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认命,不认命也没辙。

因为他很快就会发现:当前妻用出国移民来摧毁他在国内如日中天的事业之后,他的女儿和文佳佳又双剑合璧的将他在国外的事业一并推翻。

但是她们都觉得自己很无辜。

文佳佳和Julie都是行动派,第二天一早她们就坐上了西雅图飞往纽约的班机,最好的座位,她们可以半躺在宽大的座位上。

文佳佳敬职敬业的在脸上敷着面膜,并将另一张面膜贴到Julie的脸上,谆谆教导道:“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两人一起躺好,相视一笑。

但是Julie刚躺好,又兴奋地坐了起来,伸手脱鞋。

文佳佳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那双不分性别的运动鞋,说道:“没有男孩会找穿这种球鞋的女孩儿!”

Julie不满地回头:“我喜欢这双鞋。”

文佳佳摇摇手指头:“无论你想吸引什么人的目光,哪怕是路边的乞丐,漂亮也是前提。读书多的女人常会陷入一个误区,以为男人会更在意女性的内在美。相信我,宝贝儿,即使你能倒背《离骚》,还是打不赢一条低胸蕾丝吊带裙。”

胸部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发育的好等于给女人脸上增光。

Julie听了不禁低头看看自己前胸,那儿还没怎么发育。

文佳佳扑哧笑了,也坐起来:“好吧,看在你陪我去纽约的份儿上,收你为徒。”

接下来那段时间,文佳佳讲课,Julie听课,并且认真地在小本子上做记录,两个女人都很入戏。

第86章同类过招,两败俱伤(2)

吸引男人的第一步:“指东打西”

他不看你的时候,你要看他,还要让他感觉到这注视的温度,但是当他看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要看他,让他饱尝被忽视的错觉。

比如那会儿,在《美味》杂志慈善之夜的晚会上,借由人群里遮掩的文佳佳就站在老钟的侧后方,各种暗送秋波。然而当老钟转身,文佳佳又立即热情端着酒杯跟另一个男人闲聊。

老钟起初好奇张望,但最终会看向众星捧月的文佳佳。

第二步:“欲擒故纵”

限量产品往往热销,排不到队的美食却更馋人。适时推辞他的邀约,让他有小小的失落感。

比如舞曲响起时,老钟伸手邀请文佳佳,文佳佳冲他灿烂的笑着,并在老钟心花怒放的时候,将手搭在另一个男人的手心,并摇曳着腰肢和那人一起走进舞池。

老钟当场有黯然神伤。

第三步:“雪中送炭”

逆子偶尔的孝顺是老人一生的谈资,女人少有的温柔才能让男人加倍珍惜。

比如当晚会最热闹无比的时候,老钟因酒兴上头而喝多,正拿着一杯红酒坐在角落沙发上揉着眉头。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但文佳佳却会在此时坐到他身旁,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换上一杯白水。

老钟仰头喝水,水从嘴角淌出来。

文佳佳又自然地拿出纸巾去擦。

最后,老钟一把抓住她的手。

HappyEnd!

手到擒来!

女人和女孩难得不再争执,和平共处了一路,只因为她们面临了共同的课题:男人。

但是这种好景总是不长,,她们走出机场后就开始喋喋不休的争吵,引来很多人的注目。

文佳佳强势道:“我给你出的机票,当然要听我的!”

Julie自然不甘被以大欺小:“大都会博物馆关门早,帝国大厦晚上也可以去!”

Julie这会儿才发觉,自己是被文佳佳利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给骗来的。姜到底是老的辣,比起女孩,还是女人的心机更多一些。

文佳佳拧起眉头:“晚上去,黑黑漆麻花有什么好看!”

Julie也很生气:“你不讲信用!说好了的。”

文佳佳没皮没脸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谁说女人要讲信用。”

Julie更胜一筹:“我是小人。”

文佳佳气结:“你是小孩,不是小人!中国话真是白学了。孔子学院开的还是不够多……Taxi!”

第87章同类过招,两败俱伤(3)

文佳佳叫停出租车,拉着Julie上了车,先声夺人的对司机道:“EmpireStateBuilding.(帝国大厦)”

Julie立刻喊:“Themetropolitanmuseum,please!(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一下子坐上来两位姑奶奶,司机很无奈。

文佳佳笑了:“嘿嘿嘿,别欺负我不懂英语啊!”接着又对司机重复道:“EmpireStateBuildin,I’mboss.”

文佳佳手里拿着钱,就等于拿着一副王牌。

Money就是一切,国内通行人民币,美国通行美元。

这是世界公认的真理。

Julie对文佳佳喘着粗气,输得心不甘情不愿。

文佳佳洋洋得意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出钱谁老大,接受的那个就得认命,不能想法太多!你这点简直跟你老爸一样糊涂!考什么Bird,真是考个鸟啊!你们家你老妈挣钱,吃喝不愁不挺好,不服气瞎折腾,你老爸这点就是不认命,看不开!你现在这样也是,不知眉高眼低。”

Julie听她说道Frank,对文佳佳更是吹胡子瞪眼。文佳佳却兀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完全没觉得自己同一个小孩子置气,显得多么幼稚。

“为女人和小人难养也”,文佳佳很快就会尝到个中滋味。

现世报来的是那样的快,就在两人下车之后。

那时候,文佳佳距离帝国大厦只有一步之遥,但门口已经拉出一条很长的队伍,将她隔绝在外。

文佳佳很兴奋,拉着Julie寻找队尾:“快,我们去排队。”

Julie满脸不快,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就在经过门口那个胖胖的黑人女警察时,一把伸出手给那人看。

黑人警察的脸上原本还挂着笑容,但很快就僵在了那里,变脸之快,如同练就了中国国粹。

Julie手上写的赫然是“Help!!”

文佳佳还在兴高采烈去找队尾,不防被黑人保安一把将她按在墙上,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文佳佳吓得立刻尖叫:“啊,救命啊!”

这一瞬间,她想到是王先生和Frank都提到过的“美国警察没事就喜欢掏枪”的故事,所以她除了大声呼救以外也不敢做实质性的挣扎,但同时心里也在咒骂:难道你没看到我大着肚子吗,我是孕妇,你们美国的法律不是保护孕妇的吗!!!

第88章英雄又一次救美(1)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在你每次遭遇危急时,都能将你解救出来。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拼了命的还债。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文佳佳幡然回首想起当时在纽约警察局的情形,还不免擦了一把冷汗。她相信,当年如果没有Frank,那她也不会顺利生下一个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

而且,打从她认识Frank开始,他就一直担当着守护者的角色,还做得很好,令她养成了一种“只要出事就找Frank”的条件反射。这就跟她的空虚症一样,是个瘾,戒不掉。

要赖,就赖Frank太好心,全都是他惯的,要不然就赖前世因果,一定是他上辈子欠了她太多,这辈子是好做牛做马的还债了。

每当这样想时,文佳佳心里就会很踏实,再也不会因为麻烦Frank太多而感到不好意思了。

在头一次尝到被人压在墙上动弹不得的经验之后,文佳佳如Julie所愿的被警察带去了纽约警察局问话,这个时候的Julie还表现的很无辜,但是心里正在暗暗爽。

文佳佳急得四脖子汗流,正在和一个警察解释:“我确实不是她妈,我是她朋友,我是带她来纽约旅游,连带找他爸,他爸在考你们那个什么Bird。对了,empirestatebuiding,那个电影,SleeplessinSeattle,youkon?”

文佳佳估计,这个警官一定是以为她在拐卖小孩。

但是很显然,这个警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没什么耐心去听懂。

文佳佳只好转向Julie,说:“你赶快翻给他听,宝贝儿,这人简直是脑残啊!”

ulie很镇静地直接翻译道:“她说你很笨,你的大脑有病。”

警官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Julie继续道:“她说她不是我的监护人,也知道带未成年人在没有得到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离开家是违法的。但是她不在乎你们的法律。”

Julie对自己最后的注解非常满意,而那警也官边点头,边意味深长地看文佳佳。这令Julie觉得,这回文佳佳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这简直就是文佳佳说话不算话的现世报。

文佳佳不知Julie说的什么,但她觉得Julie一定是站在自己一边的,所以还火上浇油似得一个劲儿的点头。

警官忍着火,但文佳佳没顾得上看。

Julie则继续火上浇油:“她说《西雅图夜未眠》那个电影里有帝国大厦。”

文佳佳好不容易听懂几个词,“西雅图夜未眠”和“帝国大厦”,连忙冲警官使劲殷切的点头。

警官不解的问:“那是什么意思?”

