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贵妃娘娘不会忘了我。”洛嫔擦着眼泪,激动点头道:“多谢公公,小闵子,你快去将柴炭都收下来。彩袖,快,看看咱们抽屉里还有没有钱?给公公一串,不能让他白辛苦一场。”

“是。”

彩袖和小闵子连忙答应一声,各自去办事,却见那小太监一笑,淡然道:“小主不必忙,奴才怎好收您的钱?我出去看看柴炭,接收完了,还得赶紧回去复命。”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看的透彻

“好,公公慢走。”

洛嫔亲自送到门边,看着那太监和小闵子交接完,领着其它两个杂役太监出门而去,她面上感激的笑容方渐渐冷淡下来。

“小主。”

彩袖一直小心觑着她的面色,此时心中便“咯噔”一下,勉强笑道:“没想到皇贵妃还想着咱们……”

不等说完,就见洛嫔冷冷看过来一眼,淡淡道:“你真信那小太监的话?”

“奴婢也觉着……皇贵妃不可能忽然又对小主这么好,可是……柴炭是真的送过来了啊。”

彩袖拼命宽慰着主子:“所以小主,您就往好处想一想呗,会不会是皇上那边态度转变,所以皇贵妃才又想起您呢?”

洛嫔点点头,沉声道:“要么就是你说的这样,要么……就是贵妃娘娘又想做什么事,打量着我是一把好用的刀。”

“小主。”彩袖的声音就哽咽了,只听洛嫔淡淡道:“傻丫头,哭什么?这些日子还不够你看明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如今这个境况,不过是活一天赚一天罢了。”

彩袖心碎道:“奴婢想着小主从前是多高傲的人,如今竟然还要对一个小太监虚与委蛇……不,是奴婢错了,小主这也是权宜之计,咱们隐忍着,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洛嫔摇摇头,叹息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何必还怕我伤心?说这样话,我可不就是虚与委蛇呢。不管是皇上那边态度变了,还是皇贵妃要用我做刀,我都要暂时支应着。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至于将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咱们总要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是,小主。”彩袖点点头,接着又破涕为笑道:“奴婢这就和小闵子将炭盆烧起来,这些日子,可着实冻坏了,好在还有几床厚棉被,不然若是小主着了凉,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太医院又没有咱们相熟的太医。”

说完恰好小闵子端了一盆柴炭进门,洛嫔怔怔看着,忽地冷笑道:“这些日子里,宫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等着咱们主仆死在这里。呵呵!我偏偏就不如她们的愿。萱嫔曾经说过,光脚不怕穿鞋的,我都落到这个境地了,还怕谁?真逼急了我,我便闹一场子,大不了舍了这条命,我就是不肯悄无声息的死,看她们又待如何?”

话音落,恰好小闵子也将炭盆里的柴炭点燃,火光升腾而起,映着洛嫔的脸,竟透露出几分狠绝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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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夜长,谭锋五更天起床,外面还是一片黑沉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回头见宁溪月还在睡着,因为屋子里燃着地龙十分温暖的关系,这女人嚣张地蹬了被子,一张脸蛋粉扑扑的,宛如秋日里熟透了的红苹果,十分惹人喜爱。

谭锋不自禁微笑起来,抑制住在那脸上亲一口的冲动,转身出了卧室,已经在外间候着的于得禄和素云连忙赶上来伺候,就见他摆手道:“不要弄出太大响动,萱嫔还在睡着。”

对于皇上如此纵容,而萱嫔娘娘也这般“托大”,大内总管从最开始的震惊无语,到现在已经麻木了。轻轻将热水倒在脸盆里,素云亲自捧着白巾胰子等梳洗用物伺候着。

谭锋轻悄悄洗了脸,正拽过一方白巾擦着,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宁溪月穿着水红色的夹棉袄裤,正伸懒腰呢,见他看过来,就挥挥手招呼道:“皇上起的也太早了。”

“朕要上朝呢,怎么?吵醒你了?”谭锋放下白巾,走到宁溪月身边:“看你这睡眼惺忪的模样,再去睡会儿吧。”

“不了,皇上能起,我为什么不能起?”

