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言重,嫔妾不敢。”

宁溪月微微躬身,好半晌后,就听洛嫔幽幽道:“你才被解除禁足几天,就又跑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难道不怕我禀报皇贵妃?贵妃娘娘若是要罚你,可不会像皇后娘娘那样留情面了。”

宁溪月淡淡道:“我也是后宫中人,怎会不怕皇贵妃的威严?只是没办法,事情将我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得不为。娘娘若是不依不饶,定要在皇贵妃面前给嫔妾定一个罪名,那嫔妾也拦不住您不是?只是这样一来,一旦皇上听说消息,过来质问我怎么总是闯祸?我总得将前因后果分说明白吧?或许到那时,皇上来了兴趣,会叫娘娘过去,再来一遍事件重演,这倒也好,让嫔妾也看看,看看我那平时谨慎胆小的秋桂,是怎么越过簇拥着娘娘的太监宫女们,将甜汤精准洒在娘娘身上……”

“你威胁我?你好大胆,竟敢用皇上来威胁我?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娘娘言重。”宁溪月微微抬了抬下巴,不卑不亢道:“我哪里敢用皇上来威胁您?我只是说,万一皇上因此怪罪我,我是不甘心坐以待毙的。这事儿说起来着实蹊跷,我怎么想,也想不通秋桂怎么就能把汤洒到了娘娘身上?皇上英明神武,想来也会对此事好奇。娘娘,您深受皇上宠爱,必然也了解皇上的性情,您仔细想想,我刚刚的预测,是不是空穴来风?若娘娘觉着我那是胡言乱语,自然也不用在意。”

洛嫔能不在意吗?很显然不能。

正如宁溪月所说,她之前的陷害污蔑也太不走心了,别说谭锋这个聪明绝顶的人间帝王,就是宫里随便拉个太监宫女,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件事情上,她根本没办法自圆其说。皇帝或许会顾虑她的面子,不叫她去将事情重演,但是随意污蔑宫女打压新晋贵人的自己,从此后在皇帝心中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这是一个洛嫔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第四十七章 引蛇出洞

宁溪月侃侃而谈,可说是恰好打在洛嫔七寸上,让她空有满腹怒火,却不敢再轻举妄动。眼看对方站在那里,明明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位份也不如自己,但洛嫔就是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忌惮,甚至恐惧。

“罢了,妹妹说得对,这事儿怕是原本就有些误会,你看你,就较起真儿来了。我自问在这宫里,算是一个得理不让人的,没想到你性子竟比我还拗,到底是没经历过世事,才有这份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当真让人羡慕得紧。”

洛嫔冷若冰霜的美艳面孔上,忽然就绽开了如春风般的笑容,不能不让宁溪月感叹:果然变脸是后宫中人,尤其是后宫女人必备的技能之一。目前看来,自己对这项技能掌握的还不是很好,尤其在皇帝陛下面前,尚不能运转自如,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刷刷熟练度。

一面想着,她便也笑道:“进了后宫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臣妾入宫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却也是如履薄冰呢。只是娘娘知道臣妾身份,根本就没有什么指望,如此也不会生出什么念想。无欲则刚的道理,娘娘肯定明白,是吧?臣妾便是这样,因为没有念想,也没有未来,那只能痛痛快快的活好当下,不然将来真是死都不能瞑目。”

洛嫔垂下眼,冷笑道:“好一个无欲则刚。但愿妹妹能一直这样无欲无求下去。站着说话多累,坐吧。”

“不了,看娘娘面色也是有些疲乏,请问还有别的吩咐吗?若是没有,那嫔妾便告辞了。”

“也好,你去吧。今日之事,便这样了结了挺好。那个小宫女摊上你这样主子,是她的福气,但愿你能始终平安,护着她一辈子。”

“臣妾在一日,自然尽力护她一日。若有一日真护不住,那也只能徒呼奈何了。这世间事,哪有尽如人意的?今日风光无限,或许明天便是昨日黄花,所以易安居士才会有’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叹。似嫔妾这样的,也只能尽力而为,求一个无愧于心罢了。”

宁溪月说完,微微一笑,躬身告辞。这里洛嫔却是面色不定,待她一出门,便将手中杯子摔在地上,恨恨道:“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临走还不忘诅咒我,什么昨日黄花?物是人非事事休?哼!要休也是她休,她何德何能?能和我比?啊?她凭什么和我比?”

