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捂着脸,在死尸堆里边哭便跑,害怕地大喊柏舟。她被脚下的人头绊倒,踉跄跌倒在地。她害怕的大哭大喊,可嗓子喊冒烟儿了都没人应她。

素素已经昏迷了三日,这几日柏舟遵从军医程老头的吩咐,一到饭点就给素素喂药膳肉羹。

军医程老头说素素是饿晕的,是因为素素运动量过大而进食较少所致。听了程老头的话,庄牛感叹:“俺的神!那天出战前素爷背了满当当一包肉干啊,一路上她嘴巴就没停过,就这样还进食过少?军医,你不是在逗俺吧?”

程老头一脸严肃,撇过头看庄牛:“你觉得我像是在逗你?阿素这丫…咳,这小子天生力气大,她进食量自然也大。”

李大狗戳了戳柏舟,悄声说:“老大,这素爷这么能吃,你以后咋养得起?不如考虑考虑我,我乖巧又可爱,吃得也少!”

“呵呵。”苏周皮笑肉不笑,一本正经道:“不要脸,素爷还躺着呢,你竟然趁人之危。”

他一本正经看着军塌上昏迷不醒的素素,瞥了眼“勾引”柏舟的李大狗,心里念了李大狗数十次“不要脸”。他特别鄙视趁人之危夺去别人挚爱的卑鄙小人,鄙视跟男人抢男人的男人,更鄙视跟素爷抢男人的男人。

“臭小子,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可是有翠翠的人。”李大狗伸手拧了一把苏周的胳膊,苏周伸手就给拧了回去。就在二人相互打闹时,素素突然侧身起来,趴在塌边一阵干呕,愣是将刚才吃下去的药膳肉羹给吐了个干净。

素素吐完后昏昏沉沉躺了回去,闭着眼睛嚎啕大哭。嘴里一个劲儿的喊“柏舟”、“柏舟”。

这个帐子里没外人,虞柏舟索性坐过去握住素素的手,俯下身,用自己的脸贴了贴素素的额头,感觉到她额头滚烫,觉着不妙。他在她耳边温声道:“素素别怕,柏舟在,你的柏舟在。”他声音和熙温暖,低沉里透着如沐春风的清澈。

半昏半醒的素素安静下来,底下的枕头湿了大片。虞柏舟用手巾替她擦了擦脸颊,遂让老军医过来给她把脉。

此情此景让泡脚小分队感动的眼泪汪汪,李大狗靠在庄牛肩膀上,庄牛靠在苏周肩膀上。

庄牛道:“哎呦俺的小心肝儿,甜死俺了,俺也想跟媳妇儿说这话。”

李大狗:“等回了家,我也跟翠翠说这句话。”

苏周并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但他很羡慕素素。素爷为了老大杀人,老大为了素爷不眠不休好几日,若有个男人待他有这般感情…那他也断袖。

军医程老头给素素扎了几针,通了她几个穴位,又吩咐柏舟去煮完青菜粥来给她吃。他说:“这丫头没事了,只是梦魇了,等她醒了给她喂点青菜粥,也就没事了。”

柏舟对着程老头拱手做礼:“有劳了程先生了。”

程老头笑道:“你跟我还客气,我拿阿素当亲孙…子看待,再者,给她治病也是我职责所在。”他差点就嘴快说成了“孙女”,不过还好他收嘴收得快。

程老头提着医药箱刚走,荆副将便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荆副将觑了眼军塌上的素素,神色沉重。

大将军虞仲受伤,李意暂代大将军一职。是以虞仲营帐外遍布李意的眼线,虞柏舟无法再出入大将军营帐。荆副将此来有话要说,他打量了一眼泡脚小分队,虞柏舟意会,说道:“无妨,自己人。”

荆副将嗯了一声,遂道:“大将军腿骨碎了,得回帝都治疗。最近李意那厮接了大将军一职,在军中横行霸道的很,短短几日便找了我几处麻烦,否则我也不会现在才过来见你。”

虞柏舟蹙眉道:“现在军中局势如何?”

“我军损失较大,元气大伤,加上大将军受伤,军中士气低落的很。”荆副将叹了一声,又道:“不过大奴那边情况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大将军吩咐人切了大奴主将的头颅,给他们单于送了过去。他们现在士气消沉不说,还失去了一员猛将。”

庄牛闻言,大着胆子说:“将军,俺们素爷立了这么大的功,是不是要给她封个将军当当啊?”

