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看着守元帝掌心上那只绣着栩栩如生红梅喜鹊的荷包,眼眶一红。

看着赵九没有接手的意思,守元帝替她拉开那荷包上面的绳结,拿出里面的事物。

——是一簇红绳捆住的长发,还有,半截断掉的玉镯子。

“在太阴山,掌旗就只找回了这么个东西。”守元帝拨了拨掌心上的半截玉镯子,“当时我真的是…恨不得一刀了结了他…若不是他没拦住你,你又怎么会…”

守元帝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提起别的事情:“那桌上有一个匣子,你拿过来打开看看。”

赵九过去,打开那匣子…

里面装着一柄剑。

一柄赵九很熟悉的剑。

“这是原先拿的剑,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赵九仍是无话。

守元帝叹了一口气:“小九,你我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开诚布公地谈吗?这些日你对我多有隐瞒,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顾虑,有什么难处,难道就不能和我说吗?”

听到守元帝这番话,背对着守元帝的赵九突然面如死灰。

几次张嘴,赵九都觉得喉咙干哑嘴巴苦涩,肚子纵然有再多的话,也是无从说起。

就在市里气氛压抑时,紧急的敲门声响起:“四小姐四小姐!不好了!”

听出是蓝可的声音,赵九的神经猛然崩起:“什么事?!”

“将军府外来了个金链汉子在乱吼…说您不出去他就…他就自尽在门口啊!”

赵九,守元帝:“………”

蓝可恍然未觉室内的平静,将门垂得像擂鼓一样响——

“别人自尽是没问题啊!但是他是,他是负责我塞北全军上下冬衣的商贾啊!!他死了,我们全军就要在战场上裸|奔了啊~!!”

第62章 高能

将军府外面,早早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前来围观的百姓。

那包围圈之中,站着一个披着一条虎皮披风的汉子。

脖间一条男人拇指粗细的金链子在冬日下,闪闪发光。

赵九一不留神,就被那金链子晃了眼。

赵九心中感叹万千——

他令堂的…好大一只土豪!

赵九往大门口上的台阶上一战,原本闹哄哄的街道就安静了下来。

——大伙都认出了她脸上的薄银面具。

金链汉子看到赵九,很是紧张。

手哆哆嗦嗦的,半天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笺纸。

赵九不动声色,只待等着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金链汉子将那一纸信笺抖平,又清了清嗓子,就着信笺上的字,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

“致越四小姐——我心中的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金链汉子才念到这儿,掌旗就带着一干身强力壮的侍卫走出将军府,一条绳子,将那金链汉子捆了!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啊啊啊你们干嘛要捆我!我还没念完诗!哎哟喂四小姐救我!四小姐~~~救~~~~我~~~~~”

凄凉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十里长街。

令诸多围观的百姓闻声变色。

赵九皱了皱眉头,走下台阶,先掌旗一步,捡起那枚信笺。

上面,是好看的小楷写着的一首格律很奇怪的词。

赵九将那词不像词,诗不像诗的东西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心中多有所感。

最后,还是将那信笺细细叠好,收入怀中。

掌旗看着赵九收起那商贾的情信,很是捉急,但是也没有办法。

只能干瞪眼。

赵九这边才转身走上台阶,越青城身边的小厮就跑了过来,传话说越将军请她往书房一去。

赵九顿了一顿,脚上不停,淡淡垂睫:“知道了。”

——————

赵九一进门,越青城就喝了一声:“越青山!”

赵九抬首,看到那摆在面前桌上的父亲牌位,心下了然,默默撩袍跪下。

越青城踱到她面前,低头打量了她一会儿,才说:“你且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觉得,你可对得起越家?对得起这越家守护着的大吴江山?”

赵九淡淡回答:“青山于心无愧。”

越青城盯着她耳边露出的一抹红,说:“那你与圣上…你又该作何解释?你可别欺你二哥此时伤痛在身。我虽然伤着,眼睛可还是好的。”

赵九沉默片刻,才回答:“我与圣上…原本是旧识。”

简单一语,道尽所有缠绵。

越青城脸色变了又变,又说:“我不管你俩以前如何…这大吴江山,都不能乱在你我手里…”

赵九又是一阵沉默,才回答:“青山省得。”

越青城叹了一口气,说到:“你我为人臣子,当忠君之事…若你肯受委屈我也无话可说,无奈你和娘亲一样,是个刚烈的性子…小妹,当断则断,莫要等到以后反受其乱。”

听到越青城这一声殷殷情深的小妹,赵九顿时就红了眼圈。

赵九恭恭敬敬地对着父亲的牌位磕了三个头,才哽咽着对越青城说——

“二哥,我在此向你保证,有我在一天,大吴,就不会乱。”

——————

这一天折腾下来,夜色已沉。

赵九草草洗漱一番,换□上铠甲,穿了一套简单的深衣,再套上一件狐狸皮袄,便赴宴去了。

春花拿着一件孔雀绒大氅,追了好几里地都没追上。

晚宴之上,帝面色阴郁,问赵九:“那随军归来的的棺材,是怎么回事?!”

赵九甚是恭敬地回答:“回禀皇上,此役我军伤亡甚重,运送伤员的马车不足…而燕城的棺材远近驰名,此番用来运送伤员,是极好的。”

随着守元帝同来的京官们,嘴角都抽了一抽。

只有一人,目光炽热如火,胶着在赵九身上。

守元帝很是淡然处之,又问:“那最大的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

赵九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三四席后的部下蓝可。

蓝可憨厚一笑,站起来对帝一行礼:“臣看那棺材是用的上好的黄杨木,雕了很多花,又大又结实的,便买来了送给越将军,也祝他以后仕途顺利,天天都升官发财!”

