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无语,第二天,答应了那再次上门的媒婆,很快,书生的破屋修缮一新,装点成了新房的模样,大红喜轿抬来了庄大小姐,后面跟着满满的嫁妆,街坊邻居们来贺礼,都道好人有好报,等来日书生高中魁首,这庄小娘子就有福气了。

书生揭开盖头,烛光下,庄大小姐眉目似画,含羞带怯的抬头看了书生一眼,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这也算是才子佳人大圆满的结局了,不知为何,叶倾心中空空落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洞房一刻值千金,书生吹熄了烛光。

一片大雾袭来,书生只穿了袭白色单衣,站在雾中,迷糊的四处张望,蓦然,那牢记在心的美人背影出现,却越行越远,书生大惊失色,急步追赶,同时大喊道:“姑娘,你要去哪里?!”

女子脚步一顿,叹道:“你我缘分已尽,先生请多保重。”

书生站在雾里,双手握成了拳,他喃喃道:“你要走,我也留不住,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再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么?”

他语气诚恳,带着丝丝哀求的味道,连台下的众人都以为,那美人一定要转过来了!

从二人相遇开始,奈何做贼的卿本佳人为书生挪来那许多东西,书生后来又顶着流言蜚语,为她做了那许多事情,二人之间的牵绊,不可谓不深,甚至按照正常的戏本子来演,这两只就该是一对!

那美人却始终没有转过身,只悠悠叹道:“先生如今已经有了娇妻在侧,你既然已经摘下这朵解语花,便当知晓,这世界上纵有万紫千红,也与你再无半点干系了!”

叶倾刷的一下站起,这台词,这台词,简直太赞了!!

她喃喃复述,这世界上纵有万紫千红,也与你再无半点干系了!

这话她真想在梁平帝迎娶元妃的时候,当面摔到他的脸上去!

这话本子,剧情已经一波三折,画上美人的设定又足够有趣,却都比不上这最后一句画龙点睛。

叶倾忍不住看向段修文,声音有些激动的道:“表哥你这最后一句说的太好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看着叶倾双眼亮晶晶的崇拜眼神,段修文很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其实当时写本子的时候主要是想,这剧演的话,还是女眷们看的多,所以才加了最后一句话。”

叶倾默然,她就知道,段修文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戏台上终于落幕,戏子们一起亮相,答谢诸位客人,当初引路的那个管事就站在正中,陪着笑脸道:“谢各位赏脸,老规矩,众位看在这些角儿这么卖力的份上,多多少少给个茶钱!”

就有人在下面喊了起来:“叫那画上的美人转过脸来,爷有的是银子!”

立刻哄声一片,叶倾十分理解这些人的想法,纵然她是个女子,都想瞧瞧那画上美人的样子,更何况是这些男子了。

那管事笑眯眯的,也不恼,朗声道:“不瞒各位爷,嫣娘是我们班子新捧的角,众位多打赏点茶水钱,小的一定领着她出来答谢众位!”

就有三五条小船从戏台子周遭驶了出去,一个楼船一个楼船的登上去,到了叶倾他们这条船,便见一个扎着双髻,约莫只有七八岁,生的玲珑可爱的小丫头捧着个圆形托盘,口里喊着吉利话,跳上了楼船:“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天天财神到,月月有喜事!”

段修文和段修元两兄弟从腰间随意的摸出了几块碎银子,丢进了圆盘里,段蔓娘从自己的荷包里摸了摸,恋恋不舍的把一个小鸭子形状的小银元宝丢了过去。

叶倾以前做皇后那会,打赏人根本不用她操心,身边有个公公,专门负责捧着托盘,上面一水的官制银元宝,成色足,颜色也好,锃亮锃亮的,一托盘就是五十两纹银。

看着叶倾心情好坏,打赏不一,最次也是十两纹银,逢上叶倾心情好的话,一两盘子的纹银赏出去都是有的。

梁平帝的后宫中,除了元妃身家丰厚,其他的妃子都比不过叶倾的手笔,谁让她是皇后呢,皇家的私产有不少都在她手里,每年庄子的出息就是不少钱,还有不少商铺,叶倾自己的嫁妆都是不动的。

