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就趴到皇帝耳边,小声道:“臣妾猜度着,若不想让我夺那些彩头,唯有一计,就是……”

谭锋起先还不以为意,但听宁溪月说完,他忍不住一拍大腿,点头笑道:“别说,这一次你的读心术还真够出师了,朕觉得也差不多,她们要是不想让你夺魁,唯有这个办法。你这个应对之策就更妙了,若按照此法施行,万无一失。”

宁溪月得意笑道:“那是,就如皇上所说,臣妾不在意什么斗菜大赛夺魁的名声,但任何想阻止我夺取那些金银财宝彩头的恶势力,臣妾都要将她们掐死在摇篮之中。”

谭锋:…… “皇后和皇贵妃以及所有想阻止你拿彩头的嫔妃都是恶势力?”

“嗯。”宁溪月用力点头,就听皇帝陛下悠悠道:“想将她们掐死在摇篮之中,你这计划是不是有点迟了?她们早已长大成人,且入了后宫,摇篮……恐怕也只能装下她们一截小腿了。”

宁溪月…… “皇上,您就不能不打趣臣妾?领会一下意思不行吗?臣妾不信你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两个在这里说笑着,笑声一阵阵传出去,在外间候着的于得禄便忍不住对姜德海和素云感叹道:“真真萱嫔娘娘是个了不得的,上午皇上被江南之事气得龙颜大怒,我都担心他气坏身子,谁知道来了照月轩,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听听,笑几场了?”

姜德海陪笑道:“那是,我们娘娘确实风趣,也难怪皇上喜欢来照月轩。”

于得禄笑道:“可不是?我听说,各宫娘娘都想学一学萱嫔娘娘的本事,是不是这些日子,你们照月轩里接待了不少贵客啊?”

素云笑道:“也没有,就是前两日玉妃娘娘过来了一趟,还是为了斗菜大赛的事儿。”

于得禄点点头,感叹道:“也是,娘娘们大概也看出来了,萱嫔娘娘的本事,她们是学不来的。不说别的,就是刚才,好嘛,我听着是动上手了吧?皇上都求饶了。啧啧,你们说,这后宫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挠皇上?你们主子就敢,偏偏皇上还就喜欢她这样,这要是换一个人,怕是手还没伸到皇上面前,就被拖出去了。这份儿本事,真是不服不行。”

素云和姜德海一起笑着点头,忽听里面宁溪月让上点心,两人连忙答应一声,站起身倒茶的倒茶,捡点心的捡点心,接着和于得禄一起,将东西送进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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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恩浩荡,听说这一次除夕盛宴,后宫娘娘们要亲力亲为,各展身手,到时候咱们可就有口福了。”

“可不是?为了这事儿,哎哟娘娘们看得可重了,这不,过两日我就得把海参海鱼送过去。我只说是女儿家胡闹,偏偏她们看重的很,大概是镇日里无聊,忽然有这么件事,所以都十分雀跃吧。”

下了朝,勋贵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着话间,便讨论到了除夕的斗菜大赛。

他们这些人也都算是皇室宗亲,除夕的盛宴是必定要参加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内阁大学士和各部的一品尚书有资格参加此次盛会,若非如此,又哪有资格享用嫔妃们亲手置办的饭菜?

正说着话,忽见不远处宁风起正和刑部一位官员说着什么。

对这老家伙,勋贵们的感情非常复杂:明明就是大皇子的党羽,如今他主子都被圈禁了,这条老狗本该被抄家杀头才是。就算皇上仁慈,其他党羽都被勒令告老,唯独这给他们添过许多麻烦的老东西,竟然又凭着女儿东山再起,虽没有从前那般位高权重,可如今到了礼部,皇上已经隐隐露出要重用他的倾向,怎么不令人切齿痛恨?

