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总算不再往外喷溅水花。

另一边,阮菁听乐队演唱听到一半,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拿手机拨了个通电话。

等对面接起,她开门见山问:“喂,现在有空么?”

孟濡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把溢到 客厅的水扫了一遍,又拿干抹布擦拭了地板。

家里有些电器沾了水,不知道会不会漏电,孟濡把插头全部拔掉了。洗手间还是**的,没有来得及打扫。

外面门铃响时,孟濡正在客厅和地毯作斗争。

她家的地毯很大,平时可以坐在上面看电视和休息。但是清理起来很不容易,以前都是家政胡阿姨来打扫的,今天被水打湿了,孟濡就想把它拿到阳台晾一晾。

她得先把桌子和沙发移开,才能把地毯顺利挪到阳台。

然而被打湿的地毯太重…孟濡费劲了力气也没搬动多远。

孟濡以为是修理工上门,放下地毯先去开门。

女孩一边开门,一边急急说:“师傅,我家的水管不知道怎么坏了,麻烦您帮忙看一下…”

话音在看到门外的人时戛然而止。

门口,周西铎穿着轻松的休闲服,像是刚刚晚上锻炼完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袋子,里面装着维修水管需要的各种工具,看到孟濡呆站在门口不动,眉毛一挑说:“哪里需要修理?”

孟濡怔住,没想到是他,连先请人进屋都忘了,“你怎么来了?”

周西铎轻笑,坦白:“阮菁打电话给我,说你家的水管坏了,找不到人修理。”

“…”

孟濡真的很想问阮菁。

周西铎是修理工吗?

她家水管坏了,她叫周西铎来干嘛?

然而人已经来了,孟濡不能再把周西铎赶走,更何况她是真的需要有人维修水管。见女孩站在门口迟迟不动,周西铎举了举手中的维修工具说:“不相信我的技术能力么?维修工人上门,怎么不让进门。”

孟濡这才仓促请他进屋。

屋里被孟濡打扫到一半,显得有些乱。孟濡带着周西铎绕过被她摆乱的各种家具,来到洗手间,指着刚才漏水的水管说:“就是这里。”

周西铎家境优渥,小时候学芭蕾是因为他母亲有一个芭蕾梦,自己实现不成,就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后来周西铎实在不爱学,他妈妈认清现实只得放弃了。现在他是一家游戏公司的高管,两手不沾阳春水,孟濡以为他应该不会修水管,没想到这位少爷看过水管裂隙以后,捋起袖子,竟然拿起工具像模像样地修理起来。

孟濡站在一旁问:“能修得好么?”

周西铎如实道,“不太难,没什么问题。”

孟濡放了心,一面又疑惑:“你怎么会修水管,这些东西是你从家里带来的么?”

“不是。”周西铎抬头看了她一眼,动动嘴角说:“我也是第一次修。”

“…”

dirty ub。

阮菁蹦完一轮迪,坐回吧台自己的位置上,向酒保重新要了一杯新饮料。

她打开手机,看到微信上一条孟濡十分钟之前给她发的消息。

孟濡:【你不是说帮我叫维修工人吗?怎么是周西铎??】

言辞困惑,一股谴责。

阮菁喝了口莫吉托,不以为然地噼里啪啦打字:【反正你想找人修好水管嘛,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么晚了,你这么好看,陌生男人进你家门我才不放心。你和周西铎都那么熟了,让他帮一次忙又怎么了?】

阮菁发完,孟濡那边不再有回复。

阮菁百无聊赖地喝完半杯莫吉托,支着下巴搜寻附近的好看小哥哥,以期今晚有什么艳遇。

远远地看到一名穿服务生制服的男孩肩宽腿长,背脊挺拔,身材贼奈斯。阮菁正想对着人家吹一声口哨,少年转过头来,正面是孟濡家的小狼狗那张标准 厌世脸。

阮菁:“…”

