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锋微微一笑,淡淡道:“这有什么难的?张天师来了,此事自然迎刃而解。”

“啊?”于得禄眨巴眨巴眼睛:“这事儿……和张天师有关系?”

“竹熊产自青城山,天生黑白两色,团起来便如阴阳鱼一般。而青城山乃是道教圣地,道教又为我大夏国教。说起来,这竹熊便仿佛是代表道教的灵兽,说它们是我大夏国教之宝,也说得通。既为国宝,怎可伤害?此事不就解决了吗?”

于得禄半天没说出话,直到谭锋将一碗汤圆吃完,他才小声道:“可是皇上,这……这竹熊可不是只有蜀地有,秦岭和甘肃那边也有啊……”

不等说完,就见谭锋淡淡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张天师和朕都说竹熊乃是起源自青城山,难道还有人会为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跳出来反对?”

于得禄心想:得!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谁敢反对?又不是什么关系到百姓家国的大事,吃饱了撑的才去反对呢。再说了,就算想反对,你怎么反对?竹熊从上古时期就有了,谁知道它们是起源自哪里?皇上说是青城山,那就是青城山,不信谁还能拉一头竹熊来,说这是上古时期第一只竹熊,它能开口说话,说自己是起源自秦岭。好嘛,皇上这一招当真高明,竹熊有了国宝这个身份,以后还不是横着走?啧啧,萱嫔娘娘不过吐了一回,皇上就爱怜她到这个地步,真是想想,都觉着匪夷所思。

“怎么不说话了?你有意见?”

谭锋吃完汤圆,拿绢子擦了擦嘴,见身旁大内总管仍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这对于八面玲珑的于得禄来说,可是难得会出现的情况,让皇帝陛下也不禁来了点兴致,因便随口问了一句。

“啊……啊?没……没有,奴才怎么会有意见?”于得禄回过神,连忙赔笑,但很快又小心道:“只是……这一来,恐怕娘娘们心中……今天晚上这道蜜蜡熊掌,奴才看着,倒是很多娘娘喜欢。”

谭锋淡淡道:“又不是不让她们吃熊掌,只是不许以喜欢为名,非要去吃竹熊熊掌。她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女人嘛,还有不嚼舌头的?”

于得禄感叹道:“皇上对萱嫔娘娘,的确是宠爱之极,奴才只是怕……这会为萱嫔娘娘招一些嫉妒诽谤。怕有人说萱嫔娘娘……惺惺作态,这……原本……”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后宫嘛,哪一个恩宠太盛,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过这些都让萱嫔自己应付去吧,她既要护着竹熊,为此甚至不惜演这样一场戏,朕成全了她的心意,后果自然要她自己面对。”

“啊?”于得禄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失声道:“演……演戏?皇上说萱嫔娘娘先前……是演戏?”

“不然呢?”谭锋看着他,呵呵一笑:“若说一个人有忌口的东西,吃了反胃,吐出来还情有可原。但萱嫔分明只是爱屋及乌,就她那个好吃的性子,或许平时能忍着不吃熊掌,但吃下去的,怎么也不至于就恶心到吐出来,她和狗熊之间,可还没有这样深刻的感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有灵犀

“所以……皇上,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为娘娘如此费尽心思?”

“演戏是演戏,感情上却是情真意切的,而且萱嫔说的没错,此风一开,下面多少官员会逼着猎户和百姓们进献竹熊?萱嫔是为了竹熊,朕是为了百姓,可不是一拍即合?”

于得禄:……

为了百姓,这一点奴才相信,但是萱嫔娘娘在这其中,才是最重要的缘由吧?皇上从前也算是无心无情,怎么如今……心里眼里就全都是萱嫔了呢?幸亏那位主儿也是天真善良的性子,不然这后宫会变成什么样?简直想都不敢想。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那般性情,大概也不能让皇上为她用心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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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一觉,再睁开眼时,仍陷在一片黑暗中,宁溪月晃了晃脑袋醒醒神,就听见肚子里咕咕叫,这才想起昨晚自己压根儿没怎么吃东西。

“素云也是,都天亮了,还不赶紧叫我起来吃早饭,我感觉这会儿给我一条牛腿,我都能吃下去。”

宁溪月自言自语着,撩开帐子,却见室内只是微微一点光亮,她伸了个懒腰,下床来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好,确定了,天确实是才蒙蒙亮,合着她真是被活生生饿醒了。