然而恨没有用,不但不能恨,目前这个形势,但凡和后宫有联系的勋贵们,都在转着主意,想要拉拢于他。不为别的,就为了宁氏宠冠后宫,这父女二人对皇帝的影响力,只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一旦能拉拢过来,不管是现在南边的态势,还有将来的各种大方向,他们也都算是有了强援。

因为这些打算,便有几个勋贵对那边招呼道:“哟!这不是宁大人吗?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急着赶回衙门?可是要躲懒?”

宁风起正拜托自己刑部的朋友详查孙太医一案,听见这话,连忙转身,就见几个勋贵笑着走过来,脸上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笑里藏刀。

不过老家伙是什么人?那是谭锋在他面前夸宁溪月温柔婉约都能面不改色揽功的,对付这么几个不怀好意的勋贵,还不是小菜一碟?

因点点头,示意朋友先行离去,他这里便也连忙赶过来,拱手笑道:“今儿的早朝时间有些长了,且这几天礼部确实忙碌,我这么大岁数,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也只好倚老卖老,瞅着这么个空儿躲躲懒。诸公这凑在一起,是为了去吃酒吗?唉!当真羡煞人也,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

说完便见保国公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宁大人何必抱怨辛苦?咱们倒想和你换一换,可惜皇上不让咱们这些勋贵参政,也没办法给朝廷出力。说起来,皇上对宁大人,倒当真是看重的很啊,女儿在后宫已经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竟然仍让你在六部任职,呼风唤雨,宁大人才真是羡煞旁人呢。”

宁风起连忙摇手道:“罢了罢了,诸公休要取笑于我。我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混上一个爵位?还不是因为之前做的那桩天大错事?我倒想像诸公一样,能够坐拥富贵,娇妻美妾在侧,悠闲度日,可皇上不许,我也只能徒呼奈何。至于在六部之中呼风唤雨,何曾有过?你们也看看我如今的职位,不被人欺侮,就已经是托我那闺女的福了。”

众勋贵便纷纷笑起来,直说何必自谦?你才是皇上眼中的栋梁之才,非我等可比。

宁风起和他们打着哈哈,坚决不承认皇帝是要重用自己,只说如今他在六部中熬着,就是皇上对之前他犯了错的惩罚。

如此扯来扯去,勋贵们也不耐烦和这老狐狸虚与委蛇,终于将话题扯到了海贸之上。镇国公便故意感叹道:“听说朝廷派出去的船队竟让倭寇给灭了两支,这真是……唉!如今民间多还不知道那是官船,若是知道,咱们大夏可真要颜面扫地了。先皇北征匈奴得来的那点威名,就要没了。”

保国公立刻跟了上来,粗声粗气道:“叫我说,就不该开海。祖宗的规矩那是轻易能更改的?偏偏皇上年轻,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如何?这就碰了钉子吧。咱们多少年不曾下海,无论船只还是水手甚至是护船的官兵,都稀缺的紧,怎么可能在茫茫大海上所向披靡?一旦被人灭了,丢的那点东西银钱事小,这天朝上国的威名面子,才是顶顶重要的。”

宁风起心中冷笑,暗道终于图穷匕见了吧?我就说,今天怎么忽然好心过来和我攀交情,原来是为这事儿。

一面想着,早就拟好了应对计策,一拱手笑道:“各位,这江南海贸之事,我也不懂。昨儿皇上宣召我,我也如诸公这般说,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说我胸无大志,鼠目寸光。我想,咱们皇上大概是下定决心要将海贸定为国策了。至于之后到底要怎么安排,这不是我分内事,我也不去关心,省得还要挨骂。我本就是个戴罪之身,这说多错多,万一让皇上起了疑心,以为我怀有二心,你们说我冤枉不冤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自筹谋

几个勋贵一听说皇上开海之心甚为坚决,眉头就锁了起来,再听这老狐狸的话音,分明是要置身事外,他们哪里舍得?于是忙拉住宁风起,呵呵笑道:“你之前不是说累吗?正好哥几个凑在一起,咱们去惠宾楼坐一坐。便是耽搁一会子,就不信礼部那边连这点通融都没有,怎么说萱嫔娘娘在后宫,那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们冲着这个,也得卖你几分薄面。走走走,和我们一道去,恰好还有些疑惑,要请教宁大人,你在官场上沉浮了这许多年,比我们看得清想得远……”