软了。

阮菁说不搞朋友的弟弟这句是实话,更何况她看得出来陆星衍心里的人是谁。

她当即转换目标,看向另一旁站在卡座前和和两名女性顾客对话的娃娃脸小帅哥。

娃娃脸扭头看到她,朝她灿烂一笑。

啧,真可爱。

还是这样的小奶狗好。

陆星衍那样兽性深藏的小狼狗,只有孟濡能够消受。

阮菁和齐修碰上两次视线以后,就不再看他。正好那边陆星衍过来收拾旁边桌子上个客人留下的酒杯,阮菁本来没打算跟他搭话,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就像推波助澜一把,把孟濡嘱咐她不要告诉陆星衍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在陆星衍走过身边时故意问道:“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星衍停住脚步,看向阮菁。

——孟濡的朋友。

这是陆星衍对阮菁的唯一印象。

阮菁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笑容不怀好意,“刚才我打电话给濡濡,听她说家里水管爆了,问我有没有修理工人的电话号码。她没有告诉你吗?”

陆星衍面无表情。

阮菁沉吟,又说:“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修好了,我给她推荐了一个维修工人上门。”

她看看陆星衍,“你不用担心,也就是洗手间和客厅都被水淹了,她浑身淋湿了。没事的,你专心上班吧。”

一个小时后,周西铎把破损的水管修好了。

起初周西铎说他也是第一次修水管,孟濡还担心了下,没想到他最后还成功了。

孟濡向周西铎道谢,把人请到客厅,本来想倒杯水让他休息一下,但是看了眼一团乱的客厅,只好让他站着,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说:“辛苦了。”

周西铎拧开瓶盖干脆地喝了两口,看向一旁移动未遂的地毯问:“需要帮忙么?”

孟濡犹豫了一下,不好再麻烦他,摇摇头说:“我等陆星衍回来以后再弄吧。”

周西铎以前只知道孟濡在资助她去世的姨夫姨母留下的儿子,后来是姜冶提过一次,周西铎才知道孟濡和陆星衍并没有血缘关系。闻言停顿了下,问道:“你还和他住在一起么?”

孟濡点头,不欲与人多说这其中的周折。

周西铎喝掉半瓶水,拧紧瓶盖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问孟濡:“你打算帮助他到什么时候?”

孟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等他大学毕业后。”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周西铎不再说什么,征求了孟濡的意见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刚才修水管时也被溅了一身水,头发和肩膀都湿了,出来时询问孟濡:“有毛巾吗?我擦下脸。”

孟濡把陆星衍不常用的那条毛巾递给他。

周西铎擦完脸和头发,准备道别时,门外的密码锁忽然传出输入密码的声音。

滴,滴。

六声。

门打开。

挺拔俊逸的少年站在门外,进屋。

陆星衍停在玄关,视线在门口鞋子上遛了一圈,抬起漆黑幽深的眸看向客厅,视线在触及周西铎一瞬时蓦地冷下来。

孟濡不料他会回来,还在诧异。

陆星衍歪头看了看周西铎背后修理好的洗手间,一旁喝剩一半的矿泉水瓶,脚下的拖鞋,手里拿着擦头发的毛巾。

都是他的。

第27章 Deer 27

“你回来了?”

寂静之中, 孟濡率先打破沉默, 问门口沉默伫立的少年,“今天怎么这么早?”

陆星衍收回视线,从鞋柜里取出备用拖鞋换上, 将手上买的一提袋水管修理工具放到柜子上, 音色偏冷说:“听说家里水管坏了,请假回来修水管。”

“…”

不用猜,肯定是阮菁多嘴。

孟濡这会儿真的想跟阮菁绝交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不给她添乱??

眼下这境况, 孟濡不得不开口解释。

上回火锅店陆星衍和周西铎虽然见过一面, 但因为他们是两桌人, 各吃各的,孟濡就没有特地介绍两人认识。这样算起来,现在应该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孟濡对陆星衍说,“这是我以前舞蹈学院的同学兼好朋友,周西铎。水管他刚才已经修好了。”

说罢, 又对周西铎介绍陆星衍, “这是…我弟弟,陆星衍。”

周西铎是不苟言笑的类型,此刻只是微微弯了下唇,主动朝陆星衍打招呼道:“听濡濡说过你几次, 你好。”

陆星衍只是扫了他一眼,算作回应。

孟濡:“…”

这小孩。

好像生气了。

孟濡大概知道陆星衍为什么生气, 但是无能为力, 只是抱歉地朝周西铎笑笑。

周西铎倒是不放在心上。陆星衍走进客厅, 视线从两人身上毫无温度地掠过,再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客厅和搭着周西铎外套的沙发椅背,问孟濡:“你叫他来的?”