Julie天真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说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一样吧。”警官顿时脸色凝重,从桌上拿起文佳佳的护照风一样的走了出去。文佳佳看警官离去,便问Julie:“你看他那一副死样子,什么大事啊!看来这英语还是得从小学起,宝贝儿你才来两年,怎么说那么好啊!”Julie冲着文佳佳笑笑,心说,看你还能美多久。数分钟后,文佳佳被当做了机密要犯,和Julie这个关键证人一起,被关进了问询室里。但因为Julie还是个小孩,正处于喜欢恶作剧的年龄段,所以她话里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于是,警官决定将Julie的监护人Frank请来当面对质。就在Frank赶来之前,文佳佳还坐在问询室里透过单反射玻璃,想往外看,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所以的和Julie说话,但是Julie却有些正襟危坐,也不搭腔,好似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Frank匆忙地从外面跑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原本正在电脑前查资料的警官从椅子上站起来,向Frank走去:“你是Frank先生吗?”Frank连忙着急地和警官解释:“对,我是Frank,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这完全是个误会……”而问询室里的文佳佳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来到镜子面前,回头冲Julie说:“哎,你说这是不是就电影里演的那种镜子?那边是玻璃的?”Julie心不在焉道:“不知道。”文佳佳无趣的皱皱鼻子,对着镜子使劲儿看。外面的Frank一边和警官费力解释,一边看到里面文佳佳对着镜子做各种古怪鬼脸,额头直冒汗。那警官也是一边听一边对文佳佳的不礼貌表示无语,眉头拧成一团。这样一来一往交涉许久,问询室的门才再度开启,Frank走了进来。文佳佳和Julie两人同时站起身,双双看到希望的曙光。“Frank.”“爸爸。”Frank毫不掩饰他对Julie的愤怒:“回头我再跟你算账!”Julie低下头,终于面临了她最害怕的下场。但Frank此时还没空搭理她,他对着文佳佳的语气也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可以带Julie来纽约呢!”文佳佳的表情简直和Julie如出一辙,低声回话:“我就是想带她来玩玩……”Frank长叹了一口气:“事情有点复杂,他们正在查你的签证,旅游签证原则上是不可以在这边生孩子的。”文佳佳立刻叫道:“啊?!那怎么办?!会被驱逐出境吗?”Julie听到这里,也紧张的望向文佳佳,心里拔凉,这才觉得自己玩大了。文佳佳连声音都颤抖了:“那,那赶快给你的律师打电话吧!”Frank说:“我哪有律师?!”文佳佳瞪大眼惊呼:“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Frank有些啼笑皆非,但还是安慰文佳佳道:“你别慌,我说你是我女朋友。在国内认识的。我半年多前有回国记录。”这样就可以向警官证明,文佳佳的孩子是他的。文佳佳赶紧点头。他们话才说完,那警官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位华裔女警官。警官对Frank说:“对不起,请您和女儿跟我来。”Frank带Julie随后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冲文佳佳点头,文佳佳紧张的搓搓手,心里没了底。文佳佳有了觉悟,接下来将是华人女警官和她一对一的谈话,倘若她在回答时露出丝毫的破绽,都有可能会被这个女警官咬住不放,并且判定她属于非法入境生子,接下来就是遣送,再没有回来的希望。Frank刚才说要他们冒充情侣,但是文佳佳很害怕。她觉得自己对Frank了解并不如老钟来得深刻,更加不知道这个女警官会抛出什么棘手问题,这样的审问仿佛早已注定了她的命运。文佳佳又一次想起王先生曾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美国黑人和一个中国女孩真心相爱以后,但是办理合法的结婚手续却办了十年的故事。在中国,每年靠和美国人假结婚,而得到美国身份的中国人有的是。很多中国女人都是如此,花个几万美金找个美国人做一场假结婚的秀,等手续办起了再离婚。这些中国女人很多都很有钱,但是苦于拿不到美国身份,也有很多是很没钱,指望着来美国翻身。尤其是这些年,当涉外婚姻成为一种流行时,这些靠假结婚而改变国籍的案例也变得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美国移民监和法院的严格监察。在王先生讲的这个故事里,这个中国女孩和那个美国黑人是因真情而结合,中国女孩满怀希望的追随她的爱人来到美国,仅仅是因为一个“爱”字。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光是向法院提交这场涉外婚姻的证明文件,他们就陆续提交了十年之久。为什么要十年?这是文佳佳的第一个问题。王先生说:“因为法官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假结婚,他怀疑那个中国女孩只是为了要一个美国身份才来的。”文佳佳不可思议道:“他们是出于真心的,法官怎么能怀疑!”王先生耸肩道:“这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荒谬。”“可是,要提交什么文件啊,竟然要十年?”文佳佳问。王先生一边回忆一边说:“很多啊,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法官会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穿着颜色的衣服,什么款式的鞋子,或者戴了什么质地的首饰等等。天知道,这些细节连当事人自己都未必记得住,他们又怎么回答的出来?结果是,中国女孩和黑人男人的哑口无言,令法官更加有理由认为他的怀疑是对的。于是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他们为了真真正正的结合在一起,和美国的法官搏斗了十年,而法官的问题也一次比一次犀利,一次比一次要命。那法官甚至会问,你们上一次做爱的姿势是什么样的。一旦这两人的答案不能吻合,便会面临又一次的现实打击。但比这更可怜的是,在这十年间中国女孩不敢回归中国,若她回去了,便再也来不了美国,这就意味着她要和她心爱的男人分道扬镳,而拆散他们的竟然不是金钱、世俗、权利那些东西,只是因为一个多疑较真儿的狗屁法官。听到这里,文佳佳开始为他们的爱情担心起来:“这样折磨十年,难道他们的爱情就不会被磨光吗?”“有情饮水饱”只是神话传说,结婚需要吃饭,结婚不是空口大话,在这一点上文佳佳认为自己最有发言权。王先生说,“哎,你问到了终点了,最经典的就在后面……”

中国女孩和美国黑人的爱情,正如文佳佳所担心的那样,在这十年间饱受了现实的消磨,就像是一块儿水晶肥皂,越变越小,终于融化在水中,溶解为白色的泡沫。就在中国女孩成功拿到美国身份的第一年,也就是她跟随那个美国黑人的第十一年,他们离婚了。一场出于真心的爱情,终于在现实面前弯下了高贵而挺直的腰杆。文佳佳为他们两人唏嘘,甚至有些大骂脏话抨击那个法官的冲动,但她最终说道:“为什么他们不花点钱去贿赂那个法官呢?”王先生摇摇头:“这是行不同的。”文佳佳皱起眉:“为什么?”王先生说:“你想,在美国的法官,一个月的薪水有一万多美刀,一年下来就是十几万美刀,那你要拿多少钱去贿赂他呢?拿他一年的薪水去贿赂他吗?你觉得值得吗?打个比方,你想在美国考一个工作执照,只要花十几美刀,可以考三次。那么你会不会花个三万多美刀去买这个执照呢?好,就算你愿意花三万多美刀去买执照,但是对于美国的公务员来说,这三万多算很多吗?他们几个月就赚到了,何必要被你贿赂呢,根本不值得去贪嘛。这是美国人的观念。”文佳佳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普通老美一个月能赚三四千美金,就算需要供车,美国的一桶汽油也只要五十块美金,就算老美这个月整日的吃喝玩乐的享受,也不至于下个月就会饿死。自然,以上这些都是题外话。但当文佳佳在华人女警官面前坐定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题外话。第一次见Frank时他穿什么衣服,文佳佳是记得的,就是那种脏兮兮的经常会在手术里看到的蓝色长袍,上面还沾着小白鼠的血渍,那身装束还令文佳佳一度想到了变态杀人犯。但若是这个华人警官突发奇想的问起文佳佳,他们做爱的姿势的话,文佳佳是固然编的出来的,但她很害怕太过老实木讷Frank会漏陷。幸好,这两位警官都没有问过男人女人在床上的私密问题。在华人女警官的问询之下,文佳佳很快逐一讲述她对Frank的认识,简直是在如数家珍,有些超常发挥。在此之前,她也曾有几次类似超常发挥的经验,比如高考时,比如钓老钟上钩时,但这些都是直接改变她人生的历史性事件。文佳佳没想到,她认为像是木头一样的男人,在经过她的表述之后,会变得那样鲜活具体。文佳佳对华人女警官道:“他原来是阜外医院的医生,那是中国最好的心脏专科医院。”所谓最好,就是最贵最难挂号,三千块一张黄牛票,当年的文佳佳没挂上。文佳佳掰着手指头说:“他做手术一流,做饭也一流,我们俩志同道合的地方就是都爱吃。”文佳佳想起她和Frank在厨房里配合默契的那一幕,觉得窝心,觉得温暖,眼神也温柔几分。然后,她继续道:“为一个你爱的人生一个孩子,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说到这里,文佳佳有些心酸,她为老钟而生这个孩子,但是老钟却从未来看过她。相反,那个和她毫不相干的男人,倒是随传随到。文佳佳越说越煽情,简直要把自己说哭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可能不送花不送巧克力,但是我早晨起来说想吃煎饼果子,他就会大冬天地跑好几条街买来,然后揣在羽绒服里热着给我带回来。”相比之下,老钟送花,送巧克力,送爱马仕,送卡地亚,但他就是从来不会把自己送给她。人的记忆真的是很奇妙,有时候你拼命想要记住一件事,但不过五分钟就会忘掉,有时候你很不想记住一些事,但它们总会时不时跑到你脑海里骚扰你。这会儿,文佳佳的大脑就像是启动了马达,还是全速运转的,她的口条也从来没有这么流利过,更加把人夸成这样,简直到了“此人只应天上有”的境界。说到这里,文佳佳想到了陷害她到此一游的罪魁祸首,又说道:“我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和我的孩子一起爱他们。我知道当后妈很难,我希望来这里和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互相接受。我从小美国电影看多了,我希望的家庭图景就是爸爸妈妈,两个可爱的Baby,还有一条大狗。只是可惜Julie对狗毛过敏,不能养。”连Julie的亲生母亲对此事都知道不多,文佳佳顿时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妈妈,最起码Julie的母亲是没有时间带她来纽约的。华人女警官突然道:“狗不是问题,奥巴马的女儿也对狗毛也过敏,但是他养了一条‘葡萄牙水犬’就没有关系。”女警官泪眼涟涟,看得出来她很感动。也许是因为文佳佳的事,令女警官感同身受了,也许是同为女人,更容易感受到对方母性的磁场。总之,女警官对文佳佳的话,尽信不疑。文佳佳却有些呆愣:“什么?哦,哦,谢谢你,谢谢你!”她竟然顺利过关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与此同时,Frank也正在用流利的英文和那男警官对话。他想起文佳佳对他抱怨过的“一票难求”的经历,说道:“我是在北京认识她的。她带他父亲去医院看病。”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病人家属,这简直就像是经典爱情电影的开场戏。Frank看上去有些情难自禁:“虽然我知道这有点不对,但是我们还是相爱了,而且有了孩子。”如果警官问起文佳佳的怀孕经过和身体检查结果,文佳佳不会比Frank知道得更清楚,更何况是老钟,他肯定会一问三不知,他连孩子的胎动都没有感受过。然后,Frank想起文佳佳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那一面,继续道:“她原来爱喝酒,爱穿高跟鞋,不化妆不出门,可是有了孩子她一切都变了。”以上这些都是事实,不仅如此她还捧着大肚子冲到交通道上去拦过车,那是为了救另一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男警官插嘴道:“资料上显示您是已婚。”Frank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一年前离婚了,但是没有告诉女儿。”这也是事实,Julie也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可能会受不了刺激,也可能会变得更加叛逆。当然,这是Frank的想法。Julie听到这里,果然很吃惊,她猛地抬头看向Frank,Frank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最后,Frank对男警官说:“我知道这让我女儿很难接受,所以她会古灵精怪搞出这样的后果,但是我还是想试着努力,不愿意放弃。因为我也没有想自己到还会碰到这样一段爱情……我喜欢孩子,一个很好,两个也不嫌多。”一个孩子未免孤单,两个孩子刚好就伴,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更完美了,刚巧成就一个“好”字。

