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蓦然激动起来,扎着双手低叫道:“我今天在坤宁宫是什么模样你看到了吧?我是推心置腹啊!我连她的点心都吃了,皇贵妃的形象都不要了。可皇后不信有什么用?我算看出来了,这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镇日里就琢磨着争权夺利这点事了,根本就不相信会有我这种真正与世无争的人。这真是应了那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会不会……是娘娘想多了?”

素云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宁溪月的话,却仍忍不住要挣扎一下,她是真的厌烦了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可是你想想皇后的为人,她是那种会主动示好的人吗?从前她是怎么对我和皇贵妃的?以她的骄傲,若非存了害人心思,哪可能这样殷勤?”

素云仔细回忆了下刚才坤宁宫中皇后的言谈举止,也不得不承认宁溪月说得对,事有反常必为妖,看起来皇后是真的要作妖了。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那又如何?难道要我先下手为强?那万一……万一冤枉了皇后怎么办?”

宁溪月摇摇头,叹了口气:“素云,这我是做不到的。我若因为怀疑,就下手害皇后,那我和舒妃,皇贵妃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娘娘,来自皇后的明枪暗箭,必定是要命的。”

“这话好笑,谁的明枪暗箭不要命?”

宁溪月出了会儿神,叹口气沉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料着有夏蝉这个例子,皇后便是在咱们宫里安排了棋子,也不敢轻易动用。更何况,她还未必就能在我身边安插下眼线。这么多年,我们宫里的人也是经受过检验的,夏蝉,算皇贵妃狠,让她蛰伏了这么久,就为给我致命一击。”

“所以娘娘还是要用老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

“不然呢?”宁溪月看了她一眼:“你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说是先下手为强,可真要在皇后还没开始害咱们的时候,咱们就先下手把她害死,你良心能过得去?先别张口就来,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素云张了几次口,最后颓然垂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确实也就是嘴上说说。”

“所以了,咱们是猫,就别装冷酷无情的金钱豹了。”宁溪月拍拍素云肩膀:“且等着,看皇后怎么做。过去那么多人想害我,最后不都是害了自己?老天对我们还是挺照顾的。再说了,咱们也不是蠢蛋啊,皇后那边露出端倪,再反击也不迟。”

“是。”

“我本想与世无争岁月安好,奈何天不从人愿,那就只好享受斗争的乐趣了。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我是勇敢的海燕!”

最后一句声音猛然提高八度,宁溪月伸开双臂,颇有几分壮怀激烈的慷慨之感。

素云:……

“娘娘,我想了想,还是觉着,您变成海燕好像没什么用,还是变成老鹰,似乎更勇猛善战一些。”

宁溪月:……

唉!穿越了就是这点不好,身旁人一旦较起真儿来,你没法交流。她要怎么和素云解释,为什么海燕更适合这个语境呢?穿越二十年,她连原文都忘光了,想当初,那可也是倒背如流啊。

转眼间冬天过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宁溪月这心就又活泛开了。

为了表达出自己与世无争的坚定立场,她几乎是不插手宫中其他事务的,免得累个半死,还让皇后认定她要夺权。

萱皇贵妃现在的宗旨就是:皇后犯我,我必犯她。但只要她不犯我,我决不犯她,有太太平平的好日子过,谁愿意非要去斗个你死我活?是吧?她又不是西班牙斗牛。

所以宁溪月宁愿退让,也不给皇后任何挑起战端的机会,她始终还是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皇后挑不出刺,不信她非要和自己鱼死网破,她也不是西班牙斗牛啊,是吧?

但好在宫中总还有些事务,原本就是她的,例如冷宫。

此时,萱皇贵妃就被冷宫中人簇拥着,享受着来自身前身后的嘘寒问暖,热烈关切,偶尔有几句马屁和强捧,也是恰到好处,她自然也就很不客气的受用了。

“我看你们今年的情绪要比去年高涨多了。去年还有些放不开的样子,今年倒好,一开口就是什么节气,雨水,翻地播种的时间,土地的划分,等等等等,听上去可比我专业得多,什么时候恶补了这么多种田的基础知识?”

