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急中生智,这情急之下,还真让她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唔,或许这样说不准确,反正就是皇贵妃等人一旦拿她的吃相说事儿,她能理直气壮的反击,对于宁溪月来说,这就够了。

一颗心放松下来,宁溪月更加专注享受着食物的美味,不知不觉中,桌上几个盘子就见底了。

素云急得不行,拼命给主子使眼色,轻轻咳嗽,奈何沉浸在美食中的小主充耳不闻,或许压根儿就是听到了也当耳旁风,只把管事姑姑气了个半死。

吃饱了,但是盘子也空了。宁溪月满足地看着一桌空盘子,心想这不怪我,皇贵妃使诈,给我的东西都是美味量少,估计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好来开嘲讽,那我怎么好辜负她的“美意”呢?不但菜量不大,分到的两个粽子也小啊,肉馅儿和枣泥馅儿倒是很好吃,问题是你们就那么一点点大,怎么好意思叫粽子?说是饺子还差不多。

正想着,就听皇帝的声音响起:“宁贵人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添点儿?”

声音中满含关切,一下就把皇贵妃等人刚刚蓄好的火力给憋了回去:什么意思?皇上还怕她吃不饱?重点不是这个啊皇上,这女人都丢人到这份儿上了,您还要帮她解围?难道连这种吃相在您眼里都成了优点?

一部分人意识到谭锋这是故意给宁溪月台阶下,立刻就畏惧了,默默吞下口中的嘲讽。但帝王恩宠,向来是有利就有弊,这份关切成功吓退了一些嫔妃,但也让另几个宠妃肝火上升斗志昂扬。

“嗯,吃饱了,多谢皇上关心。”

见宁溪月站起来福身谢恩,皇贵妃便微微一笑,悠悠道:“皇上,是臣妾的不是,考虑不周,没想到宁妹妹食量这样大,以至于这几盘菜竟不够她吃,下次我会注意的。”

话音未落,下面就响起嗤笑声,对于后宫女人来说,“食量大,不够吃”这种字眼,那是天大的羞辱,若是用在心理脆弱的嫔妃身上,只怕都会有人含羞自尽。

偏偏宁溪月却是面不改色,转身对皇贵妃明媚一笑,欢快道:“贵妃娘娘言重,其实菜肴不少的,臣妾也是害怕浪费,所以硬塞到肚子里,倒让姐妹们见笑了。”

“这话好笑,什么叫硬塞到肚子里?你就少吃些,留一星半点在盘里做个样子又如何?这话是说开了,若不说开,皇上还以为贵妃娘娘苛待你,故意不给你吃饱呢。”

洛嫔冷哼一声,立刻开口帮腔,却听宁溪月淡淡道:“洛嫔娘娘难道没听说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又说民以食为天。每念及此,我都不忍心浪费一粒米一口汤。贵妃娘娘协理六宫,行事向来公正缜密,皇上都经常夸赞的,怎可能苛待于我?娘娘这会儿却说这样话,看事明白的呢,知道你这是误会了我;若遇上那糊涂的,还以为你这是在暗指皇上不信任贵妃娘娘呢。”

一句话就令洛嫔幡然色变,连忙起身离席,跪下分辩道:“皇上,臣妾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她这分明是血口喷人。”

“行了。”谭锋看了洛嫔一眼:“起来吧,大过节的,一家人说说笑笑不行吗?非得说话带刺儿。都坐下吧。”

“是。”

洛嫔委委屈屈回到席中坐下,狠狠剜了宁溪月两眼,就听谭锋道:“宁贵人刚刚说的也没错,如今国库不甚充盈,民间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我等既为皇室中人,安享尊荣,却也不可奢靡太过。似宁贵人这种还念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行动,你们也要学习。正所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明白吗?”

“是,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嫔妃们一起起身应和,这里谭锋就看向宁溪月,微笑道:“你向来于吃之一字上精心,今日之事,可以看出你是个聪明厚道的。皇后体弱,贵妃事忙,这偌大一个后宫,着实是辛苦她们两个了。你既有如此心思和才能,这管理之道也该学习一二,稍加打磨,将来或能成为皇后和贵妃的膀臂。这样吧,朕就先将御膳房交给你,这既遂了你的心愿,也是你擅长之道,过阵子朕要看看你管理的如何。”

“啊?”