彩袖见主子发怒,连忙上来劝解。而院子里刚刚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的宁溪月和素云,自然也听见了那一声脆响,宁溪月便摇头道:“这么沉不住气,还学人家搞宫斗,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素云看着她,轻声感叹道:“是啊,太沉不住气了。这真是怎么说?洛嫔娘娘素日里看着可也是高贵优雅的。可和小主一比……”

“和我比做什么?”宁溪月立刻敏感了,看向素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说?就算这样,和她一比,我也是渣?”

素云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在今日之前,奴婢的确会这样想。”

宁溪月:……

“你要不要这么直言不讳?怎么说我也是贵人,我要面子的好吗?”

“奴婢说了,那是今日之前,但是从今天之后,奴婢不会这样想了。小主平日里再天真烂漫,可到了大事面前,撑得起,拿得住,站得稳,这份儿沉着大气,可不是谁都有的,奴婢以后对小主,当真要刮目相看呢。”

“咦?没想到我竟然也能得你一句好话,难得难得。”

宁溪月一下子激动了,却见素云慌张道:“小主别这样说,折杀奴婢了,我就是吃个熊心豹子胆,又哪里敢说小主不好?”

“行了,咱们之间,还用装相吗?自家知自家事,我知道我和宫里这些主子们一比,的确有点不像话。谁让我就是这样性情?没办法。不过今儿这事我做得还算可以吧?连你都夸我,可见是干得漂亮。”

素云微笑看着宁溪月明媚得意的笑容,轻声道:“奴婢今日方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喜欢小主。”

“咦?我都不明白的事,你竟明白了?快说来听听。”

宁溪月眼睛一亮,就见素云抬头看了眼蓝天白云,又四下望望,感叹道:“这后宫存在了多少年?看着大,其实和天地相比,不过是个井口罢了。这么多年,这井里无论是事还是人,都变成了一潭死水,一茬又一茬,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怕皇上,他或许不喜欢这潭水的死气沉沉,可他能治国平天下,却改变不了这潭死水。偏偏就在这时,小主竟进来了。我想着,若非皇上特旨,似小主这样的人,恐怕也进不了后宫。可您进来了,带着您这改变不了的性情,所以您就成了这潭死水中唯一那股清流,为这毫无鲜活气儿的景色中涂抹了一股别致明媚的春光……”

“素云你写散文呢?看不出啊,你还是个才女。只是这形容有些不恰当,你确定我是一股清流?不是泥石流?”

素云:……

“小主,什么叫泥石流?”

“就是下大暴雨,然后山就塌了,泥水啊石头啊都往下滑落,形成了一股可怕洪流,具体用在我身上,就是说我傻大胆,在这一派优雅的后宫中,显得格外粗俗土气。”

素云:……

“小主不是这样的人,奴婢知道您向来有自知之明,但这话明显是谦虚,不是自知。奴婢觉着您很好,比任何人都好。这是发自肺腑的,若说奴婢只是拍马屁,叫我天打雷劈……”

“我的妈,快打住。”宁溪月连忙捂住了素云嘴巴:“咱们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连天打雷劈都出来了?不用,真不用这样。”

主仆两个说笑着回到照月轩,却见奴才们都站在院子里,宁溪月纳闷道:“干什么?可是皇上又命人赏赐东西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松了口气,姜德海便上前苦笑道:“我的主子,您倒是有心情尽想好事儿,不知道奴才们担心成什么样,生怕您在洛嫔娘娘那里吃亏。”

“嗨!原来是这个,有什么可担心的?”宁溪月挥挥手:“没事儿,洛嫔娘娘又不是饕餮,能吃了我。剩下的,吃点亏就吃点亏呗,俗语说得好,吃亏是福,懂吗?”

“是是是,小主平安回来就好。”

姜德海抹了把头上汗水,他这一句话,倒让宁溪月又想起一事,连忙将素云拽到一边,轻声道:“说起来,我如今是贵人了,就算皇后皇贵妃,也不能随便赏赐我一丈红了吧?”

