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月:……

“我哪有?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你满后宫打听打听,谁不说萱嫔娘娘是活菩萨,这世间最好的人。我怎么能会出这种事?”

“皇后娘娘和贵妃以及各位大多数眼里,萱嫔娘娘好像没这么好吧?”

肖太医原本就是个耿直的人,如今负责照月轩大半年,深受宁溪月和素云等人的“熏陶”,这毒舌功力更上层楼,随便一句吐槽,便深得扎心精髓,那叫一个稳准狠。

果然,世间最好的萱嫔娘娘立刻恼羞成怒,咬牙瞪眼道:“你非要这样说,我也没奈何,哼!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你又能如何?”

“臣不能如何。”肖太医忽然弯腰施礼,沉声道:“不过臣今日冒雪过来,是为了给娘娘请脉的,如今忙了半天,还没给娘娘诊脉呢。”

宁溪月:……

“咳咳!肖太医啊,你知道的,我刚才不过是和你开玩笑呢,这个……知道你今天辛苦了,是吧?放心,不会让你白白冒雪跑一趟的,过年我给你包一个大红包,怎样?呃……还有点不够哈,也罢,如今各处贡品陆陆续续送过来了,到时候我捡那好的特产水果,多给你家一些,另外,还有布料首饰,也都不会忘,你给嫂夫人做几身过年衣裳……:”

在屋里伺候的素云夏蝉春草都低着头,双肩抖动,却又不敢笑出声来。这里肖太医却是不为所动,到底在宁溪月宛如吃人般的眼神中施施然给她诊了脉,留下“脉象有些虚浮,想是天气寒冷受凉所致,需要安心静养,不宜出门”的医嘱后,方才扬长而去。

“报复,红果果的报复。”

宁溪月冲着肖太医离去的方向在半空虚踢一脚,就听夏蝉娇笑道:“娘娘,肖太医这红果果的报复又不是第一次了,您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呢?有本事,您别这会儿冲空处踢脚,您就趁着他在的时候,直接踢飞他不好吗?”

宁溪月瞪了夏蝉一眼:“我踢飞他?那我脚还不得骨折了?到时候还不是要落他手里生不如死?偏偏皇上就信服他,哼!明明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皇上根本就是识人不明。”

说完忽听外面又有人禀报道:“启禀娘娘,洛答应过来了。”

“我算着她也该到了,让她进来吧。”

宁溪月做了两下扩胸动作,平复了情绪,接着让夏蝉等人出去,只留素云在屋里伺候,这才回到炕床上坐下,看着素云就将桌上凌乱的纸张收起整理好。

这里夏蝉和春草出来,正看见洛嫔匆忙上了台阶,两人蹲身行礼,洛嫔点点头,有小宫女帮忙打起帘子,她便走了进去。

“这真是世事难料,之前谁能想到?和咱们照月轩势如水火的洛答应,如今竟然成了常客。”

春草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张望,一面对夏蝉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咱们娘娘的魅力啊,真是无人能挡,也难怪皇上独宠她,就是洛答应这样的人,如今不也被笼络了。”

夏蝉附和点头,就听春草笑道:“何止皇上和洛答应,就是你我,还有素云姑姑姜德海小易子等等等等,哪个不是被娘娘笼络住,不知不觉就变得忠心耿耿,甚至宁愿为她舍命。”

夏蝉笑道:“你和秋桂宛儿就罢了,你们的命就是娘娘救下来的,理该知恩图报。姜德海和素云姑姑以及我们这些人,还肯为娘娘舍命,这才是难得的。其实也不止咱们,也不用说那些因为对食感激娘娘的奴才们,你只看那余音,五十多岁的老宫女,在宫里什么事没经历过?如今精神恹恹的不说,连神智都有些糊涂了,可来到这儿没几天,你再瞅瞅,我看不但是精神头有了起色,就是神智都清楚了好些,压根儿就把自己当成照月轩的嬷嬷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满腹心思

她说起余音,春草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掩口咯咯笑道:“可不是?我看她如今神智清醒的很呢,就是有一条,非说自己原本就是照月轩的人,这绝对是在装糊涂,怕是想着这样说,就可以赖在照月轩不走了。”

夏蝉连忙道:“她这就是痴心妄想了吧?皇后娘娘可是说过,这案子最好在过年前了结,我看娘娘如今也是成竹在胸,只要案子破了,还留她有什么用?自然是该回杂役房的。”