宁溪月猛抬头,不明白谭锋这是什么意思,却见他冲自己微微眨了下眼睛,不由心中叫苦,暗道皇上,臣妾又不会读心术,您这天子心思,我真的是猜不出来啊,这无缘无故,怎么忽然唱了这么一出?合着您是生怕给我拉的仇恨不够多,所以又添了一把火?

皇后和皇贵妃等人比宁溪月还要惊讶,她们倒是惯会揣测谭锋心思的,只是今天少年天子这一招神来之笔太突然了,完全无迹可寻,怎不由她们震惊莫名。

因为这件事,再往下也没人有心思玩耍说笑,不过陪着太后皇帝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皇后陪着皇帝送太后回慈宁宫,路上便故作忧心道:“臣妾知道皇上喜欢宁贵人赤子之心,想要历练她,只是……这会不会太急切了些?她才入宫几天,哪里知道深浅?如今她得皇上宠爱,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她看,这时候若是出了岔子……”

不等说完,就听谭锋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个御膳房罢了,能出什么岔子?”

皇后笑道:“一个御膳房,宁贵人不至于管不了,怕就怕有心人……皇上,臣妾觉着,您要真是爱护她,这事儿还该谨慎些才好。”

谭锋看了皇后一眼,微笑道:“整个后宫就是你和贵妃管着,皇后觉得,谁会是那个有心人?”

一句话把皇后噎住,这里太后就悠悠道:“行了,哀家也有些乏,知道你们事情忙,都去忙吧,剩下的路,让嫣然陪着我慢慢走一会儿,看看景致,不用你们陪着我老婆子。”

谭锋忙陪笑道:“母后可是听着这些话烦心?那我们不说了。好容易今儿端午佳节,儿子还想陪着您好好说说话呢。”

太后笑道:“你前两日不是已经陪我说过了吗?连照月轩里的鹦鹉下了两个蛋的事都禀报了,又哪里有那么多话说?知道你孝顺,不用表现在这方面,哀家年纪大了,好静,你去吧。”

谭锋见太后态度坚决,只好和皇后一道离去,夫妻两个一路闲话,皇后没有再提及宁溪月,谭锋也就没有追根究底。

眼看到了坤宁宫,谭锋便对皇后道:“朕想起一件事,要去瑶云殿一趟,皇后自己回宫吧。”

“是,臣妾恭送皇上。”皇后行礼,看着谭锋去了,她转过身冷冷一笑,迈步向坤宁宫而去。

“娘娘,今儿是过节,皇上竟然都不进来陪您坐一坐,这也太冷落您了。”

芙蓉替皇后抱怨,却听她淡淡道:“有什么关系?咱们皇上不是这样没心肠的人,晚上他一定会过来的。现在嘛,呵呵!这不是我刚刚给他心里种了根刺,急急忙忙拔刺去了。”

芙蓉不解道:“娘娘为什么要提醒皇上呢?就让那宁氏管了御膳房,由皇贵妃暗地里下手使些绊子不好吗?那会儿再提醒,岂不是一石二鸟?”

“你都能想到,皇上难道想不到?罢了,就做一次好人又如何?难道你以为皇上警告了,贵妃妹妹就能按捺得住性子?”

芙蓉一愣,接着面上也浮现出笑容,轻声道:“娘娘英明,指望贵妃娘娘能沉得住气,母鸡都能飞上天了。”

皇贵妃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也不能怪她,本来今天端午家宴那点小心思,不过是她一时间的灵感,虽然自以为得意,觉着自己这一招很有些四两拨千斤的味道,倒也没抱太大希望。

谁知不但被宁溪月轻易破解,最可气的是皇帝竟然还蛮不讲理站在她那一边,连风度都不要了。本来嘛,后宫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这份荣耀贵气,似宁溪月这种食量大如牛的,合该去做村姑才对,哪有资格陪王伴驾?偏偏她不知给皇帝下了什么药,竟一直宠幸不衰。

这也罢了,最令皇贵妃不能忍受的,是随之而来的皇命:皇上是什么意思?若要那女人历练,将来协理六宫,为什么不安排她跟着自己学习?反而让她单管御膳房?这还真是考虑周详,怕她跟着自己受气?真是气死人了,那宁氏女何德何能?竟让皇帝为她思虑到这个地步。

第六十四章 警告

因越想越气,一回到瑶云殿,便先摔了个茶杯,如此咒骂了一阵,正要派人去叫洛嫔等人过来商议,就听说皇上过来了,因慌忙出去迎驾,心中高兴,面上却娇嗔道:“皇上不是应该在坤宁宫陪姐姐吗?怎么倒来了我这里?”