“娘娘怎么起这么早?”素云从外间进来,只在身上披着一件多罗呢的褂子,还有些睡眼惺忪。

“昨晚没吃多少东西,我这肚子还没遭过这样罪呢,这不?就开始造反了,生生把我饿醒。外面有没有什么点心?先拿来吃点儿。”

素云连忙劝道:“昨晚娘娘吐的厉害,这会儿就是吃了东西,恐怕也会恶心反胃,倒不如……”

“昨晚我不是恶心吐了,那要是竹熊熊掌,我非当众吐她们一地,让她们吃得欢,哼!不过狗熊熊掌嘛,确实感情还没到这份儿上。”

“可是娘娘明明吐的天翻地覆。”

素云糊涂了,只见宁溪月吐了下舌头,嘿嘿笑道:“连你都瞒过去了,我是自己抠嗓子抠的。不然真吐不出来。”

素云:……

“娘娘,您……老天,您就为了狗熊,怎么……怎么能这样?皇上还看见了。”

“我不是为了狗熊,你看不出来吗?皇贵妃明明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昨天一时半会儿没有竹熊,所以她才以狗熊代替,若是试探出皇上态度,并不甚在意,下一步,倒霉的就会是竹熊了。我也是不得已。至于皇上,你真觉得能瞒过他?我不这样认为,那家伙简直就是变态级别的聪明,不过也不一定……”

宁溪月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到门边探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定周围没有皇帝陛下的身影,这才长出一口气,回到妆台前坐下,喃喃道:“我只是吐不出来,所以不得已抠嗓子而已,其余的那些情感都是真的。素云,你不明白,竹熊对于我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我爱它们,愿意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保护它们。”

素云见主子眼神迷离,当中似是存着一抹刻骨的哀伤和追忆,此刻的她竟仿佛不属于这里,好像随时都可能振衣而去,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道:“娘娘不必伤感,好在皇上说过,他会想办法。”

“嗯嗯。”宁溪月开心点头:“我觉着皇上应该知道我是假吐,他明白我对狗熊不可能有这种感情,但我对竹熊的感情,和他对百姓的爱惜,终于还是让他答应想办法遏制住这一股歪风邪气。皇上是英明地神武地,他只要想做,天大的事情也能做成,何况小小竹熊,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担心。”

说到这里,不由来了兴致,站起身道:“走,带上一盘点心,我们看竹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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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猎场中,皇贵妃娘娘想用萱嫔喜欢的竹熊去伤她,结果因为皇上下令将竹熊赏了萱嫔,到底也没成,闹了个灰头土脸。好在晚宴上,贵妃娘娘逼萱嫔吃了一块熊掌,算是挽回了点面子。”

“哦?到底怎么回事?皇贵妃和萱嫔之间的斗法,怎么还和禽兽扯上了关系?”

皇后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疑惑看着芙蓉,于是芙蓉便笑着将听来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真是,你死我活的事,让她们闹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皇上不说萱嫔操的没味儿心,还帮她考虑的如此周到,到底还是少年心性。”

皇后冷笑一声,就听芙蓉道:“虽是为了几只竹熊,小孩子胡闹一般,但到底皇贵妃心里有气,她有气,就会始终和萱嫔斗法,娘娘这些日子身上不好,倒正好看这一场戏。”

皇后将身子向后一靠,轻声道:“皇贵妃也好,萱嫔也好,本宫这会儿倒还顾不上她们,说到底,来日方长呢。倒是眼前这个洛嫔……上天真是不公平,本宫贵为皇后,是皇上的原配,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最长,可到现在,还没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皇贵妃直到如今,仍是受宠;萱嫔更不用提了,从进宫后,便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我们都没有这个福气,竟叫洛嫔占了先机,以那女人的性子,可知母凭子贵后,她会是什么德性了,到那时,只怕连我都不被放在眼里呢。”

芙蓉冷哼道:“凭她再怎么母凭子贵,也贵不过娘娘去。太后和皇上都是公正的人, 不会就看着她作妖的,娘娘无需担心,而且……”

说到这里,便停了口,皇后看她一眼,微笑道:“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芙蓉忙笑道:“也不是不能和娘娘说,只是……不过是奴婢的推测,连点影儿都没有,奴婢怕说了,倒成无端揣测,造谣污蔑了。”

皇后道:“就当你我闲话家常,无端揣测也没什么,你只一说,我只一听。说说吧,而且什么?”