荆副将瞥了庄牛一眼:“苏素斩杀敌将之事,你们且不可当着旁人说起。李、卫二人如今在军中一手遮天,若是苏素抢了他们的风头,你们觉着,他们会放过苏素吗?”

三人面面相觑,苏周疑惑道:“难不成还不准士兵立功了?”

“立功可以,但不能一来就斩杀敌军主将,若一个新兵都能轻易斩杀敌方主将,如此,你让几位将军的面子往哪里搁?”荆副将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你们现在要做的是韬光养晦,等在军中养足了势力,李将军也不敢拿你们怎么着。想要做将军,就得拿出做将军的气势,若在军中没点势力,就算当了将军,有谁能服气?”

三人齐齐点头,都觉得荆副将说得在理。

荆副将无奈叹了声气,看着虞柏舟道:“柏舟,夜里子时大将军营帐守卫最弱,届时你过来,我带你进去见大将军。他现在受了重伤,情绪低沉的很,躺在榻上酗酒度日。大将军现在,很需要你的安慰。”

这话听得泡脚小分队不明白了,庄牛问:“虞将军受伤,怎么叫俺们老大去安慰?”

荆副将闻言瞥了庄牛一眼,回过头问柏舟:“你没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柏舟摇头,遂抱着拳头扭过身,对着三人解释说:“实不相瞒,虞仲便是家父。”

三人一脸震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待人和气的虞柏舟竟是大将军的儿子。

庄牛一脸雀跃,激动地搓搓手:“老大,俺能抱抱你的腿么?”

“不能。”虞柏舟毫不犹豫回答。

“小气鬼。”庄牛学着素素的模样噘嘴,连语气也模仿着素素:“人家不喜欢你了!”

众人:“…”此人多半有病。

素素醒来时已是晚上,她揉着眼睛从军塌上一起来,便看见庄牛那张大饼脸。她看见庄牛的脸,登时联想到了梓郸城东街王大娘烧饼。那个烧饼又大又圆,刚从火炉子里出来时香喷喷的,咬起来嘎嘣脆。

庄牛见她醒了,忙冲着帐外叫了声“老大”。这一叫其余几人先后都冲了进来,以虞柏舟为首。

虞柏舟也不顾旁人的眼光,伸手捧住了素素小脑袋。他轻柔的替她顺了顺头发,柔声问她:“饿不饿?我刚煮了碗青菜粥,还温着,吃吗?”反正他们都当自己的断袖,那他就断袖到底呗,无所谓的。

素素愣愣地看着柏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柏舟,你没死!”

虞柏舟:“不但没死,整个人精神的很。”

素素心里空掉的那一块顿时被补了回来,她蹭着柏舟的肩膀,哭得跟个泪人似得,她将脑袋埋在柏舟臂膀里,声音瓮瓮地:“柏舟,我好想吃王大娘烧饼,她家的烧饼好香好脆。”

“吃烧饼啊,俺去给你烙!”庄牛捋起袖子对着她说:“素爷你等着俺,俺现在就去给你烙烧饼,你先喝碗青菜粥垫垫胃。”

柏舟颇感激的看了庄牛一眼:“有劳了。”

“兄弟之间不说这个。”庄牛走的时候将李大狗苏周也给拖了出去,给他们二人留了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三人走后,素素吸了吸鼻子也不哭了。她见柏舟脸色不大好,似乎不太高兴,问他:“柏舟,你怎么了?”

“父亲腿骨碎了。”虞柏舟这几日提心吊胆,一方面是因为素素,另一方面是因为父亲。这几日两人都让他操碎了心。

素素只听过人腿骨断,但从未听过腿骨碎掉,腿骨碎了,应该…很疼吧?

素素站在柏舟的位置思考了一下,心口也跟着揪疼。如果是她的丞相爹断了腿,她一定会难过好久好久。如此想来,柏舟现在也好难过吧?

素素抬起手,在他胸口抚了抚:“柏舟别太难过。”随后她又伸手捧住他消瘦刚毅的脸,安慰他:“柏舟,我已经杀了那个大奴的将军,也算为咱们爹报了仇。你别难过,如果你实在难过…我去凉城,杀了他们的单于!”