谭锋微笑道:“我和皇后送太后回了慈宁宫,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你这里小厨房做的绿豆汤,口味极好,所以便过来喝一碗。”

皇贵妃忙笑道:“皇上说的极是,从几天前我就吩咐她们每天熬一锅,用冰块镇着,喝着最清爽不过。”说完吩咐身旁宫女道:“快去小厨房,给皇上端一碗过来。”

宫女答应着去了,这里谭锋便笑道:“这才端午,还不到酷暑时节,你就喝冰的绿豆汤,当心肠胃受不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懂得惜福养生?这样任性。”

皇贵妃悠悠笑道:“我这算什么任性?这宫里有更任性的,皇上不是喜欢吗?因为这个,我已经听见好几个姐妹议论,说是也要效仿呢。”

谭锋眉头轻轻一挑,淡淡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本色才是最好,若一味效仿,和东施效颦又有什么两样?爱妃也不用拈酸吃醋,朕虽喜欢宁氏天真活泼,却也时刻没有忘记过你。”

“皇上还记得臣妾就好。”皇贵妃有心再酸两句,但想起谭锋性情,也不敢造次,只得半推半就寻了个台阶下,接着又道:“不过皇上对那宁氏也实在是太宠着了,御膳房虽不大,可里面道道儿也不少,就交给她管,她能行么?这后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看,出一点错儿,不但她自己难受,便是皇上,脸上也不好看啊。”

谭锋笑道:“刚刚皇后也是和朕这样说,朕就奇怪了,她还没做,你们怎么都这样言之凿凿,就断定了她会出错呢?”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勉强笑道:“臣妾只是担心罢了,毕竟她没有什么经验……”

不等说完,就听谭锋道:“哦?只是担心她没有经验?没有别的?”

“皇上觉着能有什么?”皇贵妃心里咚的一跳,果然,就听谭锋悠悠道:“皇后可是说了,怕有人给她使绊子。爱妃,你一直帮皇后协理六宫,对这后宫各人的性情再熟悉不过,你说说,会是谁看不过眼,去给宁氏使绊子呢?”

皇贵妃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心中又气又恨,见宫女们端了绿豆汤上来,她便赌气道:“我说皇上怎么都不去坤宁宫,特意跑来我这里,原来却不是为了绿豆汤,而是为了给那宁氏铺路。她若有本事管御膳房,怕谁使绊子?”

谭锋紧紧盯着她,不发一言,皇贵妃被盯得有些心虚,忍不住高声道:“皇上这样看着臣妾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我给她使绊子不成?您也太小瞧我了,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朕倒不是误会爱妃,但皇后既如此说,想来是意有所指,爱妃刚刚也说了,这里面的道道多着呢。这后宫表面上一派祥和,但暗里究竟怎样,谁还不清楚?就在前几日,御花园里还多了一具无名尸首,肉都烂了。朕心里恼的很,只是看皇后多病,你也是日日忙碌,所以不忍心苛责。今日让宁氏管御膳房,也是让她锻炼下,将来好为你们分忧,爱妃莫要会错意才好。”

御花园发现了一具无头尸首,这事儿皇贵妃当然知情,但她万万没想到,皇上也知道这件事,因此一下就心虚了:不管什么原因,后宫会出现这种草菅人命的事,认真追究起来,她和皇后都难辞其咎,而皇后最近称病不出,责任岂不都成了她的?

一念及此,便连忙整肃了面容,沉声道:“竟有这样事?臣妾还不知道,这后宫果然是该整顿一下了。皇上放心,宁贵人那边,有我看着,必定不会叫她出岔子。真真是这些日子皇后娘娘病着,臣妾又要忙日常琐事,又要忙着节庆的安排,不免疏忽了一些。如今端午已过,没那么忙了,臣妾倒要看看,是谁在后宫兴风作浪?”