素云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丈红指的是什么,忙笑道:“是,小主不必担心。您如今不会随便就领到一丈红了,除非皇上发话。”

“我觉着皇上不会这么无情,真要是厌烦了我,大不了一杯毒酒,何必这般折磨……好好好,我知道,我不乌鸦嘴。”

素云:……你知道?这话我才听过多长时间,你就又犯了老毛病?完了,我看小主这个爱好是不会改了。

宁溪月平安归来,照月轩立刻恢复了先前的欢快气氛,除了秋桂,所有奴才都聚在屋里,宁溪月便对春草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去看看秋桂怎么样,顺便告诉她,就说我从洛嫔娘娘那里回来了,无惊无险,娘娘也没把我怎么样,让她不用担心。”

“是。”春草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这里宁溪月的表情就严肃起来,坐在炕床上,也不说话,目光从站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脸上掠过,方悠悠道:“我先前说过,你们也有难处,所以想报信儿做眼线,都可以,我这照月轩没什么怕人的。但今天秋桂遭了这样的事,命差点儿丢了。我就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巧?难得我心血来潮,让她去御膳房弄碗甜汤,偏偏回来就遇上了洛嫔娘娘。这事儿不是你们做的眼线还罢了,若是你们当中有人通风报信,就别怪我翻脸无情,行了,都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

太监宫女们本来都是喜气洋洋的,此时被主子这样一说,就如兜头浇了盆冷水,于是喏喏退下。只有清霜留了下来。

“小主,就算要查,也该暗中不动声色的查,您这么一说,那亏心的人还不把狐狸尾巴藏起来?您还要从何查起?还是说,您有意就把这事压下,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懂什么?”

宁溪月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冷笑道:“出了这样的事,秋桂我都从慎刑司抢回来了,你说那卧底心里能不发虚?做贼心虚之下,短时间内她还敢做什么事吗?她不敢做,我怎么拿她的狐狸尾巴?”

“那您这样……就能拿住她狐狸尾巴了?”清霜眨着眼睛:“恕奴婢愚钝,不明白小主的用意。”

“笨丫头。”

宁溪月终于能理直气壮说这话了,十分得意的在清霜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家小主我神机妙算,知道这叫什么吗?三十六计之中的引蛇出洞一策,怎么样?以后跟我学着点儿。”

第四十八章 不按套路

清霜眨巴眨巴眼睛:“小主,您确定能引出蛇来?等一下,我……我怎么觉着您这有点儿……用您的话来说那叫什么?对了,膨胀,您去了秋水阁一趟,怎么回来就膨胀了不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膨胀?死丫头,会不会说话?你当我是胖大海呢。”宁溪月这个气:“亏我带了你这么多年,比人家素云差得远了。”

清霜嘻嘻笑:“那是,我在小主身边呆着的时候,素云姑姑可是正在这后宫中千锤百炼呢,我哪里比得上她?”

“也是,副本难度不一样。”宁溪月忍不住笑了,接着又听清霜疑惑问道:“真的能引出那条毒蛇吗小主?”

“当然。”宁溪月得意的晃了晃脚:“清霜,咱们要不要打个赌?我觉得这条毒蛇名字叫做秋月,你信不信?”

“秋月?”

清霜小声惊叫,接着诧异道:“这两天我就看着她最老实,小主怎么会疑心到她的头上?”

宁溪月冷哼道:“有数的,咬人的狗不会叫。我刚刚挨个打量她们,就她的眼神,一碰上我便不动声色移走了,这不是心虚的表现是什么。”

清霜点点头道:“看来小主这引蛇出洞之计还真的没错。只是……都是在后宫锻炼过的人,让小主一个眼神就吓得露出原形,这也太无能了吧?哪宫主子这么眼瘸,挑了她做奸细?”

宁溪月悠悠笑道:“这还真未必是娘娘们眼瘸。只是我刚进宫,人人都断定我不过一个罪臣之女,用不着防范,自然也不会浪费辛苦培养出来的卧底。结果这还不到一个月,我就一下子成了贵人,娘娘们忌惮我,可匆忙之间,又没做好安排,所以哪怕明知派出的人手还是菜鸟级别,却也没办法,只能勉强使用了。”

“对对对,肯定就是这样。”清霜兴奋起来:“小主,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宁溪月道:“什么都不用做,你替我悄悄盯着她就好,她要出去,便随后跟着,记住,别被她发现,跟远一点。我料着她如今心慌意乱,定会去找主子求救,到那时,我也不用拿到什么真凭实据,撵出去就完了。”

“好的,奴婢知道了。”

清霜显然对自己接受的新任务十分兴奋。这里宁溪月揉了揉脸,喃喃道:“一入后宫深似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能因为这些争斗,就熬的未老先衰。只要皇上还宠着我一日,我便要斗志满满的度过每一天,来啊,谁怕谁?”