大家一边寒暄着,就到了后院。宁溪月听着大家踊跃发言,心中十分惊讶。她还记得去年种地的时候,虽然这些人没反对,可远没有今年这般积极。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慧嫔笑道:“去年春天的时候,哪怕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过是画在纸上的一张大饼,能看不能吃,大家心里存着疑惑,自然不积极。今年就不同了,去年秋冬,粮食充足,还能拿多余的去换些炭火,鸡鸭鱼肉。过年的时候,你送了些东西,加上我们自己积攒的,过得比哪一年都丰盛,就是你在那一年,也比不过。画的饼成了真,而且比画的还大还香,大家心中没了疑虑,今年积极性可不就都起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百思不得其解

“对对对。俗语说得好,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有让大家真真正正得到了实惠,这条发家致富的计划才能真正运转起来。”

“什么不见兔子不撒鹰,难道我们都是兔子?那你是什么?老鹰吗?”

众人哈哈笑着,忽听“砰”一声巨响,扭头一看,就见曹贵人站在一棵树下,她身旁宫女正弯腰捡一只铜盆,刚才的声音,便是铜盆碰在石头上发出来的。

宁溪月扭过头没搭理对方:曹贵人和玉妃郭太妃,这都是恨她到骨子里的,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想来做点妖,给她添点堵,再正常不过。

“我真是太大度了。”萱皇贵妃慈悲的摇着头,一边被自己的圣母情怀给感动了。

“嗯?”

慧嫔等人不明白,就见宁溪月扬着下巴道:“我……咳咳,本宫如今可是皇贵妃,深受皇上宠爱,后宫中只有我为皇上诞下皇长子,如此地位功绩,要收拾她一个冷宫废贵人还不简单?可我却选择了放她一马,压根儿不和她一般见识,你们不觉得我这胸怀当真宽广得很吗?”

众人:……

“虽然娘娘说的没错,但这话,感觉还是由我们来说,似乎更妥当。”

“你懂什么?娘娘这是嫌咱们刚才马屁拍的不够,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暗示,下次咱们铆足劲儿拍马屁就是。”

“你也说错了,这叫暗示吗?这明明就是明示。”

“对对对,明示……”

众人笑作一团,忽听许贵人轻声道:“娘娘说错了,您如今收拾这个冷宫废贵人,好像还真不太容易。”

“嗯?”

笑声戛然而止,慧嫔也连忙道:“是,我也想和娘娘说,只是看你来了,心中高兴,就浑忘了。如今这曹贵人玉妃等人,似乎和从前很不一样,就连郭太妃,气焰都比先前嚣张呢。”

“什么意思?”

宁溪月一挑眉,就见慧嫔凝重道:“论理她们没加入我们,去年秋冬原该过得不好。可是据我们观察,她们的吃穿用度,竟也比从前要好不少,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只是问也问不出来,她们防我们跟防贼似得。我就想着,她们不过是冷宫废人,能有什么用?后宫还有谁会可怜她们?若不是可怜,那给她们好吃好喝的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虽然怎么想都不可能,但还是觉得,这应该和您有关联。”

“和我有什么关联?难道还能如同养猪一般,让她们吃饱喝足,过上一年好日子,然后跑来对我发动自杀式袭击?”

宁溪月全不在意,耸耸肩对慧嫔道:“行了,别为几只耗子操心,赶紧说正事儿吧。我要听听你们今年都有什么计划?”

说到今年计划,气氛陡然又热烈起来,宁溪月和众人讨论了一个多时辰,眼看日上三竿,估摸着永庆宫里小皇子大概要找母亲,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慧嫔等人都要送她,走出没几步,就听宁溪月正色道:“行了,你们如今也都有各自的事情忙,就不用搞什么十八相送了,都回去吧。我和素云小易子就这么悠然自在的往回走,还清净。”

慧嫔等人无奈,只好止步,一个个不舍道:“也不知您哪天能再来?”