谭锋笑道:“爱妃的能力向来出众,既然你要动真格儿的,朕相信这后宫定会越来越祥和。行了,书房那边大概又攒了些折子,这些日子,朝堂上为开海禁的事情争得不可开交,你爹爹都亲身上阵了。朕就不明白,他一个京城里的勋贵,和江南那边有什么亲密关系,倒要替那些人出头?你素日里也该劝劝老爷子,年纪大了享享清福不好吗?非要搅和这浑水。”

“是,臣妾知道了。”

皇贵妃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跪下,就见谭锋伸手将她拉起,呵呵笑道:“做什么?朕不过和你说一句闲话,也是对你和你父亲的关切之情,你这样子,倒叫朕不安了。”

说完拍拍皇贵妃的手,贴近她耳边道:“今晚朕要去坤宁宫,不好破例,明晚再来你这里。”

“是,臣妾等着皇上。皇上喜欢吃什么?臣妾让小厨房准备,等您过来,好吃新鲜的。”

皇贵妃连忙答应一声,就见谭锋摆摆手道:“随便做吧,如今天气热了,拌几个清爽凉菜倒好。”

说完转身出门。皇贵妃连忙亲自送他到大门口,看着仪仗去远了,这才转回身,面上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也难看的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香云觑着她的脸色,不敢说话,待回到房间,就听皇贵妃对屋里几个伺候的小宫女道:“都出去。”

“是。”

宫女们退下,这里香云便小声道:“娘娘不用生气,皇上不是说了明晚会过来吗?今天是端午节,宫中规矩,他是要去坤宁宫的。”

“我是生气吗?你没听皇上在此之前说了什么?”

皇贵妃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胸脯剧烈起伏着,咬牙道:“我早就听说爹爹和哥哥们如今闹得不像话了,也命人给他们传信,让他们收敛一些。可你听听刚才皇上的话,他们不但没收敛,倒更变本加厉,和南边那些走私的大家族都搅和到一起去了。历朝历代,跋扈横行的外戚有几个能有好下场?除非他能挟天子……可当今皇上,是能任他们摆布的吗?真真是心里太没数了。”

香云小声道:“这也怨不得老爷少爷们,家里如今可不是从前的伯爵府了。再说,当日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老爷少爷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熬到皇上登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也许只是言行骄傲了些。至于和南边的事,想来家族里如今开销也庞大,不收些银钱孝敬,单靠着那点赏赐的田地和银两,如何能撑起来?奴婢听说,不但我们家是这样,皇后娘娘家可是比咱们家的排场还要大呢。既然皇上今日说了话,下次夫人进宫,娘娘和她说一声也就是。至于日后怎么做,老爷和少爷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心里会清楚的。”

“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俗语说得好,会闹的孩子有奶吃。何止我家?皇后,舒妃,洛嫔,哪个家族不是如此?”

“是啊。”香云这才去倒了一杯茶,递给皇贵妃,一边笑道:“所以娘娘不用生气,更不用慌,您只要按照皇上说的去做,也就是了。至于之后的事,老少爷们儿也不过就是赚几个钱,又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这些事情,辅助皇上登基的家族哪个没在做?别说娘娘恩宠未衰,就算……正所谓法不责众,没道理单单拿咱们家开刀。”

皇贵妃看了香云一眼,却意外地没有因为她失言而发火,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今日皇上之所以和我说这些话,大概还是为了那贱人……”

说到这里,忍不住将茶杯往桌上一顿,恨恨道:“说起这个,由不得本宫不生气,什么东西?就让皇上这样的另眼相看,还特意过来警告我,不许给她使绊子,既然是要历练,不经历点艰难险阻,能历练出什么?简直气死我了。”

香云连忙道:“娘娘不用生气,皇上只说让她管着御膳房,那虽是个油水丰厚的地方,但也不足为道。若是娘娘心里堵得慌,又不能在这方面为难她,那在别的方面给她点教训也就是了。这事儿也用不着您出面,现在这宫里,看着照月轩,恨不能一口吞了的眼光还少么?随便点拨几句,有的是人愿意给娘娘出气。”

皇贵妃眼睛轻轻一瞟香云,忽地笑道:“出息了,还知道声东击西,隔岸观火了。你倒是给本宫说说看,这种事情,要怎样才能不落痕迹呢?看照月轩不善的眼光虽多,可那些女人也不是傻的,为本宫出气,她们固然愿意,可若是为了这个而引火烧身,恐怕就没人有这个胆量了。”

“娘娘说的是,只是这后宫的法门也多。”香云说完,凑近皇贵妃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顿时便让她眉头一挑,面上也露出几丝笑容。

第六十五章 冤家路窄

“你这个鬼灵精,这是专门挑她的痛处下刀啊。”