习惯了身边的人带银子,唯一的坏处就是叶倾养成了身上不带银子的习惯了。

她现在就陷入了窘境之中,叶倾在袖子里摸了摸,愣是没有摸出一文钱来,捧着托盘的小丫头眼巴巴的看着她,叶倾这人也有点好面子,加上这出剧实在是合了她心意,不打赏不行。

她手慢慢的从袖子里抽了出来,然后想了想,作为定国公府的千金贵女,她这头上戴的发簪,耳朵上挂的耳环,手腕上戴的镯子,无一不是珍品,大多是长辈赐的。

换句话说,都是挂了号的,只要一拿出去,有心人就能认出来,是她的贴身之物。

这些珠宝首饰,平日里拿来送送亲朋没什么,反正大家都是一个圈子,要是流落到了戏子手里,叶倾这名声就玩完了。

所以,这些玩意都不能送。

最后,叶倾在头上摸了摸,把早上刚戴上的那一对绢花给摘了下来了,这对绢花仿的是白芙蓉,因是宫中之物,倒也惟妙惟肖,打赏出去也不丢人。

小丫头的大眼睛闪了闪,行了礼退了下去,叶倾这才有空询问段修元,她发现了,这位表弟性情沉稳,有一说一,倒是打听琐事的好人选。

叶倾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和表哥的打赏都没有表妹多啊?”

段蔓娘的那只小鸭子,至少要五两纹银,一看就是逢年过节长辈们特意给的,还叫金店打成这么可爱的模样。

段修文和段修元丢出的那几块碎银子,加起来怕也不过三四两。

第二十二章 一群纨绔膏粱

段修元笑了:“娘说女孩子要娇养,尤其是出门在外,不可过于小气,省的被人小看了去,所以我和哥哥的钱加起来,其实还没有蔓娘多。”

叶倾恍然大悟,舅妈付氏倒是会教养女儿。

宫里最是眉眼高低,逢年过节,外命妇们进宫请安,若是心疼银钱,给那帮子奴才的红包少了,可是有不少苦头吃的,比如喝茶,茶水是凉的,故意指错路,叫人找不到如厕之所,花样可多了。

叶倾对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宫里这些人也可怜,宫里除了宫妃不养老人,这些伺候的,到了年纪都要放出去,到时候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就指望着这点银子过的舒服点。

结果有一次,有个不开眼的把元妃给惹毛了,元妃的舅母进宫来探望她,心高气傲没给赏钱,被人故意指错了路,害得元妃空等了半个时辰。

元妃大怒,闹到了梁平帝面前,死不要脸的还把叶倾叫了去,当着元妃的面说了她一通,什么身为后宫之主却不作为啊,放纵这些子小人行奸佞之事啦。

叶倾没有跟梁平帝顶着干,当时她家里父兄皆战死,已经没有人给她撑腰了,叶倾走起了柔弱路线,推说近日伤心过度,无心宫事,不如交给元妃处理。

元妃大喜过望,没想到只是想踩皇后一脚,结果却逮住了个大的。

梁平帝没说什么,叫叶倾好生将养,缺什么只管找太医院要。

然后元妃就雄心勃勃的走马上任了,她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宫中的奴才们索要贿赂之事,声明一经发现就乱棍打死!

元妃这招可够狠的,宫里人也都知道这位一宫主位的背景,一个个老实了许多,只是日子一久,这些人就受不了了,元妃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下面的人连口稀饭都喝不上,谁干啊!

于是,在元妃的高压之下,宫里的奴才们空前的团结起来。

当然,他们拿元妃没办法,也不敢动什么手脚,可元妃不是一个人啊,伺候她的可是几十号人呢。

这些人就倒了霉了,吃饭的时候吃出根头发那是轻的,吃到苍蝇很正常,吃出条活的虫子可就有意思了。

送到浣衣局的衣服也总是被洗的一碰就破,去找,人家管事的还说,“姑娘的衣服我们最是精心不过了,这不,怕洗不干净,特意多揉了揉呢!”

元妃宫里的人叫苦不迭,元妃又不好为了底下这帮子奴才一再的大动肝火。

元妃脾气又大,不肯收回成命,就这样僵持段时间后,元妃宫里伺候的一个接一个的病倒了,她亲娘过来都没口热水喝,把女儿好一顿教训,元妃才慌神了。

末了,在她亲娘的指引下,元妃带着厚厚的礼物来探叶倾的病了。

叶倾看着元妃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样子,别提多舒爽了。

叶倾又坚持养了一段时间病,直到元妃三顾坤宁宫,连梁平帝也被惊动,亲来探病后,她才“撑着病体”,勉强出宫,重掌宫务。

元妃那条索要贿赂就把人拍死的不合理规矩,自然也无疾而终了。

所以叶倾有时候其实什么都没做,后宫的那帮子妖精,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回过神来,戏台上站了五六个小丫鬟,手里都捧着个大托盘,显然是收完了茶水钱回来了。

那名管事站在小丫鬟们中间,看着托盘上的金银之物,笑逐颜开,拍了拍手掌,道:“我们嫣嫣这就出来答谢各位爷!另外,今天给茶水钱最多的一位,嫣嫣还会登船道谢!”