一面说着,就不由分说将宁风起拉走了。

这一坐便坐到傍晚,宁风起回来时都是醉醺醺的,直回到上房中,楚夫人迎上来,皱眉道:“从大皇子圈禁后,老爷便很少出去应酬,更别提喝成这个样子,今天到底是有什么事?让您这样高兴?翠袖,快去拿醒酒茶来。”

宁风起眯着眼睛看楚夫人,嘿嘿笑道:“夫人不用担心,我没醉,翠袖,这里不用人伺候,都出去吧。”

“还说没醉,看看,站都站不稳了。”楚夫人摇着头,扶丈夫在太师椅上坐下,就听宁风起笑道:“这叫微醺,微醺懂吗?酒不醉人,奈何人自醉,人自醉啊哈哈哈!”

楚夫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冷冷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怪道呢,原来老爷今日竟是去逛窑子了,难得你有这个兴致,是不是以为女儿如今受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哎!夫人还不知道我的性情?那些风月场所,不过逢场作戏,自从孩子进宫后,我可再不曾踏足,今夜这般高兴,乃是事出有因。”说完便招手让楚夫人凑过来,在她耳边将今日之事叙说了一遍。

楚夫人听完,疑惑道:“这不是很寻常的事么?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那些勋贵和南边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京城中这些汇聚了四海万国各种货物的贵品店,哪一个背后没有勋贵和南边大家族的影子?他们拉拢老爷,不过是想让您和闺女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最好皇上再次禁海,他们就可以继续发财了。可这事儿万万不可能,老爷也说过,海贸之事,于国有大利,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一定不会放弃。您怎么不劝劝他们赶紧收手,倒还模棱两可的,引着他们继续和那些大家族暗中勾结呢?这不是给皇上添堵吗?”

宁风起喝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就凭这几个贪得无厌败絮其中的草包,也能给皇上添堵?就算是暂时能添点儿堵,等到时机成熟,皇上收拾他们,就跟……咱们女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了,秋风扫落叶一般。既如此,我为什么要替他们分析利害?让他们及时收手?我是怕他们和皇上的感情不够深厚,要帮他们稳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吗?”

楚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会意,惊讶道:“老爷,您……您……这……妾身知道老爷筹谋的没错,可这……是不是有些太狠毒了?”

“有什么狠毒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宁风起冷冷一笑,接着又感叹道:“夫人,俗语说得好,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几位仗着有从龙之功,皇上优待他们,短短一年间,那胃口何止大了几倍?我就算想要帮他们,劝他们收手,他们肯听吗?只怕还要以为我是挡着他们发财呢,正所谓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万一我一片好心,倒招来几个刺客,在我身上捅几个血窟窿,你说我冤不冤?与其做这样不得善终的好人,倒不如将他们作为咱们家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楚夫人沉吟道:“老爷说得有道理,只是……臣妾怕……这些人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也都不是等闲之辈,万一他们将来醒过神,还不得恨死老爷?”

“恨谁?恨我?凭什么?是我按着他们的手叫他们和南边勾结了?是我叫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我如今不过是敷衍着,这就是错?笑话。莫说女儿在后宫,被那些娘娘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们本就是仇敌,就算那些原本交好的,例如洛答应和皇贵妃姚妃等人家,又有哪一个不是各怀鬼胎?说到底,我们这些人,本就不可能亲如一家,我不害他们,就已经是十分仁义,还指望我帮他们,拖他们出泥潭?出来了作甚?害我是吧?”