皇贵妃赞许地看了香云一眼,就见她退后半步,垂头笑道:“她不是最喜欢护着奴才们吗?这一次偏要让她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奴才被杖毙的滋味,想必不会好受。只是有一条,这事儿过后,怕要激起她的凶性了。”

皇贵妃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她能露出凶性才好呢。就是现在这个模样,反而不好动手。也罢,就这么做,你看看找个时间,将话透露出去。这事儿若办成了,替本宫出这一口恶气,我好好儿赏你。”

“是,奴婢不要什么赏赐,只要娘娘开心,就是对奴婢最大的奖赏了。”

香云连忙蹲身行礼,果然这番话让皇贵妃十分受用,心中郁气也一扫而空,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目光看着窗纱外的满院葱茏,喃喃道:“照月轩那里,怕是正得意忘形呢。就先让她们高兴几天吧,到时……有她们哭的日子。”

“这尽情苑果然名不虚传,在进来之前,我已经穷尽所有想象,去脑补它到底有多美轮美奂,谁知真正进来,才发现竟比我想象的还要美。真是,不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地方呢?想来九天之上的仙境,也不过如此。”

夏日炎炎,皇家的避暑之地……尽情苑却因为种植着许多树木花草,又在各处布置有大型水车,所以倒不是十分炎热。此时宁溪月和素云宛儿走在林荫路上,迎面偶尔吹来几缕微风,竟还有几分清凉。

“是啊,从前只听人说这里有多美,如今亲眼看了,才知道多少说辞也是形容不尽的。”素云微微笑着,忽然看向身旁宛儿:“对了,你从前跟着玉妃,应该来过这里吧?”

“是,来过一次。”宛儿从两旁树木间的花圃上收回目光,笑着道:“只是那会儿玉妃娘娘身子不太舒服,我们这些奴才都加倍小心的伺候着,唯恐惹了娘娘不高兴,所以哪里有心思欣赏景色?且也没怎么出去过。这一回跟着小主过来,才发现真真是别有天地。”

“可惜我文采不好,不然一定要写几首好诗,才不辜负这眼前美景。”宁溪月伸直了双臂,看着远处青山碧水,忽然动了游兴:“素云,不如咱们去划船吧?”

话音刚落,就听身前假山后传来“噗”的一声笑,接着一行人从假山石后面转出,宁溪月定睛一看,脸色也沉了下来,心想这真是冤家路窄,这么大的尽情苑,偏偏和这对头撞在一起。

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和她势成水火的曹贵人,她原本是常在,因为上个月兄长立了功,所以父亲封爵,连带着她的位份也跟着升了一级,如今和宁溪月平起平坐,所以看见她也觉着有底气了,若是从前,因为不愿意向宁溪月低头行礼,她可是看见对方就要远远避开。

“好歹也是官宦贵女,听说宁大人对你也是爱如掌珠,怎么却是一身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作派。写诗?凭你一根野草,也敢说写诗?这话可千万别说在人前,不然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我这野草虽然才疏学浅,可也总比某位自喻为彼岸花的才女强吧?就是因为太有才了,才将彼岸花当做浪漫神圣的象征,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闹了笑话。”

论斗嘴,宁溪月怎么可能输给这种货色?她心想你这才真叫不作就不会死,拿什么说事儿不好?非要拿野草来说事,忘了当日你的彼岸花比我的野草还不如吗?

“你……你还说?如果不是你蓄意害我,我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提起此事,曹贵人也是一肚子火,立刻便冲了上去,咬牙叫道:“我劝你莫要张狂,这人啊,一得意就容易忘形,等到得意忘形那一天,不知不觉就会原形毕露,我看到时候你还凭什么蒙蔽皇上?就凭你这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姿色吗?”

“你胡说,我们小主也是花容月貌,比你好看。”

宛儿实在气不过,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抱不平。话音未落,就见曹贵人和她身后的随从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接着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宛儿这眼光,让我说什么好?

宁溪月扭过头,深深叹了口气,哪怕她一直觉着曹贵人面容可憎,但也不得不承认,论相貌,人家只比洛嫔差一点点,甩自己三条街不止,宛儿这傻孩子竟主动给敌人送弹药。唉!回去后得开个会,纠正一下奴才们对自己盲目搞个人崇拜的错误,必须要让大家理智的接受现实:她们小主一直以来都是以有趣的灵魂取胜,好看的皮囊嘛,大家就不要太在意了。

“你们……你们笑什么?”

