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见状,立刻介绍说:“这是我弟,沈枫,这是我母亲。正好你不是也没吃午饭吗?一起吧,不用客气。”

叶沛瑜不等纪念回话,就一把拉住她的手:“来来来,坐阿姨旁边。”

这些年纪念一直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对她太热情,而此时的沈母就让她有些无措。

“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纪念。”

“哟,你父母真有心,给你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沈慕清正要上楼换衣服,但看到母亲的过分热情和纪念的不知所措,突然有点担心,他回头给沈枫使了个眼色,沈枫立刻回了个“OK”的手势。

沈枫说:“妈,人家一小姑娘,您这样太吓人了。”

“我哪样了?”叶沛瑜瞪了沈枫一眼,转脸又笑着问纪念,“渴不渴啊?阿姨给你倒杯水哦。”

纪念干笑着说了声“谢谢”。

叶沛瑜替她倒了杯水,回来又问:“纪念呀,你今年几岁了?”

“23岁。”

“23岁啊,年纪小不少呢。”

纪念有点摸不清状况,不知道沈母为什么对她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她正不知怎么应对,身后传来两声咳嗽声,纪念像看救星一样回头去看沈慕清,他已经换了身休闲的毛衣、长裤从二楼下来。

“她是我的学生。”

这一句话仿佛浇灭了叶沛瑜心中所有的小火苗。

“学生?你怎么不早说?”

他走到纪念身边坐下:“您也没给我机会说。”

叶沛瑜又看了纪念一眼,有点惋惜:“难怪这么小。”

过了片刻,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沈枫,又来了精神:“纪念,你觉得警察这职业怎么样?”

正在喝汤看热闹的沈枫见战火烧到了自己这头,差点呛着,狂咳了几声后,抢在纪念回答之前说:“不怎么样!真不怎么样!工资低加班多,有今天没明天,说的就是我们!”

“呸呸呸!什么‘有今天没明天’!”

“我的意思是说,这行业风险大。”说着他看向纪念,语重心长地道,“真的。”

纪念这才看出点门道,不禁勾了勾嘴角:“我信。”

为了不让老人家再“替她操心”,她干脆对叶沛瑜说:“阿姨,我有男朋友了。”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沈慕清,沈慕清只是垂着眼夹菜,仿佛没有听到。

虽然早知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纪念还是有点小小的失望。

当然,同样失望的还有叶沛瑜:“有了?哦,我就说嘛,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会没有男朋友。呵呵,呵呵,吃饭吃饭。”

沈枫见时机成熟,便引入正题:“纪念,听说你们学校前段时间出事了,你也受了伤?”

纪念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去看沈慕清,见沈慕清没什么反应,她才点了点头。

沈枫继续说:“是这样的,其实我现在正在负责这个案子,听我们同事说他们之前找过你,你当时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

“医生不是说你这失忆是暂时性的吗?还没恢复啊?”

“没有。”

“我听说熟悉的环境对这种暂时性的失忆恢复记忆很有帮助,毕竟学校也是你熟悉的地方,看到一些熟悉的环境,你就没想起点什么?”

她又看了沈慕清一眼,顿了一下说:“没有。”

或许熟悉的环境的确有助于恢复记忆,但是她无法解释也不能告诉别人,这么多天以来,她只对沈慕清感到熟悉,只有见到他时会有那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所以她想靠近他、了解他,从而去了解自己的过去。对其他人,甚至是对宁萌和徐志宇,她都没有那种早就认识的熟悉感。

沈枫有点急了:“我说你老看他干什么?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或者,你愿不愿意配合我们做个催眠?”

纪念微微挑眉:“催眠?”

沈慕清突然打断他们:“好了,吃饭吧。”

沈枫见哥哥这样就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只好作罢。

饭后,纪念陪着叶沛瑜收拾餐桌。

沈枫悄悄问沈慕清:“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了?”

“我同意带人回来让你问问情况,没同意你带她去做什么催眠。”

“我就随口一说嘛,再说人家还没说不同意,你急什么?”