芙蓉这才道:“娘娘没发现?这两日玉妃娘娘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呢。”

“嗯?”皇后仔细回忆了一下,轻声道:“这倒是,昨天和今天都来了我这里,说了好一会子话,也不复先前或没精神或气愤愤的模样,似乎……说洛嫔也少了。怎么?莫非有什么变故?你知道了?”

芙蓉摇头道:“奴婢并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只是觉着,玉妃娘娘如今精神这样好,不知道是不是……和洛嫔娘娘有关?娘娘您是知道的,她和洛嫔向来不和,即便说是不死不休……也不为过。”

皇后一下子坐起身,面容严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玉妃要作死?”

芙蓉忙笑道:“娘娘,奴婢知道您一心向着皇上,哪怕这龙种是洛嫔娘娘怀的,您心里不痛快,可依然盼着能生下来,健健康康的长大,宽慰太后和皇上。只是……洛嫔可不知道您这份儿心思,这时候若是您要为她做主,怕她还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毕竟是皇贵妃那边的人。再说了,玉妃娘娘这边,咱们影儿都没有呢,难道就因为她高兴,便说她图谋不轨?这可不能服众,还不许人家心情时好时坏?娘娘来月事的时候,不也是只喜欢躺着吗?”

“这倒是。”

皇后点点头,重新半躺下去,接着吩咐芙蓉道:“不管怎样,你注意着些,我想,玉妃倒也没有这么大胆子,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就是,玉妃娘娘还是有分寸的。”

芙蓉会意,说完又冷笑道:“洛嫔娘娘那里,有姚妃帮忙操心呢。娘娘养病,如今这宫里的事都是她忙活着,索性就交给她最好。她和洛嫔又同是皇贵妃一派,不管出什么事,总是同气连枝。咱们若贸然插手,人家倒正好把锅扣过来,所以何必去管她们死活?娘娘静心养病才是正理。”

皇后咳嗽了两声,叹息道:“你说的也对,这后宫事,我如今即便想管,也是心有余力不足。罢了,且由着她们闹去,只要别太不像话了,我也乐得不去操心。眼看明日皇上就要回銮,贵妃也要回来,自然一切都有她安排做主。”

芙蓉笑道:“娘娘说的这才是正理。这后宫啊,不过是个大戏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娘娘只要坐稳中宫,安静看戏就好,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您再出来主持大局,也不迟啊。”

皇后点点头,伸手将书捞起来,似是不经意般地自言自语道:“若要看戏,这正是好时候,好戏连台,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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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原本想将竹熊养在照月轩,是我说的,照月轩地方不大,如今又有人来往,怕打扰了它们清静,倒不如养在小园的那片竹林中,地方又大,以石墙相隔,每只熊坐拥一片竹海,平日里再给它们加一些竹子竹笋,窝头苹果,也就可以养的很好。”

“这样固然是对竹熊好,只是姐姐日后看竹熊岂不是不方便?我算是看出来,这三只大家伙可懒可懒了,趴在那里半天都不带动弹一下的。一旦让它们进了竹林,乐得悠闲自在,就是您叫破喉咙,未必会出来给您看呢。”

“不怕,它们过得好,我就算不能天天看见,也开心。再者,总还有笋子苹果胡萝卜这些,可以吊着它们出来营业。”

“营业?”

“哎呀,就好像店铺开张营业一般,竹熊吃咱们嘴短,当然也应该每天出来给我们看看,换吃的嘛,这不就和营业差不多?”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细如发

“哈哈哈,姐姐总是有这些怪话,不过想一想,倒也形象有趣。”

回京的马车里,宁溪月正和薛答应陈答应等坐在一处闲谈,忽听车外小太监道:“启禀萱嫔娘娘,已经到了宫门外,等一下顺着西德门进宫,再走两刻钟,就可以到照月轩了。”

“谢天谢地,可算是要到了。”宁溪月双掌合十:“再不到,我这骨头可就真散架了。”

素云在一旁笑道:“就算散架,娘娘也必定高兴,毕竟换了三只竹熊回来,从此后可以朝夕相对,再不用在梦里梦见了。”

宁溪月哈哈笑道:“知我者素云也!没错,我虽然身子乏累,但心里是无比高兴地。是了,在竹熊进小园之前,要把那里的野猫野狗好好儿清一清,这些东西容易让竹熊染病。”