他话音未落,围着戏台子的几艘小船再次窜了出去,撑着篙也不走远,就在这些楼船周遭晃悠。

叶倾哑然失笑,这庄子的主人倒是会做生意,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都好面子,等下这管事当面念出来银子数目,定然有人坐不住要加价,这些小船此时撑出来,怕就是为的等下收银子。

这管事不敢再吊人胃口,果然言而有信,他侧过身子,双手轻击,一名穿着缕金百花怒放浅粉云缎窄袖袄,下着秋香色锦绣八幅裙的美人款款行来,遥遥望去,她腰肢细细,走起来好似弱柳扶风。

只是她低着头,一直行到了几个捧着托盘的小丫鬟中间,才一点点的抬起头,周遭便是一阵倒抽冷气声,有那轻浮的开口叫道:“好个精致的小娘子!”

没错,这女子生的眉眼弯弯,鼻子小巧玲珑,一点朱唇不点自红,五官精致已极,细看无一不好,搭配到一起更是我见犹怜。

叶倾却略有些失望,台上这唤作嫣嫣的女子,论气质不如柔妃,论长相更是远不如丽妃,猛一看,还以为是病愈了的柔妃,还不如病恹恹的更讨人怜爱。

现在想来,梁平帝的眼光精准至极,每一个被他纳入后宫的女子都堪称举世无双。

叶倾不以为然,戏台下的公子哥们却十分捧场,这唤作嫣嫣的女子容貌也的确称的上上佳,

就有人催促,叫那管事快些读那酒水钱的数目,好拨个头筹,把美人请上船。

这管事惯会做人,却叫嫣嫣来念,嫣嫣伸出纤纤玉指,拿起左手边托盘里的一块银子,听着小丫鬟低声告诉她打赏何人,高声念了出来:“扶风公子,纹银二十两。”

段修元知道自己这位表姐疑问多多,好奇心重,早体贴的站在了叶倾身边,低声给她解释道:“有些人出来玩,却不喜欢被人知晓身份,就起个雅号。”

他话音未落,周遭哄声四起,“二十两也好拿出来丢人现眼,赶紧回家哄你娘去吧,说不得下次出来的时候可以多带点!”

“还扶风公子,周老三,别以为换个名字就不晓得你了,一听这穷酸相就不用猜别人了!”

段修元连咳数声,讪笑道:“这被人认出来,也是常有之事哈。”

叶倾登时无语,看来想要玩,还得看看别人肯不肯陪你玩。

嫣嫣又拿起一块玉佩,脆生生的念道:“威武侯五公子,上等和田玉佩一枚!”

就见远处的一艘楼船的窗户被人推开,一位玉面公子穿着白袍,风度翩翩的站在窗前,对着四周拱手笑道:“小弟承让,承让了!”

立刻,周遭的楼船里丢掷出无数的水果,也幸好那威武侯小公子躲的快,不然定会弄的一头浆水。

这次是采莲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帕子掩住唇,咯咯笑道:“咱们家船上的水果是用的最快的了!”

段蔓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拍手笑道:“这个好,等下我们也叫哥哥站到窗前,然后就有好多好多果子吃了!”

叶倾眉毛一挑,心里大赞段蔓娘的神来之笔,眉眼下意识的向着段修文飘去,且看他要如何应对。

段修文拿起扇子,不紧不慢的摇了两下,赞道:“这主意好,等下就让你二哥站到窗户前面去!”

叶倾:“…”

周遭又是一片哄声,这船只位于湖面上,声音传来就有些飘渺,也听不清到底是哪只楼船传来的声音:

“小子,想出风头还是叫你哥哥来吧!”

“瞧瞧你那位置,都偏的快看不到影了,也敢出来充大头!”

叶倾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这楼船排位也有讲究,是按照诸人的身份地位来的,这热闹听得,倒是不逊色方才那戏台上的大戏了。

嫣嫣又接着往下念了起来,果然有出手豪阔的,一下就是张五百两的银票,那些周遭的小船便派上了用场,在众多楼船间穿梭往来,不时的有某某公子加银三百两,某某大人解下宝剑赠送佳人的消息传来。

台下的骂战就没停过,无论什么人敢于出头,一律水果削死!