“好了好了,臣妾不也是担心老爷吗?你看你喝了点马尿,全失了素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

楚夫人将激动地宁风起按回座位里,就听丈夫嘟囔道:“我是为咱们女儿抱不平,凭什么啊?她不争不抢,就成了后宫公敌。难道必要她自杀,或者去冷宫,这些娘娘们才能满足?唉!后宫和这朝堂一样,哪里容得半点心慈手软?似夫人这般,怕是没几天就要人给收尸了。”

“是,我笨,我蠢,还不知死活替人着想,死了都是活该,就你聪明。老爷既这么聪明,怎么还落得这个下场?好好的官职都丢了,最后是靠着女儿,才重新在朝堂立稳脚跟,也不想想女儿是谁生出来的。”

“这话可有失偏颇。”宁风起连忙道:“难道你一个人就能生出女儿来了?没有我出力,你也白搭。”

“你……”

楚夫人气得狠狠白了丈夫一眼,见屋里没人,这才扬起下巴,骄傲道:“老爷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女儿是揣在我肚子里生下来,如今能进宫看她的,也是我这个娘亲,不是老爷你这个做爹的。你再这样,下次我去了,就和小溪说你在家欺负我,说我这种蠢妇,便是死了都活该。”

“天地良心,我何曾这样说了?那不都是话赶话吗?”宁风起果然怂了,忙拉着楚夫人的手笑道:“夫人虽然愚善了些,但不是有为夫吗?放心,这个家有我在,你就是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谁敢欺负你?更别提什么死啊活的。”

“这还差不多。人家不过是关心你,倒叫你排揎了一顿,哼!”

楚夫人甩开宁风起的手,就见他笑道:“我知道夫人是为我好,不过你就放宽心好了,正所谓利欲熏心,那几个老家伙,一个个已经被银子模糊了眼睛神智,连心肠都黑了,他们连近在眼前的危险都看不到,又怎能看出我的包藏祸心?唔!也不对,我这可不叫包藏祸心,不过是看着他们泥足深陷,不肯去拉罢了,又没落井下石。”

说到这里,老家伙又起身坐到楚夫人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调道:“这些家族将来一旦被皇上一个个收拾了,后宫那些娘娘们也就失了根基,咱们小溪又争气,独得盛宠,我也要争气些,到时也能做女儿的依靠,如此一来,待得小溪怀了龙种,或是等个十年八年,她怎么着也能封妃了,甚至做个贵妃皇贵妃,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咱们可就是贵妃的爹娘。”

“老爷,您是有大志向的人,如今春秋正盛,正该为朝廷为皇上做一番大事业,靠着自己的本事青史留名。一直以来,您也都是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今日……竟忽然要以女儿为荣了?这可不像您的为人。老爷,臣妾劝您一句,不要只看着别人的坏处,自己却日渐消磨了壮志而不自知。”

宁风起愣了一下,接着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一面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有吗?也没有吧?我也说过要做女儿的依靠,要争气啊,所谓的争气,自然就是步步高升,入阁拜相。至于贵妃爹娘之类的话,我以闺女为荣,这也没什么错,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楚夫人看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妾身只是提醒老爷一句,万不可因为女儿如今受宠,就消磨壮志,将来也变成如那些公侯勋贵一般。老爷自己心里清楚,时时警醒就好,我又没说以女儿为荣不对。”

宁风起笑道:“多谢夫人令我警醒。放心,为夫依然是那个志向凌云,愿为国为民建功立业的昂藏男儿,并没有因为女儿如今受宠,便自甘堕落。”

“行了,以后少喝点儿,天色也不早,早些歇息吧。”楚夫人站起身,正要命丫头进来收拾床铺,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宁风起道:“是了,女儿不是让你请刑部朋友帮忙详查孙太医的案子么?你别是忘了吧?”

“怎么会?这样重大的事,就是真喝醉了,也不能忘。”

楚夫人笑道:“怎么说的这样重大?不过是个案子罢了。”

宁风起摇头道:“夫人这就是妇人见识了,你也不想想,这个案子若真能助小溪破案,后宫的娘娘便又少了一位,咱们小溪也会过得舒心一些,如何不重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唯有使诈

楚夫人摇头道:“我看是你太想当然,一个宫女死了,虽然关系着洛答应,但若说因此就能拉一位娘娘下来,我不觉着皇上会这样严厉,除非是那不受宠的,但不受宠的嫔妃,怎么敢做这样事?”