她嘴上说得轻巧,可实际上她每说一个“杀”字,眼前便浮过梦中血腥的场景。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和遍地的残尸断腿,以及那一颗颗瞪着眼的头颅,都让她惊骇不已。

她曾经想过战争的残酷,但从未想过这种残酷已经逾越了她的极限。

可即便如此,为了柏舟,她还是愿意再杀人的,只要柏舟开心,她做什么都好。哪怕…她会再做噩梦。

虞柏舟蹙眉望着她,轻声问她:“素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梦见了什么?”别说是素素,就连庄牛那般八尺有余的壮汉这几日也老被噩梦惊醒。

素素一双眼睛水蒙蒙的,她想说她是做噩梦了,她也想在柏舟怀里撒娇,可她又不想让柏舟担心,也不想让柏舟觉得她娇气。她紧紧抿着嘴,摇头,“没有,我只梦见我吃大鸡腿,还梦见了爹,也梦见了娘。”

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却憋着跟他说谎。这丫头,跟他说谎都不会。

柏舟伸手拍了拍素素的头,“你不想杀人就不杀人,上了战场保护好自己就成。这次我不该让他们骗你,素素,你怨我吗?”

“不怨!”素素摇头,挺直胸脯一脸骄傲:“我杀的是敌人!”

可是敌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在她眼里没有敌人,只有柏舟。伤害柏舟的人,都是坏人。

素素见柏舟情绪不高,也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她噘嘴凑到柏舟跟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说:“柏舟,你别不开心。你看,我‘啧啧’你之后,心情可好了,不然你也‘啧啧’我吧,这样心情能好一点。”

柏舟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唇。

素素觉得亲一下脸颊已经够了,可柏舟亲她嘴的同时,还…咬她。

好吧,咬就咬嘛,柏舟开心就好。

虞柏舟想撬开素素的牙齿,可素素却紧紧阖着牙齿将嘴唇越嚼越高,他只好放弃再亲她。

素素好无奈,低头对手指:“我都把嘴噘这么高了,为啥你又不啃了?是不是我嘴巴不甜啊?”

“…”虞柏舟不知说什么好,看来平日里庄牛也没给素素讲太多黄段子。

很好,他很欣慰,以后还是由他慢慢教好了。

即便被虞柏舟“啃”嘴,素素也还是觉得被柏舟这么欺负的好开心。怪不得她娘经常说老被她爹欺负,看来男人都是一样的,对喜欢的女人连欺负的方式也不一样。

她甚至期望天天被虞柏舟这么欺负。

35

夜里子时,柏舟素素趁着虞仲营帐外守卫较弱,跟着荆副将溜了进去。

素素拽着柏舟的胳膊撩开遮帐的布幔一进去,刺鼻的酒味便扑面而来。万马奔图案的屏风背后,隐约听见有人在哼哼唧唧,那声音像是在哭。

素素害怕地看了柏舟一眼,又看了眼一脸严肃的荆副将。

荆副将示意他们先进去,他留在门口把风。素素听着屏风后传来细琐鬼祟的声响,有点害怕,柏舟拍了拍她的手背,牵着她的小手往里走。荆副将杵在门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二人一眼,他表示好惊悚…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什么的,真是…恐怖。他看着他们,经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荆副将心里跟着一咯噔,军中的传言不会是真的吧?柏舟公子跟苏素真的有断袖之癖?荆副将想到素素曾经夸他长得俊,心里又是一咯噔。苏素该不会是对他也有…想法吧?荆副将经不住打了个寒颤,拍着胸脯长吸了口气,细思极恐。

军营中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柏舟公子连常家小姐都不要了,选了苏素这么个怪力小白脸。他该说虞柏舟是有眼光呢?还是有眼光呢?

荆副将杵在门口把风,用手指将布幔挑开一条缝,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外面的动静。

素素柏舟绕过屏风,看见虞仲自暴自弃的颓废模样一阵心酸。虞仲躺在军榻上,榻上、塌下摆满了酒罐子,搁在他手边的是几个油腻腻的空盘子,里边的食物已经吃完了,却无人来收走。

虞仲看见素素柏舟来了,提起一只酒罐招手喊他们:“来来来,跟本将军一起喝。”

“…”虞柏舟走过去从虞仲手里夺过酒罐,咬着牙恨的直痒痒。他用手摁住他爹的肩胛骨,声音沉重:“爹,你振作点。”

“振作?”虞仲呵呵一笑,“你老子都这样了,还怎么振作?你老子腿断了,不,腿断了还能再接上,我现在是腿骨碎了!你老子日后再上不了战场,没了兵符实权只能卸甲归田,你老子我打了一辈子的仗,你让我回乡种田,不如要了我的命!儿子,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难过,心里头难过。我这只手握了一辈子的剑,你让我换握锄头,不说我这心里头别扭,就连手都是别扭的。”

虞仲的心情虞柏舟能明白,他看着虞仲,一时竟不知怎么安慰。

素素扫了一眼父子两,觉得他们父子两真是好奇怪,她抱着虞柏舟的胳膊看着虞仲,声音脆甜:“爹,你多幸运啊,你别这么不知足好不好啊?”

