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李耀明心里苦恼极了,没有资金,公司就没法开得出来,总不能让老狼全出,那样他有什么资格当二老板?

可是陶洁的态度也很明确,“如果你要把这些钱拿去开公司,我没意见,但前提是我离开北京。”

她没有说出更决绝的话来,但是离开北京意味着什么,这是不言而喻的。李耀明没想到一向温柔天真的陶洁也会有如此冷酷的想法,一时心寒不已。

躺在他身旁,背对着他的陶洁心情也很糟糕。

回想自己来京后的这几个月的时间,李耀明除了甜言蜜语,好像什么主意都是他在拿,而自己总是傻傻地听之任之,直到今天,他竟然还想把存在自己这儿的钱再要回去,陶洁才猛然醒觉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她并非真的看重这些钱,但这绝对是她要坚守的底线。即便李耀明最终向她妥协,不再提要钱的事,甚至连开公司的茬儿也不再跟她探讨,可陶洁还是感到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感情有点变了味儿。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如此之大,令她深深失望。

也许,她本不该来北京。

一念及此,陶洁再次心生彷徨,因为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地冲入过她的心田,一次次拷问着内心那个真实的自己,她来北京,究竟是否值得?

她翻了个身,看到李耀明同样背对着自己,他的棉质睡衣后领上有个不小的洞口,陶洁曾经提过要给他买件新的,他没肯要,“反正就睡觉的时候穿穿,无所谓。”

陶洁看着那个黑洞,十分心酸,她想,也许自己真的不该对他如此苛刻。

但是,她的直觉还是让她无法真心实意地支持他去搞所谓的创业。

是因为对他的能力没信心么?

陶洁自己也说不清楚。

7-1

周一,陶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再度见到爱丽丝时,陶洁感觉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她了,虽然谈不上亲切,但还是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爱丽丝也不再跟她阴阳怪气,语气几乎有点沉痛,“贝蒂打电话跟我说了,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陶洁便问:“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吗?”

“没有。”爱丽丝翻了个白眼,“肯定要休息一阵子的!哦,对了,她说你那儿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问。”

陶洁见她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也懒得答理她,扯了点儿敷衍的笑意就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去了。

临近中午时,贝蒂给她打来电话,声音很嘶哑,但情绪不再激动,显得有点虚弱,她告诉陶洁,打算休半个月假陪陪父亲,文森特已经批准了,她让陶洁把几个课程的时间调整一下,然后发个最新的计划表给她。虽然休假,但贝蒂允诺每天都会定时收邮件。陶洁边听边记录着,在心里感叹她活脱脱就是个女超人,天大的事都无法挡住她工作的激情。

“苏州的培训怎么样?”贝蒂问她。

陶洁就把情况简短地向她汇报了一下,并着重强调了麦志强的功劳,“评估分数也不错,每项都保持在4.3分以上。”她喜滋滋地告诉贝蒂,今天早上来的头一件事就是算分数,她们的目标分数是4.2。

“哦,是嘛!”贝蒂幽幽地道,听声音并没有喜悦,反而有些酸溜溜的。

陶洁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搞得有点愣神,转而明白过来,她忘记了,贝蒂是个很需要存在感的女人,如果没有她在,一切仍然运转得很好,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悦只是一瞬间的事,贝蒂很快就恢复了专业的态度,“你找时间给麦总申请个感谢奖,虽然他不见得在乎这个,但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在系统里申请好了告诉我,我会上线去批。”

陶洁答应了,又把贝蒂吩咐的其他几件零碎事宜一并记录妥当,才算结束了这个电话。

陶洁把接下来一个月各个部门的培训计划浏览了一遍,除了要收集几项数据、敦促几个项目培训定期进行外,她手头只有一个中级培训要举办,讲师都是事前都联络过的,压力不大,她把计划稍作调整,抽去贝蒂负责的部分,只要把替代人落实了,这一个月就能轻松过去,而且据她所知,那几个课程的讲师候选人有好几个。

经历了苏州之行后,陶洁自我感觉要比从前沉稳不少,不再会为一点小事患得患失,紧张半天,只要悉心安排,总有解决的办法。

午饭后,陶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爱丽丝在后面叫她。

“刚才贝蒂又打电话过来了,她说接下来一个月你手头应该没什么大事,我这儿倒是有好几个培训要做,另外还有一个大型会议在三亚,她让我找你帮忙呢!”