男人可以给你钱,也可以随时收回

“当你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是开始得到的时候。”文佳佳以前体会不到这句话的真谛,因为她没感同身受过,所以也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那时候她认为,她拥有很多东西,多得不怕失去。这些东西都是用钱换来,当然也可以再拿出去变成钱。而那些钱,是她用更多无价的东西换来的。以前没钱时,文佳佳为生活发愁,为看病发愁,为买房发愁,更为攒钱发愁。可现在有钱了,难道她就不愁了么?好像依然很愁,并且这些事是靠钱解决不了的。生活好像是一个小顽童,永远不会看人脸色,随性的设置一些门槛儿给人们。钱可以帮忙让一些门槛儿降低些,所以人们拼命赚钱。但有时候,钱会让这些门槛儿升高,你的钱越多,你越过不去。如果快乐有价,那么一百块钱和一万块钱可以买到的快乐,也许相差无几。但即便如此,大多数的人也宁可牺牲快乐,去换钱。至于换多少,那得另说。两间问询室的门被同时打开,文佳佳和Frank分别从两扇门里走了出来,那一男一女警官在一旁望着他们。面对这种阵仗,文佳佳十分忐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Frank知道。Frank张开手臂,声音温柔道:“没事了,亲爱的。”文佳佳只犹豫一下,就反应过来,立刻扑向Frank的怀里:“Frank……”她声音颤抖,就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恋人。女警官说:“祝你们情人节快乐!”Frank和文佳佳一同漾出幸福地笑容,异口同声道:“谢谢。”但是Julie却神色不悦。直到Frank一边拥着文佳佳,另一只手使劲儿的拉过Julie,将她们带出警局。文佳佳可能是入戏太深了,直到离开警局,还陶醉在方才的情景里。她没有摆脱Frank的怀抱,对Frank笑笑,忽然觉得在这样寒冷的季节,能和另一个人靠着取暖是不错的事。再说,今天是情人节,这个男人更不招人讨厌。但当他们走过一个转角后,放在文佳佳肩头的那只手却先撤了回去,原本拉着Julie的那只手也收了起来。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Frank式的吼叫:“你吃错药了吗!你怎么敢未经我允许把Julie带到纽约来!出了事怎么办!丢了怎么办!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温文儒雅的医学界大国手居然也会歇斯底里,文佳佳一下子就被骂蒙了。但她反应过来以后,便立刻反击:“你横什么!Julie不是好好在这站着呢吗!我花钱带她来纽约,你闺女把我弄进警察局,差点被遣返,我没找你算账就是好的,你还有理了!”Julie胆怯地看着二人,她谁也惹不起。Frank降低了一些音量:“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干什么都理所当然!你这样做是非常不负责任啊我告诉你文佳佳,你……”文佳佳反驳道:“你别给我上课,我有钱怎么了,我有钱也不是罪过!谁不爱钱,人家都叫你Gigolos,就是吃软饭的,难道你敢说你不爱钱!你别以为我不会英文,你这个Deadbeat!”揭人不揭短,这样的针锋相对,恐怕没有休战的一天。幸好Julie突然大叫一声:“都住嘴!”Frank和文佳佳果然都住了嘴。通常在父母吵架时,小孩子的一声吼,比一百个人劝架都管用。Julie凑过去一把抱住Frank的腿,很是委屈的把头埋在Frank腿间。文佳佳看着Julie半响,也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我胡说八道。”话一说完,文佳佳就手足无措的转身离去,将那父女俩留在纽约的街头,尽管她一转身就后悔了,但是膝盖下的那双脚却停下来的将她带离了现场。文佳佳呼吸着美国的冷空气,紧抱双臂,感到无比的后悔。她不是不懂得“有理不在声高”的道理,但是人在冲动时往往是难以遏制过分激动的情绪的。这时若是碰见一个情商高的人,对方一定会教育文佳佳,要数落他人之前要先谈谈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对待男人,批评和赞美总需要交替进行,才不会伤及感情。因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会造成一些永难磨灭的伤痕,那是任何后悔药都救不回来的。所以,文佳佳的那句“Deadbeat”,以及Frank当时震惊而受伤的眼神,都令她感觉到,这可能会是一场尴尬万分的离别,也可能他们永远也不会和好了。十几分钟后,文佳佳就像是遭人遗弃的可怜虫,一个人落寞的来到纽约瑞吉酒店(St.RegisHotel)的大堂。这是一家有着十九世纪建筑风格的酒店,大堂里灯光很明亮,将她脸上的苦涩照的很清晰。也许大家都在猜测她是不是失恋了。但文佳佳发现自己并不太在乎,因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比起接下来就被困在大堂的接待处进退不得的窘境,旁人怜悯的目光根本算不了什么。酒店服务生拿着文佳佳的信用卡,礼貌的告知她:“对不起,您的信用卡被冻结了。”那是一连串“叽里呱啦”的英文,文佳佳有听没懂:“什么?”服务生耐心的跟她解释……但是文佳佳打断了他:“Idon’tunderstand,pleasetryagain,ok?”服务生无奈的摇头,试图再一次解释。但是文佳佳还是不懂,她需要一个帮手。她想起在美国华人聚集的城市里,政府总会在银行、超市、酒店这些公共设施里安排一些会说普通话的华人服务员,但是这会儿竟然一个都见不到。“他说你的信用卡被冻结了。”熟悉的男人声音,从文佳佳右侧传来。文佳佳震惊的回头看过去,是十几分钟前才被她刺伤的Frank,他又赶来救她了!当然,还有站在他旁边的Julie。Frank一副仿佛没和文佳佳吵过架的模样,对她重复道:“我说,他说你的信用卡被冻结了。”

第三十章男人可以给你钱,也可以随时收回2

文佳佳这才醒过神儿,顿觉晴天霹雳:“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比有人告诉她Julie是个男孩还令她不可置信。服务生这时抬起头歉意的说:“对不起。或者您换一张卡吧。”Frank在一旁翻译:“他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卡。”文佳佳摇摇头:“没有,我这张是无限额度的,我就带了这一个。”然后她想了一下,拿出手机拨号,但那头很快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文佳佳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向Frank求助:“要不你先帮我刷一下?明天我还你?”Frank摇头。文佳佳开始故技重施:“百分之二十的利息!”Frank转身要走:“去住别的地方吧,今晚我请你。”文佳佳瞪大了眼:“你开什么玩笑,我房间都订了,现在走,你不嫌丢人啊!”文佳佳回头看看,在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投过来的眼神也充满了嫌弃。但Frank显然不嫌丢人,他转身离开柜台,并示意后面的人先办理,顺便对文佳佳道:“资本主义社会的原则,谁有钱听谁的!”文佳佳只得吹胡子瞪眼的跟上,这大概就是她之前对Julie实行“Boss论”的现世报吧。Frank所说的请文佳佳过夜的地方,是一间装潢简单的Motel,经济实惠,但是有四面墙也有屋顶,遮风挡雨御寒取暖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这里灯光昏暗,照不清文佳佳脸上的愁苦,但她立在柜台前的那副嘴脸,实在是很明显。服务员看看三人,问道:“情人节快乐,一间房?”这句文佳佳能听懂。他们三人异口同声道:“两间!”服务员一脸莫名其妙。几分钟后,文佳佳生气地坐在双人小床上,重复地拨打老钟的电话,电话那头也重复地出现无法接通的提示。文佳佳泄气的扔掉手机,不会儿又将它捡起,安静下来想了片刻,连忙将电话拨到了中国银行信用卡服务中心处,并手忙脚乱的按照提示音输入卡号和身份证号码。但信用卡服务中心传来的,依旧是坏消息。文佳佳不死心,很快又拨打了司机小王的电话,接着是负责打扫的李妈的电话,以及老钟最铁的牌友赵总的电话,还有他常去的那家KTV的客户经理阿芸的电话。但是这些人就像是事先说好一样,口径一致的告诉文佳佳,最近都没有见过老钟。最后,文佳佳又试着拨了一次老钟的电话,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可电话那头的提示音依然是:“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这无疑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一句话,关机还能表明机主的态度。暂时无法接通却如同一句冷冰冰的外交辞令,会让你在没找没落中生出无数可怕的遐想。人在最危难时,会先想到谁?至亲?爱人?还是挚友?如果是小周,她想到的会是她的爱人和朋友,但是真正将她解救出来的却是一直针锋相对的文佳佳。如果是陈悦,她想到的会是丈夫和女儿,但是每天六个小时的暴走和在美国医院产房里痛的死去活来时,她只能一个人独立面对。因她丈夫的签证还没办过来。如果是黄太,她想到的大概只会是女儿了吧,但是她女儿还要整天围着三个黑人小男孩团团转,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早已自顾不暇。那么,如果是文佳佳呢?文佳佳的反应是,立刻冲出了房间,来到隔壁间房门前拼命拍打那扇木板门,这是Frank父女的房间。说实话,若是老钟真的出事了,文佳佳也不知道无权无势的Frank能帮上什么忙,但她的条件反射来得太过迅猛,令她只能想到Frank。而在文佳佳跑来之前,Frank父女刚进行了一番恳谈。那时,Frank正为Julie掖好了被角,蹲在床边,对在警察发生的那一切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其实,爸爸刚才那些话都是骗警察的!如果不那么说,你知道……其实我和妈妈并没有离婚……”Frank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很蠢,骗不了人。Julie突然坐起身,抱住Frank的头,声音哽咽:“别说了爸爸!其实跟妈妈住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们俩的离婚协议书……我有你就够了,爸爸。”Frank反手搂住了Julie,父女俩一言不发,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直到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将这哀伤的一刻打断。Frank打开房门,毫不意外会看到文佳佳。他想,如果文佳佳有一天能不出状况,他才会感到很意外。但这一次,文佳佳的惊慌失措表现的有些不同,她像是经历了生死劫难一样的绝望。文佳佳大叫着,“Frank,我老公出事了!”Frank还没说话,文佳佳已经泪流满面,越说越害怕:“他一定是出事了!就算是因为其他女人,他不可能连亲生儿子也不顾。他从不关手机,他有接不完的电话……我给所有认识他的人打电话都说没见着他!Frank,怎么办,他一定是死了!要不就是被绑架了!我做过好多次噩梦,每次都梦见他死于非命!”文佳佳极度没有安全感,再加上怀孕受到激素的影响,更显得有些神经质。Frank安慰道:“不可能,你想多了。”文佳佳哭道:“怎么会想多。一定是他死了,他老婆注销了他的信用卡!他是主卡,我是副卡。否则不可能他把信用卡停掉!怎么办,Frank!”Frank想了一下说:“等一下。”他返回房里,片刻后走出来带上房门,揽过文佳佳边走边说:“走,去你房间。”文佳佳是个富婆,还是个有些姿色的富婆,花钱是她最擅长的技能。但是自从来到美国,她频频遭遇劫难,而她的技能却被干晾在一边无用武之地。幸好,还有Frank,他曾经是位医生,还是位出色的医生,对付她这种神经质的孕妇,尤其游刃有余。也幸好他是医生,要是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被她洗脑,并顺着她的思路一起胡思乱想。总的来说,Frank是个有办法的穷人,所以总能解决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是文佳佳在事情过后对Frank的认识。