宁溪月揉揉眼,握拳挥了一下,坚定道:“素云,给我打水洗脸,今儿我伺候皇上吃饭上朝。”

“哟!怎么今日竟有良心了?”

谭锋哈哈一笑,就见宁溪月瞪了他一眼,咕哝道:“什么叫有良心?臣妾的良心一直都在,瞅瞅,就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呢。又不是没服侍过你,就算错过,那也是因为你不许素云叫醒我嘛。”

“可别胡说了,打量着朕不知道?你是急着去看竹熊吧?朕可是听说了,自从有了这竹熊,你每天早晚是各要巡视一遍的,合着朕这是沾了竹熊的光。”

“皇上明察。臣妾就算是为了竹熊,也不可能起这么一个大早啊,今儿真是为了服侍皇上的。天地昭昭,臣妾的真情日月可鉴。”

宁溪月跺脚,一脸“含冤莫名”的悲愤,逗得谭锋哈哈大笑。

却见宁溪月松了口气,轻声道:“皇上,您笑起来真好看。臣妾知道,一国之君不易做,只是您才多大啊,似您这样年轻,就能将一个偌大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本应该十分骄傲才是,你也该有点开心甚至是轻狂的样子,臣妾看见您这样开怀大笑,心里也跟着高兴,俗语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

“你都知道不容易了,还提这么多要求。”

谭锋虽是如此说着,手却情不自禁揽过宁溪月肩膀在怀中搂了一下,心里只觉暖的要涨开来:宫中这么多女人,可能对他说出这番话的,除了母后,便只有宁溪月。只有母后和她,是真正爱着自己这个人,不掺杂身份地位等任何杂念在其中。

“臣妾也听说了,说是海禁的事情一直就不曾平静过。其实这也正常,禁了多少年的海,皇上如今忽然说开就开,也难怪下面人思想一时间扭转不过来。”

谭锋点头道:“朕知道。朕也是没办法。国库,民生,军队,哪样不要钱?朕倒是想徐徐图之,可上天不给朕这个时间。好在当日开海之时,朕对如今情景也有预料,如今仍在意料之中,你不需为我担忧,只要将你放在竹熊身上的用心,匀出一点给朕,朕每天就很开心了。”

“皇上,您是和竹熊杠上了吗?说这种话,知道的,是您开玩笑;不知道的,一顶藐视君王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您又不是不清楚,如今后宫姐妹们盯得我多紧,我连御花园都不怎么敢去了呢。”

“是吗?是不敢去?不是没时间去?朕听说你整日在小园里赏梅观熊,破冰捉鱼,捉的鱼除了送到御膳房,剩下的都给竹熊开了小灶……”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跺脚道:“了不得,我这照月轩里竟出了内奸。素云,查查是谁?谁向皇上告的密?给我严查到底,回头扣她两个月月钱,年底的红包也不发……嗯,不发那么大的,减半。”

谭锋微微一笑,悠悠道:“素云你告诉内奸,不用怕,你们娘娘给她扣的钱,朕回头加倍赏她。”

宁溪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皇帝陛下,臣妾是真的斗不过啊!

和谭锋一起用完早饭,送他出了照月轩,宁溪月回来又歪在塌上眯瞪了个回笼觉,再醒来,只觉神完气足,于是换了衣裳,披上一件夹棉羽缎斗篷,便和素云等人出了照月轩。

昨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整个皇宫都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小园风情更胜从前。

宁溪月一路走来,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时不时还用手推推大树,看着上面的雪落下来,开心的哈哈大笑。

