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

孟濡开门进屋,她在这里住得不久,东西本就不多,前几天去酒店时已经收拾得一空。

只剩下几件衣服和足尖鞋。

孟濡将衣服和鞋子用另外一个拉杆箱装好, 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两枚奖牌。

这两枚奖牌分别是孟濡16岁时在瓦尔纳国际芭蕾舞比赛中获得的金牌,以及17岁时美国国际芭蕾舞比赛中获得的金牌。

于她而言意义匪浅。

孟濡将奖牌放进包包里收好,从卧室出来,就看到陆星衍站在玄关, 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神情冷峻。

孟濡上前, 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一眼就看到陆星衍拿的是上回那名粉丝掉落在她门口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五官模糊了, 但依稀能辨得清是孟濡。

虽有些年份, 但看得出来曾被很好的珍藏。

那晚孟濡看到这张照片后,立即放了回去。

她当晚就住进酒店了,也许是次日打扫卫生的阿姨看到,以为是这家人遗落的照片,就又重新放在门口。

陆星衍跟在孟濡后面就看到了。

他看完,面无表情,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打火,对着照片一角毫不犹豫地点燃了。

火舌逐渐向上燃烧,眨眼吞噬掉大半张照片,陆星衍将剩余的一点余烬扔进客厅桌上的烟灰缸。

火熄灭,只剩残灰。

孟濡凝了凝神。

陆星衍回身对上孟濡的视线,开口问道:“你的粉丝?”

先前孟濡只对陆星衍说了遇到跟踪狂,并未点名是自己的粉丝。陆星衍是看到这张照片猜到的。

孟濡点点头。

陆星衍眉毛稍抬,疑惑问道:“你们芭蕾舞圈也有私生饭?”

孟濡:“…”

孟濡无奈地横他一眼,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找到我住的地方,可能他原本就住这里。但我的粉丝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其他大部分都是去剧院看我的表演的。”

陆星衍明白,她还挺维护自己的粉丝。“所以你为了他们,每年出演上百场舞剧,连家都顾不得回一次。”

孟濡一怔。

少年神情平静,眼里也无愠色,只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露出些微调侃之意。

孟濡这才明白他是故意说这些话让她放松心情。

孟濡微微敛着眼睑解释,“也不全是为了他们…”

她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陆星衍不知有没有听懂她话外的意思,抬起宽大的手掌放在孟濡的脑袋顶,揉了揉说:“知道了。”

少年黑越越的瞳仁倒映着她的身影,手心微凉,传来的温度令人安心,勾着嘴角低声说道:“没事的。”

孟濡看着他。

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孩真的长大了。

他可以保护她,安慰她,手腕握着她的力度让她挣都挣不开。

原来他也可以对她说“没事的”。

孟濡静声不言。

陆星衍沉声问:“看什么?”

孟濡才恍悟收回视线,把陆星衍的手从头顶拿下,踮起脚轻轻拽他的耳朵说,“你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陆星衍不以为然,接过她手中的包包放在拉杆箱上,往外走说:“你本来就不是我姐姐。”

这句话他忍得很久,从元旦晚会那天就一直想告诉她,现在终于说出来。

浑身舒坦。

孟濡知道这是事实,没法反驳。

少年推着她的拉杆箱走出公寓,下电梯,出小区。

打车回到他们共同住了两年的家。

门口仍是那位保安,笑着和孟濡打招呼,说:“您回来了?上个月就听说你回国,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住了呢。”

孟濡抿唇浅笑,没有多说。

陆星衍在前,仿似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偏偏这时候保安又多嘴问了句:“是不是两个小情侣吵架,又和好咯?”

孟濡:“??”

陆星衍脚步定了定。

保安对孟濡其实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跳芭蕾舞的,在覃郡很有些名气,所以每次见面都会和她打招呼。

在他眼中,孟濡每次回国都和这个少年住一起。他们两个长得不像,虽有年龄差,但少年看孟濡的眼神从来不像看姐姐。而且两人颜值般配,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保安自然而然就把他们当做情侣。

陆星衍偏头看他,微垂的眼尾掺着一点不可察的笑,“看得出来么?”