文佳佳的乌鸦嘴

任何人,都有可能充当别人生命里的乌鸦嘴,但这些任何人,一定会希望别人多盼自己点好。“好的不灵坏的灵”,老话总是对的。老钟像是石沉大海一样联系不上,文佳佳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慌过。上一次心慌是因为她爸得了急病,急到越快做手术越好的地步,但她挂不上号,正常排号要排到四个月以后。从那以后,文佳佳就对自己说,如果不能做自己命运的主宰,那么也要将伤害降到最低,而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钱。“

破财消灾”,前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们都说钱像水,比喻花钱就像流水,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因钱而遭的灾,只会发生在有钱人身上,但是无论你多有钱也摆平不了。而穷人呢,他们终其一生也不会面临这种厄运,因为这种灾难的境界太高了,穷人够不着。比如这一次,老钟出的事。当文佳佳还是个学生时,他们学校里也曾一时流行过“笔仙”、“碟仙”等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人类的智商告诉他们,那些都是假的,但是每个人都玩的乐此不疲。有时即便文佳佳眼尖的发现同学作弊的小动作,也不会拆穿,反而选择相信,因这种游戏本就重在乐趣,结果是否准确反而并不重要了。

但是文佳佳从未想过,她有一天竟也会对这种把戏产生依赖……Frank揽着跟着文佳佳走回她的房间后,回身关好了门,又径直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最后关上所有的灯,这间房俨然成了一间密室。文佳佳面临这样的密闭空间,立刻有点紧张地看向Frank,不过看不太清。Frank走到文佳佳身边,也直勾勾的回望着她。文佳佳简直如临大敌:“你,你要干什么……”Frank伸手来到文佳佳头发边,拔下她盘头发的发簪,她的头发很快披散下来。文佳佳一下子抱紧衣服,扭过脸抖着声叫道:“我怀孕了!”

Frank不理她,拿着发簪走到桌边,拿出一张纸,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文佳佳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好奇的伸头去看,正看到Frank写在纸上写下“生”、“死”两个字。很显然,Frank不是对孕妇有兴趣,虽然他的行为太古怪。文佳佳问:“你要干嘛?”Frank也不说话,把纸放平,拿过火柴盒立着放在纸的中间,然后把文佳佳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架上去,找到平衡后,簪子就如同一个指南针,一左一右两边是生和死字。Frank拉过文佳佳坐在自己对面:“来,坐下。”文佳佳有些不确定的捧着肚子坐下。然后,Frank抓住文佳佳的手,放到簪子上方,并严肃地看着文佳佳:“这是印第安的一个很古老的占卜方法,你心里想着要问的问题,然后它就会给出答案。”文佳佳措辞道:“这叫迷信……”Frank却说:“你这个簪子是一直带着吧?”文佳佳点头:“是!”Frank神情认真的看着她:“那就没问题了,这个簪子已经和你有心电感应了。来,现在你心里想着他,集中精神,不要想别的。要心诚。”文佳佳终于也受到Frank的感染,认真地抓住他的手,同样严肃。而Frank似乎为了更正式一点,还拉着文佳佳的手伸展一下双臂。这个动作令Frank的袖子掉下来,露出了手腕,以及手腕上那个很普通的金属健身环。最后,Frank拉着文佳佳的手靠近半空中的簪子,簪子也仿佛受到了感应,竟然动了,往“生”的那边微微转去。

文佳佳吓得大叫一声。Frank笑着松开她的手:“放心,你男朋友没死。”文佳佳还处于震惊状态,瞪着纸上的字:“这是怎么回事?”Frank却卖起了关子,没有揭穿谜底的意思,他站起身,拿起捕梦网递给文佳佳:“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电话就接通了,信用卡也恢复了,好吗?把这个挂在床头,就不会做噩梦。”文佳佳接过Frank递过来的捕梦网,依旧有些云里雾绕。Frank补充道:“印第安人的捕梦网,很灵的。”文佳佳笑了:“谢谢。”

Frank转身就要出门,文佳佳却先一步叫住他:“Frank!”见他站住脚,文佳佳却支支吾吾:“那些话,对不起!”Frank只是摇摇头,表示无所谓。文佳佳又继续问:“那能再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吗?”Frank说:“只能问一次,这是规矩。”说着,他便走了出去并关上门,留下文佳佳一个人愣愣的看看手中的捕梦网,以及桌上的“占卜工具”。实际上,Frank走后,文佳佳还是很忐忑,但最起码没那么焦虑了。她得承认,不管Frank的法子是真的有用,还是为了让她获得心灵上的安慰,现在的她的确没有刚才那么歇斯底里了。但愿,但愿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老钟即便有事也能逢凶化吉。

第二天一早,文佳佳就恢复了正常。她从床上爬起来,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好似她昨晚的情绪不曾大起大落过,所有的事都只是幻觉。文佳佳心平气和的回到月子中心时,和面容扭曲龇牙咧嘴的陈悦迎了个对脸。陈悦痛苦的呻吟声从她的牙缝里流出,但她依然坚持着往外走,没有靠任何工具代步。

黄太一手拿着小箱子,一手搀扶着陈悦,看那打扮是要赶去医院。文佳佳惊讶的问:“这就生了?”黄太说:“不好意思,午饭你得自己做了。”说着就匆忙地扶陈悦出门,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陈悦还不忘回头道:“对了,有个电话找你,号码贴在冰箱上。”有谁会打电话来西雅图找她?文佳佳在心底划下一个问号。然后,她带着大问号从冰箱上拿下那张纸条,那上面写着一串号码,应该是来自国内的,却不是老钟的号码。

文佳佳将电话回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问:“喂,请问是哪位找我?”电话那头出现一个平板的声音:“你好,文佳佳吧,我是钟太太。”钟太太?钟太太!在文佳佳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女人会这样自居,那就是老钟的太太!在这过去几年,文佳佳做梦也曾梦到过被老钟太太找上门的瞬间。老钟太太在上流社会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概是不会玩带一批人上门打她一顿的戏码,最多只是走高雅路线,将文佳佳约到高级会所里,两人一边喝咖啡一边谈遣散费的价码。做贼难免心虚,尽管文佳佳对以上桥段设想过无数次,却从未希望它会到来。不过后来,文佳佳打消了这些天真的想法,因为她逐渐明白老钟和老钟太太的相处模式。

老钟流连花丛,但他永远都会给老钟太太留下一席之地,而一年中的大部分夜晚也都会回家就寝。老钟太太大概是明白屁股下的位置有多安稳,所以从不和老钟哭闹这些事,她永远平静冷淡,面不改色。文佳佳自问自己达不到这个境界,所以她胜任不了老钟太太这一角色。那绝对是个境界,她这种凡人永远望尘莫及。只是现在,这个度量之大简直可以拿世界大奖的老钟太太,竟然会纡尊降贵的给文佳佳打来越洋电话,这就更是世界奇闻了。这只有一种可能……文佳佳想到了这种可能,顿时顿时绝望地跌坐在沙发上,声线颤抖:“他……他死了是不是?老钟死了是不是?”