“嗨!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这一次见面,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放心,我如今有空儿,不等你们想我,我保准就来了,时日长了,怕你们不烦死我呢。”

宁溪月哈哈一笑,转身便走,这里慧嫔等也就三三两两的散去,一边各自小声议论着。

走不到几步,忽听身后一声惊叫,众人一起回头,就见宁溪月站在那里,在她对面,玉妃正急急走过来,一边叫道:“哎呀!这真是,瞧瞧我这手,怎么就这样倒霉?随手扔个东西,也差点儿砸到皇贵妃娘娘。好在娘娘仁慈大度,这要是从前那位皇贵妃,我怕是命要保不住了,但您我是知道的,最善良的人,是不是?想来一定会原谅我。”

“滚开。”

小易子和素云将宁溪月挡在身后,怒目瞪着玉妃,咬牙吼了一句,就听身后宁溪月淡淡道:“行了,又没打到我,不值什么,咱们走吧。”

“娘娘。”

小易子回头看着宁溪月,愤怒吼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就是故意的,这是想要谋杀您呢,便是您当场处置了她,也没人能说什么。”

玉妃眼中惧色一闪而过,却仍不肯服软,挺着胸脯叫道:“怎么?做了皇贵妃,便要杀人了么?合着地位高了,从前善良仁义的伪善面具便可以撕下了是吧?”

“大胆,你先是谋害贵妃,如今又对她大不敬,便是将你杖毙,也没人可说什么。”

素云怒目瞪着玉妃,厉声叫道,却听身后宁溪月笑道:“不就是一块小石头吗?别这么小题大做。不看别的,就看在当日高傲无比的玉妃,如今言行举止竟像个青楼中的老鸨子一样,便饶了她吧。都说岁月催人老,冷宫这环境,何止是催人老?才几年啊,那么高贵优雅的妃子,就变成这模样,我看她活着还不如死了,最起码能留点体面呢。”

“你……”

玉妃骤然变色,宁溪月的话恰如一把尖刀,狠狠戳进她的心里。

她刚刚是故意挤兑宁溪月,因为怕对方真给自己安个罪名随便杀了。然而此刻听了这话,想到自己刚才故作夸张的动作语气,果然和那些忸怩作态的老鸨子差不多,一时间又羞又气,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溪月看都不看玉妃一眼,从容离去,素云和小易子虽然气愤,然而看到主子落落大方的优雅背影,再看看如落架母鸡一般的玉妃,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这种人也配叫我生气”的想法,因一人朝地上啐了一口,也转身跟着宁溪月去了。

回到永庆宫,将儿子抱过来逗弄了一会儿,看着小家伙在床上咿咿呀呀的爬来爬去,宁溪月的心情并不像面上表现的这般灿烂喜悦。

“玉妃的事,你怎么看?”

接过湿手巾擦了把脸,宁溪月抬头看向素云:“真的是抑制不住嫉妒愤恨了?你信吗?”

“奴婢也觉着这不该是玉妃的所作所为,可是,奴婢又实在想不出背后之人的目的,总不能真想让玉妃和曹贵人刺杀您吧?”

“这是说笑。玉妃和曹贵人她们苟且偷生到现在,哪里会是舍得送死的人?若说胁迫,莫说她们肯不肯为家人送死还是两说,就算肯,幕后之人凭什么让她们相信,自己能掌控她们家人生死?真的掌控住,就不怕留下证据,给皇上顺藤摸瓜的机会,暴露自己?”

素云看了她一眼,沉吟道:“娘娘这样说,看来是认为幕后之人确实有能力掌控这两家的生死,只是她未必敢轻易涉险,是吗?”