沈慕清抬眼看着弟弟:“人是我带来的,我不管她同不同意,反正我不同意。”

“行行行,这个以后再说。哦对了,刚才纪念说她有男朋友时妈那绝望的神情你看到了吗?你别说,我都心疼了。所以啊,您这大帅哥科学家,还是别那么挑了,找个差不离的带回家来安抚安抚老太太也算尽孝了。”

沈慕清不接招:“尽孝不分长幼,你能你先来。”

“嘿嘿,其实我觉得孝顺不孝顺也不能用结婚早晚来衡量啊,古人那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早过时了。”

沈慕清勾起嘴角:“你能这么想,我还是挺欣慰的。”

“那必须的,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时候纪念起身走了过来:“沈老师,我下午还有课。”

沈慕清点点头,起身拎起那个装满了书的帆布袋子:“这几本书挺重的,我跟你一起回学校。”

纪念有点意外:“您不是说下午有事吗?”

“刚才来电话说取消了。”

“哦。”纪念匆匆跟上沈慕清,还不忘回头跟叶沛瑜和沈枫道别,“阿姨再见,沈警官再见。”

叶沛瑜对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长吁短叹惋惜不已,而更郁闷的那个人却是沈枫。

他无比懊恼,他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失忆的人身上。

他烦躁地掏出一支烟点上,边抽边在脑中捋着所有可能和案情有关的人……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当时在场的、活的、有记忆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这么想着,他翻出手机,找出了宁萌的电话。

宁萌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睡得正香,手机突然狂震了起来,把她吓得够呛。

她一看来电号码,又是那个警察。

她就想不明白了,现在人民警察的队伍里怎么会有这么轴的人!现场的情形她都跟他说多少遍了,怎么反过来倒过去还要问呢?

这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她真的有点生气了。

07

宁萌拿起手机走出阅览室,没好气地接通电话:“我说警察叔叔,您还有完没完?”

沈枫不由得一愣,这小丫头火气够大啊,谁招惹她了?

“宁萌同学,我是想对上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也知道上次啊?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我能说的都说了,你再烦我,小心我告你骚扰。”

沈枫一听,火气也蹿了起来:“怎么说话呢?我说你是不是被人甩了火气没地方撒啊?”

“呵,不好意思,那个能降得住本姑娘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哟,口味够重啊,看不出你喜欢隔辈恋啊!”

“我说你一人民警察嘴巴怎么这么贱呢?”

“我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着什么样的货就只能说什么话!”

宁萌气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说:“你来,有本事你来!”

“好啊,我这就来!地址!”

“D大图书馆二楼社科阅览室,能进得来你就来,谁怕谁!”

沈枫长这么大哪受过这样的气,一路上把警车开得像警匪片里一样,直奔D大图书馆而去。

进馆时没有通行证,他干脆从通道闸机上翻了过去。这一举动立刻招来了图书馆的保安。

沈枫亮出证件,废话不多说一句,推开保安,直奔楼梯间,动作一气呵成、气势逼人,让两个保安不禁怀疑,难道又发生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一路小跑上了二楼,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吵架,沈枫有点怀疑,这是图书馆吗?

他走近一看,原来是宁萌和一个眼镜男吵起来了。

沈枫乐了,这丫头该不会是正处于每个月的那几天吧,怎么见谁都吵?

他端着手臂,靠在门上看好戏。

听了一会儿他大概听明白了,原来是宁萌出去跟他打电话的工夫,座位被那眼镜男占了。

该!

沈枫好整以暇地点上一支烟,坐在大门附近的女生闻到烟味不满地扇了扇,但回头看到他的脸就没那么不满了。

沈枫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宁萌和那眼镜男身上。

眼镜男说:“我注意你好久了,占着位置要么睡大觉要么出去打电话,你不学习,别妨碍别人学习啊!”

宁萌也不客气:“你那么爱学习,你倒是早点起啊!我早上六点起来就是为了给你占位的?凭什么呀?你当人人皆你妈啊?”

沈枫越听越觉得有理,再说那眼镜男,一个大男人占了女人的便宜还卖乖,他沈枫平生最瞧不起这种人。

眼镜男见在占座问题上说不过宁萌,立刻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你这么凶的女人。你是电子学院的吧?也难怪,都说你们院的女生和男人差不多,数量上没几个不说,一个个长得也不行,少了个吴琼,还有个叫纪念的还看得过去,不过那也是有你这绿叶每天陪衬着。毕竟你长相平平,还凶得跟只母老虎似的,也只能当绿叶了,估计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宁萌本来稳操这场骂战的胜券,但是她没料到对方竟然这么没品,吵不过她就开始人身攻击,最后竟然还诅咒她嫁不出去。

从本科到研究生,宁萌一直没有找过男朋友,这话简直是直戳她的软肋。

宁萌冷笑:“有人喜欢吃辣,有人喜欢清淡,你怎么知道没人喜欢有性格的女孩?而你这副尊容,想被人看上,就只能要求人家眼瞎了!”

