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差点忘了,这是大宋,不是几千年后的现代,婚姻一事,向来只有父母做主的,哪有儿女插话的份。若张梁与方氏真想娶她做儿媳,只怕就算张仲微不在,他们也能抓只公鸡来与她把堂拜了。

她在这里想事情,青苗已出去将消息打探清楚,回来道:“杨婶没听错,二夫人还真想替二少爷娶三娘子。”她说完,见林依不作声,道:“三娘子为何闷闷不乐,这是好事啊。”

杨婶也道:“你与二少爷青梅竹马,嫁过去有甚么不好?”

林依看了杨婶一眼,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不晓得?”

杨婶道:“你的心思,我老早就知道,别说你,就是我自己,都不愿你嫁进张家去受二夫人的气。”

林依奇道:“那你还劝我?”

杨婶不好意思笑笑:“我是二少爷的奶娘,自然偏他。”

青苗悄悄与她笑道:“三娘子愿意的,只是害羞。”

林依可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宋女子,听见自家亲事就脸红,当即抬头:“我不愿意。”

杨婶听见这话,意欲相劝,但林依已起身朝杨氏房里去了。杨氏照旧在佛前敲木鱼,闭着眼念经文。流霞朝林依摆手,走到蒲团前俯身,轻声禀报:“大夫人,林三娘来了。”

若换作别人来访,杨氏是不会理睬的,唯有听见林依来了,才搁了木鱼,起身相见,问道:“三娘子有事?”

林依接过流霞捧上的茶,垂首不语,杨氏便晓得她有私密话讲,将流霞遣退。

林依等到屋内只剩下她与杨氏两人,才道:“我曾与大夫人提过退亲一事,不知你可还记得。”

杨氏问道:“你当初要退亲,是怕二夫人先提了,害你失颜面,再寻不着好人家,是也不是?” 

林依轻轻点头,答了个“是”字。

杨氏笑道:“如今你比二房更有钱,他们巴着你还来不及,怎还会提退亲一事,且放一万个心。”

林依一怔:“大夫人真乃女中诸葛。”

杨氏问道:“怎讲?”

林依将杨婶带来的消息讲了,央道:“大夫人助我。”

杨氏不解:“好容易等到二夫人打消了退亲念头,这是好事一桩,你还消我怎么助你?”

林依道:“还同我上次与你讲的一样,向张家二房提退亲一事。”

杨氏吃惊,思忖一时,猜想林依是不愿与方氏成为一家人,便将了些话出来劝她,与青苗讲过的如出一辙——谁家没得婆母,与其嫁个不知底细的,不如与方氏这样的蠢人打交道,只怕还轻松些。

林依一面听,一面摇头。

杨氏问道:“你还是不愿意?”

林依仍旧摇头:“也不是。” 

杨氏见她没断然否决,心生几分希望,又问:“那你是愿意了?”

林依道:“等二少爷回来再说。”

杨氏琢磨一时,明白了,林依晓得方氏绝不会同意退亲一事,不过是借此拖延时间罢了,只是为何非要等到张仲微回来?她疑惑不解,但林依始终不肯告知缘由,只得罢了。

因媒人已在路上,林依生怕张家今日就下草帖,便忙忙地催促杨氏朝新屋那边去。

杨氏应了,扶着流霞的手,去隔壁堂屋寻方氏。 

方氏却不在堂屋,而是躲在卧房里翻翻找找,杨氏见门口并无看守,只得命流霞咳嗽了两声,叫她知晓。

方氏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笑容满面招呼:“甚么风把大嫂吹来了?”

杨氏心道,这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甚么时候对自己这般客气过。因见两只衣箱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便问道:“弟妹这是在寻甚么?”

方氏笑道:“我记得伯临成亲时穿过的袍子还是新的,想翻出来浆洗浆洗。”

杨氏明知故问:“浆洗来与何人穿?”

方氏答道:“与仲微娶新妇,洗了来他穿。”

杨氏顺着话道:“可是隔壁林三娘?”

