

一路都被拒绝的管东东非常失落,当然,不爱吃零食的苏秦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作为一个胖子的他,开始思考人生,那些垃圾食品,他是不是应该戒掉呢?

苏秦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她刚找到房间。

她和另外一个大火箭班的女同学秦晓丽住一间房,她放下行李,去阳台和母亲讲了半个小时电话。等打完电话回到房间,秦晓丽问她:“苏秦,你去吃饭吗?一起。”

学校安排的是五星酒店,现在八点,酒店还有自助。

6楼西餐厅,苏秦打了一碗粥,和两片全麦面包。她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恰好能看见首都城的夜景。

酒店对面就是首都大学附属实验中学,也就是他们明天考试的地点。这次来这里参加考试的同学,都是被各省提拔上来的,奖项也是国家级的。

几支省队里,最受关注的学校有首都人大附中、江云省南文中学,以及东川省云阳中学。

这三个高中,是中国高中160强排名前三。

去年东川省共有20名同学获得一等奖,云阳中学就有6人。

带队的陈老师让大家吃完饭早点去睡,明天七点统一在楼下集合。

秦晓丽端着餐盘在苏秦对面坐下,看着她餐盘里那些简餐,说:“苏秦,你就吃这些啊?咱们这酒店住一晚可不便宜,吃这么简陋,太对不起住宿费了吧。”

“我肠胃不太好,晚上不能吃太饱,你多吃一些。”

两个女孩正说话,管东东带着其它几个男生挨着她们坐下。几个男生是一起结伴下来的,他们一直在讨论明天考完试后,去哪儿玩儿。

明天考完试是十二点多,他们是后天晚上的飞机,下午可以去故宫,后天早上还可以去看升旗仪式。

管东东和他的家人虽然定居云阳,可他从小在首都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苏秦知道管东东的父亲当过市委书记,加上他的父亲是从京城出来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这么好的家庭背景,管东东却很低调,身边没有保镖随行,学校里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家庭背景。而她也是作为未来人,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管东东问苏秦:“老同桌,明天下午我们去故宫,后天早上去看升旗,你去吗?”

“我没问题啊。”苏秦喝了一口粥,对着几位男生笑盈盈道。

管东东看着苏秦弯弯眉眼,心情就莫名地好。可他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在他心里,苏秦就是女神,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管东东确定了一下出去玩儿的人数,一共八个人,其中三个女生。大家都是云阳中学的学生,在飞机上也都相互熟悉,一起出游,一来有个照应,二来热闹。

早上七点半,附中门口已经满是人,各个学校在老师领队下,依次进入学校。

苏秦被安排去了第三考场,总共18名学生,监考老师就有三个,讲台上坐着一个,后面一排也坐着一个,还有一个老师负责在过道间走动。

考试时间从早上8:00-12:10分,一试有11题,二试有4题,共计300分。这次竞赛,是由由全国高中数学竞赛组委会统一出题,难度很大。

在学习上,苏秦不如黎川有天赋,但她本身资质也不差。她潜力很大,容器的容积决定了她能膨胀多少。她前世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初中在一个较差的学校里读书,即便她初中考是年级第一,却没能达到云阳中学的分数线。

但如果她在一个不错的中学,考上云阳中学的问题就不大。

前世的苏秦20岁重新回到高中上学,她被欺负、被嘲讽,被校园暴力,却能在极度负能量的环境下坚持学习,甚至在心态极度不好的情况下,考上一个大专,由此可见,她的学习能力不差。

那时候的她,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有这辈子的心境,考上本科是没问题的。

一个本身就有学习潜力的女孩,这一世又花费了大量精力提升自己,实力不容小觑。就连时老师也夸她,不比黎川差。

苏秦心里清楚,比起黎川她还是差了一截的,黎川是真天赋,他那种人的天赋不用挖掘便能轻松发挥出来。而她是伪天赋,需要人去挖掘、去鞭策。

再一个,黎川没有重生金手指,而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四个小时后,考试结束。

苏秦从考场出来,陈老师就守在外面。

云阳中学的学生将陈老师团团围住,开始讨论刚才的题,相互对答案,苏秦也凑过去听答案。

大家对了几道大题的答案,当陈老师公布了正确答案之后,有同学呜呼哀哉。

“我居然做错了,40分啊,40分就这么没了!”

“这道题我没错,但是那道20分的题我错了。哎,都是我不细心,如果我细心点,一定能做对。”

陈老师安慰大家:“好了好了,都考完了,怎么后悔都没用,等分数下来吧,希望咱们学校这次能争口气。下午哪些同学要去故宫?哪些同学要留在酒店,都到秦晓丽那里登记一下。你们出去玩的,选一个小队长出来。”

大家纷纷去秦晓丽那里登记,出去玩儿的同学都留了手机号。

回酒店的时候,管东东追上苏秦,问她:“苏秦,你考得怎么样啊?”

“题很难,但都做完了,你呢?”