一面想着,就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忽听外面有人说话,她便在塌上倚着软枕侧躺下来,高声道:“是谁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就见素云挑帘子走进来,微笑道:“没什么事,是内务府的小太监们送了几盏花灯过来,姜德海正带着小易子他们收拾呢,收拾好了就拿进来给小主看。”

“花灯?”宁溪月来了兴趣:“对啊,明天就是元宵节了吧?”

“是。”素云笑着点点头,只听宁溪月感叹道:“原来这还没到元宵节呢,啧啧,这半个月,实在是过得太充实了,我恍惚觉着二月二都过去了。”

说完又兴奋起来,对素云道:“我记得你说过,每个月十五就发月银,是吧?这么说,明儿我们就有银子了?”

素云莞尔一笑,点头道:“是,小主说的没错,明天我们就有银子了。”

“苍天啊!可总算是靠着自己赚钱了。”宁溪月仰头看向天花板,伸出双臂深情叫了一声。

素云:……

清霜:……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虽然是月银,那也是我自己赚的钱。”宁溪月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一脸理直气壮。

“小主,您在家的时候,也是有月银的。”清霜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声。

“这不一样。”宁溪月严肃地看着清霜:“在家时候的月银,严格来说算是啃老。现在的月银,是我用自由和身份正常获得的劳动所得。”

素云:……

清霜:……

“小主的话你能听懂吗?”

“这会儿还没琢磨明白。反正小主经常说这些云山雾罩的话,姑姑不必当回事儿,您只要知道小主非常渴望明天的月钱就行了。”

“好,我明白了。姜德海,花灯整理好了没有?小主您要看吗?”

宁溪月:……唉!果然不是古代土著,有时候就是会出现沟通不良的情况。

“皇上,听说今儿洛嫔娘娘将照月轩一个小宫女送去了慎刑司。”

趁着皇帝陛下见完内阁大学士,正四处走动放松的空儿,兼职探子的大内总管于得禄连忙上前,为他奉上后宫的最新动向。

“嗯?照月轩?”谭锋果然停下脚步,皱眉道:“我记得宁氏虽然性子活泼了些,但还算安分守己,平日里连串门都不肯,多说去小园里祸害一下河里游鱼,洛嫔这是为什么要针对她?”

“听说不关宁贵人的事,是那小宫女走在路上时候不小心,将甜汤洒在了洛嫔娘娘身上,惹得洛嫔娘娘大怒,就把她送去了慎刑司。”

“这就过分了,小宫女也是爹生娘养的,不是人吗?就让她用这种借口陷害?洛嫔平日里看着性子端庄温柔,怎么竟会做出这样无中生有的事?”

正如宁溪月对洛嫔所说,这种事要糊弄住皇帝陛下的智商,那是不可能的,端看他想不想追究了。

不想追究,一个宫女,和蝼蚁没什么两样,皇帝陛下前几天气儿不顺的时候,还险些将一个小太监给打死。

但若是想追究,宫女便是爹生娘养的人命一条,哪怕你贵为妃嫔,也不能随意处置。

于是于得禄连忙陪笑道:“那小宫女没事儿,听说是宁贵人带了人去慎刑司,将她带出来了。”

饶是谭锋身为天子,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早已炉火纯青,此时听见这话,也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接着方一皱眉道:“虽说这事儿是洛嫔不地道,但她也太彪悍了些,怎么能去慎刑司抢人呢?规矩还要不要了?”

“不是抢,听说是慎刑司的人在贵人面前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没办法,只得让她把人带走。”

谭锋又愣了一下,接着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暗道是了,这送进慎刑司的宫女又不是朕和皇后贵妃下令关进去的,不过是妃嫔们私下惩治出气。平日里主子们斗法在外面,里面的奴才谁会去在意?谁知今日偏偏有个与众不同的,竟然直捣黄龙,那慎刑司的人怕是也没见过哪位妃嫔亲自去要人的,又不占理,不放人能怎么办?

这样一想,便来了兴致,问于得禄道:“虽然没有我和皇后贵妃下令,但人到底是洛嫔送进去的,宁氏就这样把人带出来,难道洛嫔那边便偃旗息鼓?”