春草摇头笑道:“你还不知道咱们娘娘的性情?投缘的,看对眼的,心先就软了,余音又是个老宫女,我看娘娘如今看她的眼神就满是怜悯,等着吧,怕是案子一破,娘娘就正式将她调过来了,反正咱们照月轩到现在还有几个空缺。”

“这倒也是。”夏蝉点点头,又听春草沉吟道:“说起来,当日秋月被撵走后,她那个大宫女的位子还没人补上呢。”

夏蝉心中一跳,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好在春草也不在意,微笑道:“想我刚来那会儿,真的是满心沮丧,只以为这辈子也出不了头,哪成想?如今刚过了一年,多的是人打破脑袋想进照月轩,转眼间,这里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所在,我和秋桂这等老人,便像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中我们一般,真真占了大便宜。若放到这会儿,像我们这种没有后台背景的人,哪里就能进的来?”

夏蝉勉强一笑,轻声道:“是啊,这里可真是个好所在,我在宫里这么多年,数这段日子过得最开心。”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人叫春草过去帮忙,于是春草忙撇下夏蝉匆匆离去,这里夏蝉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就一屁股坐在游廊边的围栏上,目光痴痴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心中只觉百味杂陈。

正是心绪如潮间,忽听一个声音道:“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坐这儿了?也不垫个垫子,万一受了凉,那可不是玩的。”

夏蝉一抬头,就见小南子站在旁边,一瞬间,她眼泪就下来了,见对方惊讶模样,又忙一把擦去,强笑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和春草说话,说起她刚进照月轩的时候,看看你们这一茬,如今还是齐齐整整的,可我们这一批人,唉!秋月已经被撵出去了,也不知如今怎样。”

小南子笑道:“我当是为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也值得哭?你和秋月又不是沾亲带故,更不是什么好姐妹,她自己忘恩负义,替别的主子害咱们娘娘,被撵出去,已经是娘娘仁慈了。你又何必伤感?就咱们照月轩过的日子,那不是糖里带着蜜一般?你正经该笑才是。”

“这不是触景生情,就有些伤心吗?”夏蝉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难道素日里笑得少了?”

小南子嘿嘿憨笑两声,搓着手凑近了她,小声道:“哎!我刚刚从御膳房回来,那里边如今忙得啊,真是……啧啧!各地贡品都到了,先前送来一拨海鲜,一大筐的梭子鱼,每条足有两尺长,这要是做鱼汤,味道绝了。”

说完长舒一口气,喃喃道:“大年下的,各处都热闹起来了,咱们照月轩这日子也是越来越滋润,但愿老天保佑,让娘娘早日怀上龙种,一直受宠,咱们就能跟着她一直过好日子了,嘿嘿嘿……”

“看把你美得,既如此,你多去佛前上几炷香,为娘娘祈福。”

夏蝉笑得甜美如花,看的小南子都有些发呆,压根儿不知她心里正在叹息流泪,暗道这样的好日子,谁不想过一辈子?只是到底有没有这个福气,就不好说了。

夏蝉满腹心事,也不敢对人说,临近年关,照月轩的人们也十分忙碌,连余音都亲自上阵,在这里忙一阵,又跑去别处忙一阵,那叫一个热心勤劳。所以也没人会去仔细观察一个小宫女今日是否有些异常?最关心奴才们身心健康的萱嫔娘娘,此时又被洛嫔缠住了,正在暖阁里和对方喝茶说话。

“这么说来,果然是玉妃?难怪……难怪当日余音将如意死了的事一禀报过去,她就和舒妃娘娘赶来了,这分明就是要第一时间置我于死地。”

听了宁溪月叙述玉妃前来的经过,洛嫔便咬牙切齿低吼一声,只听宁溪月悠悠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玉妃的嫌疑很大。当日秋猎,她偏偏留守宫中,我就觉得有些纳闷……”

“这还用问吗?她留守宫中,必定就是为了害我。萱嫔娘娘,我对天发誓,若当日我是假孕欺君,叫我万箭穿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

洛嫔举起一只手发毒誓,宁溪月连忙伸手打断她:“行了行了,这誓言就够毒了,不用再继续发下去,好嘛,这要是真应了誓,岂不是难为老天爷?是让你万箭穿心,还是天打雷劈呢?”