旁边有人哧哧窃笑,眼镜男脸上挂不住,作势就要动手。宁萌没想到他会打女生,正要躲,却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个子男人突然出现,像拎小鸡一样扣住了眼镜男伸出的拳头。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抢了人家的座位不说,又是诅咒人家嫁不出去,又是要动拳头!”

原本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以为这一男一女绝对打不起来,也就在一旁观战,没想到事态的发展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几个女生在一旁小声议论:“好帅啊!”

宁萌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救兵,待看清来人时愣住了:“是你?”

沈枫皱眉:“你是不是就会跟我嚷嚷?这都被人家指着鼻子骂了也没啥反应,真怂!”

这一次宁萌没有生气,反而乐了。

眼镜男不满地指着沈枫:“这位同学,我跟她吵架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沈枫一把搂过宁萌的肩膀,“你说她嫁不出去就关我的事,我是她男朋友!”

沈枫只是想替宁萌解围,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动却让宁萌那颗多年没有悸动过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猛跳了几下。

沈慕清的车子停在了实验楼下,可是纪念却没有下车的意思。沈慕清猜她大概是有话要说,也坐着没动。

“您好像不希望我去接受催眠?”

原来是为这事。

沈慕清不否认:“我是觉得没什么用。”

“既然没什么用,警察怎么还在用?”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去试一试。”

沈慕清有点诧异她的坚持:“为什么?”

“我想恢复记忆,所以不管有没有用,都想去试一试。”

沈慕清微微皱眉:“你现在这样也不影响你的生活,可以等记忆慢慢恢复,用得着这么心急吗?”

纪念低头不语。其实她只是不记得读研这半年的事情而已,和宁萌及别的朋友的友情可以再培养,和徐志宇的感情正好可以经历考验。总的来说,这次失忆对她似乎并没什么影响,可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让她不甘心这样下去。

见纪念没有说话,沈慕清又说:“据说一般被选择失去的记忆都是让你痛苦的记忆,既然是不太好的事情,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纪念闻言笑了:“既然如此,我怎么没把我父亲去世时的样子一起给忘了?”

沈慕清不由得一怔:“你记得这事?”

纪念想了想:“一些片段……他趴在办公桌上苍白且毫无生气的样子,还有我母亲歇斯底里又哭又骂的情形,其他不记得了。”

车内再度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沈慕清又说:“那你有没有想到另外一点——一个鲜活的年轻生命,又是你的同学,就那么在你眼前从一个人变成一具尸体,想起这些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纪念好奇地看着他:“说来说去您就是在担心我吗?怕我承受不了?”

沈慕清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不承认也不否认:“那你还去吗?”

纪念想了想,却说:“如果我不去,那吴琼呢?您想过她吗?我听宁萌说她是自杀,可是现在警察这么个查法,是不是她的死因有问题?如果我不帮忙,她很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车里的空气渐渐凝滞,沈慕清的声音变得没什么温度:“连宁萌都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你当时又背对着天井,你觉得你能看到什么?吴琼的事情木已成舟,至于另一个受害者——你,我只希望你尽快走出这件事的阴影,过正常的生活。”

其实还有一点担忧他没有说——万一吴琼真是他杀,而纪念又确实看到了什么,那凶手不会担心吗?到时候她必然身处险境。

纪念看着沈慕清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抿成一线的下唇,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扑面而来,盘桓在心中的困惑蠢蠢欲动。

她注视着他,几次的思想挣扎后,还是问出了一早就想问的问题:“如果不是我……我是说如果出事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他现在要去接受催眠,你还会这么阻止他吗?”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您”,而是用了“你”。

沈慕清一时语塞。

如果换一个人,他会是什么态度,还会担心警方鲁莽的询问会刺激到他吗?还会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阻止他去配合警方调查吗?

答案是什么,他很清楚。他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毕竟人都有自私的一面。然而,他的这些想法,不一定要让她知道。

他错开目光:“你是我的学生,别人我管不着。”

纪念的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这么护着她,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听到这样的理由,她的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