于得禄道:“洛嫔娘娘之后派了个宫女去请宁贵人,宁贵人便去了秋水阁,但很快就出来了,再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听说洛嫔娘娘请了太医诊脉,太医开了张降火清心的方子。”

谭锋微微一笑,知道洛嫔这是故意抱委屈,怕就是想把话儿透给自己,心下便有些不以为然,暗道你自己陷害人在前,不知怎么又让那女人给拿住了,还好意思装病给朕看,怎么想的?

一念及此,就对于得禄道:“既如此,今晚上就去照月轩看看吧。”

于得禄看着皇帝陛下的神情,听了这话前面几个字,还以为他是要到秋水阁。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最终悄无声息的归于平静,很显然是洛嫔娘娘吃了亏,就算她有错,宁贵人也是以下犯上。莫说后宫,就是官场上和普通百姓之间,这也是大忌,所以皇上过去安抚洛嫔两句,也是应有之义。

却不料听到后面,急转直下,竟然是要去照月轩,一时间于得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总觉得主子宠爱宁贵人,似乎有些过分。这么张扬的女子,后宫中还没有过先例,不敲打敲打,是要任由她在偌大后宫中兴风作浪吗?

谭锋没听见于得禄回话,便看向他,淡淡道:“怎么了?”

“啊!”于得禄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不是,奴才是想着,皇上这些日子去照月轩的次数不少……”

“胡说。”谭锋打断了于得禄的话:“朕昨晚并没有去。”

于得禄囧囧有神看着主子,小心道:“是,昨晚没去,但前天晚上……哦,奴才只是确定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皇上今晚是要去照月轩对吧?奴才这就命人过去通传。”

身为大内总管,在接收到皇帝如此漠然的眼神后,若还不知道就坡下驴,非要跟着较真儿,那基本上就等于告诉主子:他活腻味了。很显然,于得禄活得很滋润,对生命还有着非常浓烈的眷恋。

“怎么样?伤可好了些?”

秋桂住的偏房里,宁溪月坐在椅子中,看着夏蝉为她上药,一边关切地问。

“小主,奴婢没事儿了,统共只打了几板子,不过一点皮肉伤,哪里就至于将您惊动到这个地步?先前梁公公不是还来传话,说今晚皇上会过来,您快去准备迎驾吧。”

第四十九章 软语娇音

“该准备的不都准备好了吗?这一套有素云,你看,我这衣裳也换好了,头发一丝不乱,还用得着什么准备?太阳都没下山呢,皇上哪会来的这么快?你就不要为这种事操心了,安心养伤要紧。”

秋桂都快哭了:“小主,太阳没下山又怎样?皇上若是想来,半下午都可以来,若知道您在奴婢屋里,一定要斥责您不自重身份,到时候奴婢可就罪该万死了,求您,快去准备迎驾吧。”

“怎么可能?我和你说,皇上可是非常勤政的。大晚上还在养心殿批阅奏章的时候不要太多……”

宁溪月不等说完,就听外面“砰”的一声响,连忙指挥身旁清霜:“去看看怎么回事?是不是哪个宫里的猫蹿过来了?若是秋水阁的,就直接留下。我今儿在的时候看了两眼,洛嫔娘娘怀里那波斯猫真漂亮,尤其是那条大白尾巴。”

宫中妃嫔们喜欢养猫,目前除了照月轩外,其它地方都有养猫的,只是宁溪月从没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所以清霜此时一听见这话就有些发愣,疑惑道:“小主,您想养猫吗?那可以叫内务府献一只过来啊。”

“照月轩又没有耗子,我养猫干什么?”宁溪月白了清霜一眼,却见她一脸纳闷道:“那您刚才说,如果是秋水阁的猫,就要留下养?”

“我只是说留下,我说过要养了吗?关两天再把它放回去,让洛嫔娘娘好好儿着一回急。”

宁溪月嘿嘿坏笑着,见清霜囧囧有神的不动,便一挥帕子道:“就你这个速度,出了门猫早跑了。”

“小主,您都是贵人了,要不要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幼稚?”

清霜哭笑不得,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就面色苍白的奔回来,小声道:“小主快回去吧,奴婢在门外看了一眼,刚刚在这里站着的应该是姜德海和皇上,大概那声响动也是姜公公特意弄出来提醒您的。”

“什么?皇上真来了?”