“夫人说的对啊。”宁风起一拍手,微笑道:“寻常嫔妃,哪里敢行此事,可见此人必定身居高位。而女儿托我请人详查孙太医一案,却不是和那宫女的案子有关,我猜度着,应该是关系到洛答应之前假孕欺君的事。你想啊,果真如此,那陷害洛答应的人,可是害死了皇上的骨肉,皇上还能轻饶了她?”

楚夫人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啊,若如老爷所说,不知是哪位娘娘要进冷宫了。”

宁风起斜睨她一眼,呵呵笑道:“夫人因何高兴?这样悲惨的事,你刚刚那份儿妇人之仁呢?”

楚夫人一滞,接着抿嘴一笑,悠悠道:“老爷刚刚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这样狠毒的女人,处身于后宫之中,便如毒蛇一般,我为什么要为她惋惜?如果留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害到咱们小溪头上,若这一次能将她送进冷宫,自然该拍手称快了。”

宁风起笑道:“这话才说得明白。好了,夜深了,咱们赶紧歇了吧,我明儿还要早起上朝。”

楚夫人笑道:“急着上朝倒未必,怕是着急去找你那刑部朋友打听案情进度吧?”

“夫人既然知道,非要拆穿作甚?咱们小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艰不拆是吧?这孩子,惯常有些怪话。别说,她如今进宫,许久不在身边,没人说这些话,我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

”可不是?小溪在家的时候,我只抱怨她没有闺阁女儿的样子,镇日里为她头痛,如今她进宫了,等闲也见不上一面,这常常午夜里醒来,我心里实在是想她。”

“夫人偶尔还能进宫见她一面,哪像我?唉!皇上召见我的时候,倒是叫我去看看那孩子,只是我一个戴罪之身,哪敢如此招摇?到底忍痛拒绝了。不然咱们一家人也能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可别提了,有皇上在,你还想好好吃饭?女儿倒是留着我用了午膳,只吃得我浑身不自在。到底是皇上,虽然待我十分和蔼亲切,我这心中总是放不下,难免拘束。倒是小溪,我看她对皇上,便如对寻常人没什么不同,我只吓得饭都咽不下去,偏偏皇上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上去还颇为喜欢。”

“或许恰是这一点,才让小溪这个姿色平平的独得盛宠。都说高处不胜寒,皇上也是人,哪里就受得了孤家寡人,被高处冷风吹得遍体生凉的处境?”

夫妻两个说着话,也都困倦了,于是楚夫人卸了钗环,吹熄蜡烛,方和丈夫一道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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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便要过年了,整个后宫都是人来人往,忙碌不堪。

这种情况下,照月轩里也难得清闲,这一日内务府送了些烟花炮仗来,姜德海和小北子小南子等人正在点拣,恰好洛嫔从门外走进来,看见这些,便是一愣,一旁彩袖便小声道:“快过年了,内务府这是往下分发烟花炮仗呢,往年咱们也有一份……”

不等说完,忽然想起今年的境况,连日常用的都时不时遭一些克扣,何况这种东西?就算是有,也必定没什么好的,于是不等说完,便连忙住口不说。

洛嫔却浑不在意,淡淡道:“我如今的心思,哪里还在乎这个?”说完见姜德海等人赶过来行礼,她便问道:“你们主子在吗?我今日不请自来,该不会她就出去了吧?”

姜德海不等答话,就见门帘一掀,素云走了出来,看见洛嫔,便笑道:“这正好,我们娘娘刚让我派人去请答应,可巧您就来了,快请进。”

洛嫔面上一喜,紧走几步上了台阶,悄悄问素云道:“可是案子有了进展?”

素云笑道:“娘娘正要和您说这事儿,答应还是进屋和她说吧。”

洛嫔点点头,和彩袖走进屋里,就见宁溪月正捧着个手炉看向窗外出神,听见脚步声,一扭头,见是洛嫔,不由惊讶道:“你莫非在听雨楼里练成了顺风耳的本事?怎么我这边刚要去叫你,你就过来了?”