陶洁眨巴了几下眼睛,虽然对爱丽丝说话的口气很不感冒,但三亚对她具备一定的吸引力,所以爽快地点了点头,同时心里有一丝疑惑,爱丽丝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会议时间是下周四到周六。”爱丽丝说着把手上一张单子甩给她,“这是参加会议的名单和日程表,你先把人员确认一遍,然后给他们把酒店订上。有什么问题再个别找我吧。”

没多久,贝蒂又给陶洁打来电话,这一次,她的心情听起来要好不少,交待完了上午遗漏的几件小事后,她又补充道:“爱丽丝手上有个大型会议,是对BR培训的年度评估,参加会议的都是经理级别以上的员工,我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想让你帮忙她一下,而且组织这种会议对你本身的经验来讲也很有好处,只要经历过一次,搞清楚它的组织流程,以后你也可以独立担当会议的组织者了。”

陶洁忙道:“爱丽丝已经跟我说了,我会跟她合作的。”

贝蒂挺高兴,“陶洁,其实你的能力还满强的,只是欠缺一些经验,多参与各类场合对你的职业发展有帮助。暂时先不说这个,等我回来咱们再细聊吧。”

这是陶洁自进BR以来第一次听到老板如此直言不讳地夸奖自己,心里顿时也热乎乎的,浑身都觉得振作。

爱丽丝刚巧从她身旁经过,戒备的目光漠然地从她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上扫过。

花了三天时间,陶洁总算把与会人员及酒店确定了下来,参加会议的同事来自全国各地,不少没有及时回复邮件的人,陶洁只能打电话过去确认,大多数人对改进BR培训质量这样的议题并没有太大兴趣,往往敷衍一句,“已经办得很不错啦!”但一听说是在三亚开,又纷纷心动起来,陶洁恍悟爱丽丝为什么要把地点选在海南了。

临下班前,陶洁在走廊上与麦志强不期而遇,因为苏州之行,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了不少,至少陶洁这样认为,所以见了他分外觉得亲切。

“麦总,三亚的会你怎么不去啊?”她半是嗔怨半是好奇地问他。

麦志强原来在受邀请之列,但他推荐了自己的一个下属经理代替自己过去。

“刚好有个别的会议,早就约好了,要开一周,调剂不开。”麦志强说话时虽然面含微笑,语气却是淡淡的,让陶洁有些讪讪,仿佛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两人擦肩而过后,陶洁忍不住又回头朝他的背影张望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老板不在办公室的日子,时间一样溜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末。

陶洁结束了手上那个中级培训课程,在公司餐厅草草吃了晚餐,才慢悠悠地回家。

为了帮爱丽丝准备会议细节,她现在常常加班,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吃晚饭,还不如加会儿班,顺便在公司把晚饭解决了,既经济又实惠。

在公司里,只要你存心想干,多的是鸡毛蒜皮的琐碎让你操心。老板看见了,还会特别喜欢你,可惜贝蒂不在。

7-2

回到冷冷清清的租房内,陶洁简单洗漱后就换了睡衣爬上床,就着幽幽的白色灯光看一会儿书,她今天特别累,听了一整天扩音机的嘈杂,只想享受片刻安静。

李耀明近来加班加得更勤快了,且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不过即使回来早了,跟陶洁也没什么话可讲,以往常常放在嘴边的“创业”二字也绝口不提,往往倒头就睡,沉闷得很。

自从那次争吵之后,两人之间仿佛忽然添了一层隔膜,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雷区,以免引发更激烈的纠纷。

陶洁明白,凡是跟钱相关的争吵都是很伤感情的,有好几次,她忍不住心软,想想还是算了,别跟他争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她一直希望两人能开开心心的,现在这样的关系真够叫人憋屈的,可一看见他那张郁郁寡欢且刻意消沉的脸,她就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觉得自己如果真的那样干了,就实在太犯便宜了。

她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当然是为了李耀明。可是他回馈自己什么了?