方氏得意道:“正是,又能干又温顺的一位小娘子。”

杨氏暗笑,这位温顺的小娘子,正想与你家退亲哩。她将林依的意思讲了,本以为方氏不是震怒,就是大吵大闹,不料方氏根没听见似的,仍蹲在地上翻袍子,头都不抬一下。

杨氏很是惊讶,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弟妹,林三娘想退了这门亲。”

方氏满不在意挥手,道:“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叫她等着换草帖罢,媒人转眼就到了。”

杨氏本想好了一大篇说辞,但遇见这等不讲理的人,能从哪里讲起?她一贯自诩口才不错,没想到在方氏面前,还未开口就已败了,只得惭愧归家,来见林依,道:“有负你重托。”

林依听她讲了方氏态度,哭笑不得,回房愁道:“这可怎生是好。”

青苗道:“三娘子真想退亲?我这里倒有一法,正对二夫人的症。”

林依好奇问道:“你有甚么法子?”

青苗却要卖关子,只神秘一笑:“三娘子只管躲起来瞧热闹,对付二夫人,只有我这样的招数管用。”

林依本想叮嘱她不可胡来,转念一想,要讲行事无章程,谁人能比过方氏去,于是就闭了口,随她去。

太阳落山前,任婶领着媒人,路过旧屋门口,青苗瞧见,忙推林依道:“三娘子赶紧躲起,瞧我行事。”

林依依她所言,到屋后藏了,只透过后窗瞧院内情形。

过了一时,先前经过的那媒人,撑着一把清凉伞,边走边瞧,来到林依房前,问道:“林三娘可是住在这里?”

青苗守在门口,不答,冲地坝对面的流霞笑道:“这位大嫂有趣,五月的天儿,就开始撑伞了。”

那媒人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但还是瞧出脸色变了,她将 青苗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上衣料不算太差,就将那口气忍了,好声好气把问题重复一遍。

青苗见她无心斗嘴,失了兴致,答道:“林三娘走亲戚去了,不知哪日才归家呢,你且先回罢。”

媒人听了,探头朝她身后望望,见屋里确是没人,只得折返,埋怨方氏道:“张二夫人也不打听清楚,就火急火燎把我唤了来,那林三娘走亲戚未归呢,我向何人讨要草帖去?”

方氏气道:“哪个与你胡诌的?林三娘乃是孤女,哪来的亲戚?”

媒人这才晓得上了当,忙将青苗打扮描述一遍。方氏想了想,恨道:“那是林三娘跟前的丫头青苗,这死妮子,竟敢坏我的好事。”

媒人还没讨到赏钱,少不得要捧她几句,便道:“张二夫人息怒,等你将林小娘子娶进门,她的丫头不就是你的丫头,揉圆搓扁还不是由着你。”

方氏爱听这话,立时就笑了,夸赞任婶将媒人请的好。任婶也盼着林依早些进张家门,便道:“媒人认不得人,这回我陪她一道去。”

方氏道:“正该如此,你瞧见青苗那妮子,别忘了拍她几下。”

任婶想起青苗曾扑到她身上耍过泼,就没敢应声,领着媒人朝旧屋去。 

青苗料到张家二房还要派人来,正倚门站着,挤出满脸愁容。

任婶不曾留意她脸色,自顾自上前打招呼:“三娘子何在,我这里有桩喜事与她讲。”

青苗明知故问:“三娘子去了苜蓿地,并不在家,任婶有甚么喜事,先同我讲讲?”

任婶瞧她态度还算不错,猜疑将那媒人看了一眼,把换草帖一事讲了,笑道:“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青苗脸上笑比哭还难看,道:“喜是喜,只怕三娘子这几日太忙碌,腾不出空来理会这些。”

任婶笑嗔:“我晓得三娘子家大业大,是比寻常人忙碌些,不过成亲乃是终身大事,总还是要挪出些空闲打理的。”

青苗叹道:“三娘子养的鹅遭了瘟,愁得跟甚么似的,若真赔一场,只怕要血本无归。咱们就快连饭都吃不上了,她哪里还有心思想成亲的事。”

她说着说着,忽地又现出惊喜表情,拉了任婶袖子道:“多亏任婶提醒,差点忘了成亲这茬,三娘子只要嫁进张家,还消愁吃喝?”说完跺脚又笑:“我真是愁傻了,这就与三娘子报喜去。”

林依竟是要亏钱了?怪不得张梁总说做甚么都不如种田可靠。任婶心思急转,听青苗这口气,林依是又要受穷了,既是如此,这门亲还要不要结?她连忙拉住青苗道:“且让林三娘安心料理鹅群得病一事,成亲的事,咱们改日再说。”

她说完,拉起媒人,匆匆朝新屋赶。方氏见她这样快就回来,料到又未成事,脸一沉,就要发火。任婶忙道:“二夫人,听说林三娘养鹅亏了本,正犯愁呢,咱们还是等一等?”