“顺风耳没练成,只是心急这个案子,所以吃完早饭,也没什么事,就过来打听打听,左右娘娘这屋子里暖和,我在这里呆着,比在听雨楼舒服。”

洛嫔说完就要行礼,却见宁溪月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不用这么恭敬,你一恭敬,我就觉着你是憋着坏水儿要害我。”

洛嫔:……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宁溪月摆手示意洛嫔自己坐,又对清霜道:“今天御膳房才送来的果脯蜜饯,你拿一些给彩袖,可怜见儿的,如今跟着你主子虎落平阳,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些东西吃。”

洛嫔:…… “娘娘,我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一冬天,也没吃过这样东西,你怎么不说可怜可怜我?只想着彩袖呢?”

宁溪月上下打量了洛嫔几眼,撇嘴道:“何必非要问这种话?不是明摆着自取其辱吗?你和彩袖能一样?彩袖是奴才,你是主子,还是害过我两回的主子,我如今让你进门,还客客气气让你坐,已经是不计前嫌了好吗?”

洛嫔:……

说是这样说,清霜却仍是捧了一壶好茶和好几盘点心果脯蜜饯过来,洛嫔笑道:“娘娘虽然不待见我,好在清霜对我还好,不然真真是颜面扫地了。”

宁溪月冷笑道:“别说我没照顾你,因为要叫你过来,才特意让清霜伺候着,不信换成秋桂和春草试试,怕她们不把热茶泼你脸上呢。”

洛嫔悠悠道:“她们心里自然恨我的,只是真的敢这样做吗?以下犯上,这个罪过可不轻呢,皇后娘娘和皇贵妃看着娘娘受宠,心里不知怎么咬牙切齿,就是抓不住你的把柄,所以拿你没办法,如今有了……“

“行了行了,到底要听什么消息?”

宁溪月打断洛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自己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敢威胁自己,反了她了。

洛嫔看着宁溪月咬牙瞪眼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接着正色道:“娘娘先说坏的吧,我就看看我这运气还能倒霉成什么样儿。”

“孙太医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但非常不幸的是,他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他的妻子和奸夫所杀,然后抛尸河中。”

洛嫔一愣,好半晌才吐出口气,喃喃道:“我恨他入骨,却没料到他最后竟落了这么个结局,也算是报应了。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他的妻子拒不认罪,奸夫都招供了,她却还不肯承认,一口咬定孙太医是畏罪自杀,为了活命,她把黄太医咬了出来,说孙太医和她说过,假孕欺君之事都是黄太医利用赌债威胁,孙太医是不得已为之。”

洛嫔眼睛一亮,接着拍案而起,咬牙道:“果然是玉妃那个贱人,黄太医便是她的人,我就说,害我的必定是她,必定是她。”

说完又看向宁溪月,连声道:“无论那孙氏说的是真是假,她总算咬出了黄太医,娘娘,立刻让人将这黄太医抓起来,大刑伺候,不怕他不招。”

宁溪月义正辞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是那等屈打成招的昏官?”

“可是娘娘,不动用大刑,这性命攸关的事,黄太医怎可能招供?”

洛嫔也急了,却见宁溪月点头叹息道:“你说的没错,黄太医的确是咬紧了牙关不肯招供。”

“那还等什么?”洛嫔冲到宁溪月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含泪道:“嫔妾含冤莫白,恳请娘娘伸出援手,为我伸冤。这个时候顾不上什么屈打成招了,那黄太医养尊处优,受不得什么大刑,许是才打了几板子,他就招了,娘娘,快啊!若是他再被杀了灭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宁溪月将洛嫔拉起来,无奈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屈打成招,我也得有那个机会啊。黄太医是个外男,难道我们要把他阉了送进宫里慎刑司?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之时,皇上也不会允许你我这样胡闹。若说让刑部动用大刑,那黄太医到了皇上面前,大可喊冤,说自己是屈打成招,再有玉妃帮腔,如此就扯不清楚了。”

洛嫔愣怔半晌,忽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喃喃道:“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难道真的是老天不给我活路,要让我含冤终老,到死那天也闭不上眼吗?”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行险一搏。”宁溪月目光看着窗子方向,悠悠吐出一口气。

洛嫔猛地抬头:“娘娘可是有办法了?”