京官们的嘴,已经抽出了许多花样。

从麻花到花卷再到春卷,不一而足。

只有那一双桃花眼中的火光俞烧俞旺。

守元帝静了一静,又问:“往日都是一日派上一名传报兵传前线战报。这三日,为何一个回传之人都没有?”

赵九愣了一愣,又看向蓝可。

蓝可也是满头雾水:“属下每天都安排人送战报啊!”

越青城放下手中茶杯,问蓝可道:“这几日传报之人,你安排的是谁?”

“张三,李四,还有王五。”

蓝可一一报出他们的名字。

越青城叹气:“没人告诉你,那张三和李四是路痴?”

京官们已经不行了。

面面相窥着,京官们各自扶额长叹——

国家安危交到他们手里,真的没问题吗?

“唔…”蓝可噎了一噎,“我倒是忘记张三是路痴了…可是李四不应该是吧?上次他还孤军杀入契丹军营,斩下了敌将首级!这认路的本领,怎么能是路痴?!”

这下子,赵九看蓝可的眼神也有些同情了:“李四和我说过,他是因为迷路,才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契丹军营…”

京官们已经开始念佛了。

——大吴到现在还没亡,一定是因为佛脚抱得好!佛祖庇佑!

“那个那个,就算张三李四是路痴,但是不是还有一个王五吗?!”

蓝可垂死挣扎。

王五总不能也是路痴吧?!

这下子连赵九也越青城也说不通了。

兄妹俩对望着,心中都在纳闷那王五哪里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

场上正僵持着,一名传报兵高声呼着“报——”,旋风般闯进筵席来。

正是王五。

王五还没跪下,就看到了站在一旁冷眼瞪着他的赵九和蓝可。

王五大大吃了一惊:“唔…四小姐和蓝将军你们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越青城好心解释了一句:“不是他们回来得快,而是你回来得太慢。”

摇着头,赵九问:“这燕城到幽州打马不过一日路程,你怎么行了两日时间?”

“啊?已经两天过去了吗?!”

王五大惊。

赵九点点头:“是。”

京官们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他们觉得,接下来的剧情,他们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王五想了一想,迟疑地说到:“难道…我真的遇见了仙女?”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有仙女啊?!!

京官们在心中狂呼,几欲癫狂。

看到赵九和越青城的脸色都不太对,王五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守元帝一皱眉,命令到:“说下去。”

天命不可违,接下来,王五给在场官员,说了一个凄美动人、朴素迷离的艳遇故事。

简言之,就是——王五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美女,两人共度春宵,这才造成了他传报延误。

说完这个奇异的故事,王五感叹:“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古人诚不欺吾!”

京官们捂脸,忍住泪奔冲动——

你才迟了一日!按着你这换算!你是有多快啊王五兄!

蓝可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王五,你编个睡觉啊半路遇到马贼啊什么的就好了嘛!编个神话故事…你觉得自己很英俊吗?!

和你共度春宵…那得多瞎一个女鬼啊!!

听完王五胡言,守元帝轻笑一声,却看向赵九:“越卿,耽误战机,按军法,当如何处置?”

赵九恭恭敬敬一行礼:“当棍仗一百,罚俸五月。”

守元帝微一颔首,没再说话。

蓝可会意,大手一挥:“来人!将这王五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那王五也是条汉子,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不用人来押,自觉地就走去了法场。

待王五退下,蓝可亦在帝面前跪下:“臣择人不当!请皇上责罚!”

守元帝只饮杯中酒,不看他:“军中以越卿为决断,怎么罚,还是越卿说了算。”

蓝可又转身,跪向赵九:“请四小姐责罚!”

赵九目光一凛,沉声说到:“蓝可怠误军机,罚俸三月,贬为千兵长!”

“属下!谢四小姐责罚!”

须臾之间,已经决罚两人。

京官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样看来…好像,这塞北军,也还有得救?

而看着越四小姐的那一双眼睛,已然是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为什么金链汉子会知道

大概…大概他是穿越过来的吧…

远目。

第63章 丧权辱国诚意十足

接风宴后,守元帝方才洗漱完毕,掌旗就来传报,说契丹使者前来幽州,已经被越青城接进了城中驿馆住下。

守元帝微微一怔,继而冷笑:“好个越家,这么大件事,就这样给朕压下来了。”

掌旗听出守元帝话中微怒,便问:“是否需要属下悄悄将那使者请来?”

守元帝摆手:“不必,静观其变。你去告诉李菊福,要他给朕将越青山宣来。”

掌旗才答了个“是”,守元帝略一思忖,又将他拦住:“也罢…还是你随我悄悄前往一探罢。”

如此三番两次传召,孤男寡女,于她名声,倒是有些不好。

掌旗未有疑问,道了个“是”,便随帝便。

主仆二人轻装简便,出了门,去往越四小姐的住处。

可才到院门外,一白衣男子就将两人去路拦住。

那白衣男子额头一粒红朱砂,眉目如画,不是向雨前,还能是谁?

“此时夜深,男女有别,皇上请回。”

向雨前一尊门神也似,站在赵九院门口,拦人拦得忠心耿耿。

守元帝冷哼一声,说:“向雨前,此次朕就饶你见朕不行跪礼之罪。你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