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不要嫁给卓正扬…”他说得极慢,仿佛每吐出一个字,就像有一把大锤往他的胸口上敲,一下一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他那个地方有多少血肉模糊。

“秦总又说笑了,我嫁不嫁给正扬,关你什么事?”

秦然微微撇过脸去,“你不爱他,为什么要嫁给他,如果只是因为想给格拉一个家,你真的不用这样做…”

她感到脑袋越来越沉,眼眶有些发热,眼皮酸疼,里面仿佛有东西要掉下来,她强作淡然,扯扯嘴角:“你凭什么认为我不爱正扬,难道你还认为我现在爱着你吗?”她吸了口气,“秦然,以前我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确实很傻很贱,人可以反傻犯贱,但是不能一直犯贱犯傻啊,难道你就不能允许我正常一点吗?”她说地很快,说到最后的时候,语速有些乱了,轻咳了起来。

秦然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他感到些无力,所以加大的力道,生怕稍微放开一下,她就会消失在他跟前。

“我不允许你们结婚…”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停放在她的脸上,脸色悲愤,“我不允许我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我不允许我的儿子叫他爸爸,我不允许,不允许…”

童颜好笑地看着她:“你的女人?”她用脑袋敲了下身后的墙角:“估计我真的烧坏了,居然听到了你说这样的话,你到底对这句话有没有概念啊,我怎么是你的女人,宋子衿才是你的女人,我现在跟你的关系说得好听一点是路人甲和路人乙,说得难听一点,是——”她顿了顿,“是杀父仇人。”

秦然的身子僵了下,却还抓着她的手不放:“如果说…当年我并没有把收集起来的证据交给检察官,你会不会…”

童颜打断了秦然的话:“呵呵…这个‘如果’说得真好听,那依秦总您的意思,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您呢?”估计因为她脑袋感到越来越重,她说起话来软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秦然看了她一眼,然后他的手掌突然覆到她的额头上。他手指冰凉,不过手掌却温厚。

“你发烧了?”他说。

“呵呵…”童颜躺在墙上,她实在没有力气站直,“那秦总可不可以看在我现在正发着烧,能不能不要在这里和我纠缠了…”

秦然的脸部肌肉紧紧地绷着,“我带你去医院。”说完,他便拉过她出去了。

她昏昏沉沉地秦然拉进他的车里,他替她系上安全带,然后自己上车发动引擎。

她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医院了,自从那次在美国大病过,她就学会如果让自己变得健康,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生病是件很麻烦的事,即使一个发烧,都可以搅得人心力疲惫。所以没有各种昂贵的营养液,她就吃各种维生素片,不能在各种俱乐部锻炼身体,她就在家里做着有氧运动…

最近感冒发烧的人特别多,A市也确证了几粒甲流患者,所以开始有些人心惶惶了,尤其是在医院里,不管看病的还是陪同的,都带上了个口罩。

挂号窗口队伍排得很长,秦然估计是没有耐心排队,蹙眉看着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拨了个电话。

很快,她就被领到了医院里的一个专属休息室里,然后进来了几个医生。

“温度很高,三十九度六。”一位年轻的白大褂对秦然说道:“需要进一步检查一下,确诊一下是由什么引起的发热。”

秦然点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她脸颊两边已经染上了一层绯红,两眼迷离,嘴唇发干,“先让她退烧吧。”

小护士过来给她挂吊瓶,她手背上的脉很细,所以打针的时候,打了两次还打不进去,秦然立在一旁一脸暗沉。

估计是被烧得糊涂了,她也就不觉得疼了,躺在床上任由小护士重新给她打进去。

小护士打完针后,又抽走她几十CC的血,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后,便和医生们出去了,留下她和秦然在这间休息室里。

秦然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从床头拿出几片药,欲要喂她的时候,童颜自己撑起身子,接过药丸,一口气吞了下去,然后接过他手中的水,灌了几口下去。

“先躺下睡一会吧,这里我会看着的…”

童颜沉默,没有说话。

“验血报告还没有出来,估计不会是甲流,会没事的。”

她还是沉默着,连开口都觉得累,她看了下自己的手,手背上的静脉旁边有些乌青,加上自己还是一双冻疮手,更显得惨不忍睹了。

“因为你的烧一会时间还退不下去,所以不能过去接格拉了,所以我会叫人过去接他。”

童颜沉默了下,然后抬起眼睛看了眼立在床前的秦然:“难道你要宋小姐去接格拉吗?”顿了顿,“我会叫梅梅去接他的,格拉那里你不用操心。”

秦然沉默地看着她。

她瞌上眼皮,声音疲倦:“另外你出去吧,你站在这里,我不舒服。”

秦然在怔了下,然后走出了房门,轻轻地把门带上。

他来到医院的后花园,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利索地点燃,然后是深深地吸了口。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抽上烟的呢,好像是她走后的一个月后吧,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熬得住她不在自己身边的这种煎熬,可事实是他远远高估了自己。

每个夜晚醒过来,枕边是空空的,早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陪伴他的只有过不去的冰凉夜色,这种疼到了骨子里的思念,似乎还融入到他的血肉里面去,伴随着他的呼吸,如此顽强地存在他的体内里面。