亏了?方氏愣了愣,突然一拍椅子扶手,叫了声:“哎呀我的鹅。”她惦记着与林依合伙养的那五十只鹅,就暂时把求亲一事忘却,也不管媒人赏钱未把,匆匆朝苜蓿地赶去。

媒人见正主跑了,便问任婶要路费。任婶翻了翻白眼,道:“你同我是走来的,要甚么路费?”

媒人气道:“亏得你张家是大户,住这样大的屋,一点规矩都不懂,媒人上门,自然要把赏钱。”

任婶叹道:“罢呀,甚么大户,六十亩地也算大户?这屋还是我们大少夫人盖的,二夫人哪有这能耐。”

媒人哪有兴趣听她讲这些有的没的,只顾扯她的袖子,讨要赏钱。任婶急道:“我一个下人,你同我耍甚么泼,想要钱,自寻主人要去。”

方氏去了苜蓿地,张梁在冬麦屋里,无人敢去扰,哪里寻个主人出来?媒人是个下等户,拿不到赏钱,就朝堂屋门槛上坐了,扬言道:“你们不把钱,我就到处去宣扬,看还有没得人敢与你家做媒。”

李舒在房里听见,忙问甄婶出了甚么事,甄婶却将门掩起,道:“理他呢,一日不闹不安生。”李舒如今只盼张伯临早些回来,确是不大愿意理些琐事,听她这般讲,也就丢开不提。

第八十七章青苗斗智

媒人闹了一阵,见无人理睬,只好离去,边走边骂骂咧咧,称要将张家的小气名声,四处去宣扬。

方氏到了苜蓿地,鹅群早已赶进了舍里,张六媳妇在门口看守,说甚么也不许她进去。方氏只好朝鹅舍里远远望了一眼,觉得那些鹅,不像是得了瘟病的模样,不禁狐疑:“真病了?别是蒙我罢?”

张六媳妇早得了指示,道:“这又不是甚么好事,骗你作甚。”

方氏仍旧不大相信,非要冲进鹅舍去看,斥道:“我占了六成股,为何不能进去看。”

张六媳妇生得壮实,根本不消推她,朝中间一站,就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方氏怎么也挤不进去,着实无奈,只得骂几句,威胁几句,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她心里有疑惑,想继续探一探林依家底,便唤来任婶吩咐:“林三娘的猪圈,今日轮到谁人值夜?” 

任婶道:“是我。”

方氏大喜,忙叫她去瞧瞧猪圈里的猪,可长得肥,有无得病。任婶真个儿子就去瞧了,回报道:“十几头猪都是好好的,膘肥体壮。”又补充道:“菜地里的菜蔬也生得好,我欲拔几棵回来,无奈黑七郎看得紧。”

方氏骂她没出息,只晓得盯着几棵菜,道:“我看甚么鹅生瘟病,是青苗那妮子编出来的。”

任婶道:“就算养鹅赔了本,她还有田,还有猪,将她娶进来,至少咱们饿不了肚子。”

方氏连连点头,道:“不能再叫她养鹅来折腾,一点子钱全丢进去打了水漂怎办,该尽早把她娶进门,教她将钱置田地。”

任婶道:“那我明日再去寻媒人,上门提亲?”

方氏瞪去一眼:“这还消问?”

第二日一早,任婶就被方氏催着,进城去寻媒人,她起先寻的,仍是昨日那个,不料别个昨儿没拿到赏钱,心里有气,不肯再来。任婶心道媒人满街走,舍了你还怕找不到第二家?不料她走遍了眉山城,还真寻不出一个肯与张家做媒的人来,个个都称:“张家小气,路费都不把,去了亏本哩。”

任婶深恨方氏不会做人,连带着下人都受气,她一路埋怨着回家,将情况报与方氏知晓,称:“城中媒人都道咱们家不把赏钱,不肯来。”

方氏恨恨地骂:“势利小人。”

别个是照着规矩讨辛苦钱,怎么就成了势利?这道理连任婶都想不明白,暗自撇嘴。她在城里受了气,愈发盼着林依早些进门,好改善张家生活,于是向方氏提议:“我就在村里寻个媒婆来?”