文佳佳的脑海内应景的浮现那张写着“生”和“死”的纸,四肢也变得冰凉,就像是当年听到爸爸突发重病的那一瞬间,仿佛人生被蒙上了一层阴霾。文佳佳的啜泣,也令老钟太太那边陷入了沉默。这更加坐实了文佳佳的猜测,她知道,她的乌鸦嘴一向是很灵验的,简直例无虚发,但她从没想过诅咒老钟去死。文佳佳越想越害怕,心里拔凉,觉得未来一片灰暗,她哭出了声:“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死了!他是被绑架还是出了车祸?”像是老钟这么有钱的人,突然死亡于疾病的可能性不大,只有可能是死于意外。

哪知,老钟太太那边却扬高了声音,歇斯底里道:“谁说他死了,老钟还没死!”文佳佳顿时收住了哭势,吸吸鼻子:“啊?!他没死?你是说他还活着?”老钟太太的语气不再平和,可能是被文佳佳没头没脑那一句话打乱了章法,语气很是气急败坏:“当然活着,不过现在他生不如死!”文佳佳皱起眉,很奇怪老钟太太这种咬牙切齿、幸灾乐祸的口吻。老钟太太继续爆料:“他被抓了,因为诈骗。”文佳佳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其不争的一口气说到底:“哎呀,我就说他早晚得有这一天!跟他说要小心要低调,他总是不听!你看看,现在怎么样?!现在行贿受贿一样的罪!十万就得坐牢!老钟行贿怎么可能只有这个数!我跟你说……”文佳佳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她亲眼目睹了一样。老钟太太那边也再度被文佳佳的马后炮逼得忍无可忍,大叫着打断她:“好啦!”

文佳佳一下子闭了嘴,活似古代社会的小媳妇遭遇了大老婆。老钟太太深吸一口气,终于逮到了发挥正室风范的机会,便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他的财产都被封了。现在公安局也在找你,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以后不要再和老钟联系,也不要再给他打电话,明白吗!我是看在你肚里孩子的面子上才来告诉你的!原来我也总警告他,像是你们这种专花男人钱的妖精,哪个男人不被你们花进大牢啊,但他就是不听,看看,现在出事了吧……哎,你要是还讲个情分,就赶快想想你有什么门路能捞他出来吧。”老钟太太巡视完毕,就“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文佳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坐到沙发上,两眼无神,耳朵里嗡嗡作响。老钟没死,但现在的处境,比死好不了多少。

从天上跌落人间

古人向往升天成仙,因为他们认为仙人过的生活一定非人类可及,那必然是逍遥快活的最佳写照,否则也不会有“我欲乘风归去”这样的词句了。换个角度说,有这种幻想的人,现实生活大多是有些无奈无趣无聊的吧。倘若现实生活是衣食无忧,心想事成,事事顺心的话,有谁还会幻想去天上逍遥快活呢?文佳佳也一直在为生活发愁,尤其是那会儿为了帮急病的父亲四处筹医药费时。后来老钟出现了,她的生活得到了解放,压力也有了发泄的渠道,一切都变得宛如成仙。但是“成仙”之后,文佳佳也时常产生错觉,时不时怀念过去的苦日子,时不时怨恨自暴自弃的现状,以及时不时唾弃她和老钟的所作所为。她觉得她在助涨婚外恋的歪风,也是在另一个女人的辛勤耕耘的基础上,恶意的分享胜利果实。但是她能怎么办呢?怨挂号费和手术费太高,怨人口太多而病床太少,怨物价太高而人民币永远不够花,还是怨社会怨国家?这么怨恨下去,她只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愤青,但经济问题却得不到丝毫解决。若说文佳佳觉得最愧对的是谁,那一定是老钟太太。但幸好这种愧疚还有好几个女人和她一起背负,这令她在精神上轻松不少,但在道德上,她依然负罪并且追悔莫及。人们遭遇困难时,会希望从天而降有权有势的人将他们带离苦海,因为钱能通权。

但是人们很少会想到,当有钱有势的人遇到困难时,那可能就是钱和权都救不了的大事。比如老钟这一次的“诈骗”行为。虽然文佳佳怎么都想不通老钟怎么会想不开去诈骗。诈骗?他能骗谁?他还想骗谁?他的钱多的下辈子都花不完了,还需要骗吗?他最多也就行个贿吧?以上,只是文佳佳的主观想象。而从客观来说,在老钟身上发生的不幸,和旁人没有半点干系,地球也依然转动。银行不会因为失去老钟这一个客户而望钱兴叹的,老钟的牌搭子也不会因为少了他一个而永不再找别人替补的,老钟家里的司机和女佣也可以再找别的工作,毕竟这世界上的有钱人都需要司机和女佣。差别最大的,恐怕也只有老钟太太和文佳佳了。

老钟太太受到多大影响没人知道,但文佳佳却因此波动很大。她不仅在一夜之间摆脱了“少奶奶”的处事原则,还突然化身为任劳任怨的劳动模范,将月子中心里的所有家务活都大包大揽过去。在此期间,黄太时常震惊于文佳佳的手脚麻利,就像她当初震惊于文佳佳的公主病一样。在月子中心的小院子里,也时常能见到摇曳在挂衣绳上许许多多的大人和小Baby的衣服,这些都是文佳佳的杰作,令它们在微风和阳光下显得白而耀眼。这里空气好,衣服洗干净也不用担心会突然扬起一阵沙尘将它们再度污染。

不像在国内,广大的城市家庭妇女,会时不时面临晾干的衣服需要二次洗涤的命运。这天上午,文佳佳一如既往的到院子里晾衣服。等她将最后一件湿衣服在挂绳上固定好,又一手抱着空盆令一手扶着大肚子进了屋,转身走进了浴室,顺手拿起一边的洁厕灵和刷子,正准备卖力的刷马桶。黄太端着碗打从浴室门口经过,声音飘了进来:“陈悦啊,来,喝米酒了,又瘦肚子又催奶的!那,我给你放门口了哦……”

黄太从陈悦屋里走出来时,文佳佳已经刷完了马桶,冲了水,马桶壁变得又白又光滑。文佳佳呼了口气,直起腰洗手,黄太也走了进来戴上手套,抢先将文佳佳的下一个目标——浴缸。黄太边刷边说道:“马桶以后你不要刷了,再累出个好歹,我赔不起的!”文佳佳笑笑:“你要是心疼我就多付我工钱好了。”黄太也笑,边笑边摇头。如今,不辞辛劳的干家务活已经成为了文佳佳坐月子期间的主要经济来源。她的保险不包括产检和生产费,而且每个月还要支出给月子中心的几千美金的服务费。

她花不起,也输不起,更不能不为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Baby多考虑一些。甚至于,文佳佳有时候还恨自己不能有先见之明,赶在怀孕之前先把美国这边的各种健康医疗保险都买一遍,那她现在就是整日睡饱了吃、吃饱了睡,也无需担心医药费的问题了。钱!文佳佳现在很缺钱!仅仅是一夜之间,文佳佳就恢复到认识老钟之前的状态了。而她唯一能为自己和孩子做的,就是和黄太调换奴隶和奴隶主的身份——为黄太打工,赚取奶粉钱。

几分钟后,文佳佳又走进了洗衣房,从烘干机里取出床单、被罩、衣服,手里一边折一边走进陈悦房间,看见门口的米酒还没有拿进去,就蹲身将它端起,敲门进去。屋里的陈悦正抱着孩子流眼泪,看见文佳佳进来赶紧擦了把脸,有些欲盖弥彰:“哦,放那吧,谢谢。”文佳佳转身刚要出门,想了想又站住脚,回头轻声问道:“想不想和女儿视频聊天?”陈悦抬起头,神色犹豫。这样的表情等于直接说出了答案。

文佳佳问:“她还不知道她有了妹妹吧?”陈悦听到这话低下头:“还以为是个儿子,做B超的时候我一直没敢问医生。”陈悦一直想给老公生个儿子,冒着风险远渡重洋来到美国博了第二胎,没想到婴儿落地的那一刹那,医生宣布是个女儿。陈悦只觉得晴天霹雳,真是宁可立刻昏过去,实在没面目见老公。陈悦不像小周一样是大企业的老板,也不像是文佳佳一样身后傍着个大款。

陈悦的老公只是做小商品生意的小商人,他们两口子攒点钱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养一个半大不点的女儿。陈悦冒着风险跑到美国来搏第二胎,为的就是花个十几万买个希望。赴美生子的套餐有很多种,贵的几十万,便宜的十几万,前者需要找月子中心和中介公司协助办理各项事宜,而后者则需要自己DIY,陈悦自然会选择后者。精打细算的陈悦甚至算过一笔账:签证加Baby的出生办证需要一千多美刀,每个月林林总总的购物费需要三、四千美刀,大人机票三千多美刀,Baby机票一百多美刀,黄太黄太的月子房租三千美刀,额外的吃饭需要五六百美刀,坐月子费用四千多美刀,还有各项杂费比如机场接送、产检接送、月子陪护等,又需要几百甚至上千美刀。

由于陈悦的老公不能来美国陪护,这便可以省下一个成年人的机票钱和陪护费。但是紧接着,还有在医院顺产的费用和各项杂费,又是几千美刀……这样几千几千的加上去,无论陈悦怎么省,都免不了花进去十几万。但这十几万,花的到底值不值,陈悦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在孩子出生之前,陈悦就有些预感——这一胎很有可能是女儿。女人怀儿子和怀女儿的表现形态是大相径庭的。怀女儿,雌性激素分泌更多,孕妇的皮肤也会变得更细腻,而怀儿子则加重了雄性激素的分泌,孕妇很容易长斑和起痘痘。陈悦怀的这一胎就和怀上一胎时一样,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每次她对着镜子审视越发光泽的皮肤时,心里都越发没底。女人的直觉已经将事实告诉了陈悦,这钱白花了,但她仍怀揣着侥幸心理想赌一把,便连照B超的时候都拒绝去听医生的宣判。这种心情就,就如同一个死刑犯希望临刑的前一夜能再长一点一样。

文佳佳安慰道:“儿子闺女都一样,你老公肯定都会喜欢。”陈悦欲言又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正泥足深陷于死胡同里,难以自拔。文佳佳又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电脑……”文佳佳带着笔记本来美国,却一次都没用上,主要是远在国内的老钟不玩这一套。这等于直接剥夺了文佳佳缓解思念的权利。从这一点上来说,文佳佳还是有些羡慕陈悦,虽然文佳佳在前一天还觉得有钱真好,最起码不用像陈悦一样精打细算,成天盯着打折品瞧并且在脑子里快速计算什么东西买回去更划算。但是现在,她们一样了。不,文佳佳甚至还不如陈悦。陈悦是在绞尽脑汁的省钱,为她的合法老公省钱。而她文佳佳,除了要省钱还要赚钱,为自己赚钱,为Baby赚钱。笔记本电脑很快联上网,一个男人出现在电脑屏幕里,他对陈悦深情呼唤道:“悦啊,悦!”在他身后,是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摊位,周围环境很吵。文佳佳把电脑转向陈悦的面前,陈悦的表情还有些挣扎,她怀里抱着孩子,对着老公叹了一口气。陈悦的老公见到这一幕,立刻叫道:“都生了!你咋没告我呢!我这些天急都急死了!”