悦嫔笑道:“妹妹将皇宫当做了什么地方?莫说小园,就是那些犄角旮旯里,又怎会容许野猫野狗存在?万一流窜各处,伤到主子们,可怎么了得?所以这方面你就放心好了。”

宁溪月惊讶道:“竟是这样吗?那还好,我就放心了。”

“不过没有猫狗,可能会有老鼠。”陈答应却又担心起来,只见宁溪月摆手道:“老鼠不用怕,竹熊不稀得搭理它们,除非馋了,或许能抓两只打打牙祭。”

“姐姐说笑了吧?就竹熊那么胖大的一个身子,能抓住老鼠?你素日里叫它熊猫,真以为它就有猫的本事?”

宁溪月笑道:“看看,以貌取熊了吧?说起来,竹鼠吃过没有?先前皇贵妃说什么熊掌好吃,叫我说,不过就那么回事儿罢了,相比熊掌,我还是更喜欢吃排骨。这竹鼠啊,据说是天下第一美味,只是行动灵活,很难抓住,所以很少有人吃到。就是这样的竹鼠,竹熊要是馋了,就拿它们改善伙食,你说它抓不抓得住老鼠?”

车内几人一起瞪着眼睛,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我们不信。”

“唉!可惜啊,也没有验证机会,总不能把你们扔到熊猫面前,让你们亲自试验一下它恐怖的战斗力。我这么说吧,就咱们几个绑一块儿,不用多,三熊掌,差不多就能把咱们团灭;咬在脖子上,稍微一用劲儿,没两下咱们就身首分家了。”

“这个我信,你们没看见它吃什么?竹子,那么硬的东西,没有一副好牙口,哪里吃得下去?”

众人正议论的热烈,忽然就觉马车一晃,接着停了下来,险些没把几个主子晃倒在地。

“怎么了这是?”

悦嫔一皱眉头,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就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对车里人匆匆行了礼,尖声道:“启禀各位娘娘,刚刚有人来报,说是洛嫔娘娘出了事,贵妃娘娘正停下来问话,稍后马车便能行驶了。”

话音落,果然就见前面马车队又动起来,这里宁溪月便疑惑道:“洛嫔出事了?可知是什么事?”

“回禀娘娘,奴才急着来报信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悦嫔放下马车帘子,凝重道:“这事可有些蹊跷,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日皇上回銮,洛嫔就出事了。”

薛答应道:“皇上刚刚已经进了东来门,往养心殿去,这会儿应该也接到消息,赶去秋水阁了吧?奇怪,洛嫔娘娘身怀龙种,素日里本该小心谨慎才是,怎么忽然就会出事?”

陈答应道:“这也难说,当日我嫂子有喜之后,家里人何尝不是看得她跟眼珠子一般,镇日里只在床上躺着,安胎药不知喝了多少,结果不到四个月,孩子还是没保住。”

“不会这么惨吧?”悦嫔等人一齐动容,后宫中的女人最高兴的便是有孕在身,最害怕的,就是最终空欢喜一场。

三人议论声中,马车重新向前行驶,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下。

宁溪月和悦嫔等人出了马车,就见不远处十几架软轿,此时皇贵妃等人已经都上了软轿,急急往秋水阁赶去。

这里悦嫔就看了宁溪月一眼,轻声道:“妹妹去不去?”

“我还是算了,姐姐知道的,素日里我和洛嫔也没什么交情,这会儿过去,让她知道,还说我是去看她笑话的。更何况我这里还要安顿竹熊,就不过去凑这个热闹了。”

悦嫔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素日我也知道妹妹的品格,却仍是看轻了你,没料到妹妹竟是这样大心胸。这后宫中结怨的人也多,若遇到对头倒霉,有哪个不想亲眼看一看?甚至落井下石的也不少。今日洛嫔出事,妹妹却能如此云淡风轻,当真令人敬佩。”

宁溪月笑道:“姐姐这却是高看了我。洛嫔狠毒,如今遭了报应,我未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在我心里,竹熊远比洛嫔重要多了,所以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你们去看看她怎样吧,若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回来务必要把这凄惨形容说给我听,也让我开心开心。”

悦嫔:……

“你啊你啊……”

悦嫔笑着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她,便和薛答应陈答应等去了。这里宁溪月就对素云道:“竹熊的车在后面,咱们先回照月轩,都安排妥当后,再去小园看一看。”

“是。”素云和清霜元度等人答应着,这里小易子便疑惑道:“娘娘,您当真不关心那洛嫔腹中胎儿的命运吗?”