方氏嫌弃村中媒婆上不得台面,不愿意,道:“没得媒人就成不了事么,待我亲自去与林三娘讲。”

任婶生怕她坏了事,忙拦住她道:“我的二夫人,你是林三娘未来婆母,怎能去与她当面讲这事儿,不怕别个害臊?”

方氏一想,确是如此,就停了脚步,问道:“依你看如何?”

任婶想了想,道:“杨婶曾与别人做过几桩媒的,算得半个媒婆,叫她去与林三娘讲。”

方氏想到杨婶与林依相厚,只怕还好讲话些。于是赞道:“这主意极好,就是这样。”说着唤来杨婶,将事情交待下去,格外叮嘱:“须得这趟就把草帖带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杨婶瞧不惯她这副嘴脸,全然是看在张仲微的份上,寻到林依屋里。青苗见是她来,身后又没跟媒人,就请她进了屋,笑道:“杨婶 好些时候没登咱们的门。”

杨婶笑道:“你们成日忙碌,我哪好意思来打扰。”

林依递了张剪纸与她瞧,道:“你还不晓得,我如今是甩手掌柜了,每日只在房里闲坐。”

杨婶道:“就该如此,若要你时时忙碌,还雇佃农作甚么。”说完又问:“二夫人上你家提过亲了?”

林依不答话,只含笑望青苗,青苗笑道;“是来过了,还没见着三娘子的人,就叫我轰了出去。”

杨婶看着林依叹气:“你还是不愿意?我与你讲句真心话,你别嫌难听——你没得娘家撑腰,就只能嫁二少爷那般的实诚人,若换个滑头的,必定三两年就榨干你的陪嫁,再将你当个妾丢到一边。”

林依垂首不语,青苗接话道:“二少爷老实不假,可他那对爹娘,只怕就是冲三娘子的嫁妆才肯娶她的。”

方氏的心思,杨婶自然晓得,不禁踌躇起来,不好意思将提亲的话讲出口。还是林依瞧着她坐立不安,主动问询,她才将方氏嘱咐的事情讲了。

林依听说她是来提亲的,直发愣,青苗也惊呼:“张家行的哪门子规矩,提亲不遣媒人,却叫奶娘来。”

杨婶苦笑道:“城中媒人嫌张家小气不肯来,村里的媒婆,二夫人又嫌上不了台面。因我曾凑合过几桩亲事,算得了半个媒婆,这才遣了来。”

青苗暗忖,林依再能干大方,自家亲事,却是不好出头的,少不得还要旁人相助,于是将林依拉至一旁耳语几句。林依忍不住地笑:“反正我是要拖延时间,随你折腾去罢。”说完便装作害羞,躲到了青苗房里去。

北宋女子,提及自身亲事,都是要害羞躲起来,因此杨婶见了她这般,倒觉得很正常,只问青苗道:“三娘子到底是甚么打算,嫁还是不嫁?”

青苗不慌不忙倒了盏茶水,递到杨婶面前,道:“嫁,自然要嫁,这门亲事又退不脱,不嫁还能怎地?”

杨婶大喜,瞧见书桌上有纸,便道:“那你这就将草帖写起,我带回去交差。”

青苗当真走到书桌前,加水磨墨,铺纸提笔,写了起来。她跟着林依这些时候,学了不少字,虽写得歪歪扭扭,但好歹没有大错。杨婶候了许久,才等到青苗写完,接过来瞅了两眼,觉得格式不对,但青苗一口咬定没错,杨婶又认不得字,只得袖了那张纸,拿回去复命。

方氏见杨婶带了张纸回来,大喜,连声道:“快将草帖拿来我瞧。”

杨婶将纸奉上,方氏的接过一瞧,上头虽写得密密麻麻,却并不是草帖,而是一张…条件书?

第一条,林依嫁入张家后,立时分家,单门另过;

第二条,林依所有陪嫁,张家不得以任何借口动用;

第三条,林依嫁入张家后,一应吃穿用度,须由张家提供;

方氏才看了三条,已是七窍生烟,怒问:“这是谁人所写?”