笑声远远传开,惊动了几只竹熊,原本还趴在洞里补眠的三只熊一跃而起,接着就发现一夜之间,外面竟然变了模样,于是立刻兴奋了,在雪地上摸爬滚打,玩得别提多开心。

宁溪月走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温馨有趣的竹熊戏雪图,别说她了,就是素云等人都十分兴奋,纷纷议论道:“这竹熊竟然不怕冷吗?就那么在雪地里打着滚儿。”

宁溪月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你看看它们的身子,圆滚滚的多肥美,堪称动物界中皮厚毛蓬的典范,在雪地上打滚算什么?只要它们愿意,随时可能去水潭里洗冷水澡。”

素云笑道:“小主,那水潭里早都结冰了,刨冰还差不多,哪里就能洗冷水澡?”

宁溪月愣了一下,接着连忙道:“这倒是提醒了我,三明子,你联系内务府那边的工匠,趁着竹熊在外面玩耍,把山洞挡住,在洞里给它们造一个人工的水池子,不用大,太大了,每天换水怪麻烦的。”

三明子连忙脆声答应,忽听宁溪月又小声道:“那个……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太穷奢极欲了?养几只竹熊,竟然还要造人工水池,内务府那边肯定不愿意吧?会说我是事儿精。”

“娘娘您多虑了。”

还不等三明子说话,李庄就抢着道:“别人怎么想奴才不知道,但内务府那边,从上到下,眼巴巴的就盼着娘娘再找他们做活计呢。”

“嗯?”宁溪月瞪了李庄一眼:“你打量着我缺心眼是吧?拿这种话来蒙我。我不信,这世上还有喜欢干活的人?”

“哎哟娘娘。”李庄哭笑不得,拱手道:“奴才有几个胆子,敢蒙您?真真是内务府那边的人都这么说。每次奴才过去,一旦遇上那些工匠,半天才能走脱,一个个都上来问我咱们这小园有没有要修葺的地方?竹熊圈舍有没有要改进的?乃至照月轩的房舍好不好?要不要加固一下?总之,问题五花八门,总结起来,就是都盼着来给娘娘干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气势汹汹

“不是吧?就因为我受宠?”宁溪月惊讶了,忽听素云微笑道:“怕和受宠无关,是因为娘娘之前赏的银子令这些人心动吧?”

李庄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还是素云姑姑懂行。娘娘,这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人呢?内务府那些匠户都是苦哈哈,上次娘娘赏了那许多银子,顶他们两个月的工钱,您说说,这样的重利之下,谁不盼着继续来给您干活啊。”

“竟是如此?”宁溪月动容,但很快又疑惑道:“可是……我记得我也没赏多少钱啊?大头都给了褚公公,想来他也不会将那点赏钱放在眼中。”

三明子笑道:“娘娘,您是官宦女儿,进宫后又是平步青云,皇上知道您喜欢银子,每个月除了月钱,零零总总赏下来的,总也有三五百两了,所以您自然不把那几百钱放在眼中,却不知道这在民间,就是普通百姓家好几个月的伙食费呢。”

宁溪月这才信了,接着高兴道:“既如此,我如今也不缺钱,索性就让他们多过来几趟。除了修建这水池外,还有一样活计,我琢磨了好些日子,就是不好意思多事,今天听你们这么说,我倒有底气了。”

“娘娘还想着什么活计?”

素云等人都惊讶了,只听宁溪月道:“这竹林虽好,却也需要肥料的,偏偏咱们又不能弄些鸡粪鸭粪过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小园里那两个池塘了,塘泥是很好的肥料,冬天清理后,将那些塘泥放到这竹林里,虽然不多,却也可以肥地,你们觉着怎样?”