陈悦的预产期到了,但是却一连好几天没和家里联系,陈悦的老公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而他远水救不了近火。陈悦简直是难以启齿:“生了个丫头。”说这话时,她好似又快哭了。陈悦的老公顿了一下,连忙说:“丫头好啊!咱老大在学校门门一百,咱老二是个美国公民,将来说不定能钓一洋女婿回来呢!我跟他一块说不定把生意就开美国去了呢!”陈悦的老公实在乐观,也不亏和陈悦是一家人,话里话外都离不开算计。陈悦扑哧笑了:“你也不会说英语,跟人家聊什么!”陈悦的老公迫不及待说:“哎呀,我可以学,快让我看看老二!”“可惜是女儿”的话题被成功转移,陈悦赶紧将女儿凑到镜头前,女儿正闭着眼睡得香甜。文佳佳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在一整天的劳作结束后,文佳佳身心俱疲,但这天晚上她却睡得很晚,这主要是因为她心事重重,难以坦然入睡。

自从小周离开月子中心,文佳佳也没有搬进大屋里住,当时是怕这样搬来搬去太过麻烦,现在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国内那边再没传来过老钟的消息,老钟太太也不会再找文佳佳。文佳佳帮不上忙,只能心里干着急,而且在经济上也已经捉襟见肘。眼瞅着孩子就要生了,但她没钱。信用卡被冻结以后,她也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样,处处碰壁。到头来,她又像是当年挂不上黄牛票时一样,一无所有。只除了她的随身行李,和一些限量版的爱马仕包包,以及挂在窗前随风轻轻摆动的捕梦网。一想到这样的处境,文佳佳的心里就被萌上了一层伤肝,忽然有些自我怀疑,也不知道这过去几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折腾。那时,她大手大脚,对钱满不在乎,对生活无所畏惧,因为她觉得钱是最忠诚的仆人,而生活是会向钱臣服的。而现在,她的仆人长脚跑了,生活也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嘴脸,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这样说来,生活和她算是扯平了。

没有穷困潦倒,就体会不到雪中送炭

文佳佳拿钱砸人的时候,Frank对她英雄救美。但文佳佳心里清楚,那绝对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人好,有责任心,有爱心,还懂得发挥人道主义救援精神。现在文佳佳没钱了,正巴不得别人多施舍她一些,而Frank却依然对她屡伸援手,这简直感动坏了文佳佳。她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好男人,关键时刻见了真章。文佳佳这才有些明白,人非得穷困潦倒,走入绝境,才能体会到雪中送炭的温暖。当你有钱时,你会交往许多酒肉朋友,那是一种井上添花;但是等你没钱了,这些酒肉朋友也作鸟兽四散,那则是一种人情冷暖。值得庆幸的是,文佳佳这几天倒没尝过别人的白眼,因为月子中心里的人都是好人。她虽然无奈现在的境遇,却对周围人们对她的关怀额外珍惜。以往她只看到了钱的好处,却没看到钱的坏处,现在没了钱,反而体会了一把没钱的好处,当然没钱的坏处她过去早已体会过了。老钟出事的细节,Frank从未问过文佳佳。在这一点上,男人远远没有女人来的八卦,Frank一如既往的包容体贴。这令文佳佳很感动,因她不知道若是Frank真的问起,她该如何自圆其说,又如何能忍住多日来累积的心酸,令它们不要化作眼泪。除了陪文佳佳到河边细读刻在每一座长椅上的英文句子以外,Frank也一次不漏的陪文佳佳去做产检。时日久了,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两口子。这次产检结束后,Doctor唐送文佳佳到门口,Frank起身迎了过去,听到Doctor唐嘱咐道:“要注意营养,多休息,你最近看着精神不太好哦。”相由心生,文佳佳心事重重,吃不好睡不好,自然直接表现在脸上。早上她照镜子时,见到自己的脸色有些灰白,也吓了一跳。但这会儿她却嘴硬道:“怎么会,我觉得自己好得很!”文佳佳的粉饰太平,连小孩子都骗不过。但Frank却没有拆穿她。或许是文佳佳死要面子的性格已经深入人心,也或许是Frank为人太过厚道,不忍在此时对她一针见血。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正逢上坡,文佳佳大腹便便很是吃力,换做是以前,文佳佳一定会要求Frank开车接送她。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文佳佳停下歇了几步,气喘吁吁,Frank说道:“我还是你觉得应该坐车。”文佳佳擦擦汗说:“为什么,不都说产前多运动好吗!自然生比剖腹便宜两千多美金呢!这种大便宜我怎么可能不占!”看来文佳佳已经决定自然产了,但那前提是要每天暴走六个小时。Frank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拿出一张手机Sim卡递给文佳佳:“以后用这个打电话吧,比你一直用国内的电话要便宜很多。”文佳佳迟疑一下接了过去,自嘲地笑笑:“谢谢……其实以后我也没什么电话可打了。对了,这个多少钱?”Frank摇摇头:“先欠着好了。”文佳佳坚持道:“那我给你写借条。”Frank很随和:“好。”说完,两人继续向前走。在那之后的十几分钟里,Frank还给文佳佳讲了一个在美国看到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华裔的三口之家,父亲、母亲,和在美国出生和长大的女儿。这对夫妻移民美国已经四十年,以至于如今中国是什么样他们都没有概念了,只有一些久远的残存的记忆,依稀偶尔的闪过。虽然他们尚存传统中国人的思维和教育方式,但是他们的女儿却已经被美国人的生存观念所洗脑。女儿成年以后找了一份薪水颇丰的工作,这全都有赖于她比纯种美国人更加勤奋学习的功劳。但是与此同时,她也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这一家三口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楼上楼下,但是他们一两个月都见不上一面。每天早上父母起床时,女儿已经去上班了,每天晚上父母准备休息时,女儿还未回家。就连每个月女儿交的三百美刀房租,也是通过银行划账的方式。那父亲曾不止一次的对女儿说,不需要给房租。而女儿也不止一次的告诉父亲,这个钱必须要给。也许,美国人的观念就是,不管他们是否是父女关系,只要成年了住在一起,就需要分担这间房子的费用。自然,美国人也是没有女儿为父母养老的观念的。文佳佳很入迷的听完了整个故事,又想到那些尚未成年就开着跑车出入学校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们,深刻觉得“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的真正意义。这个穷,指的自然不是贫穷富贵的穷,而是指“贫瘠”。文佳佳说:“我以后也会教会我的孩子,要做一个有用的人,不能好吃懒做,坐吃山空,也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能……像他妈妈一样。”Frank听到这话,站住了脚,有些沉吟。文佳佳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便停下回头看他。只听Frank轻声问:“这种问题我其实不该问,但是,你以后怎么打算的?”文佳佳故作轻松道:“没打算啊,生下来,养活大……”很显然文佳佳是在痴人说梦。独自带大孩子,这是一条艰辛路,没有几个女人有勇气挺得过来。Frank没说话,神情认真的望着他。文佳佳也只好认真下来,片刻后说:“哎,你帮我再问一次吧?”Frank愣了一下:“问什么?”文佳佳低下头:“上次在纽约,问出来老钟没死那事。”其实那次占卜还是灵验的,老钟虽然出事了,但确实没死。Frank恍然道:“哦,那个……没问题。”说着,他伸手拔下文佳佳头上的簪子:“对不起……”然而那簪子却在靠向Frank的手链时,顿时贴到了一起。文佳佳有些恍然:“这手链是磁铁?!”她生气地打了Frank一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骗子!”顿了顿,声音渐低,有些哽咽:“除了老钟……”一时之间,Frank不知说什么是好。文佳佳却红了眼圈,提起了往事:“那会儿我爸生病需要钱,是我主动钓的他。他跟我在一块儿,一开始就说了不会离婚。所以我才想生个孩子,那这辈子就有保障了,可你看……”文佳佳说不下去了。