宁溪月一惊起身,嘟囔道:“怎么今儿竟来得这样早?我算看出来了,他就是上天生下来专门克我的,这以后还能不能痛快说话了。”

说完又指了指秋桂:“你啊你,不让你说不让你说,偏说,个乌鸦嘴,到底把皇上给招来了吧?”

一面说着,就匆匆出门,这里夏蝉不由担心起来,小声道:“秋桂姐,小主这该不会是要把过错都推到你身上吧?真要是这样,你……你还怎么活?”

“慌张什么?”秋桂这个时候倒不害怕了,看了夏蝉一眼,微笑道:“傻丫头,如果小主是这种人,她白天会不顾一切的跑去慎刑司救我?你之前说,也是从小儿在这宫里的,如此,跟着的宫女不会少吧?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夏蝉老实摇头。秋桂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好妹妹,但愿你是个有福气的,不是哪位娘娘的眼线,那便能安安心心在这照月轩住着。时候不需多,五六日便够了,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你能被分到这里,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实话说,我在这宫里做了八年的宫女,八年的日子加起来,快乐的时候也不如我在照月轩里一天多。”

“真的吗?在照月轩真的就这么好?是赏钱格外多么?”夏蝉瞪大眼睛,但旋即又想起什么,连忙摇手道:“我自然不是娘娘们的眼线,姐姐看我这样蠢笨,哪位娘娘会用我啊?”

秋桂道:“若真是这样还好,你就不用在心里挣扎了。你个眼皮子浅的,只知道赏钱,照月轩的好处,哪里是那些东西可比的?我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能摊上这样一位主子伺候着。若说小主的风趣可爱,重情重义,这一时间哪里说的尽?只是倒有个极好的例子。您看皇上,为什么总往照月轩来?不是小主总这么令人快乐,就凭她的姿色,能入皇上的眼?”

“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让小主听见,你是死是活?连我都跟着受连累。”

夏蝉吓得脸色都白了,却听秋桂笑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小主自己就经常说,她总说她姿色平平,连素云姑姑都敢这么说呢,小主也从来不为这个生气的。可即便如此,我却觉着,小主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好看的女人,都说相由心生,咱们小主有一颗最美的心,自然就有最好看的容貌了。”

夏蝉怔怔看着秋桂,这番话有些矛盾,分明前面还说没有姿色,到后来却又成了最好看的容貌。但她觉着她能理解秋桂。虽然只来了短短两天,她对宁溪月的魅力却也有点体会。

而此时,被秋桂誉为人美心也美的自家小主,正跟做错事的少女般在皇上对面坐着,拿出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在心里计算着皇帝喝了几口茶,怎么这一碗茶还没喝完呢?明明那茶碗也不大啊。

“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终于,谭锋放下茶碗,宁溪月叹了口气,暗道该来还得来,于是老实点头:“是。”

“哪儿错了?”

“臣妾不该说皇上勤政……”

“糊涂,难道朕不勤政?你把我当成昏君了吗?”

宁溪月一听:什么?原来不是这话的错?当下立刻抬起头来,欢笑道:“臣妾就说嘛,这话怎么会有错?还以为皇上您是记着臣妾那一晚侍寝,您批阅奏章的事,非要给臣妾按一个反讽的罪……呃,我什么都没说。”

谭锋灼热目光盯着宁溪月:“很好,人家是贼过三年不打自招,你宁贵人有胆色,还没过夜就不打自招了。”

说完又忍不住无奈道:“不就是晾了你一晚上吗?至于到如今还记着?朕这样的恩宠,赐下的那些东西,都不能让你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怎么会忘?毕竟是臣妾和皇上的第一夜,结果却是那样的出人意料发人深省,当真令臣妾刻骨铭心……呃,皇上,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好吗?”

“好。”谭锋慢慢点着头,一个“好”字说的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啊?臣妾还有错儿?”

宁溪月呆愣的表情已经给了皇帝答案,定力惊人的少年天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修长手掌一拍桌子:“别指望插科打诨就能蒙混过关,好好儿想想,你错在哪儿了?”

“那……那我也不知道错在哪儿了啊。”宁溪月咬着手绢,怯怯看着谭锋:“要不然,皇上,您提醒臣妾一下?”

谭锋:……

就是这种眼神,明明也没有什么媚眼如丝的风情,偏偏这样看着你的时候,就是让你完全没办法抗拒,只想将她抱进怀中好好疼惜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