洛嫔:……

“我问心无愧,怎会应誓?你不要做梦了。”

洛嫔没好气冲宁溪月龇牙,所以说学好不容易,学坏却是分分钟的事。想这洛嫔娘娘,从小美到大,家里请了多少老师,才训练出雍容华贵的仪态风度,如今和宁溪月坦诚相处不过两回,已经丢了一小半,连龇牙这种不文雅的动作,做出来都毫无压力了。

“你怎么敢保证你不是假孕呢?那个时候肚子还没显形吧?万一是那太医骗你,其实你根本没怀孕呢?”

宁溪月是真的疑惑,据她所知,洛嫔也没什么早孕反应,怎么就一口咬定自己是真怀孕了呢?

却见对方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废话,我都两个多月没来月事了,再说……”说到这里,眼眶里猛地含了泪,洛嫔捂住胸口,哽咽道:“当日小产,我和彩袖分明已经看见了那团肉,不过尚未成形……”

“什么?你真的亲眼看见了?那怎么不留下来?这可是天大的证据啊。”

宁溪月是真的惊讶了,就见洛嫔痛苦道:“你说的是废话,那会儿我痛彻心扉,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彩袖也只顾着照料我,究竟是被谁将那团肉处理了都不知道。说到底,我们就是没经历过这样事,当时也没想到这是有人故意害我……”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这都是经验不足导致的严重后果。后宫斗争,当真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素云,赶紧记下来,这都是前车之鉴啊,将来万一我……呃……没事儿了,呵呵!这种倒霉事情,肯定不会摊到我身上,不用记着,呵呵……”

宁溪月看着素云黑沉如锅底的面色,心虚地笑笑,连忙转移了话题:“反正目前这情况,玉妃的嫌疑是很大的,今日我假装被逼无奈,将肖太医的事情透了点口风过去,那边肖太医再配合一下,想必过两天,就会有人来对余音下手,到那时,只要抓住了,这案子也就可以告破。”

洛嫔担忧道:“娘娘莫要大意,万一玉妃不上当呢?您可有后招?”

宁溪月断然道:“她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有不上当的道理。只要她是凶手,此时必定关心则乱,别忘了,真正的重头戏,是在肖太医那里,我今日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洛嫔面色更难看了几分,沉声道:“我怕的就是这个,听说你对肖太医一直不友好,焉知他不会怀恨在心?万一故意坏你的事,怎么办?”

宁溪月呵呵一笑,悠悠道:“我说,你能不能别把所有人都看的和你一样狭隘浅薄?我和肖太医,虽然平时看起来剑拔弩张,但那是损友的关系。我对他不友好,他对我还友好过吗?想想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他有什么脸来坏我的事?你知不知道?就在刚刚,丫的还公报私仇了一把,为了还你一个清白,我容易吗我?一想起你曾经对秋桂春草做的事,我这心里都窝火得慌,帮谁不好,偏偏要帮你这么个蛇蝎美人?”

洛嫔:…… “好吧,我知道了,我还是寄希望于肖太医的人品吧,听说他这个人虽然嘴巴毒一些,但着实是个端方公正的君子。”

宁溪月:……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什么叫寄希望于肖太医?我就不值得相信了是不是?”

洛嫔嫣然一笑,恰如冰雪消融春花竟放:“怎么会?娘娘如今可是嫔妾的主心骨,嫔妾不信你,又能信谁呢?”

宁溪月激灵灵打了个颤抖,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喃喃道:“又来了,也不知你如今跟谁学的这样坏,我倒宁愿你如从前那般,看见我就冷着脸,强似这副笑里藏刀的肉麻模样。”

洛嫔:……

且说玉妃,离了照月轩后,便一直阴着个脸,玲珑心中一肚子话,觑着她的脸色,却是一句都不敢说。

好半晌,眼看就要到畅意宫了,方见玉妃一挑眉,沉声道:“让黄太医在太医院悄悄探听一下肖太医的口风。”

“肖太医?关他什么事?”