一片热闹中,嫣嫣低头看着托盘上这一小撮银钱,用手拢到一起,打眼一望也不足十两纹银,旁边更是有两朵绢花凑数,登时心里就有些恼。

常来玩的都知道,今天是她第一次登台,也是决定日后身价的重要时刻,哪怕不给银子呢,也比丢出这么点玩意打发乞丐的强。

嫣嫣心中有些怒,就不等捧着托盘的小丫鬟报出名头,捏着那宫花发作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哪位大爷,身上没钱把自家娘子头上的花也拿来充数,快快拿回去,省的回家进不去门!”

台下一片静默,片刻后,爆发出了阵阵大笑声,笑声中,有一个清爽的男声带笑响了起来:“还以为台上的小娘子又是个木头美人,没想到却是个有脾气的,倒是和了我的胃口,来啊,这两张银票拿去,给小娘子买点胭脂水粉。”

那撑着舟的妇人立刻靠了过去,片刻后,对着戏台上打了个手势,嫣嫣心中大喜,居然有三千两之多!

“原来威武侯的大公子也在,那爷也不能落下了,刚巧新得了一匣子的南海珍珠,就给嫣嫣姑娘拿去玩吧!”

戏台上管事的喜上眉梢,这种情况是他最喜欢的了,后说话的这位,是长安侯的长子,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长安侯和威武侯素来不对付!

第二十三章 冤家路窄

曾经有一次,长安侯和威武侯的车队在街上相碰,愣是谁都不肯退上一步,皇帝来调停都没用,硬是堵了最繁华的菜市口一天一夜,两位侯爷连吃喝拉撒都是在车上进行的!

最后逼的皇上下了圣旨,两个人同时后退,灰溜溜的各回各家才算完!

这两位显然是京中顶级公子哥的代表,他们一说话,起哄的人就少了许多,只剩下三五声音在一旁打趣调笑,显然是双方各自好友,在为彼此掠阵助威。

叶倾气的满脸涨红,一帮不识货的家伙,三千两能买来宫中御制的宫花?一匣子南海珍珠你戴脑袋上,比得上这宫中之物来的有面子?

不信去问问这满京城的公侯夫人,会选那样!

在威武侯世子和长安侯世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帮没眼力价的东西,那两朵绢花看着不稀奇,却是宫中御制之物,统共就只做了百枝,却没有一枝重样的。”

众人立刻在心里盘算上了,一百枝宫制绢花,皇后娘娘怎么也得留上十几枝吧,贵妃娘娘再留上十几枝,剩下的后宫小主们再分一分,几个公主也要分去些,这么算下来,能捞到一两枝的,都是天子近臣,和皇家关系匪浅的人家。

威武侯世子和长安侯世子都不说话了,常在京城混的,都听出方才说话均是谁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虽然说暗地里不满这位太子的人很多,明面上和太子作对的,还一个都没有,谁不知道前皇后为显庆帝挡了刀,太子出生就体弱,皇后更是太子出生没多久就去了,念着发妻的情分,显庆帝对太子可不是一般的宠溺。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轻哼一声,到底还是有识货的,就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连宫中之物也一眼认出,看来这庄子里的水真的很深。

一片安静中,戏台上的嫣嫣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下众人的注意力,嫣嫣勉强打起了笑脸,看向那捧着托盘的小丫头,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这宫花,是哪位打赏的?”

小丫头的大眼睛闪了闪,脆生生的应道:“是小段状元——”

…带来的女眷。

后面半旬未及说出,便听到一阵乒乓之声,几乎所有楼船的窗户都被瞬间推开,伴随的是一片悦耳的莺莺之语:

“小段状元也来啦,在哪儿了在哪儿了?!”

“哪个船的姐妹这么不厚道,也不通风报信一下!”

各艘楼船的窗户前挤满了各色佳人,什么长安侯世子,什么威武侯世子,全被她们抛之脑后,那可是小段状元!

众佳丽一个个努力的探着身子向外张望着,一时间仿佛百花盛开,万紫千红!

段修文人气之高,远远超过了方才嫣嫣登场的轰动!