宁溪月淡淡道:“若说一点不好奇,那是假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凑热闹。不过,无论如何,那孩子总是无辜的,倒让人心疼。至于洛嫔嘛,我更倾向于这是她报应临头,我刚刚和悦嫔说的是真的,我确实很想看她哭天抢地的模样。只是,一来,这时候咱们少往前凑,避嫌疑;二来,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我怀的,但也是他的血脉,焉有不心疼的道理?我看见他那个模样,也会难过,倒不如不看。”

素云等人都点头称是,须臾间回了照月轩,就见留守的奴才们也在议论这件事,看见她们回来,这才都停了话头,喜气洋洋将宁溪月迎回屋里,缠着她讲猎场的新鲜趣事。

“行了行了,且让娘娘好好儿喝口水,之后还要听李庄关于小园竹熊圈舍的禀报。姜德海,你安排人去烧热水,听完禀报后,让娘娘好好洗浴一番……”

素云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于是众人顾不上听故事,便各自忙碌去了。

一直到用午膳的时候,竹熊还没进后宫,倒是秋水阁那边的消息过来了。只说洛嫔竟然是为了邀宠,欺骗皇上,明明没有身孕,她却和太医串通,谎称自己有孕。如今龙颜震怒,已经将她贬为答应,让她迁居听雨楼,那听雨楼位于小园后面,和冷宫相邻,是比照月轩还不如的地方,嫔妃到了那里,虽然份例照发,其实也形同幽禁。

听了这消息,宁溪月都觉着一阵阵恍惚,轻声道:“听雨楼?离着照月轩也不远啊。谁能想到?我从入宫后,便和她斗,斗来斗去,竟做了邻居。”

宛儿小声道:“说不定皇上是故意将她打发到这里来,便是为了给娘娘出气。”

宁溪月摇头凝重道:“不可能。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如果洛嫔真的是犯了欺君之罪,即便不赐死,冷宫也是跑不了的。曹贵人当日罪行,可比洛嫔轻得多了。但凡做出这样安排,说明皇上心里不太确定……”

她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皇上也是深知后宫争斗之烈啊。”

素云沉声道:“娘娘的意思是?怀疑洛嫔娘娘是被人陷害?”

宁溪月一挑眉,淡淡道:“难道不可能吗?我是不信洛嫔会蠢到这个地步,拿这种事欺君。说什么为了邀宠,可知是胡言乱语,一旦怀有身孕,皇上根本不可能近身,还宠个鬼?将来肚子没办法大起来,她要如何交代?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想着,她可以假装意外,就说小产了。可这东西谁能说得准?三四个月的时间啊,月事要瞒住何其困难?洛嫔敢说秋水阁是铁板一块,所有奴才都对她忠心耿耿吗?有一个眼线,月事的痕迹被发现,她就完了,她会冒这种风险?”

素云清霜宛儿等人都点头称是,秋桂便沉吟道:“那娘娘觉着,会是谁要害洛嫔?”

“这我哪里知道?”宁溪月一摊手:“洛嫔这种姿色美貌又高傲又狠毒的女人,仇家肯定很多。嗯,幸亏我们跟随皇上去了猎场,不然就以最近我和她的恩怨,八成我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素云笑道:“这不可能,如今宫里的人众口一词,都说是洛嫔假孕,娘娘大概是第一个怀疑她遭了陷害的人。只是若真是被人陷害,真不知是谁这样神通广大?到底是怎样让洛嫔陷入了这个圈套中呢?”

宁溪月道:“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洛嫔没有怀孕,是给她诊治的太医被人买通,骗了她;二是她确实有孕在身,可被人不知不觉动了手脚,导致流产。素云你不是说,她被指控假怀孕的证据就是来了月事,没瞒住吗?你可别忘了,流产也是会流血的,非要把这个说成是月事,也勉强可以说得通。”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耐心等待

“还真是这样。”

素云和秋桂等人面面相觑,却见宁溪月叹道:“这后宫的明枪暗箭啊,真让人防不胜防。算了,反正这都是狗咬狗,咱们且别管了,小易子,你出去看看竹熊到没到?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

小易子答应一声出去了。这里宁溪月只觉着心里有些烦闷,便来到院子里,只见院中落叶打着旋儿,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

“娘娘,风大,还是回屋里去吧。”素云来到她身边轻声劝着,忽听秋风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宁溪月抻着脖子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沉声道:“是人的哭声,素云你听到了吗?”