玲珑一愣,就听玉妃冷哼道:“肖太医过去,根本不是给萱嫔诊脉,而是给余音看诊,只怕也不是诊治什么风寒,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谁知道有没有能让人恢复记忆的方子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啊!奴婢明白了。”玲珑惊叫一声:“娘娘是说?萱嫔一直按兵不动,其实暗中让肖太医给余音看病,一旦能让她恢复记忆……”

说到这里,便不敢再说下去,连忙安慰道:“娘娘放心,就算余音真的想起如意,萱嫔娘娘她们多说也只是怀疑,抓不到实证,她们拿你没办法。”

玉妃沉声道:“这个我自然明白,可我也说过,如此一来,我再没有前程可言。这样地狱一般的后宫,我苦苦煎熬挣扎,为的是什么?只为了一份锦衣玉食么?这些我在哪里得不到?何必非要跑到后宫来?我要的是权力地位,要让家族因我而光耀门楣,富贵绵延。而一旦余音想起如意,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你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想办法,看看怎样能不着痕迹地除掉那老货。”

玲珑连忙低头答应,眼看到了畅意宫大门外,她伸出手去搀扶着玉妃,忽见正殿门帘一挑,接着一群人走了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舒妃和静嫔。

“真是不巧,这样大雪天,我们本想着……”

舒妃边走边和畅意宫的管事太监说着话,不等说完,忽然看见玉妃,脸上便堆了笑容,紧走几步来到大门口,对她道:“我刚还说不巧了,下这样大雪,我和静嫔妹妹兴致勃勃来找你,偏偏你就不在,可巧你这便回来了。”

玉妃挤出一丝笑容,淡淡道:“我也是看着要下雪了,就想着出去走走,你们今日兴致这样高,怎么就冒着雪过来了?走,我们回屋里说话吧。”

舒妃和静嫔转身陪她往屋里去,到得暖阁坐下,有两个宫女奉上香茶,玉妃便拨着茶盏盖儿笑道:“你们那斗菜大赛置办的如何?我听说连太后和皇上都十分感兴趣,皇后娘娘这一回怕是更要上心了吧。”

舒妃笑道:“可不是。皇后娘娘今年冬天的精神不错,也有兴头忙活这个,皇贵妃一开始还不是很热心,后来见太后和皇上也有兴致,这又想抢了去,可惜皇后娘娘没给她机会,这会子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一番话说得玉妃和静嫔都笑起来,玉妃便道:“她自然生气,为此事,我听说皇上这两日晚上都是去了坤宁宫。若是被皇贵妃抢了差事去,这两晚上,怕是圣驾就要到瑶云殿了。只是有一样,我左思右想,这事到头来,只怕还是要为人做嫁衣裳,若要咱们自己夺这个光彩,少不得要好好筹谋一番。”

静嫔忙笑道:“玉妃姐姐放心,我们何尝不知这件事萱嫔占着优势?但只要咱们大家齐心协力,前三甲保准没她的份儿。”

“咦?怎么说?我这几天精神不太好,也没怎么出去,难道你们又商量出了什么万全之策?”

玉妃是真的好奇,就听舒妃笑道:“倒也不敢说是万全之策,不过皇后娘娘和我们确实早虑到了这一层,所以也有了应对的法子。姐姐想啊,那萱嫔做出来的菜肴再好,咱们大家不说她好,她又能如何呢?”

玉妃仔细一想,方明白过来,讶然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无论她的菜多么美味,咱们只要说不好吃就行了?”

“自然。”舒妃点点头,呵呵笑道:“有数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她的菜再好,可就是不合咱们的口味,皇上也不能逼着咱们违心称赞吧?”

玉妃拍手笑道:“果然这个主意甚好。如此一来,咱们这么多人,那萱嫔再厉害,也是寡不敌众。只是有一条,万一太后和皇上都向着她……”

舒妃脸上笑容消失,拨着茶盏盖儿,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太后和皇上都向着她,那就说她好呗。咱们这么多人不说好,太后和皇上怕也不好意思就不管咱们的意见,硬要指鹿为马,说她是魁首吧?”

玉妃看着舒妃眉眼间那一缕煞气,忽地恍然大悟,因慢慢点头道:“我明白了,没想到这一次的斗菜大赛还有这般玄机。除了让大家有个展才的机会外,也是时候让太后和皇上了解一下后宫的态度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萱嫔委实是太出风头,自古以来,这样的人才都是后宫大忌,太后和皇上都是顾念旧情的人,想来也不至于就被她迷了魂魄,全不顾咱们心里怎么想,退一万步讲,即便皇上昏了头,太后老人家也一定会为咱们做主的。”

舒妃嘴角一弯,绽出一抹笑容,轻声道:“姐姐看得明白,所以您也要赶紧操持起来啊,这样的好机会,萱嫔既然提前就被排除在外,怎么知道姐姐大展身手后,就不能夺得头筹呢?”