闻言,虞仲跟虞柏舟皆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荆副将听见屏风后的素素喊虞仲“爹”,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偏偏平日里威严的大将军还回应她:“老子都成这样了,怎么幸运?”从虞仲的语气里听得出来,他非但没有反感苏素那声爹,反而是十分欢喜的?

荆副将的内心真是崩溃的好厉害。

屏风里头,素素拿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虞仲:“爹,战场上死了那么多人,而且他们好些死的时候被人砍了脑袋、胳膊,比起他们,你至少还留有一口气在。腿骨碎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还活着呀。我娘说了,这世界上没有啥过不去的坎,只要留着一口气在,都是最最幸福的。你以后站不起来不要紧,还有柏舟娘啊,柏舟娘那么温柔善良,她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如果柏舟娘不够,我跟柏舟以后生几个胖娃娃,你坐在轮椅上,然后我跟胖娃娃就帮你推轮椅。”

她顿了顿,看着虞仲:“爹,事已至此,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吃点肉干实在。”说完,素素从自己的布兜兜里掏出两块巴掌大的肉干,递给虞仲:“喏,你以后就能躺着吃,坐着吃,不用干活儿打仗了!多安逸啊!这是好些人想过的生活呢。柏舟爹,你知道我和我爹的人生终极目标是啥吗?”

因为素素在战场上饿晕,柏舟无时不刻不记挂着往她斜跨在身上的布兜兜里塞满食物。生怕她走着走着又饿晕了,素素这种体制,真是奇怪的可以。

虞仲接过素素手中的肉干,用牙齿咬了一口,肉干太硬,咬的他牙疼。老了,他是真的老了,连肉干都咬不动了,卸甲归田过清净日子也好啊。“你跟你爹的人生目标是啥啊?”虞仲很好奇,那个常老头的终极目标是啥。

难道不是跟他比儿子吗?

素素一脸骄傲道:“我跟我爹终极目标是成日无所事事,吃喝不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好是有人能把鸡腿糯米丸子递到嘴边,张口就吃,吃了睡睡了吃。但是人生好艰难啊,我爹说,如果他不给皇帝当丞相,以后咱家就没有鸡腿吃,没有糯米团子吃。我爹每天比牛忙,比狗累,每天回到家累得吃饭都喘呢。柏舟爹,你跟我爹一样,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有机会回家就回去呗,让柏舟娘给你做好吃的。”

听了素素一番话,虞仲愣了愣,他没想到常老头人生目标这么低。他现在残废了心里难过,有一半是怕回去之后,常老头来他将军府打击他。听素素这么一说,他好像有点放心了。

常老头自己的人生目标就跟猪一样,他这光荣受伤回家的,他怕什么?更重要一点,他可以抢在常老头前面做“猪”了,常老头羡慕他都来不及吧?

虞仲越想心里越通透,早些回帝都,早点过“猪”一样的生活。素素说那些话时一脸憧憬,连他也跟着开始憧憬“猪”一样的安逸生活了。

里边一家三口聊得火热,虞仲甚至忘记他已经残废了。他坐在军塌上手舞足蹈比划着,让素素多生几个胖孙子给他。“孙子要生,孙女也要生,孙女会心疼爷爷啊,我这个半残的老头子得孙女来疼才行。”

素素安慰他:“爹,你放心!我跟柏舟一定会当大将军!一定会光宗耀祖的!”

“你们两以后在军营小心着点,李卫二人诡计多端,你们且不可在他们面前强出头。”虞仲锤了锤自己两条残废的腿,叹了一声抬头问素素,“肉干还有吗?”

素素见虞仲轻松下来,自己也跟着会心一笑,大大方方从布兜兜里抓了一把肉干给虞仲,“喏,你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说着,又大方的抓了一把放在虞仲的被子上。

虞仲捧着素素递来的肉干:“够了够了,够吃了。”这么实诚的儿媳妇,可把虞仲高兴坏了。常老头那么个缺心眼的老家伙,咋就生了这么个实诚的女儿呢?还好啊,还好他家柏舟有魅力,能让这个实诚的女娃娃对他死心塌地。

他接过肉干,爽朗一笑,笑声铿锵有力。

外头的守卫听见虞仲的笑声,打了个寒颤:“大将军是伤心过度疯了?”