宁溪月白了她一眼:“何必装糊涂?这还用问吗?能够影响玉妃等人在冷宫的生活,这人除了皇后还会有谁?姚妃向来体弱,皇贵妃死了后就深居简出,我料着她应该没有为靠山报仇的忠心。其他人,即便想帮忙,也没有那个能力。只有皇后……”

她说到这里,便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喃喃道:“只有皇后,她有这个能力,也有害我的动机,只是……为什么会利用玉妃和曹贵人呢?她想怎么做?难道真要搞自杀式袭击?别扯了,就玉妃和曹贵人那小身板,我一手一个就能撂倒。”

素云摇摇头,轻声道:“奴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娘娘往后少往冷宫去,最起码近期不要去,总是没错的。”

“我怕她们……”

宁溪月柳眉一挑,不等说完,就听素云恳切道:“是,您用不着怕她们,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娘娘,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您还有小皇子,您就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想。”

一提到小皇子,萱皇贵妃便如同一只被掐住七寸的蛇般软了下来,看看床上踢蹬着小胖腿爬行的小子,她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吧。为了孩子……这小兔崽子,生下他来就是克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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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没直接下令将玉妃杖毙?甚至都没有责罚?呵呵!果然是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半点可趁之机啊。”

“是啊娘娘。”

芙蓉看着皇后面色阴沉,心中虽然惧怕,仍忍不住小声道:“皇贵妃别的不说,她的性情确实是好的,这么些年,也没见她伤过谁,就是舒妃那样对她,她当日还想求情来的。”

“你懂什么?这不过都是做给人看的。她越这样,就越要提防。不说别的,你如今在宫里走一圈,听听那些奴才们的议论,有一个说她不好的吗?更有甚者,希望她进驻坤宁宫的奴才,怕也不是少数,只不过本宫还在位,这话不敢公开流传罢了。”

这个情况确实是有。芙蓉不敢辩解,只好无奈道:“只是皇贵妃不给咱们机会,这也没办法啊。依奴婢看,玉妃和曹贵人就算挑衅再多次,怕也没有结果,皇贵妃根本不将她们放在眼里,若让她们再做更过分的事激怒对方,我看她们也没有那个胆子,如此,事情不就僵持住了?”

皇后阴沉着脸不说话,好半晌才咬牙道:“不行,本宫决不能让事情就这样算了。”

“娘娘,事实就是不可为,您放弃吧,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芙蓉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主子看过来的阴森眼神,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再也不敢说话。只听皇后阴恻恻道:“你让本宫算了?我筹谋这么久,你叫我算了?怎么?芙蓉,你可是怕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玉妃之死

芙蓉“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奴婢的一切都是娘娘所赐,娘娘便要我的命,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连命我都不在乎,我会怕什么?娘娘,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奴婢是怕娘娘……怕娘娘害皇贵妃不成,反而引火烧身啊。就好像之前的舒妃和皇贵妃……”

“够了,你不用再说。本宫行事,岂会像那两个蠢货一般?”

皇后冷哼一声,面色和缓了些,重又将身体倚在椅背上,淡淡道:“你起来吧。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什么一定要用玉妃和曹贵人,便是不想留下把柄。她的运气好,这世间恐怕也难有人害她,不过,人害不了她,我不信鬼神也害不了她,都说她天不怕地不怕,本宫倒要看看,她怕不怕冤魂索命?”

“啊?”

芙蓉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一直以为皇后是要借玉妃和曹贵人之死,慢慢破坏皇贵妃仁义善良的形象,毕竟太后和皇上最喜欢的,也是对方这一点。却不料,自己竟然完全猜错,难怪娘娘一直胸有成竹,这所谓的鬼神之力,倒还真是杀人不用刀。

“现在你明白了?也还不算晚。”

皇后见芙蓉站起身,便点点头,沉声道:“去安排吧,让玉妃今晚就死,然后明日,再安排曹贵人上路,接着就是郭太妃。之后便收手,这三个人应该足够了。”