对方点头,似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前几天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今天又搬回来,不是吵架是什么?”

孟濡张口欲辩,“我们不是…”

不等她说完,保安又接着道:“你们是异国恋吧?我知道异国恋最辛苦了,现在很多人连异地恋都坚持不下来,我和我女朋友在不同的市,她三天两头就和我闹分手…”

说着,似是有所共鸣,鼓励地看了陆星衍一眼,“加油,你们能坚持这么久,感情一定很深。肯定能走到最后,百年好合的。”

旁边驶进一辆车,陆星衍下意识虚揽住孟濡的肩,将她往身边稍稍带了带。

少年挑唇一笑,朝对方说:“承您吉言。”

离开保安亭,往小区内走。

孟濡追上陆星衍的脚步,偏头在一侧问他:“你为什么要对他那样说?”

看对方的模样是真的误会了。

她难以想象以后进出小区,保安都会以看情侣的目光看待她和陆星衍。

陆星衍却侧着头,神情懒洋洋,尾音拖得长又松散:“哪样说?”

“…”

“承认我们是情侣么?”

这句话有些怪,孟濡还未纠正,少年唇边的笑意更浓,过了一会儿才主动交代:“我懒得解释。”

可这个原因更让人无法理解。

他刚才的话,比解释他们是姐弟也少不了多少吧?

然而陆星衍模样坦荡,似乎真的只是因为“懒”。

孟濡哑然。

第22章 Deer 22

前几天胡阿姨来时才帮孟濡换过床褥, 孟濡自己也擦了桌椅柜子,她的房间倒不是太脏。

孟濡很快收拾好, 将不必要的东西扔进垃圾桶,白天换下来的衣物扔进阳台的洗衣机。结果无论她怎么按, 洗衣机都毫无反应。

“斑斑, ”孟濡叫陆星衍,苦恼地问,“洗衣机是不是坏了?”

良久,次卧无人回应。

孟濡又摁了几次,洗衣机还是不动。

孟濡转着眼珠,故意坏心眼地又叫:“斑斑——”

还是沉寂。

孟濡直起身,视线转向次卧很轻地叫了声:“陆星衍。”

就见刚才还蜷起一条腿坐在地毯上不动声色玩手机的少年站起, 朝阳台走来问:“怎么?”

“…”

孟濡指指洗衣机, 有点茫然地问:“洗衣机是不是坏了?我刚才放了衣服进去都没反应。”

陆星衍走上前, 将孟濡按到脱水档位的洗衣机关掉,再重新打开, 快速按了两下, 洗衣机就开始运转了。

??

孟濡略有气馁,细细皱眉说:“我几年不回家而已,洗衣机都不认识我了。”

陆星衍语调平平, “不止是洗衣机, 这个家里很多东西你都不认识。”

孟濡没有反驳, 这间房子虽是她的, 但她住在这里的时间委实不多。

女孩跟在陆星衍身后走出阳台, 微微含笑,扯着陆星衍的衣摆问:“我刚才叫你,你为什么不应我?”

脚步顿了顿。

陆星衍回身,面上没有丝毫犹疑问:“没有么?我不是来帮你看了么。”

明明是她改口之后才过来的。

孟濡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想逗一逗他,“那我叫你斑斑,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少年转开头,清俊面颊终于露出些许不自在,抬手摸了摸后颈脊骨,陈述说:“我说过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可是很可爱啊。”孟濡乌眸亮润,遗憾说:“而且很适合你不是吗?”

