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能以魔女的名号名扬天下,倒是一件大大占了便宜的事情。

所以赵九当得很自豪。

而大同村的乡亲们,对于赵九是女魔头这一件事,也很淡定。

以吴大娘的话来说就是:“世间人判断好坏不过是以是否对自己有利为标准。你照顾大黄他们,教孩子们识字念书,帮村里的大伯大婶忙农活,对于我们来说,你就是个好人!世间人那么多,我们哪里每个人的感受都顾及得到嘛~!”

赵九觉得吴大娘说得很对!

于是赵九继续很自豪地当着她的女魔头。

…直到那天,她当着元宵的面和别人斗了一把殴…

晚上,赵九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元宵闭着眼,问:“怎么还不睡。”

赵九咕嘟翻了个身,面向元宵:“元宵,你讨厌女魔头吗?”

“你很介意?”

赵九闻言,安静了好久,才回答到:“我是很,非常,十分,及其地不介意啦,但是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啊…”

“我不介意,你可以睡了。”

“唔——”

没想到元宵回答得这样干脆,赵九顿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只好抱着枕头趴在地铺上发呆。

“你烧了青秀山?”

就在赵九以为元宵睡着了的时候,元宵冷不丁问到。

赵九怔了一怔,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你拆了道明寺?”

赵九的脸儿在黑夜中红了红,又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唐门上下三百余口都是你杀的?”

听到这个问题,赵九在地上狠狠地捶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儿我可没做过!天知道谁把污水泼在我身上的!”

“但是前面两件事你是坐实了的。”

赵九闭嘴。

“别闹了,睡吧。”

元宵翻了个身,话里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睡不着~~”

赵九在地铺上滚了两滚,脑中灵光一闪,从地上蹦起来,扑到元宵的床边,摇着隐形的尾巴,说到:“元宵!我上床去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

元宵很干脆地就拒绝了。

“元宵你让我和你一起睡床嘛~~~反正你也不讨厌女魔头~~~地上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睡…”

赵九撒着娇,手上不停地和元宵抢被子。

元宵任由赵九折腾着,就是不说话,不一会儿,呼吸平稳绵长,竟然是睡着了。

赵九悻悻地戳了元宵几下,发现这人的的确确是睡着了,于是嘟着嘴滚回地铺上。

在地铺上滚了几个来回,还是睡不着的赵九勃然大怒,起身,练剑!

畅畅快快地耍了好几套剑法,赵九又跑到村头的河里洗了个澡,这才回来睡觉。

于是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

次日早晨,元宵起身时,发现地铺已经被收了起来,赵九也不见踪影。

推开屋门,却只看到吴大娘蹲在院中,在给赵九的小宠物们喂食。

看到元宵,吴大娘给他解释道:“明儿就十五了,小九和阿满一起进城买东西去了,下午就能回来。”说着吴大娘站起身来,“你的药汤在炉上煎着,大娘这就给你端过来。”

吴大娘一走,赵九的小宠物们就凑到元宵的脚边,“呜啊呜啊”地叫。

元宵弯下腰,一一摸了摸他们的头。

就和摸赵九的脑袋一般。

不一会儿,吴大娘就端着汤药从厨房出来了。

接过吴大娘递过来的药汤,元宵温润有礼地道了个谢。

吴大娘目光和蔼地看着元宵喝药汤,欣慰地对元宵说:“公子这般仙人一般的人物,要是能和小九喜结良缘,倒是小九的福气了。”

元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继而吴大娘又有些遗憾地说到:“只可惜小九已经许了人家,要不然我就和村长说了,让他出面做主,说你俩这一桩媒了。”

元宵端着药碗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小九已经许了人家?”

“可不是!”吴大娘笑盈盈的,手上不停,拿起扫帚替赵九扫起院子来,“真不知道是哪家的臭小子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能娶到小九这样一个伶俐的媳妇呀~”

元宵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没说话。

吴大娘正想再说点什么,又是一声大喝破空而来——

“女魔头!且看我点苍双侠替天行道!!”