玉妃笑道:“我倒是跃跃欲试,可惜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罢了罢了,我只等着吃大家做的美味佳肴就好,什么夺魁的事,就不去想了。”

“那也由得你。”舒妃点点头:“你别说,到如今,我真是越来越期待这斗菜大赛,真希望除夕快点儿到。”

话音落,就听静嫔笑道:“咱们在这里希望除夕快点到,怕是有人不希望。听雨楼的荷塘女尸案,萱嫔娘娘到现在还没有半点进展,她这会儿大概求神拜佛,希望时间慢点儿过,最好能拖到明年再过年呢。”

玉妃面色一变,却见舒妃和静嫔都笑起来,她也只能按捺下心中那股烦躁不安之感,勉强陪着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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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护城河里发现的那一具男尸,如今已经有了结果,您猜是谁?竟是之前遍寻不到,说是已经远走高飞的孙太医。”

“哦?“谭锋放下手中棋子,一挑眉,看向于得禄:“此事当真?是谁认领的尸首?”

“千真万确,是他妻子认领的尸首,唉!寡妇家家的,也是为难。奴才听说,哭得跟个泪人儿似得,直说这日子怎么过?原本还以为孙太医虽然远走高飞,但只要安顿好了,就会回来接她们娘儿两个,可谁成想,竟然就这么畏罪自杀了。”

“这是他妻子的话?”

谭锋目光一转,于得禄点头道:“小太监们都是这么说的,奴才想着,应该不会差。”

“这倒有些意思,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认领了尸首,悲痛也罢了,怎么就知道是畏罪自杀?”

谭锋用奏折轻轻敲着手掌,这里于得禄想了想,便小心猜测道:“妇道人家懂什么?知道丈夫之前犯下的罪过,自然就往这方面想了,莫非皇上觉着这其中有蹊跷?”

“倒也不是,或许你说的也在理,是朕想多了。”谭锋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一笑道:“罢了,朕又不是包青天狄仁杰,专门断案的,这事儿如今不是有人管着吗?你吩咐人把这事打听清楚,包括那妇人认领尸身时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说过什么话?都仔细探听清楚无误,就去禀报给萱嫔吧。”

“啊?萱嫔娘娘?”于得禄吓了一跳:“皇上,她身在后宫,又没办法出去,这事儿告诉了她,又能如何?”

“能不能如何,用得着你管吗?你只按照朕的吩咐做就是。”

谭锋斜睨了于得禄一眼,想了想到底忍不住道:“你是个笨的,那女人应该不会这么笨,她不能出宫,难道她在宫外没有娘家人?今天上午她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和朕说起,说明天宁夫人会进宫,她要留夫人用饭,让朕就不要过去了,唯恐慢待了朕,哼!”

于得禄险些没笑出声来,心想这萱嫔娘娘在皇上面前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怪不得皇上这话里的怨艾都快溢出来似得。

心里想着,嘴上还得赶紧安慰:“皇上,萱嫔娘娘说的没错,她们母女在一起说话吃饭,难免忽略了您,您不过去,对彼此都好。”

谭锋狠狠瞪了于得禄一眼,虚踢一脚,骂道:“滚蛋,朕不信你看不出那女人的真实心思,不就是怕朕去了,她们母女吃不好吗?哼!对彼此都好?明明就是对她们好,对朕好个屁啊。”

好嘛,皇上这都爆粗话了,可见是真有怨气啊。于得禄心里都快笑得打滚了,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苦恼样子,连声道:“皇上,是奴才考虑不周。这样,她们母女相聚,皇上也可以去找太后啊……”

不等说完,就见谭锋摆摆手打断了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朕自有主张,你赶紧办你的差事去。”

于得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得!萱嫔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性子,这事儿您不说也就罢了,您还非要特意说一声,那明天您和宁夫人的中午饭,怕是没办法吃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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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家里如今怎样?嫂子们的身子有没有消息?父亲的身体可还康健?二哥我是不担心的,就是大哥,最近没有出去惹祸吧?可别让他知道我受宠,就跑出去胡作非为……”

照月轩内,宁溪月拉着楚夫人的手坐在炕床边,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龙颜大怒

“都好都好,家里都好。”楚夫人满眼慈爱地看着女儿,越看越是喜欢越是骄傲,因拉着她的手道:“你大哥的确不太省心,不过有你爹看着,你就放心吧。他那个人,并没有天大胆子,敢仗着妹妹受宠,便出去横行霸道。倒是你三堂妹,那才是个无法无天的,如今眼看着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还整天不肯收心,你婶子都快愁死了。”

宁溪月明白母亲特意提起这三堂妹的用意,因忍不住笑道:“她就是那个性子,让婶子也不用发愁,俗语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何用父母置马牛?我倒觉得,女孩子这样天真烂漫的也不错。她过了年才十七吧?嫁人急什么?”