芙蓉心中冰凉一片,忍不住失声道:“可是娘娘,皇贵妃那人素来胆子大,哪怕这三个全都死了,她知道不是她害的,她也不会在意啊,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所以才要把她们三个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不然你以为本宫费尽心力找熟悉此道的人做什么?就是要没有半点破绽,让所有人都认定玉妃是不堪忍受侮辱,才自杀身亡;而曹贵人是害怕之下,无奈自尽;郭太妃兔死狐悲,绝望下一死了之。”

皇后说到这里,嘴角边便露出一丝阴毒笑容,喃喃道:“皇贵妃不是向来仁义善良吗?这三人不是她杀的,却都因她而死,她心里会没有一点内疚自责?如此一来,宫内一旦有些风吹草动,不怕她不疑神疑鬼,到那时,本宫只要坐镇幕后,不必沾惹一星半点嫌疑,便可置她于死地了。”

“是。娘娘英明。”

芙蓉听了这些话,不由也大大松了口气。她之所以日夜忧虑,并非是出于正义,而只是怕主子引火烧身,如今一听,这个办法当真是兵不血刃,就能要了皇贵妃的命,立刻就踊跃起来。

而她这个表现看在皇后眼里,无疑也是合格的。于是皇后心中那丝疑虑也打消了,喝了口茶,好一会儿方沉吟道:“这事儿要趁热打铁,你立刻去安排,明天早上,我就要收到玉妃自杀的消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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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玉妃死了?怎么回事?”

养心殿中,收到消息的谭锋眉头一皱,笔端墨水在奏章上留下一个黑点,他头也未抬,只是略略一顿,便接着写了下去。

“回皇上,是黄忠亲自过来禀报的。说是今天一大早,伺候玉妃的宫女起来服侍主子梳洗,才发现玉妃娘娘上了吊。”

“死就死了吧,无论如何,她虽是废妃,朕却也没有褫夺她的封号,还是按照普通嫔妃之礼安葬。”

“是。”

于得禄躬身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这里谭锋方抬起头,默默沉思了一会儿,便继续低头批阅奏章了。

过一会儿,于得禄从外面进来,悄悄将桌上茶水拿起,到外间换了热的。再回来时,就见谭锋已经放下笔,从他手中接过茶来,淡淡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黄忠刚刚禀报的……”

于得禄不等说完,便见谭锋摇头道:“玉妃在冷宫也有三年了吧?怎么忽然昨晚想起上吊?难道她过了三年冷宫日子,才终于没办法忍受了?”

“哦……那个……奴才是听说,昨儿玉妃娘娘冲撞了皇贵妃,被皇贵妃讽刺了两句,当时也没什么,皇贵妃仁厚,并没有处置她,谁知她自己想不开,竟上吊了。”

谭锋目光一凝,茶杯慢慢放到桌上,想了想道:“原来如此。既是她冲撞皇贵妃,不处置她已是贵妃仁慈,她自己看不开,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是。”

于得禄心想,本来就怪不到别人。忽听谭锋轻声道:“你说,这当中……会不会是有人捣鬼?”

“啊?”

于得禄一愣,下意识便摇头道:“不可能吧?皇上您想啊。玉妃已是冷宫废妃,她主动惹皇贵妃,这是大不敬之罪,皇贵妃就算将她杖毙了,也没人有话说。如今自己自尽,难道皇上会因此事怪罪皇贵妃?这根本不可能啊。谁猪油蒙了心,指望通过一个冷宫废妃,来挑拨您和皇贵妃的关系呢?再糊涂的人也不会这样干。”

“这倒也是,许是朕多心了。”

谭锋说完,看看窗外天色,便站起身道:“反正也快午时了,这些奏折留着下午再批,走,咱们去永庆宫,看看她们娘儿两个今天中午吃什么?正好蹭一顿好的。”

于得禄心想听听这话说的,多么不讲理。一百八十道的御膳不吃,跑去皇贵妃那里蹭饭,还说是蹭一顿好的,就跟御膳房平时饿着您了似得。

不过皇帝陛下兴致高昂,大内总管自然也不会扫兴。于是陪着谭锋来到永庆宫。

一进院门,就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于得禄心想该不会是因为玉妃的事吧?谭锋却恍若未觉,径自进殿。