李庄连忙道:“这个主意极好。想不到娘娘竟也知道塘泥肥地,奴才还以为只有那些农户才知道这知识呢。”

“你不是也知道?”宁溪月不以为然,就见李庄嘿嘿笑道:“奴才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此前在皇庄上做过一段时间,和那些农户打交道多了,才知道这些。”

宁溪月点点头,对三明子道:“那就这么定下来,你先忙活水池的事。清理池塘,怎么着也要雪化尽了,天气干爽的时候再弄,况且这事儿不急。”

“是。”三明子答应下来,接着小俊子端了个小笸箩过来,笑道:“娘娘,那边两只已经喂了,就剩这一只,这几只笋子您给扔进去吧。”

“好好好。”宁溪月最爱干这活儿,当下赞许地看了小俊子一眼,微笑道:“行啊,这么会拍马屁。我记下了,过年给你发一个大红包。”

三明子连忙道:“娘娘,素日里奴才可也没少干这个,怎么不见您说给我一个大红包?”

素云笑骂道:“少在这里顺杆爬,素日里赏的还少了?放心。照月轩的人,便是那最低等的小宫女小太监,过年主子也都会给个大红包,不会让你们白辛苦一年的。”

三明子等人都笑嘻嘻答应着。这里宁溪月喂完了竹熊,那熊许是有些累了,叼着笋子进洞,如此运了四五回,方把笋子都运进洞里独自享用。素云等人都忍不住笑道:“了不得,这竹熊成精了,还知道把东西带回家吃,它倒是会享受。”

一行人说笑着离了竹熊圈舍,又过了不到两刻钟,三明子正惬意地在屋里歇着,就听小俊子禀报道:“静嫔娘娘来了,竹熊不出来,我看她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

“那有什么办法?上次舒妃娘娘来看,竹熊也是一动不动地不给面子,还不是那么着了?这竹熊也聪明着呢,知道有萱嫔娘娘给撑腰,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啊。”

三明子叹了口气,却也不得不陪着笑脸出去接待静嫔。

走近了,就听有人抱怨道:“不是说这小园里几只竹熊,下雪的日子最活泼吗?怎么今日竟没见它们出来?”

“回禀静嫔娘娘,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竹熊就懒怠动了。”

三明子赶紧上前,弯腰赔着笑回答,就听静嫔身旁宫女不耐烦道:“不能用什么东西引它们出来吗?或者你找根竹竿,就去洞里把它们打出来。我们娘娘好容易来一次,看不到竹熊,你让她扫兴而归?”

三明子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是奴才不肯让娘娘如愿,实在是萱嫔娘娘爱护这竹熊就跟眼珠子似得,哪里还敢拿竹竿子捅?上次舒妃娘娘过来,她身旁宫女见竹熊在那边趴着不动,就拿石头扔了一下,被萱嫔娘娘看见,把那小宫女都训斥哭了,舒妃娘娘在旁边看着, 都不好说什么的。”

三明子这话很明显:舒妃娘娘都没办法,你们难道还比得上舒妃?

静嫔和宫女气了个半死,却又没有办法,谁不知道萱嫔如今炙手可热,连舒妃的面子都不管用,她们主仆两个,还真算不得什么。

因静嫔便冷笑道:“呵呵!萱嫔未免太狂妄了吧?舒妃娘娘的面子都不给。我看下回皇后娘娘和皇贵妃来了,她是不是也这样轻狂?绿萍,我们走。”

“是。”绿萍狠狠瞪了三明子一眼,转身赌气去了。

这里三明子就擦擦额头冷汗,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好嘛,这几个家伙,怎么就这么会挑时间?萱嫔娘娘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上爬下蹿的别提多欢快,怎么别的主子过来,就一个个懒洋洋的都不肯出来?难道野兽也真的有灵性,知道谁才是它们的衣食父母?”