“都十七了,还没定人家,能不急吗?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一旦过了十八,可就难找婆家了。谁敢像你一样豁达?我知道,依着你的心思,就是她嫁不出去,大不了在家里一辈子,还省得嫁个不省心的,天天在婆家受气,是不是?”

宁溪月忍不住笑了,将脸放在楚夫人胳膊上磨蹭着,撒娇道:“还是娘了解女儿,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咱们家如今又不穷,还怕多她那双筷子吃饭怎的?告诉婶子,若是她叔叔以及堂哥堂嫂们心疼钱,三堂妹所有的吃穿用度我包了,不用他们出一文钱。”

“你啊,进宫一年了,还是这个性子。”楚夫人伸手摸了摸女儿头发,感叹道:“你在家的时候,就和你这个堂妹投缘,如今你在宫中,她也十分想念你。唉!家里没了你,剩下她一个,也没办法淘气了,我们倒是省心不少,只是想一想,你这一进宫,就再没有回家的日子,也难免伤感。”

“娘别伤心。”宁溪月见楚夫人说着说着落下泪来,连忙拿手绢帮她擦去,笑着道:“虽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好在皇上疼惜女儿,如今我过得很好。娘想一想,就算我不进宫,嫁去别家,一年又能回几次娘家?更不用说这天下的男人,哪有一个能比得上皇上?连小指头都比不上。”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姜德海的声音道:“于公公,你怎么来了?春草,小北子,你们两个……昨晚上做什么了?这大白天的就在屋里打盹儿,于公公进来了都没看见。”

“啊?啊……”

春草和小北子惊惶的声音响起,宁溪月翻了个白眼,这里楚夫人便急切问道:“于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

“就是他,母亲且安坐,我看看是怎么回事?”一面说着,便对外面喊道:“是于公公来了吗?请进吧。”

须臾于得禄走进来,宁溪月便笑道:“怎么?今儿皇上没过来,你这是代替你主子来听墙角了?幸亏我没说他什么坏话,不然被你抓了现行,又是一场风波。”

于得禄忙陪笑道:“娘娘可别这么说,给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听您的墙角啊。我来的时候,门外小丫头认得我,直接就掀了帘子叫我进来,进来后,小北子和春草又在打盹儿,这才耽误了通报,奴才正犹豫呢,可巧姜德海随后就来了。”

“行了行了,我不过开句玩笑,你何必解释这么多?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就是听墙角,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也不怕你听。”

宁溪月一面笑着,就命人上茶,这里于得禄方向楚夫人行了礼,只听宁溪月问他道:“究竟有什么事?还要劳动你亲自过来?”

于得禄忙将孙太医的事说了一遍,果然,就见宁溪月瞪大眼睛,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等等……你是说?他的妻子认领尸首后,非常肯定的说孙太医是畏罪自杀?”

于得禄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溪月,只看得她莫名其妙:“干什么?我这个问题很弱智吗?你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是,奴才失态了。只是奴才实在惊讶。昨日奴才向皇上禀报的时候,他也是问了奴才这个问题,还让奴才去查实后,再来禀报给娘娘知道。”

“是这样啊。”宁溪月点点头,接着笑道:“这也不值得惊讶吧,我和皇上多少回都是这样心有灵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于得禄心说这也能扯到心有灵犀上去?难怪萱嫔娘娘招人恨呢,这后宫哪位主子受得了这样话?尤其是皇后和皇贵妃那两位。

表面上则憨笑道:“是,娘娘说的没错,是奴才大惊小怪了。那个……事情娘娘已经知道,奴才就告退了。”

“行了,你去吧。”

宁溪月点点头,这里于得禄离了照月轩,赶回养心殿,老远就见几个小太监迎上来,到得身边,听他们小声道:“公公小心些,刚刚刘大人李大人来过,不知说了什么,他们走后,皇上发了好大的火,连奏折都摔了。”

“什么?”于得禄吓了一大跳:谭锋虽是少年天子,却着实是勤政爱民的典范。记忆中再荒唐的奏折,似乎也没得到过这样待遇,到底两位大人带来了什么消息?竟让皇上如此雷霆震怒。”

一面想着,便小心走进养心殿,只见谭锋坐在龙椅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张俊秀面孔没有什么表情,实在无从揣测他的情绪。

“回皇上,奴才从照月轩回来了。”于得禄陪着笑施礼,果然就见谭锋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回来了?宁夫人在吗?她们母女聊得如何?”