段修文轻咳一声,踱步到了窗前,把窗户轻轻推开,月光下,小段状元一袭青衣,面上带笑,宛如谪仙下凡,再次引起了周遭女子的阵阵尖叫,与此同时,无数的帕子雪片一样的向他掷来。

粉的,黄的,白的,恰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威武侯五公子看的眼睛都红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其中还夹杂了两三只绣鞋,也不知道哪一位姑娘忘了带帕子,慌乱下连鞋子都丢了出来。

众位公子尽皆无语的看着身周疯狂的娘子们,恨的牙痒痒,姓段的小子简直是所有男人的公敌!

在段修文所在楼船相邻的那只楼船上,姓林的青年男子亦是缓缓踱步到了窗下,他站立的位置十分的有技巧,整个人几乎半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使他可以把船外的场景尽收眼底,旁人却又注意不到他。

他看了不远处的段修文片刻,声音低沉的开了口:“这就是段侍郎的长公子?”

那做东的锦衣公子站起身,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那位风靡京城的小段状元,说起来,他还是你那位未婚妻的表哥。”

林栋双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阴沉沉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楼船。

戏台上的嫣嫣姑娘又是一番心情,方才还嫌弃这枝并蒂莲过于廉价,现在心中却涌上了阵阵甜蜜——可没听说过小段状元送过姑娘们什么东西!

很快,众位莺莺燕燕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个个不满的向段修文质问起来,段修文摸了摸鼻子,一把揽住了段修元的肩膀,一脸无辜的道:“其实这绢花是我二弟交出去的,他对嫣嫣姑娘好奇的紧——”

段修元忍无可忍,暴喝一声:“大哥!”

段修文的手死死的钳制住了段修元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希望他们知道,这是表妹丢出去的?还是你希望多一个嫂嫂?”

段修元登时蔫了,却还记得讨价还价,“那你的八美人图,要借给我把玩几天!”

段修文一口答应下来。

兄弟俩这番讨价还价落入了不远处的林栋眼中,他搭在窗沿上的手猛然一紧,握出了满手的木屑,他冷然道:“她就在那船上!”

锦衣公子一怔,脱口问道:“谁在那船上?”

林栋阴沉的扫了他一眼,“我那挂名的未婚妻!”

他顿了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林一,去驾条小船过来,林二,林三,隐藏身形,等下把其余的小船全部弄沉,林四,若是姓段的来追,就把他的船也弄沉!”

随着他的命令,四条身影从楼船上的阴暗处同时窜出,吓了那锦衣公子一跳,他结结巴巴的道:“林,林兄,你出门还带着这许多人手!”

林栋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若你每天都被行刺上至少三次,你出门也会习惯带上足够人手的。”

林栋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外走去,锦衣公子小跑着跟在他的身侧,忍不住问道:“林兄,你怎知道那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在船上?”

林栋嗤笑一声:“那御制宫花,你以为人人可得?若不是叶贵妃的关系,定国公府也未必弄得到手!”

锦衣公子结结巴巴的道:“可,可林家老二都承认了,是他拿出来的宫花啊!”

林栋冷笑一声:“方才段家老二喊的那一声大哥满是愤怒,又一脸的委屈,说明根本不是他拿出来的,不是他,也不是段老大,你说会是谁?!”

说话问,林一已经弄了只小船来,船在他手,却比那些船娘撑着快上许多,箭一样向着楼船冲来,两船相撞的瞬间,林栋长腿迈开,凌空飞渡,稳稳的跳上了小船,小船借着这一撞之势,又闪电一样向着隔壁的楼船冲去。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小船又撞上了段修文的楼船,林栋脚下一个用力,小船的舢板向下一沉,林栋已经向上凌空飞起,翩然落在了甲板上。

他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进了舱房之中,视线在舱内一扫,记忆里,叶家大小姐就是一团火焰,整个人打扮的光鲜亮丽,可惜五官不够明艳,倒只让人记住她那一身过火的打扮了。

林栋的视线在船舱内的几个女子身上快速扫过,经过叶倾时微微一顿,这女子一身青衣,面带笑容,看上去清丽温婉,十分舒服,只是到底不是他要找的人,视线略一停顿,便略了过去。

叶倾亦是又惊又怒,刚在心里给这园子的主人点了无数个赞,就有人闯了上来,这保密的功夫做的实在是不到家!

她开口便是质问,“你是谁?!”

与此同时,林栋看了一圈没找到要找的人,浓眉亦是皱起,开口问道:“她在哪儿?!”

段修文:“…”

段修元:“…”

你们两个一个把人家的脸抽花了,一个被人家抽花了脸,再见面不是应该上演仇人见面,直接开掐的戏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