这里静嫔扫兴离开,身旁绿萍便安慰道:“听说小园里的梅花也好,不如……”

不等说完,就听静嫔冷哼道:“不去了,这小园果然就是个不祥之地,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今儿就想着来了这里呢?我们回去。”

说完忽听绿萍“咦”了一声,接着小声道:“娘娘,那边的人,好像是洛答应。”

“嗯?”静嫔连忙顺着绿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远处园门口,洛嫔正和身旁宫女说着什么,接着这宫女便转身离去。

“呵呵!没想到今儿没见到竹熊,倒见到了这贱人。”

静嫔一声冷笑,她是皇后一派,当初洛嫔风头正盛时,可没少受排揎,此时一看见对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即便沉声道:“走,咱们去会一会这位洛答应。”

洛嫔也是消沉了许多天,这些日子里,她身边只剩下彩袖和小闵子两个人服侍好在这两人都是忠心耿耿。彩袖不用说了,那是自己的陪嫁宫女,感情自然深厚,令洛嫔感动的是,小闵子从前在秋水阁,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可这一次自己落魄,管事太监和其他平日里能说会道,擅长哄自己开心的那几个太监,竟没一个肯跟随,最后只有小闵子不肯离去。

有时候洛嫔回想一下从前性情,就觉着自己能摊上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宫女,已经是上天厚待。因这两日见两人变着方子的哄她开心,竟破天荒头一次照顾起身旁人的感受,不想让他们再担心自己,便说要来小园逛逛。

起初彩袖还担心,只说小园是不祥之地,可洛嫔落到如今境况,对这些已经不甚在意,只说从前从未踏足过小园,不照样被人害?如今都做了答应,在后宫中成了最低等的一位小主,还在乎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萱嫔,日日来小园看竹熊,也没见她有什么灾难。

这一说倒把彩袖说醒了,暗道是啊,说不定这小园不但不是不祥之地,还是一个大吉大利的所在,所以萱嫔娘娘才能宠冠后宫。

因主仆两个便来了小园,站在园外,洛嫔便觉着这小园布局不俗,自己镇日里消沉,竟连身边好风景都错过了,于是就对彩袖说,要去梅园或者不拘哪个亭子坐坐。说完了彩袖才想起来没拿坐垫,这还让主子怎么坐?大冬天的,石凳木凳都凉的很,说不定上面还有雪,冻着屁股怎么办?

从前洛嫔身边服侍的人众多,拿坐垫这种小事用不着彩袖这管事的大宫女做,所以没有经验,此时发现,洛嫔就吩咐彩袖回去拿,彩袖也和当日素云一样的心思,生怕主子出事,却听洛嫔淡淡道:“能出什么事?这小园里多说就是萱嫔在,我不信她还敢放竹熊咬我,那是野兽,一个禁管不住,就容易跑出去,一旦伤到了哪宫娘娘,她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更不用说,那野兽见了血,说不定还要反噬主人,若我一条命能换萱嫔之后余生凄凉,我倒情愿一死。”

彩袖见主子这样决绝,心中无奈,也只好嘱咐她在这里等着,自己跑回去拿坐垫。

可这洛嫔是做主子的人,任性惯了。当日宁溪月还是被园中人说话声吸引,这才不顾素云嘱咐进了小园。而洛嫔只是见园中亭台楼阁,假山灌木,样样精巧,便不知不觉走了进来,刚走了片刻功夫,就见远处一行人气势汹汹奔着自己过来了,定睛一看,竟是静嫔等人。

洛嫔眉头一皱,就要避开,却听静嫔高声道:“哟!这不是洛答应么?怎么?看见我就要躲开,是做了什么事,才会如此心虚啊?”

静嫔这一声喊,不但让洛嫔不得不站住,还惊动了小园里另一拨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宁溪月看完竹熊,又在小园里逛了半日,在梅园里,看见梅花蕊上全是白雪,这货也动了雅兴,让李庄去就近亭子里取了个干净瓦罐,那是从前她就放在这里,预备学《红楼梦》中妙玉,接取梅花蕊上雪水的,没想到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结果还没弄到半瓦罐,就不耐烦了,觉着这种事情远不如破冰捉鱼有趣,似妙玉那种世外仙子般的人物,自己这俗人就不要去学了,还是史湘云的作风更对她脾胃。

