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正经道:“别瞧不起小酒肆,咱们才来东京,万事不熟,又没有做过买卖,贸然投太多本钱,不是上策,唯有从小本生意做起,积累些经验再说。”

这想法很务实,张仲微大为赞同,于是待林依戴上盖头,一家人朝对面酒肆去。林依每天都见着这家小酒肆,却从未进来过,今日到店里一瞧,果然那婆婆只卖酒,柜台里三只酒坛子,两坛子便宜酒,按碗卖,还有一坛子稍贵的蜜酒,论角卖。北宋量酒的角,大小不同,这家酒肆的角很小,大约是二两,大概是因为来往的都是穷人,少有人吃得起。

林依夫妻坐了,与青苗也添了条板凳,唤来婆婆,将便宜酒各叫了一碗,蜜酒点了一角,请她温过后端上来。婆婆见他们三人都点了酒,服侍殷勤,林依借机问道:“婆婆,这些酒,都是你自家酿的?”

婆婆笑道:“脚店哪能自己酿酒,都是从正店买来的。”正巧门口有辆牛拉的平顶车经过,她指了道:“那便是正店来送酒的。”

林依了然,悄声向张仲微道:“开这样的店,倒也不难,不过是寻个所在,再进些酒来卖罢了,不消甚么专门的手艺。”

张仲微点头道:“是,虽赚的不多,但也没甚么风险。”

青苗不善吃酒,喝了一口,皱起眉头,道:“光吃酒可填不饱肚子,我回去端些姜辣萝卜与酱甘露子来?”

林依点头,叫她去了,又问张仲微道:“若想点下酒小菜,到哪里去买?”

话间刚落,就有个经纪人,挽着个篮子,笑嘻嘻上前报喜:“正巧这里有新上市的香糖果子,客官来一份?”

林依问道:“一份几个钱?”

经纪道:“一份八文。”

林依道:“这可不便宜。”

经纪辩道:“这酒肆里的经纪,我是最便宜的。”

林依不肯信,挥手叫他走了。张仲微道:“按酒果子填不饱肚子不买也罢,我去隔壁小食店端几碗鹌鹑馉饳儿过来?”

林依点头,数出钱与他,张仲微便走到隔壁,点了三碗,请店家帮忙端了过来。所谓鹌鹑馉饳儿,与鹌鹑并无关系,只是形容其味美罢了,林依吃了几口,又有个经纪人上前,兜售自家腌制的咸菜,称一份只要五文。恰逢青苗回来,一手端着碟姜辣萝卜,一手端着盘酱甘露子,道:“五文还便宜?我这萝卜与甘露子,每样只消三文,若两样都买,更便宜一文。”

那经纪不服气,夹了筷子咸菜叫青苗尝,青苗尝过,也不服气,把自家的姜辣萝卜与酱甘露子,也推过去请他尝。经纪的咸菜,腌好后只用清水煮过一道,而青苗 的两样小菜,是加过油的,味道自然更好,经纪尝过,自觉技不如人,竟挽着篮子走了。

林依笑话青苗道:“你才来,就抢了别个生意。”

青苗忿忿不平道:“我到夜市,一份小菜才卖三文钱,他那淡而无味的咸菜,竟要价五文。”

张仲微道:“他可是要提着篮子,各个脚店到处跑的,比不得你轻松,自然卖得贵些。”

青苗一想,确是如此,这才平复了心情,笑道:“他赚的是辛苦钱,我不眼红。”

方才青苗与经纪斗菜,酒肆中的酒店都瞧在眼里,随后就陆续有人上来问:“这两样小菜卖不卖?”

偶下一回馆子,竟有钱送上门,青苗喜出望外,连忙回家,把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全搬了来,当场兜售。林依与张仲微吃完鹌鹑馉饳儿,青苗还不肯回家,称好容易有赚钱的机会,不能放过。林依好笑,同张仲微商量道:“反正家就在对面,留她在这里卖完再回?”

张仲微点头同意,交待了青苗两句,与林依先行回家。没过一会儿,青苗就回来了,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却没有卖完,林依问道:“怎么,卖不出去,还是有人抢生意?”