Frank轻声道:“其实我担心你会想把孩子做掉。”文佳佳笑笑,低头摸摸肚子:“我要生下这孩子,我想让他知道,老娘不是那种眼里只认钱的人!他行贿多了,要是枪毙就算给他留个后,要是关个十几年,儿子在外头是他个念想,能让他想着活着出来。”Frank看着文佳佳,不说话。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人生就像是此起彼伏的抛物线,有高潮就有低谷。文佳佳从不盼望着它永远居高不下,那简直是一种奢求。她从来都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经得起高潮的波澜壮阔,也要挨得起低谷的沉闷坎坷。所以,她总对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有熬到头的那一天。岁月如水,时光如梭。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陈悦终于从月子房里解脱出来。为了庆祝小Baby的满月日,黄太应景的播放起生日歌,屋里还挂着好几个大气球,以及墙上贴着写有“30days”字样的蛋糕图片。整个月子中心一片喜气。陈悦的行李实在太多,别看她是最精打细算的一位,行李却也是最多的,谁叫打折品太多呢。要不是行李托运有重量限制,陈悦大概会将整个超市的尿不湿和奶粉都搬回国吧。文佳佳忙里忙外的帮陈悦整理行李,到最后还坐在一个大箱子上,让陈悦方便使劲地拉上箱子拉链,两人都是一头的汗。而那箱子鼓鼓囊囊的,好似就快撑爆了。再放眼一望,屋里还有大大小小各种编织袋和纸箱,全都装满了。文佳佳吁了口气:“天啊,你可真能买!”连她这个购物狂都甘拜下风了。黄太抱着婴儿边喂奶边嘱咐:“宝宝,吃完在飞机上要乖乖睡,不要哭哦。回去要记得婆婆,以后长大来看我,记得吗?”陈悦拉着文佳佳费力的站起身:“来……”文佳佳一头雾水的被陈悦拉到自己住的那件屋子,屋里墙角还摞着一堆婴儿尿裤和奶粉。陈悦说:“这些都是我这几个月趁打折时候买的,带不走那么多,留给你了!以后都用得着!”文佳佳连忙摆手:“别,我不要……”她文佳佳穷过,文佳佳富过,文佳佳小气过也挥霍过,但就是没人便宜过。陈悦笑道:“超重啊,我可不想交罚款!”那巨额的罚款金简直能要了陈悦的命。文佳佳皱皱眉:“公务舱允许四十公斤呢。”陈悦笑眯了眼:“我没舍得订。我们家那口子怎么也没舍得来趟美国,说省下钱让我们娘俩坐公务舱回去。我们娘俩哪儿至于那么金贵啊。”文佳佳看着陈悦,半响不语,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你等等……”文佳佳很快回屋拿了一个包和一件皮衣,走回来塞给陈悦:“这个包送给你了,你……你那个是假的。”陈悦笑道:“哎,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花好几万买个包纯属有病!”文佳佳点点头:“对,说的没错,是病的不轻!”接着文佳佳又要将手里的皮衣继往陈悦怀里塞:“这也送你,我现在也穿不了了!”陈悦连忙说:“穿不了可以卖啊!傻妹子,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了!”文佳佳意外地看着陈悦。陈悦支支吾吾的说:“我接过他太太找你的电话……”文佳佳不语,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陈悦又说:“不管怎么说,当妈都是件特幸福的事儿,什么都没有了,还有儿子会爱你是不是?”文佳佳被陈悦说得眼眶泛红。陈悦犹豫一下,试着去拥抱文佳佳,文佳佳含着泪说:“讨厌,你把我眼线都搞花了……”陈悦拍拍她的肩:“好好的。回国了去找姐玩。”文佳佳点头,猛吸鼻子。陈悦松开文佳佳:“找老公最重要的是他要疼你,在意你!知道吗!”文佳佳继续点头。陈悦最后道:“下回姐给你介绍个好的!”文佳佳这才破涕为笑:“好!”陈悦走后,整个月子中心显得冷冷清清,文佳佳有时候经过陈悦和小周的房门口时,好似还能听到回声。在这段时间里,她很少独自待在楼上,接踵而至的变故,和人终曲散的凄凉,令她产生巨大的孤独感,只有肚子的小Baby能令她聊以安慰。大多时候,文佳佳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寂寞地轻轻荡着,呼吸着户外的空气,最起码不似在屋子里那般憋闷。但她有时候会忘了穿外套,这种时候,黄太就会出现,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提醒她,她是孕妇,最需要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子。文佳佳拉了拉外套,对黄太道:“哦,谢谢。”黄太犹豫一下,在文佳佳的身边坐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文佳佳直接问道:“怎么了,黄太。”黄太面色为难:“我知道现在说这事特别不合适,但是……文小姐,我可能不能帮你坐月子了。”文佳佳一愣:“是吗?”黄太宣布道:“我女儿下周结婚!”文佳佳笑了开来:“恭喜啊,黄太!”黄太叹了口气:“她怀孕四个月了,那天你也看到她身边三个孩子,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文佳佳没说话,她想,这大概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境地吧。黄太继续道:“我女儿喜欢孩子,可一直怀不上。我老怀疑她找Mike是冲着他那三个小妖精去的。哎,我做了快八年月子中心,照顾了几十回月子,终于也轮到我亲手伺候女儿一次了。”文佳佳看着黄太头上隐隐可见的白发在微风中晃动,忽然萌生一种同为人母的亲切感,搂了搂黄太的肩膀说:“恭喜你要做外婆了。”黄太却有些踯躅:“谢谢。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不专业……我会把剩下的钱退给你,还会再补偿你一半。后面这一个多月你不用担心,我跟Frank说了,他答应会替我照顾你直到你回国。大房间给你收拾出来了,走,看看去。”文佳佳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说道:“谢谢。”黄太扶她站起来,两人象母女一样手挽着手回了屋。文佳佳想:“这大概就是为人母吧,不管孩子做的事有多错,她还是会原谅你,包容你,爱你。哪怕全世界都冷眼旁观黄太的女儿。黄太也会永远站在女儿身边。我也曾有一个这样的妈妈,只是她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了。”

同一屋檐下

有人说,结婚的好处就是,你永远有个去处,甭管你多不济。但坏处就是,你也只有这个去处,甭管你多风光。但文佳佳却觉得,这话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比如老钟,他倒霉时,除了家还有一个去处:监狱。他风光时,除了家还有许多去处:温柔乡。相对老钟而言,文佳佳没有结婚,所以没有去处。这一点倒是绝对的。

对文佳佳来说,月子中心是暂时寄居的,回国了那套小公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那毕竟是老钟名下的财产,他受贿被抓,他名下财产多半也难以保全。这么一想,文佳佳大概很快又要恢复租房的生活了,而且要回去做她的美食编辑,却远远比不上以前的自由了,因为她还要带孩子。那美食编辑的工作虽然月薪颇丰,但是要在一个大城市养活自己和一个孩子,却是微薄的。

文佳佳这会儿突然觉得,“前途”这玩意儿真是不要没事就去琢磨,你越琢磨心里越烦,因为它是无望的。当你不琢磨时,还会觉得有些希望,因为你还没有将它的窗户纸琢磨透。直到当你逐渐老去,你才会在某一天突然醒悟,自己在“希望”中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一转眼已经老态龙钟,连“希望”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Frank应了黄太的托付,前来照顾文佳佳。这对黄太和文佳佳来说,或许就应了那句话:“上帝关上你的门,但它还会给你留一扇窗。”倘若Frank没有当过医生的经验,倘若Frank不是像现在这样有责任心,倘若Frank照顾过孕妇甚至没有带过孩子,也许黄太都不会找上Frank,即便找上也会忧心忡忡,生怕他将事情搞砸。但是现在,黄太和文佳佳对Frank都很放心。这年头要找一个让人放心的男人,是很不容易的。Frank搬来月子中心的这天,拖了个两个大箱子,面貌又恢复成初见文佳佳时那副邋遢的丐帮帮主似得模样。

这时候,文佳佳正在厨房里忙碌,她由衷的庆幸自己尚有一技之长,起码不会饿着自己和孩子,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胃和食欲。别看厨艺好很难赚到大钱,但这种基本技能却是生活的必需,你每天都得用到它,更离不得它。文佳佳听到门口的动静,放下锅铲探出头来一看,不禁对Frank的形象皱起了眉:“Julie几点放学?我做了好菜给她吃。”Frank支支吾吾道:“她不过来住。”

文佳佳疑惑的问:“那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捧着《十一种孤独》的小女孩独自在家的画面。难怪社会上的人对单亲家庭的小孩的普遍认识,都离不开“孤僻”二字。Frank说:“是她妈妈过来了。”

文佳佳愣了一下,没说话,转身把菜丢进锅里。但她的潜意识却认为,像是Julie的母亲那样的女强人,多半是不知如何照顾好小孩的。饭后,Frank一言不发的走回房间,这顿饭他鲜有的沉默寡言,比平时更甚。文佳佳想了想,还是倒了一杯温水来到他房门前,见他只是默默的收拾书籍、CD、照片等等,屋里只有物品碰撞发出来的声音。

在拿起一张Julie的照片时,Frank停下了动作,看着它出了神。文佳佳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事发生,因为这屋里的东西,不像是只住一个月需要的换洗衣物,还带着过去许多年的回忆。但最终文佳佳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水轻轻地放在门边的小桌子上,又轻轻地掩上了门。

她知道,这会儿的Frank一定不想多谈,即便想也肯定不知道从何谈起,因他自己的思绪还未整理清楚,还需要时间沉淀。而和别人分享心事的过程,就是一个发酵的过程,而在一个人的情绪完全沉淀以前,是很难发酵的。只是文佳佳没有想到,Frank沉淀的过程需要这么久,久到她快跟着一起发疯了。她是孕妇,情绪波动起伏本来就难以预计,这会儿更需要一些欢乐的氛围,而不是安静的仿佛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生物存在的环境。

但是Frank却像是一抹幽灵,让文佳佳时常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感,只是偶尔能嗅到盘旋在这个屋子上空的哀伤气息,简直要把人惹出抑郁症。都说少女怀春总是诗,怎么当一个男人思念起女儿来,居然也能拉出一首长恨歌?文佳佳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就在她在爆炸边缘徘徊时,她选择了一个比较直接并且聪明的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天下午,Frank正准备出门,死气沉沉的坐在车里等待电动车库的门慢慢打开,

然而当门升起时,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宽敞的下坡路,而是一个怒气冲冲的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文佳佳叉着腰的姿态,像极了老茶壶。Frank吓了一跳,从车窗里探出头:“你干嘛!”文佳佳比他的火药味儿更重:“我快让你逼疯了!你来这么多天像个倒霉的幽灵一句话也不说!走,我跟你去Julie学校,既然你想她去接她就好了!”为了Frank好,也为了自己好,文佳佳决定亲手料理这个无药可救的男人的相思病,否则他们会一起走进精神病院。

Frank下了车,语气不耐:“拜托,小姐,你好好的休息,别管我的事好吗?”休息,休息!他这幅死德性,叫别人怎么踏踏实实的休息?!他一个成熟男人,怎么能将大姑娘、小媳妇的那套忸怩作风演绎的惟妙惟肖?!文佳佳二话不说坐上车:“我是不想管,但我这比预产期晚了一个星期没还动静,我就快急死了!你还跟着添乱!”