只是今日没拿钓鱼的工具,于是抛了瓦罐,便准备回照月轩,因她们是从梅园出来,所以抄的小路,恰在假山石后,就听见静嫔这一声。

宁溪月便停了脚步,对身旁人小声笑道:“这下好,针尖要对上麦芒了,咱们索性在这里悄悄看一会儿戏,别出去。”

素云等人会意,于是一行人在假山石后藏好了,不过片刻,就听得纷乱脚步声响,却是静嫔一行人走了过来。

洛嫔站在原地,表情漠然,宁溪月小声对素云道:“我倒觉着这会儿的洛嫔比从前顺眼,从前她高傲,这会儿嘛,面对来势汹汹的静嫔怡然不惧,竟衬托出几分风骨来。”

“不过是硬着头皮罢了,难道还能认输么?娘娘都说过她高傲了。”秋桂在素云身后撇撇嘴,她当日差点儿被洛嫔害死,自然深恨对方蛮横狠毒。

宁溪月点点头,透过假山石中间的天然孔洞,观望场中形势发展。

就见静嫔绕着洛嫔转了几圈,嗤笑道:“看来洛答应今儿兴致不错,才会来逛小园,我还以为你在听雨楼里整日以泪洗面,不敢出来见人呢。”

洛嫔淡淡道:“这话可笑,我凭什么不敢出来见人?”

静嫔冷笑一声,讥诮道:“是啊!我糊涂了,毕竟洛答应为了争宠,连假孕欺君这种事都敢做,这后宫里,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若是刚被贬的那段日子,这一句话就可能激的洛嫔拼命,然而此时她经历过这番变故,竟成熟了不少,闻言毫不动怒,只是淡然道:“是啊。假孕欺君这样的罪名,皇上还没将我打入冷宫,我还需要怕什么?我虽然被贬为答应,可也仍是后宫里的主子,莫说小园,就是御花园,只要我想去,也没有哪项规定说不许我去。”

“你狂什么狂?还当自己是后宫第一美人洛嫔娘娘,风头无双那会儿呢。”

静嫔咬牙切齿,却听洛嫔沉声道:“我知道我已经不是洛嫔了,索性就放开心怀,想到哪儿逛就到哪儿逛去,反正最差也不过如此。倒是静嫔娘娘,你怎么来了小园呢?就不怕这小园乃是不祥之地,给你带去灾厄吗?”

“你……”

这恰恰说中了静嫔心事,眼看偌大一个小园,活人就只有眼前洛嫔一个,本来银装素裹的世界,看上去也有些阴森诡异了。

静嫔心中生惧,自然不愿再多呆,只是深恨不能压过洛嫔去,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冲身旁绿萍使了个眼色,接着冷哼一声,当先而行。

走没几步,就听“啊”的一声,回头一看,只见洛嫔被绿萍推到在雪地上,一脸怒容,大叫道:“贱婢,你好大胆。”

“啊呀,洛答应,真是对不起,奴婢眼里只看着娘娘,不成想您挡在前面,冲撞了您,还请您见谅。”

绿萍敷衍的福了福身,接着假惺惺一笑,一字一字道:“小主大人大量,可千万别把奴婢发配去慎刑司啊。”

话音落,就听静嫔在那边斥道:“笑话!你是我的宫女,她凭什么把你发去慎刑司?当年萱嫔还只是个常在,都没能让她得逞,如今她都被贬为答应了,还能让她欺到咱们头上?”

“是。”绿萍笑盈盈道:“奴婢只是想起旧事,深怕洛答应一怒之下,不肯原谅我,幸好我有娘娘做主。”

一面说着,便紧走几步,跟在静嫔身后,随她扬长而去。

“小人,贱婢。”宁溪月咬牙切齿冲绿萍和静嫔悄悄比中指:“你们欺负洛答应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拿我当枪?太坏了,给我等着,这仇我记下了。”

说完转头看向洛嫔,就见她呆呆坐在雪地里,整个人宛如失魂落魄一般。

忽听一声尖叫,循声望去,彩袖飞一般跑过来,一边哭叫道:“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宁溪月心中一动,想也不想便从假山后走出去,直直迎上彩袖。那彩袖心系主子,当真是拼了命的奔跑,哪成想半路会突然杀出一个人,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不过瞬间,便撞到了宁溪月身上。

“啊!”