他本是个控制力很好的人,因为吸烟对身体有损害,所以他很少碰它,但是现在他却沉迷于此,有时候吸进肺里的焦油尼古丁真得可以带走一些疼痛。

他记得上大学那会,她很不会照顾自己,天气稍微变化大一点,她就能加入到感冒人群中去,那时身为他的男朋友,就要陪她上医院。

每次上医院,不管只是轻微的感冒,她也让医生直接给她挂吊瓶。一瓶吊瓶,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挂好,他坐在一旁看着报纸打发时间,而她喜欢圈在他怀里跟她笑嘻嘻地说着话。她话很多,即使生着病,也能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说到兴奋处的时候,就会手舞足蹈起来,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针孔,结果会造成血液倒流。这时,她又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秦然,血又出来了。”

他不好意思再麻烦护士,只好自己动手帮她的输液管调整好。

见血液流了回去,她眉开眼笑,“你真厉害…”

“没什么,看多了就会了。”

“呵呵,你别当真,我就是听梅梅说啊,女人需要常常表扬自己的男人,所以我也就逗逗你开心而已。”

他笑笑,她话里的那句“自己的男人”让他感到莫名的一阵愉快。

外面的风有些大,他看了下时间,走了进去。

“刚刚我们对她的血液进行了检验,她只是普通的发热。”

秦然点点头。

“不过…”

他看向年轻医生手中的检验单:“不过什么?”

“她以前有低血糖症吗?”

“没有…”

“我们检查出来,她患有一定的低血糖症,而且估计她每天都在吃药。”

他问:“严重吗?”

“严重谈不上,不过每天要注意好饮食,不能过于操劳,她今天的发热估计跟她的低血糖也有关系。”

“这种病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

“难说,现在还没有具体诊断,也很难下结论,可能是由于肾上腺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由于某段时间过于操劳,心力交瘁引起的突发性低血糖。”

年轻医生看了眼秦然:“秦学长,下次过来的时候把颜颜姐的病历卡带上吧,我可以做个参考。”

“嗯…”他走出房门,来到休息室的门口,他在外面站了很久,然后轻轻地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老是在做梦,什么时候俺也能来个一日两更啥的~哎~

第三十四章

她在秦然离去的时候,便打了个电话给程梅梅,程梅梅说把格拉接回家的时候过来看她,她想了下,说好。

眼皮越来越沉,冰凉的输液让她的手臂有些发凉,贴心的护士给她送来一个电热水袋,她把它放在怀里,觉得很暖和,之后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待她醒过来的时候,秦然已经坐在她的床边,他的指尖在她手腕上的那道深色伤口细细地磨搓,她看了眼,她手背上的输液针已经被拔去了。

她本能地缩回手,看了眼秦然,默不作声。

秦然低着头,半晌说:“我一直以为你会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不回来找我…”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又好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吃力。

她想了下,笑了起来:“回来找你?你当我童颜是什么,回来当你和宋子衿的小三吗?”

秦然脸色一僵,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童颜把头撇到一边去,沉默了几许后,淡淡道:“秦然,就当我求你了,我们不要再纠缠下去了,放过我吧…”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然后表情慢慢地恢复淡然,只是眼里多了丝疼痛,“我也希望我能放过你…也好放过我自己…”

童颜扯了一声笑:“真好笑啊,现在是什么情况呢,让我来分析分析…”她微微支起脑袋望向秦然,“你不会是还爱着我吧?”

秦然猛地抬头看向她,表情巨变。

童颜微笑:“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还要不断在我这里墨迹,可惜刚刚这个设想却很难让我相信,所以我最近老是在想啊,我童颜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秦然利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没钱没身份,而且在你们这些上等人面前,连人格也没有,这样的我,你还能在我身上找出是什么可利用的呢?”她觉得自己的烧肯定已经退下去了,不然她怎么可以说得如此据以力争呢。

秦然沉默了下,然后慢慢吐出一句话,“童颜…如果可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童颜:“不可以。”

秦然望向她,眼里闪过几许乞求,就像一位溺水的人紧紧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然后我们重新开始,只要努力,我们可以重新再来…”

“谁跟你重新开始啊——你自己去找头母猪重新开始去吧!”门“嘭”得被打开了,外面走进来气势冲冲的程梅梅。

秦然看了眼程梅梅,然后淡淡地收回视线,沉默地立在一边。

程梅梅走到童颜的床边:“既然点滴已经挂好了,就起来跟老娘回去吧,不要赖在这里装死了,对着这样一个禽兽,没病都折腾病出来。”

童颜下床,摞了下散乱的头发,接过程梅梅给她带过来的一件红色羽绒大衣,将衣服穿上,和程梅梅走了出去。

程梅梅对前面开车的邵宇衡说:“那个谁,把车停一下,我要下去拿样东西。”

邵宇衡听话地把车停在一旁,问道:“梅梅,要去拿什么东西?”