青苗摇头,道:“怪不得酒肆的经纪,将吃食卖得贵,原来酒肆的酒店,都是慢慢吃,半日才换一拨,我要在那里候许久,才能卖出两碟子,还不如在夜市薄利多销呢。”

 张仲微笑道:“不然那些经纪,怎会各个脚店到处跑,你只守在一处,自然赚不了钱。”

青苗闻言更加沮丧,道:“我哪有空去满城跑,看来这钱是赚不了了。”

林依道:“我倒有个法子。”

青苗惊喜问道:“甚么法子,二少夫人快讲。”

林依笑道:“咱们自己开个酒肆,你把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放在那里卖,岂不美哉?”

青苗欢喜道:“那我多做几样,凑个攒盘,准保人人都爱吃。”

林依赞许点头,又道:“小酒肆就开在家门口最好,可惜对面已有一家。”

张仲微道:“热闹的地方多的是,改日我有空时,带你上街逛逛,选一人多处将酒肆开起来。”

林依担忧道:“离家太远,总觉得不放心,万一有泼皮上门捣乱,怎办?”

张仲微笑道:“好歹我也是个官,开张时请几位同僚上酒肆来坐坐,还有哪个泼皮敢来?”

林依起身福了一福,玩笑道:“往后还要靠张编修照拂生意。”

青苗一见她两口子有打情骂俏的苗头,忙悄悄退了出去。

林依笑骂一声,问张仲微道:“听你这口气,与各位同僚关系有改善?”

张仲微苦笑道:“我与李太守不和的事,才半日功夫就传遍了,有几人开始拉拢我,他们热衷,我却苦恼。”

林依道:“那你还道要请同僚来照顾生意,若被李太守怀疑你投靠了另一派,怎办?”

张仲微道:“官场上的那些人,哪怕腰里别着刀子,面儿上也是一团和气,两派虽政见不同,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但表面功夫都足得很,经常聚在一处饮酒作乐呢。”

林依道:“既是这样,那等我们酒肆开张,你请各位同僚去正店吃顿饭。”

张仲微惊奇道:“娘子你不是不允许我去正店的,那里可有伎女。”

林依狠捶了他两下,道:“你只许吃酒,伎女都召来陪别人。”又问:“难道你们这些男人,个个都爱伎女?总有例外的罢?”

张仲微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位上司,既不纳妾,也不召妓;还有一位同僚,不纳妾,只爱伎女。”

林依惊喜道:“真有这样的人?还是你上司?这可得跟着学学。”

张仲微不以为然道:“我本来就是这样,有甚么好学的。”

林依见他自夸起来,笑着朝他腰间戳了一下儿,张仲微顺势捉住她的手,低声笑道:“这几日忙碌,咱们好几天不曾…”

林依推他道:“还没洗澡。”

张仲微只当没听见,嘴上不停,手下不停,迅速抱着她滚到了床上去,一阵快活。

第二日起床,二人吃过早饭,张仲微照常去翰林院当差,林依送他到门口,见青苗蹲在屋前,望着对面发呆,奇道:“你在这里作甚么?”

青苗道:“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端过去就是钱,可惜我没功夫在那里候着。”

林依道:“我与你出个主意,端去叫婆婆帮你卖,一份五文钱。”

青苗质疑道:“虽是近邻,她也未必那样好心。”

林依道:“每卖一份,与她抽取一文钱,你看她热心不热心?”

青苗欢天喜地跳将起来,吓了林依一跳:“二少夫人好主意,我这就去,都是街坊邻居,也不怕她赖皮。”她动作极快,话音未落,人已跑到对面去了,林依望着她背影摇头笑笑,走进屋去。

没一会儿,邻居林夫人来敲门,问道:“合伙开酒店一事,林夫人可想好了?”

林依先前还对林依口中的开店秘诀很感兴趣,但现在她只想踏踏实实从小本生意做起,就对其失去了兴趣,于是扯谎道:“我家官人做着官,不肯让我做生意呢。”

林依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依当时就信了,不再纠缠。她不禁惊讶,连市井百姓都相信做官的人不愿做生意,难道北宋官员,真的都认为做生意是有辱身份的一件事?她想到这里,又暗自庆幸,幸亏张仲微没那么固执的念头,不然他们家就真的有要受穷的。

坐在她对面的林夫人,听说张仲微是个官,肃然起敬,道:“我有眼不识泰山,竟来邀林夫人做生意,莫怪,莫怪。”

林依忙道:“这有甚么,林夫人多虑。”