于得禄忙道:“十分亲热呢。奴才过去的时候,守门小宫女嘴巴里鼓鼓的,想是偷吃什么零食,她认识奴才,也就没禀报,直接让奴才进去了,结果外屋的小北子和春草打盹儿,也没禀报。幸亏如此,倒让奴才听见萱嫔娘娘安慰宁夫人,大概是宁夫人难过娘娘这一生不能再回娘家,萱嫔娘娘就说,即便不进宫,在别处一年也难回娘家一趟,更何况,天下男人哪里还有比皇上更好的?就是找个比得上皇上一根小指头的,都找不到。”

“噗”的一声,谭锋的脸果然没绷住,轻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个女人啊,她也太看轻了世间男儿。”

于得禄笑道:“奴才倒觉得萱嫔娘娘说的没错,论才情,相貌,对女儿家的体贴心思,哪里找得到皇上这样的?更不用提您贵为天子,指点江山,爱民如子,英明神武,睿智天成……”

“行了行了,人家仗着天高皇帝远,都欺到朕头上来了,你还在这里拍马屁吹捧呢。”

于得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萱嫔娘娘这张牌果然好用,一下子就让皇上的心思通透了,只是不知道谁这样找死,竟然敢欺皇上年轻,引得他发了这样大火,就不怕龙颜大怒,头上乌纱,甚至是项上人头都不保吗?”

心里寻思着,表面上却陪笑道:“皇上说笑了,这世上哪有如此大胆的人呢?皇上登基一年多,那些原本以为您年轻好糊弄的,应该也擦亮眼睛了,还想在您面前弄鬼,可是活腻歪了?”

“刚刚李刘两位爱卿送了这几道奏折来。看看,海上倭寇猖獗,前往南洋的一支船队,还有一支从西洋返回的船队,俱都遭遇了倭寇,船上人无一人活着回来,货物白银被洗劫一空,十几艘大船渺无踪影。江南各级官府轰轰烈烈查了一个多月,一无所获。临近年关,这就是江南所有官员送给朕的年礼。”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然转厉,于得禄吓了一跳,连忙道:“皇上息怒,想那倭寇纵横海上,来无影去无踪,江南官员们怕也难查,这也是有的,倒未必是故意存心欺您。”

谭锋冷笑一声,将奏折扔在桌上,悠悠道:“这所谓的倭寇,也当真会看人下菜碟,劫掠的船只无不是官府经手的,其他那些私人的船队,便是秋毫无犯,你说他们是不是长了千里眼?看一眼,就能知道这船队是官船还是私船?”

于得禄就不敢说话了。因为初开海贸,谭锋也虑到禁海多年,人才稀缺,且大海茫茫,无法护卫周全,所以官府的船都扮作普通商家民船,没想到就这样,还被人准确地给找出来消灭了两队,这要说没有了解内情的内鬼通风报信,当真是骗鬼都不信。

这里谭锋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站定,对于得禄道:“去,请宁大人过来。”

“啊?”于得禄一愣,心想宁大人如今在礼部,这海贸的事和工部户部兵部有关,和礼部虽然也沾着点关系吗,但这种事,怎么也不该请礼部的人来商量啊?请兵部的大人们过来还差不多。

只是也知道谭锋正在气头上,不敢多问,于是忙派小太监去请宁风起过来,过了大概两刻钟,人到了,他连忙命人进去禀报,这里就小声对宁风起道:“皇上因为江南船队遭劫的事,龙颜大怒,宁大人千万小心应付。”

“多谢公公。”宁风起一拱手,对江南的事,他心里明镜儿似得,此时奉召而来,心中不但不紧张,甚至还有些雀跃,暗道幸亏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才让我能有在皇上面前应对的机会,说不定这一次奏对对了皇上心思,就可以将从前的罪过一笔勾销,我还能得到皇上重用,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一念及此,不由精神抖擞,见小太监出来,说皇帝宣他进去,老头儿双手正了正乌纱,又掸了掸衣袖,昂首挺胸,大步走进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