程梅梅语气不快:“关卿屁事!”说完,便跳下车往一家中药店走去。

“昨天我见了正扬。”邵宇衡突然开口道,见童颜还是沉默着,他继续说:“听别人说最近他和家里闹得挺凶的…”

“…我能想得到…”童颜看了眼窗外,程梅梅还没有回来。

“正扬是我哥们,你是梅梅最好的朋友,也是我邵宇衡的朋友,我不想你们两个都受到伤害…”

童颜扯动嘴角:“你的意思是…”

“他对你的心,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如果是几年前,我很赞同你们两个在一起,而现在,你真的认为,你们两个在一起合适吗?”

邵宇衡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不过却很中听,童颜感到有些累,懒懒地躺在车背上:“现在的童颜确实配不上卓正扬,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颜颜…我不是这个意思…”邵宇衡急的解释。

童颜声音淡淡的:“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两个好…”顿了顿,她说,“但是并不是所有往上爬的女人都有自知自明的,卓正扬这个优质男,如果我不抓住了,就可惜了。”

邵宇衡听了她的话,迟疑了下说:“颜颜,不要这样说你自己,你不是这样的人。”

童颜笑:“别把我想伟大了。”

邵宇衡沉默。

程梅梅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大袋中药,她把车门关上,转过身子对她说:“听我二姨妈说,这个中药配方抗甲流特别有效,被广大市民朋友称作‘除甲战斗机’,回去我们就熬它三碗,你我格拉每人各一碗。”

童颜想了下:“上次你那个二姨妈见我气色不好,就建议我多吃猪血,这次她给的药方有效不?”

程梅梅也犹豫了下:“应该没事的,要不我们叫格拉先喝喝看?”

童颜不理会程梅梅了。

邵宇衡把她们俩送到的时候,程梅梅就迫不及待地将他赶走了:“那个谁,你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吧。”

邵宇衡无奈,交代了几句后,就开车回去了。

童颜上楼的时候问程梅梅:“你和邵宇衡要破镜重圆了?”

程梅梅愣了下,然后骂道:“谁要破镜重圆了,老娘我即使跟头猪重圆,也不要跟他重圆,我又不是活得发腻了。”

童颜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两眼,“不过你最近很反常啊…”

“反常你个头,告诉你啊,我现在心理邪恶着呢,我看邵宇衡对我还存在些唧唧歪歪的想念,所以我就利用这点,好好把我以前受的气全部给撒回去。”

“果然邪恶!”童颜感慨道。

程梅梅笑:“那是当然,老娘报仇,十年不晚。”

童颜笑笑,突然觉得如果还可以这样小心眼地恨一个人,也是件幸事。

晚饭结束的时候,程梅梅端出三碗药汤,“格拉,把那碗小的给喝了。”

格拉对程梅梅这种指使的口气非常不满,继续看着电视,头也不抬一下:“要喝你自己喝,反正我不会喝,另外,我年纪小,肠胃啥的还没有发育好,不像你的那么剽悍,所以不能喝这些乱七八糟的。”

程梅梅看向童颜:“要不,你先给你儿子做个榜样。”

格拉说:“她更不会喝。”说完看了眼童颜:“妈妈,你不会喝吧?”

童颜俯下身子,研究了下这碗药,觉得其黑无比,味道也冲,“我还是不喝了,格拉,我们还是去泡些板蓝根吧。”

程梅梅对她们娘俩这个行为感到非常不屑,自己拿起一碗汤药“咕咕”地灌了下去。

估计药效来得太快太猛,程梅梅在喝完药一个小时候,就跑厕所去了,之后她每到广告时间就要去厕所一趟。

她和程梅梅是看芒果台的一个无聊电视剧,幸好芒果台总是喜欢在广告时间插播电视剧,所以即使她在卫生间呆上半个小时,也还能赶上剧情。

晚上睡觉前,她正要关机的时候,注意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见电话,都是卓正扬来电。

她犹豫了下,回了电话给他。

让她有点欣慰的是,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不过纠结的是,从电话里面可以听出来,电话那头接听的估计是位妙龄少女。

“麻烦让卓正扬接电话。”她说。

“对不起,正扬哥正在洗澡,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哦,那等下你叫他给我回个电话。”说完,童颜便挂断了电话。

不出一分钟,卓正扬来电了。

他声音有些着急:“颜颜,刚刚那个女的,我…”

童颜想了下:“明天当面过来解释吧。”

第二天,卓正扬果然一大清早就过来当面解释了。

她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停在楼下,她正琢磨谁家的车如此骚包的时候,车窗打开,卓正扬的脑袋探了出来。

“你换车了?”她无聊地找了些话题。

卓正扬坐在车厢里,难得沉默起来。

半晌,他转过身子对她说:“颜颜,昨晚你睡得好吗?”

她想了下,点了点头。

卓正扬轻答了声,然后说道:“昨天那个女的,跟我没关系。”

童颜说:“我相信。”

卓正扬笑笑,然后突然向她俯身过来:“那你还要我过来解释…”估计因为大清早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魅惑,他修长的手指细细地在她脸上磨搓,温润的气息轻轻地洒在她脸上,“颜颜,昨天我可睡得很不好。”

“会不会是太累了的关系?”

卓正扬没有理会她的话,坐直了身子,然后开始驱车。

“去哪里?”她问。

“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