林夫人拘束起来,不敢多坐,称家中有事,起身辞去。过了一时,她家丫头春妮又来敲门,归还先前所借的碓舀,并奉上蜀锦一匹,作为谢礼。

这般厚礼,价值超过碓舀,林依哪里敢收,忙推辞道:“都是邻居,借个物事还要收谢礼,叫我脸没处搁。”

春妮开口,讲的却是别的事:“我们老爷,与夫人的娘家兄弟,素来不和,若林夫人见到我家老爷回来,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我们夫人娘家兄弟来过的事。”

林依至此,才真正恍然大悟,原来林夫人不是真想开甚么酒店,只不过是听林依提起想赚钱,就顺着朝下说,借个由头送封口费罢了。林依会错了意,以为林夫人只是想拉拢,拒绝了她的好意,这才令她直接了当送了蜀锦来。

林依想通关节,倒觉得这匹蜀锦,不好不收了,不然林夫人哪会心安。反正她没打算管邻居家的家务事,便将蜀锦接了过来,道:“多谢林夫人,我省得了。”

春妮完成了差事,回去报与林夫人知晓。林夫人心中石头落地,却不敢松懈,隔三差五都要送些小礼物过来,叫林依很是为难,不收罢,怕林夫人多心,收罢,大有同流合污之嫌,于是与张仲微商量,把这处房子转租出去,另寻个住处。

张仲微听林依讲了缘由,也觉得该搬家,于是写了块牌子,挂到门外,但这回他们运气不太好,过了好几日,也无人来问津。只好暂时继续住在这里,待把这处房子租出去再作搬家的打算。

说来也怪,林夫人见了那牌子,倒不上门打扰了,林依揣测,大概是林夫人以为林依一家要搬走,认为没必要再封口,这便消停下来。

这日张仲微沐休,得了一日空闲,便带了林依与青苗上街考察行情,他本来只想选址,但林依执意要多看几家再作打算,于是三人走走停停,看了一家又一家。

此行很有成绩,林依对都城酒店,有了大致了解——东京城共有七十二家正店,既酿酒,也卖酒;其余皆谓之“脚店”,只卖酒,不自酿,全靠正店供应;脚店又名分茶酒店,或有规模更小的,曰“拍户”、曰“打碗头”,名称极多。

看过许多家店,林依忍不住感慨,这些店,都是为男人开的,一切服务以男人的口味为宗旨,当她坐在店里,看见周围酒客要搂着伎女,大有坐立不安之感,往往待了没多大会儿,就想离去。

看到最后,林依开始有个想法,要开一家只接待女人的酒店,她将这打算讲与张仲微听,道:“我们女人,平日里就没个去处,想必都憋坏了,我开个酒店,让她们闲暇时能有地方坐坐,聊聊天,生意应该不错。”

她本以为这想法在大宋,当属奇思异想,张仲微必不会轻易同意,不料张仲微却欢喜点头,道:“你开个寻常酒店,不好抛头露面,还要请人打理,若是只卖酒与女人,就能亲自上阵,岂不便宜?”

林依倒还没想到这个,连连点头,笑道:“开这样的店,我与青苗两个就能应付,咱们先租个小地方,若是生意好,再扩店面,这样也不怕亏了本钱。”

张仲微望着路边一家人声鼎沸的酒店,有些疑虑,道:“你想想,若是这店里坐的都是女人,得引来多少人围观,女人家又面皮薄,能坐得下去?”

林依也思考起来,道:“店址确是个问题,不能开在大路边,得隐蔽些才好。”

张仲微道:“不开在热闹处,哪有人来?”

青苗在旁听了这些时,插嘴道:“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再说,若咱们开了这女人酒店,就是整个东京城的头一家,又没人抢生意,还怕没主顾上门?”

林依摇头,喃喃道:“不能开在热闹处,也不能太偏僻…”

青苗道:“既不热闹,也不偏僻,这样的地方,还真是难找。”

主仆二人,站在路边苦思冥想,张仲微忙道:“咱们先回家去,既是要做长久生意,急不得。”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筹备开店

主仆三人回到家中,继续商讨开酒店一事,东京城脚店较多,遍布大街小巷,盖因各大正店提供酒水,众多经纪人提供下酒菜,使得开脚店成为极容易的一件事。

虽然店址还没着落,但林依依旧兴致勃勃,道:“这脚店,真是说开就能开,怪不得街头巷尾,随处能见。”

张仲微被她的情绪感染,笑道:“你这娘子店,不能开在闹市,盘店的钱还能省下不少。”

青苗走到后窗前,朝外一指,道:“我看这里就不错,不如把我住的下等房改成店面。”

张仲微到质疑道:“开在这里,哪里有人来?”