“我”小胖子抓了抓后脑勺,“我错了两道大题,已经丢了七十分,估计还有一些小题也错了吧。”

“努力考过就好,咱们来参加竞赛,也就是长一个经验,丰富自己的学业生涯。名次什么的,努力就好。”苏秦拍拍小胖子的肩,给予鼓励。

下午两点钟,八名同学在酒店楼下集合,由学校安排的大巴车送去故宫。

他们买票从午门进入,没多久,就能看见太和殿,重檐庑殿顶在蓝天衬托下,气势雄伟。

小队长的管东东,为同学们鞍前马后,还兼做导游。他对故宫很熟,各殿的历史娓娓道来,门口的大鼎以及各殿的窗格,经他润色,都能让人兴致勃勃。

苏秦记得第一次来故宫,是和黎川、包包一起。

那次是国庆长假,故宫里人挤人,烈日当头,又闷热。

黎川抱着女儿累得热汗连连,包包便拿小手给他扇风,替他抹去额头的汗,奶声奶气问他:“串串爸爸,你累就放包包下来好不好?包包会走路啦。”

黎川将小姑娘放下来,转身问苏秦要不要喝水,他再转身时,小姑娘就不见了。

夫妻俩正打算联系故宫工作人员帮忙找孩子,那小姑娘,却不知在哪儿捡到一把折扇,从人群里挤出来,“呼哧呼哧”跑到黎川跟前,仰着脑袋将折扇递给他:“爸爸,扇扇就不热了。”

当时夫妻俩对视一眼,眼眶均是一热。

小姑娘会疼人,黎川跟苏秦开玩笑说,以后等包包长大,一定要好好给女儿把控男朋友,他的宝贝小公主,应该找一个优秀的男孩,至少,不能比他差。

蹲在地上休息的包包听见爸爸的话,两只小肉胳膊交叉环抱,噘着小嘴说:“爸爸,包包不是小公主,是小王子,是会保护妈妈的小王子。爸爸才是小公主,不会保护妈妈的小公主!”

黎川:“”

苏秦想到这一幕的时候,正好走到乾清宫门口,这里便是当初女儿与他们“走失”的地方。她看着那块空地,蓦地勾起唇。

管东东看见她站在那里发呆,傻笑,走过来叫她:“苏秦,你要喝水吗?我去给大家买。”

苏秦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管东东去买水,同学们在殿后的台阶上坐成一排等他。

她无聊地拿出手机,给正对面的宫殿拍了一张照片,定格的照片里,有一个男人很眼熟。

那个男人身体强壮,穿着黑色短袖,背着双肩包,脖子上挂着相机,正在取景。苏秦起身拍拍臀部灰尘,朝那男人走过去,再仔细看了他的全貌之后,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叫了一声:“红红哥哥?”

男人微一皱眉,扭过头打量叫她的小姑娘。

男人似乎已经不记得她。

苏秦指着自个儿鼻尖,提醒说:“您还记得张家沟吗?我是其中一个女孩。”

白宇眉头微松,“嗯”了一声,继续拍照取景。他一只眼睛微眯,一只眼盯着照相机,漫不经心问她:“现在过得好吗?”

苏秦没想到红红哥哥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在张家沟的时候,他们有过接触,但不熟,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挺好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红红呢?她”

后面的那句“还好吗”,她却问不出口。

男人拍完一张照片,低头一面倒腾相机,一面低声说:“去年八月,走了。答应带她来看故宫,却没了机会。”

苏秦心情沉重,想起那个关于前世的梦境,她沉默了一会,问他:“红红哥哥,能留一个,可以联系到你的联系方式吗?”

“嗯?”白宇疑惑地望着小姑娘。

苏秦打量四周,从挎包里取出一支笔,一张纸,递给他,让他写下自己的电话。

为了保证男人留给她的电话可用,她再三强调:“一定要是可以联系上你的,将来不久,有一件事,需要我们共同完成,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白宇语气并不友好,问她:“小姑娘,你在跟我卖关子?”

他实在想不出,小姑娘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和这个小姑娘共同完成的。但碍于眼前这个姑娘和妹妹有过同样的遭遇,加上她一脸坚决,白宇还是将电话留给了她。

苏秦将他的电话收好,问他:“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吗?我叫苏秦。”

“白宇。”

苏秦又问:“您,以前当过兵吗?”

男人警惕地皱起眉:“怎么?红红告诉你的?”

苏秦才解释说:“嗯,她跟我说过,哥哥当过兵,很厉害。”

能加入那个退役特种兵组织,即便白宇曾经不是特种兵,身手必然也不会差。证实他当过兵,苏秦心里便踏实了一些,毕竟,以后他要做的事,危险程度很大。

男人下意识握紧拳头,目光里压着阴霾。

苏秦一脸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没事我先走了,”白宇盯着这个不算熟的小姑娘,嘱咐她:“注意安全。”

苏秦一点头,“嗯”了一声。

天大地大,能在这里遇见白宇,出乎苏秦意料,觉得这趟没有白来。有了白宇的联系方式,便意味着,她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四月的首都又干又冷,苏秦只呆了两天,便干得嗓子咳血,也感冒了。她因为发烧,第二天没能去看升旗仪式,她晚上在飞机上,几乎也是睡过去的。

黎川当天下午刚好在机场送完老竹,知道小姑娘航班也快落地,便在机场内等她。

苏秦的航班落地,她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黎川的短信。

她昏昏沉沉地推着行李往外走,到了出口,男人主动从她手里接过行李,问她考得如何?有没有把握拿第一?

在没有接受时老师补习之前,苏秦对这个竞赛了解地很片面,以为凭借云阳中学优秀的教学水准,拿奖不是问题。但全国那么多学生,各个省会提上来参加比赛的学生也不少,全国第一名两百多个,差不多只分配了20个名额给东川省。

东川省那么多中学,难免有数学天才存在,想成为二十名额的其中一个,苏秦心里没了低,当初的雄心壮志,不复存在。

她跟着黎川往外走,摇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表示:“不知道啊,等五月份看结果吧。”

小姑娘声音懒洋洋的,鼻音也很重,回答问题也显得漫不经心。

上车后,苏秦懒得去系安全带,身子往后一靠,脖子一缩,不想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