现在的文佳佳,烦躁的仿佛像是经期之前荷尔蒙紊乱时一样,看到谁都不顺眼,很想骂人,但可气的是这个Frank行尸走肉般的言行令她找不到发泄的出口。Frank很明白文佳佳的感受,说道:“对不起。”文佳佳依旧不爽:“对不起就行啦!你这天天演苦情,苦着一张脸,让我支使你都不好意思!说,到底你跟Julie,还有她妈妈,怎么回事儿!”Frank终于喃喃道:“其实是好事,她妈妈要结婚了。”

于Julie的母亲是好事,于Frank和Julie却不是。文佳佳大惊,方才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了。在面对一个人最伤心失意的时刻,任何人的任何负面情绪都会不由自主的被放下的。换句话说,治愈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一个比自己还要痛苦一万倍的人,那效果简直立竿见影。文佳佳轻声问:“你们离婚了?”Frank叹道:“一年前就离了,因为不想Julie担心,所以没说。”看来Frank痛苦的来源不是失婚。文佳佳继续猜道:“那是她现在把你赶出来了?”

如果是真的,那Julie的母亲真不愧是女强人,处处显现强人本色,不仅离婚还把前夫扫地出门,难怪Frank恢复到本色装束。Frank说:“我自己搬出来的,她被调回美国总部工作。在一起不方便……好了,你先下车,我真的有事。”文佳佳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治好Frank的别扭症:“你干嘛?反正我跟着,你办完事,我们去接Julie。你不想她,我还想呢!”Frank摇头说:“Julie让她妈妈送去夏令营了,再说我答应她妈妈这段日子让她们多相处。”这么看来,多半是为了孩子抚养权的问题。文佳佳抿抿嘴道:“那我也跟着,看你这么愁眉苦脸心不在焉的,出了车祸谁照顾我做月子?!”Frank只得妥协,因为除了妥协之外,他是毫无办法将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产子的孕妇搬下车的。

如何治愈一个失意的男人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文佳佳想,这大概是因为坏男人难以驾驭,像是一团谜,而好男人太温吞可靠,缺少变数,很难让女人产生成就感。这样说起来,从严格意义上说,老钟大概就是坏男人中的翘楚,而Frank绝对是新好男人。

所以在“女人”这一课题上,老钟无往而不利,游走于女人堆中,事业爱情两得意;而Frank则会在辛勤耕耘之后,拱手将胜利果实让给女人,并连同孩子和房子一起,甚至于,他还失去了来美国的真正意义——放弃国内如日中天的事业,只是为了成全一个女人的野心?!但是不管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都会有女人懂得欣赏的。对坏男人,是又爱又恨;对好男人,则是因怜生爱。前者是两种极端,后者是母爱发挥。

由此可见,女人在“爱”的能力上,是非常有可塑性的。难怪都说女人以爱为职业。这难道是因为女人在爱情上极有天分,再加上后天的实践学习、技能强化,才会得道成仙吗?那像是Frank前妻这样的女人,算是哪一路大仙呢,竟然可以将一个男人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文佳佳觉得,自己在对付男人的能力上,远远不如这个Julie的母亲。这倒不是因为Julie的母亲技高一筹,而是如果换做是文佳佳,她一定会觉得自己遇到Frank是天赐良缘,必然会倍感珍惜,才不会舍得下毒手。

但命运只安排文佳佳在父亲性命攸关时遇到了老钟,所以注定了她要做一回单亲未婚妈妈。文佳佳在拦住Frank的车之前,从没预设过他的目的地是哪里,最多只是认为他也被自己制造出来的阴郁气氛憋坏了,于是便开车出去兜兜风散散心。所以文佳佳没能想到,Frank竟然可以烂好人到如此程度,被前妻抛弃不说,还被对方物尽其用的使唤到底!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车子停在一家婚纱店前,Frank拉下手刹说:“你等我一会儿……”文佳佳拦住他:“等等,你来这干嘛!”她不能相信一个男人会一边失意,一边替下一个女人选婚纱,除非他人格分裂。果然,Frank解释道:“帮她妈妈取改好的婚纱,她这两天出差。”

这简直骇人听闻,这个男人好的没有下限!文佳佳瞪大眼睛惊呼:“哇塞,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简直成天使了!!等等,我也去,我倒要看看她穿什么!”Frank的尽善尽责,和Julie母亲的作恶多端,令文佳佳对这个女人的审美产生了强力的好奇心。Frank自然不知道文佳佳在打什么算盘,他走进店里时,正和殷勤迎上来的店员寒暄。

那店员是个较为中性化的男人,耳朵上的耳环为他的多添了几分柔和:“Hi,有什么能帮您?”接着,那店员就注意到挺着大肚子的文佳佳,语气夸张道:“Wo,con……gratulations,我们有适合您的衣服……我们还可以为您量身订做!”店员的专业令他很快保持了镇定,并且迅速在脑海中搜寻可以让文佳佳穿得下的婚纱。

文佳佳礼貌道:“谢谢,我可以试试吗?”店员连忙要领两人进试衣区,在一旁的Frank却先皱起眉,对文佳佳的行为表示不解。文佳佳扬扬下巴:“怎么了,我陪你跑这么远,耽误你几分钟不行啊?再说了,来都来了,陪我试一下婚纱也没什么啊!”她哪里是跑,分明是她坐车,他开车。Frank扯扯嘴角,哭笑不语。

店员将他们带到一个巨大的金属门前,扭开了上面的转轮,回头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厚重的金属门被缓慢的拉开了,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闪亮的足以闪瞎所有狗眼的极品婚纱,那上面缀满了钻石。文佳佳被迷得晕头转向,但她知道自己和它无缘,便念念叨叨着,“钻石……钻石……谁会把钻石穿在身上啊!”

店员很快告诉文佳佳,这件婚纱已经有人预定了,然后又极有效率的带他们走进金属门,为文佳佳介绍了两件她能穿得下的礼服。“我为您挑了两件,非常完美!这件婚礼穿,这件可以宴会Party穿。”店员边说边示意Frank陪文佳佳去试衣间。Frank有些迟疑,文佳佳却落落大方,对他道:“你能给你前妻取衣服,装一会儿我老公会死啊!”

Frank的“服务到家”竟然因人而异,这令文佳佳极其不爽。Frank也被文佳佳堵的哑口无言,只得无奈的陪她进去,自己坐在试衣间走廊的椅子上,等文佳佳试出个结果。而在试衣间里,文佳佳正在左右为难,这两件礼服她都很喜欢。一件长款,一件短款,她光是用眼睛看就能知道,它们穿在自己身上只会给自己加分。但是当她低头看向肚子时,还是决定先拿起那件长款的。

文佳佳走出来前,还特意把头发盘好,化了点口红,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走出去,正撞见Frank有些惊讶的表情。文佳佳有些不自信了,自觉将Frank的表情理解为“被吓着了”,问道:“特丑是吧!”Frank赶紧摇头,但他不善言辞。店员在一旁夸张地抢白道:“哦,太美了,完美!您真应该感谢上帝,给您这样一位美丽的妻子!哦,等等等等……”店员说着就跑开一会儿,很快拿回一个拍立得相机:“我们店的传统,每一对光临这里的夫妇都要留下一张照片。来,靠近一点……”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传统,Frank和文佳佳不得而知。但文佳佳潜意识认为,能遇到一个像她这样的大肚新娘,必然是少见的,很值得一拍。

Frank却止步不前:“或许我妻子单独照好一点。”店员停下动作,皱眉看着他,嘟嘟嘴表示不满。除了在医学专业领域上,是不能指望Frank能表现出什么个人魄力的,这种时候唯有靠旁人。于是,文佳佳暗叹了一声,走过去挽起Frank的手,冲店员微微一笑,一副随时可以入境的姿态,接着对Frank说:“笑一个吧,可能我这辈子也没机会穿婚纱了。”

她的怀柔政策和自艾自抑,果然令Frank收起了所有的拒绝辞令,他不再多言,活似真的一样伸手搂过文佳佳,对着镜头露出微笑。这一幕的默契,绝对没有人会质疑它的真实性。那店员一边甩着从拍立得里滑出来的照片,一边重复说道:“完美!太完美了!”好似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只有“一般完美”和“非常完美”之分。最后Frank道明来意:“我来取Linda女士的婚纱。”店员把照片递给文佳佳:“Ok,Ok,请稍等,让我查一下。哦……Linda……Linda?哦,天啊,刚才那件钻石婚纱就是Linda女士预定的!”

文佳佳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彻底讨厌“Linda”这个名字。当晚,文佳佳心情出奇的好,这还是近日来的头一次。她靠在床头摆弄着手里那张和Frank一起拍的婚纱照,怎么看怎么觉得完美。自从跟了老钟,文佳佳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等于放弃了合法拍婚纱照的权利,即便自欺欺人的拉着老钟去拍了,也没有实质意义。当然,她也多次幻想过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拍婚纱照的那一幕,她会像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准新娘一样,对自己的身材斤斤计较,哪怕有一丝不完美也不行。按照那店员所说,准新娘就是要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示出来,这“完美”当然包括完美的妆容,完美的身材,完美的婚纱,以及完美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