宛儿脸都气红了,却见曹贵人轻蔑道:“我和你主子说话,有你这小小宫女插嘴的余地吗?你这就是以下犯上,以卑犯尊,还不掌嘴?”

“我……”

宛儿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却见宁溪月横跨一步,挡在她的身前,一扬下巴,骄傲道:“宛儿是忠心护主,这是优点,你一个别宫的主子,凭什么替我教训奴才?我想你不会是升了贵人得意忘形,以为我还是常在,只能向你低头吧?”

“可是她一个小小宫女,敢顶撞我,就该掌嘴。在宫中,以下犯上者,人人皆可教训。”

曹贵人咬定了宛儿的错误不肯松口,却见宁溪月沉了脸,阴恻恻道:“是吗?若说以下犯上,刚刚你身边的奴才们还笑话我呢,这算不算以下犯上?”

“你……”曹贵人一愣,接着一张芙蓉面就气得涨红起来:“你胡说,休要血口喷人,他们笑话你什么了?这宫里,难道还不许人笑?”

“他们笑话我丑。”宁溪月神情严肃认真,表示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你觉得我去皇上面前哭一场,说曹贵人身边的奴才们笑话我容貌丑陋,不及她们小主漂亮,我身边宫女帮我说了两句话,她就说我的宫女是以下犯上,要打要杀。你说你的奴才们会是什么下场?”

“你……你撒谎,根本不是这样,明明是你的宫女先说的。”

曹贵人快要气疯了,却见宁溪月阴沉一笑,悄声道:“没错,但这里只有我们两方人马,你说咱们一起去皇上面前告状,皇上会相信谁?”

会相信谁?这还用说吗?皇上对宁溪月的宠爱,宫里有谁不知道?这一次来尽情苑,她住在晚晴阁,除了皇后和皇贵妃的居所,便数她那里清幽雅致,离着皇帝的景明宫也近。曹贵人住的倚云楼,论环境虽也好,却离景明宫将近十里地,简直和冷宫差不多。饶如此,比起那些在宫中出不来的,她这也已经算是受宠的了,只是万万比不得眼前这女人。

这样一想,曹贵人的气焰立刻便低了下去,愤愤瞪了宁溪月一眼,咬牙道:“哼!今儿不和你一般见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没有这样好过关了。”

说完带着几个奴才扬长而去。这里宁溪月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摩挲着下巴一脸沉思,忽听身旁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小主,奴婢……奴婢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嗯?”宁溪月回过神,就见宛儿一脸忧虑,大眼睛水汪汪带着泪意,却拼命忍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只紧张看着她。

“别胡思乱想,这算什么麻烦呢?不过你以后别单独出门,没有我给你撑腰,一旦在路上遇到她,可有你受的。你看那女人的面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

宛儿一眨眼,眼泪到底涌出来,她拼命点着头,哽咽道:“奴婢……奴婢就是听不得人说小主半个不字儿,而且刚刚曹贵人太气人了……”

不等说完,就听宁溪月道:“你肯忠心护主,这是好的。只是宛儿啊,那个……小主我今天必须要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你家小主我真的只是中等之姿,论相貌,我在这宫里嫔妃们的排行确实是垫底,倒数第一的那种,明白吗?像‘我家小主最美’这种滤镜,你一定要摘下来,平静地接受现实。”

“噗”的一声,素云在旁边忍不住喷笑,就见宁溪月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身为管事姑姑,奴才们的思想教育本来就是你工作中的重中之重,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能纠正她们对自家主子的错误认识,这是你的失职啊素云。”

“是,小主,奴婢知错,只是大家都这么想,奴婢实在纠正不过来。”

素云忍着笑福了福身,就见宁溪月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你说说你,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能指望你什么?算了,还是等我回去开个会吧,这种盲目吹捧主子颜值的歪风必须狠狠杀一杀了。”

说完又转身看了眼曹贵人消失的方向,柳眉微皱,若有所思道:“素云,宛儿,你们觉得今天曹贵人突然出现,又闹了这么一出,正常吗?”

第六十六章 变生肘腋

“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吧?大概是游园遇上,曹贵人觉着能和小主平起平坐了,所以就跑来耀武扬威,这也是有的。”

“只有这么简单吗?”宁溪月看向素云,却见她纳闷道:“不然呢?还能怎么不简单?”