“为今之计,只有使诈。”宁溪月扶起洛嫔,沉声道:“接下来,我要和你演一出戏,你得好好儿演,一旦演砸了,就如你所说,你就得含冤终老。”

“演戏?去诈玉妃?”洛嫔瞪大眼睛,就见宁溪月从桌子上拿起几页纸,招招手道:“来来,剧本我写得差不多了,我们来对一下台词。”

洛嫔:…… 剧本?台词?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半个时辰后。

宁溪月:都明白了?台词都记住了?

“明白了。”洛嫔深吸一口气,就听宁溪月又絮叨道:“我这只是按照正常人逻辑做了一个基本的推演,真正的情况肯定和我的推演有出入,到时候我们要随机应变,尽量你一言我一语,不给玉妃足够思考的时间,还有她身边那个玲珑,作为玉妃娘娘的陪嫁宫女,这些事情绝对少不了她的跑腿,一旦玉妃这块骨头太难啃,咱们也可以适当转移下目标。”

洛嫔:…… “是,嫔妾知道了,娘娘真乃智慧如海,嫔妾深感钦佩。”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算不如天算

见洛嫔表情诚恳,宁溪月嘿嘿一笑,摆手道:“这才哪到哪儿?怎么好意思说智慧如海?我原本还有另一个剧本的,如果能实现,效果肯定比现在好得多。就是找个宫女扮作如意索命,后来发现要实行实在太难了,只好放弃,改了现在这个,由我们俩亲身上阵。”

洛嫔仔细想了想,点头道:“的确,玉妃是个精明的,这扮作冤魂索命,虽然十分有效,但是一个不慎,就容易露出马脚,一旦被她察觉,便要前功尽弃了。”

“可不是。”宁溪月也叹了口气,惋惜道:“本来吧,如果这样演的话,玉妃心慌意乱中,就算有漏洞,她也未必会察觉。可惜的是,有两出常看的戏都有这样情节,玉妃又不是个蠢货,观她素日里所作所为,这人对鬼神报应之说也没什么敬畏心,不然怎么敢做那么多坏事?所以还是谨慎些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是,娘娘说的没错。”洛嫔点头,就见宁溪月站起身,掸了掸衣襟,看向角落里的时辰钟:“我今早特意让小易子算了下,吉时已到,此刻出发,必定旗开得胜,咱们走。”

洛嫔:……

出了照月轩,忽见于得禄迎面赶来,洛嫔便笑道:“我还说呢,这身边只有你我几个随侍的人,即便诈出了玉妃的口供,她也大可以反悔,似乎该找皇后或者皇贵妃身边的人过来做个见证,原来你早虑到了,且直接搬了于公公来。”

宁溪月得意道:“那是,这至关重要的一环,我怎么会漏掉?你也是,既然都想到了,为什么不提醒我?这可是关系到你的生死荣辱之事,一旦失败,我大不了忍口恶气,向玉妃磕头赔罪,你可就一辈子不能翻身了。”

洛嫔道:“我知道你的为人行事,想着你未必会忘,所以就忍住了,只想着若到了畅意宫,还没有这个做见证的人,我再提醒也不迟。”

宁溪月摇头笑道:“这倒也是,果然吃一堑长一智,不过这对我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儿,下次你再害我,大概就更容易了。”

洛嫔没好气道:“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吗?你就不能想我点好?”