“八成是疯了。”

荆副将听见屏风后的动静,他深深感受到了来自于女人的压力,尤其是素素这样的女人。原来…苏素便是常丞相的独女,常素素吗?常丞相得是给她吃了多少肉干,才把她养得这般彪悍?

他想起来了,当日在皇宫将他打落下马的…是不是也是常素素?

荆副将几乎是崩溃的,他抬头望着帐篷,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他堵着自己的耳朵,尽量不让自己听见屏风内那一家三口的对话。大将军戎马一生断了腿这是多么凄凄惨惨的一件事啊,可是为啥到了常素素嘴里,就变得那么美好了呢?

常素素对虞仲说:

“爹,你现在清闲了,可以回梓郸吃东街王大娘烧饼。”

“爹,你现在无事可忙了,可以跟柏舟娘去踏踏青,赏赏花儿。”

“爹,你现在可以享受啦,还能去茶楼喝喝茶,听听书。”

素素那一声一声的爹,暖到虞仲的心坎里了。虞仲用一种从所未有的柔和目光看着素素,眼睛润润的,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功德,才得了素素这样一个好儿媳?

听着屏风里头的对话,荆副将也跟着心动了,他也好想卸甲回帝都啊。

多么美好的晚年啊,其实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苏素为啥是常素素,那力大无穷的小子为啥是个女人!说出去给人晓得了,他都不要混了,他竟然是一个女人的手下败将!

素素柏舟出来时,看见荆副将抱着剑,一脸忧郁抬头望着帐篷。素素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了眼帐篷,并未觉得有何不同,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他一声:“荆副将?你脖子抽筋儿了?”

你脖子才抽筋儿了!荆副将抬手拭去眼角忧郁的泪水,他看着素素正色道:“先前荆某多有冒犯,常小姐赎罪。”

素素叹了声气,她还以为啥事儿呢。

她大大方方推了一把荆副将的肩膀,一脸感动:“荆副将,除了你,没人相信我是女人…”

“…”荆副将嘴角抽了抽,若不是亲耳听见,就算拿刀架着他脖子,他也不会相信素素是女人。

常素素除了长得像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是像女人的。他宁愿相信常素素是个长得像女人同时又力大无穷的男人。

从虞仲营帐里出来,荆副将揣着一颗碎掉的泥巴心回了自己营帐。素素跟柏舟为了不让人发现,特意绕了个远,从守卫较少的营地往回走。路上黑黢黢的也没个灯火,素素跟虞柏舟并肩一蹦一跳走着。

她仰着脑袋看着头顶的星空,璀璨明亮的点点繁星随着一条轻薄如纱的银河蔓延至山坡尽头。素素看着那些星星,正瞧着来趣,她的手突然就被虞柏舟给握住。

素素的手冰冰凉凉,虞柏舟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给她哈了口热气儿,“手怎么这么凉?身上冷吗?”

素素顿了一下,遂打了个冷颤,傻笑道:“嗯,有点。”

虞柏舟似乎已经预料到她要说冷,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得紧紧地,“这样会不会好点?”

素素被虞柏舟这么搂住,脑袋刚好贴在柏舟的肩膀上,柏舟健硕的身躯替她挡了不少寒风。素素现在才发现,柏舟长高了许多。出征前柏舟跟她差不多高,可是现在,柏舟竟然比她高了半个脑袋。

虞柏舟搂着素素,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容。他搂着素素就跟搂着一坨温顺的小猫儿般,素素比小猫儿还要可爱几分。

由于光线昏暗,素素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她感觉到柏舟步子很轻快。虞柏舟现在觉得神清气爽,他爹虽然碎了腿骨,但如素素所说,总还算幸运的留着一条命。他爹戎马一生,如今回梓郸养老,于他爹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总比把命丢在战场上的好。

他搂着素素步子慢了许多,他舍不得放开素素,不想这么早回营帐,他就想跟素素在营中多走一会儿。

“素素,我记得回去不是这条路,咱们走那边。”

“哦。”

柏舟搂着素素带着她绕了一圈儿,又绕回了原地,素素仰着脖子问他:“柏舟,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