宁溪月接连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而彩袖也撞得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身形,发现撞得是宁溪月,不由整个人都愣住了。

“娘娘。”

素云和秋桂在假山后都是一怔,但很快便奔了出来,扶起宁溪月,只见她气急败坏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不等说完,一抬头看见彩袖,面上神色立刻变得阴沉,指着她怒叫道:“好大胆的贱婢,竟然敢故意撞我,说,你是不是企图撞死我?”

“没……奴婢没有。”

彩袖吓得腿一软,就跪到地上,而被推倒在雪地中的洛嫔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将彩袖护在身后,紧张地看着宁溪月,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似乎欲言又止。

宁溪月冷冷看着她,淡然道:“怎么?纵容奴婢谋杀我,如今阴谋败露,洛答应还要护着她吗?”

洛嫔终于忍不住道:“明明是你突然从假山后冲出来,彩袖心系于我,所以跑得急了些,这才撞上你,你……你怎能随意诬赖于她?”

“我诬赖她?”

宁溪月呵呵一笑:“她没撞在我身上?那么重的力道,比当日春草撞柱子的劲儿还大,不是要和我拼命,是什么?”

“彩袖根本没有理由要害你。”洛嫔眼中含泪,一字一字沉声道:“你做事向来讲究证据动机……”

不等说完,就听宁溪月夸张叫道:“谁说她没有理由没有动机?你被贬为答应,谪居听雨楼,你们主仆不认定了是我做的手脚吗?所以这贱婢一直对我心怀怨愤,苦于没有机会害我,终于,在今天被她遇上我,所以也来不及细细思索,就冲上来想要撞死我。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分明是胡说。”洛嫔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嘶声尖叫道:“你明知道……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颠倒黑白冤枉彩袖?我们……我们主仆都落到这个境地了,你为什么还不满足?还要来我们头上踩这一脚?”

“我为什么要满足?落到这个境地又如何?想当初,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常在,与高高在上的洛嫔娘娘没有半丝瓜葛,可秋桂在半路遇上你,结果怎样呢?不是我当机立断,她现在早就含恨九泉了。比起什么汤洒到身上,就是要谋杀你的荒唐理由,我这个最起码还靠点谱,不是吗?彩袖是真真正正撞倒了我,这事儿她去哪里都抵赖不了。”

“你……你是故意的。”

洛嫔这才恍然大悟,看着宁溪月尖叫道:“你……你恨我当初害秋桂,所以今天就故意……”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宁溪月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我就是要让你也尝一尝这个滋味。当日你随手便要害死秋桂,将她当做蝼蚁一般的时候,恐怕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会遭如此报应吧?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我……我……”

洛嫔慌张地张开两只胳膊,仿佛这样就能护住彩袖一般,一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让她向宁溪月低头,这委实太难为她,如果可能,她真的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向宁溪月认错。

可是……可是彩袖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哪怕落到这个境地,她宁可自己受冻,也要把自己的衣服被褥整理的干净整齐;宁可她饿着,也要将好茶好饭留给自己吃;宁可在各处受人冷眼嘲笑,回来也要变着法儿的宽慰自己。

“怎么?洛答应这是干什么?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宫女罢了,也值得你这样纡尊降贵护着她?放心,她死了,我让内务府再送两个好的服侍你。我这人虽然缺点不少,但一向是说话算话的。”

宁溪月的冷笑声在耳畔回荡,宛如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洛嫔心上:是啊,宫女太监,不就是蝼蚁一样吗?曾几何时?就算是彩袖,自己也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可如今她眼看性命不保,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样痛?为什么竟会觉着她是自己的亲人,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