接而两道人影划过长空,轻飘飘的落在赵九的小院子内。

吴大娘蹙了蹙眉,不高兴地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低声抱怨:“村长这阵布得是越来越不中看了,这三天两头地让人摸进村来,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

元宵只是拿着药碗,还是没说话。

看到院子里就一名四十余岁的大娘和一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点苍双侠有些迷茫——

英雄令上不是说女魔头赵九不过十五六岁吗…怎么长得这般老气?

绿衣大侠拿着手里长棍,指向吴大娘:“你!是不是女魔头赵九?!”

话音才落,吴大娘一扫帚就挥了过去,将绿衣大侠打了个正着!

“不懂礼貌!你娘亲没教过你和长辈说话要恭敬吗?!”

绿衣大侠被扫帚里的灰尘蒙了眼,捂着眼睛呜哇呜哇叫着痛。

与他同来的蓝衣大侠勃然大怒,甩了甩手里的大刀,摆了个漂亮的姿势,说:“偷袭我师弟的老女人!报上名来!且让我与师弟报…”

那“仇”字还含在嘴里,吴大娘的扫帚已经敲在了蓝衣大侠的脑袋上,敲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现在的武林后辈真是不够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老了?!话都不会说!还想出来打架?!”吴大娘扫帚舞得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今天就让大娘教教你们!什么叫江湖规矩!”

“……哎呀大娘!打人不打脸的啊!”

——————

太阳快落山了,赵九才满载而归。

“元宵元宵!我们今晚上吃蟹!”

看到自家的大院,赵九就远远地大声叫道。

可冲进门,赵九才发现院里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赵九一边把手中的盒子包袱放下一边看着那两位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写字的点苍派三侠客走进屋里:“元宵,这是怎么回事?”

元宵悠悠翻了一页书,说:“他们不懂礼貌,被吴大娘罚抄三字经一百遍。”

“哦。”搞清楚情况的赵九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从大包小包里翻出一个盒子,献宝一般呈到元宵面前,“看!我给你买了新衣裳!”

说着赵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原来穿着的那件衣服料子太轻薄了,我一用力就洗烂了…”

接着连忙打开盒子:“不过这件也很好看!来来来,试试合不合身~~~”

被赵九占过很多次便宜的元宵俨然十分自觉,没把赵九撵出门去,施施然解了外衣,穿上赵九买来的新衣。

看着元宵将衣服穿好,赵九眼前一亮:“好看!”

然后靠过来,伸手给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元宵低头,就看到赵九浓密如云的秀发。

于是自然而然地伸手在上面摸了摸。

“别闹!头发都乱了!”

赵九不高兴地伸手在头顶挥了挥。

元宵忍不住就弯了嘴角。

弄好衣服,赵九拉着元宵的双手转了两圈,又赞到:“好看!我们元宵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元宵没有挣开赵九的手,问道:“你哪里来的钱?”

赵九目光闪躲几下,才在元宵肩膀上拍了拍:“你就别管了!这就是我中秋送你的礼物啦!”

然后没再理会元宵,赵九哼着小曲拿着螃蟹到隔壁找吴大娘去了。

因为点苍双侠到吃饭的时候还没抄完

,吴大娘就把他们留了下来,一起吃饭晚饭。

吃完饭,吴大娘指挥点苍双侠收拾碗筷擦桌扫地,赵九拉了元宵回家,要去整理她今天在镇上买到的药材。

元宵抄完了村上姑娘小伙的八字,也搬了个小凳过来,帮忙赵九分拣药材。

拣着拣着,元宵拣出了一条参。

“这…”

元宵拿着手里那条细细的人参,看向赵九。

赵九瞟了一眼,手不停地干活:“你的伤虽然已经养了七七八八了,但是内里还需要调理。我已经和南边的赵大婶说好了,明天就去她家捉鸡,给你煲个汤喝。”

说到这儿,赵九面露几分羞赧神色:“钱不多,买不起很好的参…不过赵大婶家的鸡可是一等一的好!明天那汤肯定很好喝!”

元宵只是看着赵九,不答话。

赵九见状,不自在地在额头擦了一把汗:“怎么啦,我哪里不对吗?”

元宵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多谢。”

“哎呀!”赵九笑得很灿烂,“你和我客气什么!”

接着赵九在元宵的肩膀上很义气地一拍:“把你们捡回来的人是我,我会对你们尽到捡养的义务的!”