陆星衍冷静,“不适合。”

这个名字是孟濡刚把陆星衍接到身边时取的。

当时的少年清瘦冷僻,像一只漂亮的小鹿。加上他的姓氏和“鹿”同音,孟濡就照着小鹿斑比的名字叫他斑斑。

遭到了少年强烈反对。

一开始孟濡这么叫陆星衍,陆星衍根本不答应。

后来孟濡叫得多了,陆星衍也很是无奈。

有一次陆星衍在孟濡这么叫他时,面色认真地询问她,“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孟濡摇了摇头。她的职业不允许她童年拥有太多的快乐,在其他小孩轻松愉快地看喜爱的电影时,孟濡正一个人在舞蹈房里孤独地练习留头、旋转、跳跃。

初三的陆星衍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笔,面前摊着试卷,罕见地在写作业。他耐心地一本正经向刚洗完脸、头上戴着猫耳束发带的孟濡解释,“里面有一只老鼠,魔王的走狗,也叫斑斑。”

孟濡:“…”

从那以后,孟濡就很少叫陆星衍这个名字了。

少年的目的得逞,轻松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在孟濡心里,斑斑依然是一只轻灵漂亮的小鹿。

尽管她这几年都没这么叫过他。

也许是今天回家,孟濡心里轻松,才会又想起这个名字。

陆星衍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配合。

说完那句不适合,陆星衍走到餐厅桌边坐下,手臂搭着椅背问:“吃宵夜么?我点外卖。”

现在凌晨两点,陆星衍上了半个夜班,是有一些饿。而且孟濡晚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

不过孟濡不太想吃外卖,她这几天住酒店几乎每天都吃得敷衍,本来就不好的胃口看到重油重盐的食物更加难以下咽。她现在只想吃些家里煮的清淡食物,孟濡坐在沙发抱着抱枕问陆星衍:“简单做一碗面可以吗?我想吃你煮的面。”

陆星衍微顿了一下,眉毛扬起问:“你确定?”

孟濡点点头,想想又补充道:“不许做得太难吃。”

以前孟濡晚归,而陆星衍又恰好打游戏到很晚,在厨房煮面的时候,孟濡都会让他帮自己做一份。

但这小孩不知是厨艺技能被人加了debuff,还是真的做饭没天赋,除了泡面,做的宵夜没有一次是好吃的。

可比起外卖,孟濡还是选择他煮的面。

陆星衍“啧”了一声,想想说:“行。”

少年起身,乖乖去厨房看了一遍现有食材,拿出两颗西红柿和鸡蛋,准备做一碗番茄鸡蛋面。

他在厨房洗菜、切菜、打鸡蛋,动作娴熟无比,孟濡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恍惚中真的有种陆星衍做饭很好吃的错觉。

然而十五分钟后,陆星衍做好,端出两碗面放在餐桌上。

孟濡坐过去尝了一口,面上的表情非常微妙。

似乎对她的反应早已有所预料,陆星衍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大口,淡然说:“觉得不好吃就别吃了。”

孟濡挑起一筷子面,迟疑道:“也不是不好吃…”

就是陆星衍做面的方式很奇特,不是先将西红柿和鸡蛋炒熟,而是下面前把西红柿块儿和鸡蛋液一股脑倒进锅里,快煮熟时再加盐和醋调味。

孟濡说不上来好不好吃,就是,她问:“你没看过胡阿姨做西红柿鸡蛋面吗?”

“看过。”陆星衍说,眨眼就吃掉了小半碗西红柿鸡蛋面,低下头时看不清表情,“我刚才炒了一次,太难吃倒了。”

“…”

孟濡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为了填饱肚子,她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口索然无味的面。

只是吃到一半,胃里又突然泛上一种不适。孟濡竭力忍着,等陆星衍吃完饭去厨房洗碗时才放下筷子,走到厕所对着马桶干呕。

她关着门,竭力使自己的呕吐不发出声音。

胃痉挛着,一阵一阵酸水往上泛。孟濡左手轻轻压着胃部,眼睛逐渐变得湿润,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她才感觉舒服一些。

孟濡在厕所待了很久,出来时站在洗手台洗了脸和手,等面色恢复得正常些,才走回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