在这样的寸寸计较中,两人之间的隔阂之冰越结越厚。大家都在等,等着对方先破冰,谁也不愿意主动。

心烦意乱地翻了几页小说,却没看进去几个字,搁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倒响了起来。

陶洁先以为是李耀明打来的,翻开盖子一看,居然是爸爸的号码,常规检查又来了。

电话一接通,爸爸劈头第一句话就问她,“小洁,你的住址是万泉庄xx路95号吧?”

陶洁莫名其妙,“是啊,怎么啦?”

“可那条路上没这号啊!”电话那头有点吵吵,仿佛是机车行驶的声音。

陶洁皱起眉,越发纳闷,“爸您打听这干什么呀!”

“我能不打听么?我现在就在北京,正往你住的地方赶呢!你妈跟我一起。”

“啊?!”陶洁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从床上滚落下来,她慌慌张张跳下床,到处找拖鞋,惶惶然之间,还把左右脚给穿反了。

“爸,你,你们怎么会来北京啊?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六神无主的陶洁在屋子里团团转。

“还不是你妈,死要面子,不让我跟你说!”爸爸在电话里调侃着,听声音心情不错,大概是想到即将看见宝贝女儿了,隐约还传来一个尖柔的女音,悉悉索索,似在埋怨,肯定是妈妈。

陶洁如临深渊,再没有什么事比爸妈的突击检查更加恐怖的了,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法将他们遣返回家。

“那,那你们今天住哪儿呀?”陶洁结结巴巴地问,“我,我这儿可小了,你们,你们没法住的。”

“这你就别操心啦!”爸爸道,“我们刚从酒店出来,房间已经订好了。不过司机师傅好像对你住的那块儿不是很熟,要不我把电话给他,你跟他说说怎么走?”

手机里很快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听声音的确不象老北京,原来他开着车一直在万泉庄外围兜转,陶洁他们住的这个地方确实有点曲折,她跟司机确认了几个关键路标后,那司机才慢慢拐过弯来。

抛下电话,陶洁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又把室内所有关于李耀明的东西统统找角落和柜子隐藏起来,如果让爸妈亲眼目睹他们同居的证据,陶洁真难想像他们会是怎样的表情。

时间紧迫,她手忙脚乱地销毁着各类可疑痕迹,忽然想起来应该给李耀明打个电话通通气,否则两方面撞在一起,那得多尴尬!

拨通了李耀明的号码,陶洁也顾不上怄气了,直截了当把来意说明,李耀明也唬了一大跳,心里发虚,却还兀自嘴硬,“反正迟早要碰面的,现在见见也没事。”

听他如此不咸不淡的口气,陶洁顿时火冒三丈,“你要不怕挨骂你就回来好了!”

气呼呼地站在屋子中央匀气时,陶洁才意识到,李耀明回来根本不会挨骂,因为她父母都不是那种会撒泼耍横的人,她刚才对李耀明的态度是有点过分,很显然,她把自己内心的紧张和不安都转嫁到李耀明头上去了。

车窗外亮光一闪,陶洁心头立刻跟着紧了一下,做贼似的俯在窗玻璃上向外张望,片刻后,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老爸还在跟司机客气地挥手道别,而先下车的妈妈早已迫不及待地打量起周遭环境来,白澄澄的街灯下,但见她的眉头越锁越紧,陶洁的脸也跟着扭曲起来。

一通敲门声过后,陶洁站在门这边,重重喘了两大口气,然后伸手用力拉开了门,脸上堆满了笑,用来掩饰那发自内心的难堪与局促,“爸,妈,咳,你们来啦!”

爸爸先踏进门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小洁,你好像瘦了点儿嘛!”

“是吗?”陶洁讪讪地摸摸自己的脸,“我没觉得,能瘦下来当然是好事。”

她妈闻言嗔责地扫了她一眼,陶洁从这一眼中立刻察觉出母亲对自己的怒气已经完全消失了,她于是走近母亲一步,拽拽她的胳膊,近似撒娇地唤了一声,“妈——”

妈妈心一软,叹了口气,目光从室内陈旧的设施上转落到陶洁脸上,“你怎么住这么破的地方?”