孟濡不言语。

虽然不是她叫的,但是她想到陆星衍出门前说的那句话…

迟了迟,没有否认。

陆星衍眉毛紧蹙,漂亮的脸孔沉下,似是很不满又找不到发泄口地询问孟濡:“你不是答应我,会学着依赖我么?”

才一天不到,她就变了卦。

旁边周西铎的视线看过来。

孟濡担心陆星衍说出什么别的话,也担心周西铎看出什么不寻常,她只能装作不懂,不能给予陆星衍任何回应。女人抬手轻揉陆星衍的发丝,是安抚小朋友的语气,“我也想依赖你,但是你在打工,万一被经理责怪了怎么办?我知道你长大了想帮上忙,但是事出从权嘛。”

陆星衍眸子深深。

孟濡又看向客厅的地毯,从手腕上褪下一根浅色橡皮筋,将陆星衍额前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苹果头,说:“正好客厅里的地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帮我移到阳台吧。”

陆星衍迟迟不说话,周西铎挽起袖子帮忙说:“我来吧。”

陆星衍这才淡淡撩起眼皮,看一眼周西铎,平静无澜的气死人语气:“不用,我家里穷,付不起维修费和清洁费两个费用。”

周西铎:“…”

孟濡:“…”

周西铎浅淡地弯唇,看向面前敌意鲜明的少年,说:“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和濡濡认识快二十年了,今天这么晚过来确实不太妥当,但我和她不需要这么客气。”

陆星衍轻轻呵笑,神情不屑,“那你说说,想怎么不客气,让我清楚清楚。”

“…”

孟濡不知道这两人之间为什么有这么重的硝烟味儿。

陆星衍明明第一次和周西铎接触,怎么看起来很讨厌周西铎的样子?

孟濡担心这两个人再站在一起就要动手了,从后面轻轻拽了拽陆星衍的袖子,对周西铎说:“今天晚上麻烦你了。”

这句话的意思足够明显,周西铎不再说什么,拿起沙发椅背上的外套说:“没事,我走了。”

孟濡走到玄关送他,等周西铎站到门外,还说了一句,“下次我请你吃饭。”

回到客厅,孟濡看向那个已经把地毯移到阳台,坐在沙发里面色冷郁的少年。

陆星衍抬起头,视线从孟濡脸上移向门口紧闭的门,没来由地问:“为什么给他用?”

孟濡:“?”

孟濡不明所以,“什么?”

陆星衍垂着眼尾,一样一样地算起,“毛巾,拖鞋,水,都是我的,为什么给他用?”

“…”孟濡没想到陆星衍在意的是这个,他一回来就臭着张脸,难道是因为她把他的东西给周西铎用?

但那时候孟濡根本没想那么多,她一心想着修好水管,连周西铎进屋穿的哪双鞋都没注意。

水是从冰箱里顺手拿的,没记错的话还是她买的。

这小孩怎么这么小气?

孟濡明白了原因,哄起来也方便得多,顺着陆星衍的话说:“你如果不喜欢周西铎碰你的东西,我再给你买新的。”

说完,踢了踢陆星衍的踝骨,努力和平时一样与他姐弟相处,“现在快起来,帮我收拾屋子,厕所里的水还没清理干净呢。”

女人转身往沙发走,陆星衍深陷在座椅中,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当真。”

孟濡回身,看陆星衍。

少年神情凝重。一瞬间,孟濡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她不敢听,所以笑着出声打断,“怎么没有?你说的话我都认真听着的。”

“没有。”陆星衍执拗地重复,影沉沉的眼眸深藏暗涌,是压抑太久后的不甘与嫉妒。他说:“我让你依赖我。”

你没有听。

直到刚才。

还在把他当小孩。

少年微微敛眸,就看不到眼里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