素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奴婢听到了,应该是洛嫔娘娘。”

宁溪月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许是对方离得近了,渐渐哭声就变得清晰起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臣妾没有欺君,皇上明察,臣妾冤枉啊……皇上……”

“娘娘……”素云小心看着宁溪月面色,却见她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方淡淡道:“走吧,回屋去。”

素云扶着她的胳膊,主仆两个回到暖阁里,素云便道:“眼看就到十月了,内务府该送柴炭来,这屋里已经有些冷了。”

宁溪月点点头,素云倒了一杯茶给她,又小声道:“听洛嫔这会儿的哭叫声,奴婢倒信了娘娘的话,想来她真是被人害了,不然那阴谋败露之人,只会做贼心虚认罪伏法,哪有哭叫得如此凄惨瘆人的?”

宁溪月淡然道:“这个是自然。不是说那孙太医不知所踪吗?又有她妻子的证词,说他这些日子常常从梦中惊醒,又有从他家搜出来的银子,足有五千两的银票,这个局布的精妙,洛嫔这一回,算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素云道:“可是按照娘娘说的,皇上心中不是没有疑惑,不然洛嫔娘娘也不会被降为答应,贬到听雨楼居住。可见他们这个局还是有漏洞,接下来就看皇上肯不肯彻查了。”

宁溪月点点头,轻声道:“突破口就在那个太医身上,但不知皇上会不会命人暗中寻找,天子手下能人众多,真要寻找的话,不可能找不到的。”

“娘娘觉着,皇上会命人去寻找那太医吗?”

“我不知道。”宁溪月摇摇头:“皇上的心思,有几个人能明白?我觉着皇上是有情人,就不为了洛嫔,为了她肚子里被害的骨肉,也该查个明白。怕就怕皇上也怀疑洛嫔假孕,压根儿就没有过身孕,所以给她这样一个结局,从此不管不问。看这个结果,皇上震怒是真的,但怀疑也是真的,所以我竟猜不出他会怎样做。”

素云笑道:“不管怎样做,终究洛嫔也是报应,咱们且不必多想了。奴婢只要知道,若是娘娘摊上此事,皇上定然会彻查到底……呸呸呸!奴婢胡说了,这该死的嘴,怎么就没了把门儿的?”

一边说着,就向自己腮帮子轻轻打了几下,又念了几声“百无禁忌”,就听宁溪月笑道:“至于吗你?这不就是家常话?要按照你这做法,我每天不得扇自己十几个耳光?不然都消不掉乌鸦嘴的威力。”

“娘娘还好意思说呢。”

素云无奈看了宁溪月一眼,忽听门外小易子禀报道:“娘娘,竹熊已经到了宫门口,再有半个时辰,应该可以到小园了。”

“哎哟,这就来了。”宁溪月急忙下了榻,素云为她披上一件羽缎斗篷,主仆两个带着李庄元度等人,一径来到小园竹林。

“娘娘请看,就是按照您说的,这一大片竹林分作三个方向,开辟了三个竹熊圈舍,其中一多半仍是竹林,这边有一小半的地方,平整后只留野草,做了木架,山洞,这几十棵大树都是原本就有的,山洞这边根据娘娘说的,做了小门,恰好搁笼子,一旦竹熊要进出运送,把笼子堵在门上打开,里面放了食物,它就进来了……”

李庄滔滔不绝为宁溪月讲解着,说完只听主子惊讶道:“这速度真是……太快了吧?我昨早上才吩咐你回来主持此事,这会儿就已经全都妥当了?你们……这是来了一出愚公移山吗?先前你说万事齐备,我还有些不信,想着哪有可能这般快速完美?必定有粗糙纰漏之处,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事儿你竟办得这么好。”

李庄笑道:“奴才不敢居功,内务府那边听说是娘娘的事,哪儿敢怠慢?派了上百个工匠以及二百多个杂役过来,说是务必要趁娘娘回来之前,将此事办妥,不叫娘娘操一丁点儿心。”

“好,这事儿办得好,我得承褚公公的情。素云,回头你拿二百两银子出来,赏李庄十两,另外送给褚公公二十两,小喜子十两,剩余的一百六十两,给工匠和杂役们分下去,他们是出力的,最不容易,该给他们一点辛苦钱。”