“还行啦!”陶洁努力笑着解释:“这里地段好,出门、上市区都方便,这是在北京嘛!”

“那倒是!”爸爸立刻帮腔道:“这儿挺好的,刚才车子开过来,我看见清华、北大都在附近呢!”

“好什么!”妈妈哼了一声,“她又不是来北京读书的,跟学校离得近有什么用?啧啧,这儿的环境也太差了!”

爸爸使劲朝陶洁挤眼睛,陶洁领悟,赶忙搂着妈妈往里面走,“来,别光站着说话呀,进来坐吧。妈,一路上飞机坐得累不累?”

父母在沙发上一落座,陶洁立刻从柜子上找了两只干净茶杯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这杯子还是她初来时在超市看着喜欢添置的,没想到今天派上大用场了,茶叶是没有的,幸好妈妈一贯主张喝白开水,既干净又养生。

“你租这儿花多少钱?”妈妈还在经济问题上穷追不舍。

“一千多。”陶洁把水杯分别递给父母。

杯子有点烫手,两人接了,想随手搁下,又没处可放,陶洁赶紧又替他们把杯子拿了过去,放在餐桌上,“凉凉再喝吧。”

“你看看,小洁在外面锻炼了这么小半年,比在家里的时候能干多了。”爸爸打量着虽然简陋却还算干净的室内笑呵呵地对妈妈说。

妈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7-3

陶洁感激地向父亲投过去一瞥,目光掠过沙发边沿时,忽然发现沙发脚下露出一截灰色的东西来,她神经一抖,借着聊天的当儿偷偷瞄了好几眼,赫然醒悟那应该是李耀明换下来的臭袜子,他一向喜欢坐在沙发上硗着脚穿袜子换鞋。

这一发现让陶洁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恼刚才打扫时太匆忙,居然遗漏了如此难堪的证据!

那截袜子就在妈妈脚跟底下,跟她的鞋子相距不过几厘米,陶洁心神不宁地寻思着得想办法把这双该死的臭袜子销毁了才行。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妈妈的盘问还在继续。

“呃?哦,两千多块吧。”

其实这些信息陶洁都跟爸爸说过,爸爸既然知道了,妈妈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真奇怪她为什么还要一五一十地来问自己。

“不过我们公司福利挺好的,还给员工买了商业保险。”她竭力想给自己的待遇美化上几分。

“你一个月挣两千多块,光房租就要花掉一千多,那你其他开销都怎么办?电费、水费,吃饭、买衣服,这些全部加起来,几百块一个月怎么够?”妈妈犀利地盯着她。

陶洁的神思终于从臭袜子上挪到了妈妈的问题上,心里暗暗叫苦,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我,这个,呃,其实也还好啦。”陶洁绞尽脑汁地组织语句,“我,我以前工作就有一些积蓄的…”

话刚说完,陶洁就恨不能给自己脑袋上来一下,整个一语无伦次!

果然,妈妈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合着你跑北京来还得倒贴钱?那你来干什么的?”

陶洁张口结舌地看着母亲如电光一般锐利的眼神,心思飞快转了几下后,她决定采取一贯策略——当鸵鸟,由着妈妈数落一通,等她这股劲儿过去再说。

于是她索性把脖子一缩,扫眉搭眼地摆出一副挨训的姿势来,跟还是学生时期,考了不如意的成绩时回来面对家长时一模一样。

“哎呀,你别一来就教训孩子嘛!怎么说,她也在这儿呆了半年了,不都挺好的,她开口问咱要钱了吗?”关键时刻,还是爸爸挺身而出替她圆场。

陶洁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孝敬爸爸。

“你别装什么好人。”妈妈白了爸爸一眼,“问题就在这儿。你说,她一个人靠这点工资在北京能混得下去吗?”

陶洁心一凛。妈妈紧跟着又问:“你是不是跟那个姓李的男孩子在一起?”