青苗道:“咱们这条巷子里,住的娘子也不少,怎会没人光顾?”

张仲微驳道:“也就前面这排上等房的租户宽裕些,余下的那些都是吃了上顿没得下顿,哪有闲钱来吃酒。”

林依也不同意,道:“咱们是想搬离的,还在这里开个店作甚么。”她虽不赞同青苗的建议,但却因此话突生灵感,何不寻个大些的房子,前开店,后住家,岂不美哉。

她将这想法讲与张仲微听,张仲微觉得很不错,道:“正好咱们准备要搬家,就寻个达官贵人聚居的所在,租一间房子住。”

他是为客源考虑,想法不错,但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房屋租金一定很贵,林依不免犹豫。张仲微笑道:“说了你别不信,欧阳翰林,如今的欧阳府尹,还有我那位上司王翰林,都租住在小巷中,屋子还不如咱们这间呢。”

林依质疑道:“既然都是穷官,咱们将脚店开在那近前,哪有人肯来花钱?”

张仲微道:“他们虽不富裕,倒也算不得穷,只不过是无钱买房而已,谁叫东京房价高得离谱。”

林依缓缓点头,道:“官宦夫人,想必比商人妇更风雅,闲在家中又无事,时常来吃两杯,也是有的。”

张仲微却道:“怎会没事,听说她们时常需要应酬呢,前几日还有同僚替她夫人向你问好,大概是要邀你聚了聚。”

林依越听越兴奋,道:“你说她们都是租屋住,哪来的地方聚会,不如都到我的脚店来,我与他们便宜些。”

张仲微谨慎,建议道:“娘子,你还是先算算成本。”

青苗马上磨墨铺纸,林依坐到桌前,开始罗列条目:房租、酒水、桌椅板凳及柜台;温酒的炉子、炭火费;酒器碗盘;人工。

张仲微道:“我看费用不少,你还是先打听清楚再行事。”

此话有理,林依将这差事,派给了青苗,青苗最怕闲着,听说有事做,十分高兴,将成本表朝袖子里一塞,立时就去巷口打听桌椅板凳的价钱去了。

林依给张仲微也派了活计,让他当差时,向同僚们打听租房信息,又叮嘱他不可将开店一事讲出去,免得有人也窥见商机,捷足先登。

林依如今也是位官宦夫人,不比在乡下时,事事可以亲力亲为,张仲微不陪着,她就不好到处跑,因此等她分派完活计,发现自己反倒是最清闲的那个,虽不习惯,却也无法,只好向青苗学了手艺,在家做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

青苗白日里四处打听价格,搜罗信息,晚上则去夜市,卖林依做的姜辣萝卜和酱甘露子。放在对面小酒肆代卖的小菜,也销的极好,婆婆每日都要来端上数十碟,为他们增添了些许收入。

过了两三日,青苗将价格打听齐全,来报与林依知晓。她自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递与林依,笑道:“多亏二少夫人教会了我写字,不然这许多条目,我可记不住。”

林依展开报价单,先来看酒水,各大正店皆有粗劣黄酒出售,每斤十文至三十文不等。她摇头道:“既是想接待有头有脸的娘子,怎能以这样的酒水示人,若是怕投入太大而亏本,哪怕种类少些,也切莫档次太低。”

青苗点头,用心记下。

再看桌椅板凳及柜台各项, 青苗细心,每种样式还画了简图,桌子是八仙桌,凳子为圆凳或方凳,柜台同对面的小酒肆差不多。林依极想做几张吧椅来,仔细思忖一番,觉得太过特立独行,恐怕夫人们并不喜欢,只得罢了。吧椅做不了,吧台倒是能做个改良的,北宋已有瓷制酒瓶,林依便想在柜台后竖一面格子柜,用来摆放各种好酒。

青苗听过她的想法,却质疑道:“二少夫人,做格子柜不难,但你摆上一墙的酒瓶,谁分得清哪种是哪种?”

林依道:“贴上酒名即可,这有甚么难的?”