“呵呵!”宁溪月摇摇头:“这么说吧,我从小到大,本性难移的人见多了,但是改过自新的,还真没见过几个。”

两个人说着话,眼看要到畅意宫,宁溪月便看了洛嫔一眼,低声道:“可都记住了吧?尤其重要的是,玉妃若啃不下来,咱们要果断转移目标,剧本只是抛砖引玉,真正要靠的是临场发挥,记住,你的命运荣辱,全都看接下来的表现。”

“嫔妾明白。”洛嫔说完,冷冽面色一转,便换上了满面怒气,双手提着裙子,急急向前走去,这里宁溪月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是天生的演员,果然能在后宫立足的,就没有省油灯。”

一面说着,也换上了一副沉肃表情,跟在洛嫔身后,疾步向畅意宫而去。

此时的畅意宫,气氛也十分凝重,因为天气阴沉的关系,所以原本华丽的寝宫内,光线也不十分明亮。玉妃一个人半躺在塌上,眼神放空,也不知想些什么,偌大房间内,静的落针可闻。

许是感受到了这种令人憋闷压抑的静谧,玉妃烦躁的甩了甩头,冲外面喊道:“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本宫滚进来?一个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从前本宫得意的时候,巴不得全都围到我身边摇尾巴,如今眼见着我落魄了,便都胆大放肆到这个地步……”

正叫骂着,就见门帘一掀,玲珑走进来,小声道:“娘娘,奴婢们一直在暖阁里,听着屋里没动静,还以为您睡下了,就没敢打扰。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千万别说这样话,这宫里有几个人能比您得意?若是您这叫落魄,那整个后宫的人,可不都成了要饭的?”

玉妃瞪了玲珑一眼,捂着心口道:“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寝食难安的,总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说到这里,忽然放低了声音,烦躁道:“黄太医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玲珑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了,联想刚刚玉妃说的话,越发心惊胆战,暗道莫非娘娘这一次真的要害人不成反害己?黄太医进了刑部,已经三天没有消息,那个色鬼,还指望着他能是什么硬骨头不成?万一招供……不,不会的,若真的招供了,只怕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

玉妃看到她惊疑不定的模样,反而镇定下来,坐起身沉声道:“你不必怕,黄太医虽然不是什么忠贞不屈的,可这件事,也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一旦败露,本宫不过是进冷宫,他却是要被腰斩甚至车裂的,为了他自己,他也断不会招供。”

玲珑小声道:“可是……万一动了大刑……”

“动了大刑,他即便一时招供,以本宫的地位,当堂对质的机会总还是有的,到那时,他大可以翻供,还可以反咬刑部屈打成招。”

玉妃冷笑一声:“如此一来,事情就拖下去呗,本宫固然没了前程,但总不至于落到进冷宫的地步。”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什么事,都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原先还想着,悄悄将余音灭了口,从此后便可高枕无忧,谁知还不等动手,黄太医那边就没了消息。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娘娘,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应该想办法,看怎样将眼前一关度过去?只要过了这一关,便是海阔天空,日后总有娘娘的富贵发达日子。”

玉妃皱着细长的眉,轻声道:“是啊,要把眼前这一关度过,只是要怎样度过呢?”

“娘娘,要不然……您就装病,奴婢去跟皇上请旨,只说娘娘这病唯有黄太医知根知底,看了别的太医都没有起色,所以请皇上下旨,特赦黄太医来给娘娘诊病如何?一来互通消息;二来,娘娘也好安抚他一番,让他咬紧牙关拒不招供,只要挺过去,未来自然锦绣光明。”

玉妃想了想,摇头道:“不妥,宫里主子们的医案,太医院皆有记录,不存在黄太医诊治得好,别的太医就不行的道理。若他是太医院院正,医术无人能及,还勉强说得通,偏偏他又不是,太医院比他本领高的大夫虽不多,三两个总是有的。我们这样一弄,便是典型的做贼心虚了。”

玲珑急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奴婢委实……”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宫女冲进来,急切道:“娘娘,萱嫔娘娘和洛答应来了,奴婢本想先进来禀报,可那洛答应如疯了一般,把人推倒就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