陶洁瞅瞅妈妈,又瞅瞅爸爸,后者到了此时,也缄口不语了,她一下子孤立无援,心情几番起伏,长痛不如短痛,她轻轻点了点头,承认了。

“你们住一起了?”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个音阶,一股凌厉之风扑面而来。

“ …没有。”陶洁硬着头皮撒谎。

“小洁有分寸的。”爸爸安慰妈妈,“再说,你看看这屋子,哪里住得了两个人?这分明就是单人间嘛!”他的眼睛瞟向那张双人床时还是顿了一下,幸好陶洁心细,已经把枕头藏掉了一只。

十有八九爸爸已经跟妈妈提过她跟李耀明的事儿了,妈妈并没有显出很吃惊的模样,但失落总还是有的。

只是她这趟过来也不纯粹是来谴责女儿的,不管陶洁做了多令她不满的事,女儿总归是女儿,陶妈妈心里,疼爱比责备要多,否则也不会不顾颜面来北京看她了。

她望着陶洁语重心长,“不管你跟他处得怎么样,有些关口还是要把住的,否则将来吃亏的总是你自己…”

陶洁心里烦乱,却还得频频点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通知了李耀明,让他暂时别回来,但是那只袜子…

妈妈的语气一降,气氛顿时松快了一些,爸爸乘势把随身带来的一只旅行包拉到脚跟前,“来,小洁,爸爸给你带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过来,瞧,肉脯、蜜饯、鱼松…哦,还有你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

东西一样样被拿出来,陶洁暂时恢复了欢快,象小时候期待出差归来的爸爸变戏法那样蹲在他的脚边,看他从包里一件件地把包装好的东西拿出来,没一会儿,沙发上就垒起了高高一摞。只是陶洁却难拾幼时那种全心全意的满足感。

衣服是妈妈挑的,她瞥了眼陶洁身上那件还是从家里带过来的秋衣,语气里有点心疼,“你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家里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非要跑这儿来受罪!”

一只纸袋子没放稳,从沙发沿上滑了下来,妈妈见状俯身去拾,目光却瞬间被地上的某样东西吸引过去。

等陶洁跟爸爸把行李包掏空了,拍拍手准备起身安置这批新到物资时,一只灰色的袜子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她眼前,圆弧状的鳄鱼标记赫然在前,袜子上还沾着几缕纤维尘埃,以及一股浓郁的汗臭味儿!

捏着袜子的,是妈妈那只净白冰凉的手,她的脸带着嫌恶与震惊跟袜子一起映入陶洁的视野。

“这是什么?”妈妈的声音有点颤抖,刚刚还笑微微的爸爸此刻也变了脸色。

“…”陶洁沉默了,她无话可说。她知道继续撒谎只会让妈妈更愤怒。

“姓李的就住在这里,和你一起,对不对?”妈妈厉声问道。

“他叫李耀明。”陶洁忽然抬起头来,静静地说,她对妈妈一口一个“姓李的”非常不满。

妈妈用陌生的眼神望着她,又转头看看爸爸,“你,早知道?”

爸爸摇了摇头。

妈妈呼地站起身来,“老陶,我们走!”

爸爸迟疑了一下,终于也站了起来,看着女儿垂首默然的模样,又感到有点不忍,“小洁…”

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门重重阖上的声音把陶洁震得头下意识地一抬,房间里又只剩了她一个人,和一盏恍惚的银灯。只有沙发上堆高的那一摞东西提醒着陶洁,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起身,走到沙发跟前,又弯下腰去,把妈妈狠力抛下的那只袜子拾起,漠然瞅了两眼,奇怪自己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张惶失措的心情了。

提着袜子走到垃圾筒边上,她手一松,袜子飘然落下。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稍顷,李耀明的身影出现在陶洁面前。

“他们走了?”他一脸倦意。

陶洁看看他,“你早回来了?”

“是啊!没敢进来,在门外站了会儿,真够凉的。”

他说着把电脑包从肩上卸下,一时也无话可说。眼角瞟到沙发上好多吃的,遂走过去,拾起来看了两眼,“你爸妈可真疼你啊!我拆一包肉脯吃了哈,今天晚饭都没吃,饿死我了。”

身后没有响声,李耀明扭过脸去一看,陶洁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床边,面颊上流下两行热泪,她哭了。

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