元宵微微笑着,又低下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银盘也似的月亮慢悠悠地挂上了天边,月光穿过窗檐,落在屋里灯下两人身上,溅了一地清辉。

自是,人月两团圆。

第7章 挥着撑衣杆的女孩

八月十五的早晨,元宵早早就醒了过来。

穿上赵九昨天买到的新衣裳,元宵一推开门,就看到赵九手里拿着一把撑衣杆,在院里舞得虎虎生威。

看到元宵出门,赵九一个利落收势,退到墙边。

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赵九对着元宵打招呼:“今天这么早就起来啦~”

说完又突然惊呼一声:“哎呀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来了!你的药汤还没拿到炉上煎呢!”

于是赵九扔下了手中的撑衣杆,风风火火地向厨房杀去。

等赵九生好炉子煎起药回到院子里时,元宵已经拿着她方才舞者的撑衣杆在打量了。

“这竿子又什么问题吗?”

赵九好奇地凑过去问。

元宵偏过头,看着赵九:“你的剑呢?”

“呃——?”

赵九像是被元宵问了个措手不及,登时就愣住了。

元宵丹凤眼微微一眯,说到:“让我来猜一猜…你莫不是昨天拿去镇上当了罢?”

“嘿嘿。”赵九干笑两下,“元宵你真是料事如神!”

看到元宵登时黑了脸,赵九赶紧练练摆手:“但是但是!我一开始是不打算当剑的!我一开始是打算在镇上劫个富什么的,但是从镇头问到镇尾,都没问出一两个为富不仁的奸商…你的伤正是治到紧要的关头,停了药可不成吶…于是我就把剑当了…”

元宵眉角一挑,问:“当了多少银子?”

“三两。”

赵九老老实实作答。

“三两?!元宵的语气冷飕飕的,冻得赵九一阵恶寒。

赵九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委屈地看着元宵:“本来掌柜的只肯给我二两的,说是死当就给多一两,于是我就死当了。”

“还死当?!”

元宵伸手掩住自己的眉眼,长叹一声,再无话可说。

赵九发觉元宵很不对头,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元宵到:“元宵,你为什么生气呀?”

元宵无可奈何地把撑衣杆塞回赵九手里:“我没生气!”

“明明就是在生气。”

赵九低声咕囔了一句,心底猛然转过一个念头,又怯怯地抬头看向背对着她的元宵,问:“是不是我把那掌柜的坑了…所以你生我的气呀?”

“……”

“那么我明天把没用完的钱都退给掌柜的…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

元宵无奈转身,就看到赵九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和大黄讨食时一般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

“罢了罢了。”元宵摆摆手,“今天中秋,大过节的,这些事就别计较了。”

赵九欢呼一声,扑到元宵身上:“我就知道元宵人最好了!”

元宵无奈地看着挂在他身上又蹦又跳的赵九:“只是你没了兵器,若是那些武林人士来寻你麻烦,你可怎么对付。”

“这个不怕!”赵九往后一跳,手上撑衣杆一抖,舞了几招才停:“我用一条撑衣杆就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哈哈哈!”

赵九叉腰大笑。

“你方才舞的是…枪法?”

元宵很是疑惑。

长枪一般用于沙场,因其难学需久练而且舞起来也没短兵器潇洒漂亮,武林人士大都不怎么喜欢使唤。

“是枪。”赵九拿着撑衣杆一挞一抨,使得很是漂亮,“我尚未拜入师傅门下时,在家里爹爹教我的是枪。”

说着,赵九喝着,又舞了起来。

元宵看着赵九耍完一套枪法,只觉得这些招式眼熟得很。

“你爹爹是…”

元宵刚要问出口,就被赵九打断了——

“哎呀!差点就忘记了!我还要去李大婶家捉鸡呢!”

说着赵九把手中的撑衣杆往墙角一扔,啪嗒啪嗒地跑出了门。

看着插在墙角地上小洞中摇晃不已的撑衣杆,元宵若有所思。

——————

早饭过后,赵九和吴大娘一起送点苍双侠离开。

在村头的大树下,点苍双侠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吴大娘做了深刻而诚恳的保证,保证以后一定对中老年人恭敬有礼、关爱有加,才带着吴大娘给包好的大包小包的土特产还有几个月饼,哭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