青苗好笑道:“二少夫人,咱们家的几位夫人都识字不假,可不认得字的夫人也很多呢。”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并不难解决,林依想了想,道:“酒瓶只管摆精致的,能引得客人来问就行,她不识字,你便报与她听。”

青苗笑道:“我认得字,倒不难。往后咱们招工,只怕招不到能识字的。”

林依道:“这有何难,叫她们记住各个酒瓶的方位即可。”

青苗欢喜道:“还是二少夫人有主意。”

林依看了看价钱,青苗本着节约的原则,挑的都是最便宜的,八仙桌每张一百文,方凳圆凳价钱都是一样,每个四十文。林依敲着桌子想了想,问道:“这个卖桌椅的,是木匠本人么?”

青苗点头道:“是,不然不会这样便宜。”

林依又问:“若是订做,是不是贵些?”

青苗摇头道:“这个不知,得去问问,二少夫人要做甚么?”

林依提笔,画给她看,八仙桌改为长方形,使得客人能两两对坐,方便聊天;凳子坐久了会累人,因此改为椅子,但北宋的椅子多为交椅,费工又占地,因此林依只画了一把样式简单的靠背椅。

这图青苗一看就懂,心想木匠应是会做的,于是将图纸收起,等听完林依其他的意见,再出门去问。

林依继续看报价单,接下来的一项,是温酒的器具,她回想在各酒店打探时看到的情形,道:“我看那些酒店不论大小,都有个嫂嫂专事烫酒,可有甚么讲究?”

青苗道:“凉酒可不中吃,时人不论天冷天热,酒都是要温过才端上来的。”

林依又问:“你可会温酒?”

青苗答道:“不会,但想来应该不难,多试几回就会了。”

张仲微自翰林院回来,听见这话,连连摇头,道:“温酒可是有讲究的,太冷不行,太烫也不行,哪家酒店有个好‘焌糟’,吸引多些。”

“你们管那温酒的嫂嫂叫‘焌糟’?”林依好奇问道。

张仲微点头称是。林依心想,整个东京城,各脚店所卖的酒,皆出自七十二家正店,在品种上的确没甚么竞争之处,要想胜人一筹,只能在酒温上下功夫,这确是很有道理。她提笔在温酒器具一项中,添上“焌糟”二字,接着再看炭炉等物,叮嘱青苗道:“我看这几样炭都便宜,等到买时,各种先少买一些,看哪种好用,再大量购进。”

青苗点头记下,走上前捂了下一项,不好意思笑道:“酒杯碗筷,我只挑了套粗瓷的,待我重新选过,再来与二少夫人瞧。”

林依笑道:“使得,挑套青白瓷的罢,好看又经用。”

张仲微从旁道:“少买些,等到开张,说不准就有人备了瓷器来贺。”

青苗惊喜道:“当官真是好,还有人送礼。”

张仲微道:“我又不是甚么大官,哪有人送礼,不过是同僚间礼尚往来罢了,等到他们家有喜事,还要还回去的。”

青苗满腹兴奋,被他浇熄了,不自主撅起了嘴,林依瞧着好笑,忙把她推了出去,道:“趁着还没天黑,把桌椅的图纸拿去与巷口木匠瞧。”

她看着青苗出门去,回身问张仲微:“住处打听得如何?”

张仲微挠着头,极为难的样子,林依以为无果,忙安慰他道:“我这里成本还没算出来呢,房子不急的。”

张仲微却道:“不是没找着,而是太多,不知选哪一处好。”

原来翰林院同僚听说张仲微要寻住处,纷纷回去帮他打听,好几个都称他们家附近有空房出租,这让张仲微犯了难,生怕租了某一处会得罪其他几人。

林依不解道:“此等小事,也能得罪人?是不是你想得太多?”

张仲微苦笑道:“不是我想得太多,而是我刚露出要租某种的意思,另几人就私下寻我讲那人的坏话。”

林依初时以为他那些同僚举止幼稚,想了想才悟过来,定是他们租出房屋,能拿房东的回扣,因此才这般热络,且竞争激烈。想通了这些,她又觉得有些心酸,问张仲微道:“你们翰林院,竟清贫如此?”

张仲微道:“家中人口少的,还过得去,人口多的,就难说了。”

林依又问:“若是有钱,还罢了,既然缺钱使用,为何不做些小买卖,若是嫌做生意丢人,暗地里行事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