就见宁溪月和洛嫔等人正说着什么,看见他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谭锋便笑道:“你这永庆宫向来是欢声笑语,今儿怎么了?气氛这样凝重?”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宁溪月没好气看了谭锋一眼:“我不信玉妃的事儿皇上不知道。”

谭锋挑眉:“知道啊,只是……这事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宁溪月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但是仔细想想,谭锋说的好像也没错,因便闷闷道:“虽然和我们没关系,但……她早不死晚不死,非在我讽刺她之后死,她什么意思?”

“这能有什么意思?玉妃一向心高气傲,还不许人家受不了你的讽刺,觉着活得了无生趣,所以去死?”

“呃……皇上你什么意思?你也是这样认为的?认为是我逼死了她?”

“朕可没这么说,你今日怎么了?当真奇怪。不是她先冲撞的你吗?你没下令处罚她,已经足够宽宏大量,至于讽刺了两句,她受不了自尽了,与你何干?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这道理你向来明白,难道还用我说?”

洛嫔便笑道:“我们也是这样说,到底皇上看的明白。娘娘今日不知怎么,倒钻进牛角尖里。”

“也不是钻进牛角尖,我就是……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如花似玉的人命。”

宁溪月被谭锋一说,也觉着自己是庸人自扰,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叹道:“我恨她从前狠毒,所以从没有过帮她的想法。真是,素日里看她活得也蛮倔强,三年了,本来也该适应冷宫生活,谁知昨天就那么口角几句,她便死了。”

洛嫔凝重道:“我自然巴不得她死。只是皇上,娘娘,这事儿是不是还要查一查?就如娘娘所说,她在冷宫都过了三年,昨天又是她冲撞在前,受几句讽刺算得了什么?怎么就气到要自杀的地步?”

“查什么?倒是无端端的又掀起波澜。朕已经着人好生安葬了她,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吧。”

“也好。”

宁溪月点头道:“后宫好容易平静下来,就不要再因为这样晦气事闹得满城风雨了。”

谭锋就是怕宁溪月心里有疙瘩,所以特地过来吃得中午=饭,午饭后又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发现爱妃情绪稳定,仍如从前般妙语如珠,显然未受任何影响,他这才放心离开。

******************

“娘娘,皇上命人好生安葬玉妃,中午的时候,还去了永庆宫,皇贵妃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也没有让人调查这件事。咱们是不是该表个姿态?”

“你说的没错,皇上肯定是不会查这件事的,后宫才过几天安稳日子啊?不过这姿态,本宫一定要表,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玉妃毕竟和我交好一场,不管是出于过去情分,还是身为皇后的公正,都得为她尽一点力。”

皇后站起身,由芙蓉为她换衣裳,一边看着镜子里仪态万方的女人,一边从容问道:“曹贵人那里,不需要特意安排了吧?”

“昨儿就说好了,不必再特意说。别再接触多了,被人看见。”

芙蓉一面说着,就替皇后换好衣裳,想了想又忍不住道:“娘娘,不管怎么样,您去和皇上好好儿说,千万别起冲突。”

第三百七十四章 春宵

“这还用你嘱咐?”

皇后微微一笑,抻了抻衣襟,淡然道:“先前和皇上闹别扭,那是为了表明态度,维护我身为后宫之主的尊严。如今这事,我自然不会和皇上硬犟。一个曾经据理力争,却因为皇上宠信贵妃对她越来越冷淡,以至于变得畏畏缩缩的皇后,更能赢得大家的同情。传出去,就连玉妃,也会有人替她暗中抱不平。”

她说到这里,笑容就变得冷冽,似是低声自语道:“等吧,等到流言遍传后宫,传的连皇贵妃都惶惶不安时,咱们的重头戏,就该粉墨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