素云吓了一跳,连忙道:“娘娘,这是他们分内之事,您夸奖两句就是,便是要赏银子,也不用这么多……”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挥手道:“差事办得如此漂亮,怎么能不赏?那不是寒了大家的心?李庄,稍后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或许你和小喜子要克扣一点,宫里的规矩,我明白,但是你们可不许昧了良心。”

“娘娘言重了,奴才跟着娘娘,素日里办差就不知道得了多少赏钱;喜公公也一样,要不然他怎么专门喜欢给咱们照月轩跑腿呢?还不是因为娘娘每一次的赏钱都丰厚。我们两个着实不缺那些苦哈哈的仨瓜俩枣,何况娘娘也赏了我们。您放心,这一百六十量奴才要是敢吃一文钱回扣,叫我天打五雷轰。”

“不用发誓这么严重,誓言说多了,倒叫人说咱们照月轩的人张口就来,不知敬畏天地鬼神。行了,你去吧。”

李庄喜滋滋和素云一起去了,这里宁溪月方看向元度,沉声道:“这一次的事,最该赏的人就是你,放心,我没忘了你,只是过后再赏,多给你十两银子。没有你的图纸,哪能这么快就成功?说起来,你这个才能很厉害啊,你不是秀才吗?怎么还会测绘作图的事?且当日咱们是在猎场,可你画出来的图,却似是将小园的一切都记在心中,你才来过这里几次?怎么竟然比我还清楚?“

元度拱手道:“奴才虽然是秀才,但奴才父亲生前就是一名匠师,专门负责给人画建筑图,他手上也着实有几个得意作品,如今苏州的凤鸣书院,就是他亲自设计的,所以奴才从小耳濡目染,于此道上也略通。只是父亲说,这些终究上不得台面,匠师始终就是匠师,比不得读书人光宗耀祖,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此奴才从小就努力刻苦向学,却不知人生之命运,着实诡谲难测,最后竟落得这样下场。”

宁溪月也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早就说过,你是读书人,不用自称奴才,自称学生就好嘛,秀才是天子门生,我好歹也是天子枕边人,你自称一声学生,不过分的。只是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前朝的事情忙碌,我也不好用你的事去给他添烦恼。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帮你报仇……”

不等说完,就见元度正色长身一揖,沉声道:“娘娘,奴才的事,已经皆为前尘。虽然我命运不济,但总算上天睁眼,让我得以在照月轩容身。抛却了那些郁郁不平,我在照月轩里,也能平淡开怀度日。娘娘说过,人生短短数十年,大多数时候能享受岁月静好,便是幸福了。所以如今我已经不再去想报仇的事,按照娘娘所说,我在向前看。只要娘娘和照月轩的人都能安好,我便心满意足。所以,娘娘不必将我的仇恨放在心上,以免皇上为难之下,进而觉着您小题大做恃宠而骄,到那时,真正是得不偿失。”

宁溪月笑道:“你有这样想法,可见是在照月轩过得还算舒心,头脑也清醒。只是这事儿我不可能放下,不仅仅是为你报仇,那大盐商能如此嚣张横行,连你一个秀才都逃不过他的毒手,可见素日里他的行事是如何野蛮狠辣,说不定多少人都被他逼得家破人亡。这种毒瘤,我绝不容他一直横行法外。我想,或许皇上也会对这种家财万贯横行乡里的恶霸感兴趣。总之你尽管放心,我有分寸,你看,皇上这些日子忙碌,我不就一个字都没提吗?”

“是,奴才谢娘娘。”

元度又作了一个揖,忽听宁溪月道:“这些日子,我恍惚听见说司礼监有个秉笔太监要告老,若真有此事,我就将你举荐上去,不是说司礼监的批红太监被称为内相吗?你遭此飞来横祸,不可能在朝堂上做官,入阁拜相,但说不定努努力,也能做到内相呢。只不过如今皇上英明,司礼监的太监们也没有前朝那一手遮天的权力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

元度一愣,接着连忙行礼道:“多谢娘娘。奴才倒也没有那么高的志向,只是若能不辜负这几载寒窗苦读,能为皇上朝廷做一点事,终究是好的。”

宁溪月点点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以后得了闲儿,我就和皇上提一下。”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素云李庄就回来了,又过片刻,只见三辆大马车行驶过来,车厢上的大铁笼子里,三只熊猫或趴着稳如泰山,或焦躁的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