杨婶不晓得上头写了甚么,茫然答道:“是青苗写的。”

方氏将那纸揉作一团,朝杨婶头上砸去:“无用奴婢,叫你换草帖,你拿的这种甚么?”

杨婶被骂得莫名其妙,正要将那纸团捡起,拿去与认字的人瞧瞧,方氏却猛地冲将过来,将纸夺去,怒气冲冲地朝旧屋去了。

杨婶生怕是她去寻林依吵闹,连忙拉过任婶道:“你在林三娘那里拿过的赏钱不少,又还领着猪圈的工钱,可不能看着她遭殃,咱们且跟去劝一劝二夫人。”

任婶点头,看在赏钱的份上,同杨婶紧追上去,一左一右将方氏夹在了中间。方氏还道她们是来与她壮声势的,将头愈发扬高了些,她气势汹汹到林依门前,却见房门紧闭,并无一人在家。她满腹气恼,却扑了个空,不免更火,左右看看,见流霞在近前,便拉过她问道:“青苗呢?”

流霞回道:“谁晓得,兴许哪里忙碌去了罢。”

方氏又问:“那林三娘呢?”

流霞不耐烦道:“我又不是替二夫人盯人的,哪里晓得她去处。”

方氏见她这般不恭敬,欲教训教训她,杨婶忙提醒道:“二夫人,她是大房的丫头,可动不得。”

方氏只得将这口气忍了,亲自去寻。先到屋侧菜地,黑七郎见了她就咬,吓得她落荒而逃,猪圈也不敢去,只遣杨婶去瞧了瞧,回报说无人,只好又去田间寻。田间佃农个个忙碌,又见张家穷了,看不起她,对她的提问,爱理不理。方氏一路走,一路寻,一路受气,直哀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待到她在苜蓿地里寻到林依与青苗时,满身的气焰已消磨得所剩无几,骂起青苗来也显得有气无力:“你这妮了,好不懂规矩,你家三娘子要嫁人,你却拦在头里,难不成是想取而代之?”

青苗正在查看篱笆是否牢固,忙了一会儿才抬头回话:“二夫人睁眼讲瞎话,我何时拦过三娘子?咱们草帖都写好了,只等二夫人来取。”

方氏听说草帖已写好,又高兴起来,忙问:“草帖在哪里?我随便你去取。”

青苗拍了拍手,走出苜蓿地,向方氏伸手讨她写的那张纸。方氏将已揉作一团的纸递过去,青苗朝纸尾一扫,道:“二夫人还未签字画押,草帖给不得你。”

方氏气道:“你这纸上一派胡言,还要我签字画押?再说哪有嫁人还向夫家提条件的,哪门子规矩?”

 第八十八章仲微赶人

青苗将那纸抖了抖,笑嘻嘻道:“二夫人既是不同意,那咱们就把亲退了,你再寻个讲究规矩的人儿去。”

方氏噎住,青苗将她推入两难境地,娶,就得同意纸上的“荒谬”条件,不娶,她心又不甘。正烦恼,任婶悄声道:“二夫人同个丫头有甚么好讲的,林三娘就在那边,二夫人与正主讲去呀。”

方氏醒悟过来,忙撇下青苗,穿过苜蓿地,到篱笆栏里去寻林依。她大大咧咧推开栅栏门,没想到那群鹅比黑七郎还凶,见人就啄,她腿上吃痛,忙退了出来,隔着篱笆呲牙咧嘴道:“我晓得三娘子心里是想嫁的,不然为何平白无故分我那些股份?全是青苗那妮子使坏,才叫我们起了隔阂,你且将草帖取来,咱们早些把亲事办了。”

林依低头不作声,张六媳妇从旁道:“张二夫人,哪有与未嫁小娘子当面谈亲事的,你不羞,她羞啊。”

方氏嘀咕道:“她没得父母,不与她本人谈,谁谈去。”

此时青苗追了上来,拽方氏道:“条款我已列得清清楚楚,你若照办,就随我去取草帖,若是不依,就赶紧家去,莫要杵在这里,又妨碍张六嫂子干活儿,又与我们三娘子添堵。”

方氏哪里肯走,不理睬她,只与林依啰嗦。青苗见了,便悄悄走去将栅栏门打开,又与张六媳妇使眼色,同她合力将鹅群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