“具体我说不上来,但总觉得有些突兀。”宁溪月抬眼看向假山,忽然道:“这假山后就是草地,连小径都没有,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还是说,原本就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

“也许是贪看花树,就走来了呢。”素云笑着道:“小主,您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没法儿不想多。从我管了御膳房,便日夜提防着有人下绊子,没想到就这么平平安安过去了一个多月,素云,你说,这正常吗?”

“确实不太正常,不过很可能是皇上暗地里和皇后皇贵妃打了招呼,所以哪怕她们心里嫉恨,明面上却也不敢做什么。”

宁溪月摇摇头,感叹道:“素云,这是什么地方?是后宫。如今我得皇上宠爱,这固然是护身符,却也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俗语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懂吗?”

“小主所虑极是。”素云和宛儿都认真起来了,素云沉声问道:“但不知小主要如何防范?”

“呃……如何防范?除了不给她们把柄外,这东西……还能怎么防范?”宁溪月陷入了冥思苦想中,然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于是一挥手:“算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该怎么防范?还是见招拆招好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素云:……

宛儿:……

尽情苑地方大,可供游玩之处也极多。许是环境宜人的关系,就连皇后的病也有了起色,这一天难得来了兴致,将此次跟随皇帝来避暑的嫔妃们召集到一处,前往清波湖去赏荷花。

这种热闹宁溪月是喜欢的,她还想着能不能划船。谁知众人只是在湖心亭里坐了坐,便说湖上风大,对皇后娘娘的凤体不好,于是就回来了。

宁溪月怅然若失,回首望着远处的碧波千顷,心想算了,你们不划船,哪天趁着清闲,我自己过来划。嗯,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兴趣?唉!他就是有兴趣,大概也没时间。真是,细想想,这皇帝做的也没味儿,说是避暑,结果避得了暑热却避不开工作,那些奏折简直就是摸着脚后跟过来的。昨晚看他嘴角好像起了个燎泡,嗯,他说今晚过来,不如给他弄点清心败火的甜汤喝喝。

正想着,忽听前面有人笑道:“说起来,清波湖的荷花虽好,但太多了,争奇斗艳的,倒让人晃花了眼,反而不如这小池塘里,几枝荷花亭亭玉立,别有一番风情。”

宁溪月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随着人流站在一座拱桥之上,眼前是一个一亩见方的池塘,四处也种植着几株荷花,果然比起清波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又是另一种赏心悦目。

“荷花倒也罢了,我倒是觉着,这里的几十条鲤鱼养的不错。瞧瞧,过来的那一条金灿灿的,哟……这一条,这一条是红闪闪的,真漂亮。”

舒妃指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笑容明媚。而宁溪月却瞪大眼睛看着躲在荷叶下的一只乌龟,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曾经课本上那副池塘生态图,心想着这乌龟可比那图里的大多了,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该不会建园子的时候就放进来养着的吧?

刚想到这里,忽然就听身旁一声尖叫:“啊!你敢……”

叫声未歇,一个人影迅速从桥上坠落下去,宁溪月看向一旁空位置,就见宛儿面色惨白,东张西望,一边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宁溪月瞬间就明白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曹贵人对宛儿的恨意竟会这么深,宁可以身犯险诬陷于她。

这事儿要是坐实了,宛儿真是跳进太平洋都洗不清。别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就算是皇后,也必须要给对方一个说法。

不好,宛儿性命难保。

宁溪月转眼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当下想也不想,纵身从拱桥上追着宁贵人就跳了下去。

“小主。”宛儿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也要跳下去,结果就听宁溪月在半空叫道:“给我好好呆着。”

话音落,只听“扑通”一声,她也已经跳进了池塘里,一手揪住了曹贵人的衣服。

皇后和皇贵妃谁也没想到会上演这么一出戏码,一时间也都愣住了,见宁溪月抱住了曹贵人,皇贵妃这才醒过神,连忙大叫道:“救人,快来人,救人啊!”

宁溪月的声音也在下方响起:“曹贵人,你没事儿吧?坚持住,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啊!你别抱我抱的这么紧,抱太紧我救不了你,咱俩都得死,你冷静,冷静啊……”

桥上嫔妃们就看着宁溪月抱住曹贵人不停挣扎,舒妃忍不住急切叫道:“曹贵人,你松手,你别抓的宁贵人太紧,这样你们两个都会淹着。”

你们眼瞎了吗?明明是她抓着我不放,我脑袋都被她摁在水底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