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犹豫片刻,瞄了眼左右,见四下无人,方压低了声音道:“碎石路是太太命人修的,青石路是老夫人让人修的。”

叶倾哑然,瞬间明白了过来,登时啼笑皆非,这护国将军府的婆媳不和竟然已经到了一府两路的地步了。

经了这婆子的提点,叶倾看出了更多的有趣之处,若是有抄手回廊,也必然是两条,一条白玉石基,雕龙刻风,修建的美轮美奂,一条木质原色,清新雅致,往往被青藤缠绕,别有一番韵致。

这府里唯一风格还能保持一致的,也就属整齐划一的房子了,叶倾知道,这还是当初林家的先人兴建,林府的两任女主人不好下手之故。

可即便如此,也被玩出了花样,那围着房子的院墙,或者是青墙红瓦,或者是青竹绿柳相隔,让人轻易的就看出了林府两位女主人的喜好:一位喜精工细作,爱排场,一位却是有些文人心思。

说起来,林觉的夫人,当初也是有些来历的,出身江南大族,曾经和叶倾一起,同被列入了太子妃的候选,最后叶倾胜出,这一位的婚事就成了问题,最后林觉的父亲上门,为儿子求了这门亲事。

竞争太子妃没赢,最后还嫁给了险些成为叶倾未婚夫的林觉,这位林老夫人,对叶倾是素有心结,叶倾当皇后的时候,她总是托病,从不参加任何宫宴。

叶倾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位林老夫人生的什么模样,看着林府种种,倒是仿佛掀起了这位林老夫人的神秘面纱的一角,不由越发的兴致盎然。

“前面的可是叶府的大姑娘?还请留步。”

叶倾一怔,回转身去,却见不远处并肩立着两位妙龄佳人,左边的那位一身素色衣裙,细腰不盈一握,两鬓消瘦,双目脉脉,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另外一个琼鼻杏仁眼,一笑两个酒窝,搭配身上的橘色百褶裙,温婉可人,方才开口的就是她。

与此同时,林栋刚刚在书房坐下,下人就进来禀报:“少将军,秋姑娘和宁姑娘截住了叶大姑娘。”

林栋刷的一下站起,想起了不久前叶倾在林府内大发脾气的场景,顿时一阵头疼,“不是说了今天府内里有客人,叫她们不要随意走动么!”

林栋咬牙切齿的往外赶去,未几,在下人的指引下,到了叶倾被人唤住的路口,因了林夫人的习惯,这府里隔不多远就有一处歇脚的地方,或是凉亭,或是石椅石凳,也有饱经风霜的老树根,直接雕成椅子形状。

林栋远远看去,三个少女就围坐在一张石桌旁,叶倾打着折扇,笑意盈盈,宁芳娘和秋萍儿都被她哄的面带浅笑,不由一愣。

叶倾心里却十分的不耐烦,这个叫宁芳娘的,一上来什么都还没说就开始哭,说都是她的错,请叶大姑娘不要和林大哥退亲,她身体不好,只是借住林府养病,等以后林大哥成了亲,她就出家当姑子,常伴青灯古佛!

另外一个秋萍儿也是个妙人,开口闭口,林大哥如何,林大哥在第一次见面就救了她一家,是她家的救命恩人。

她们一家老小都很感激云云,林大哥为人不苟言笑,对她幼弟却是极好,还亲手雕了把木剑给她弟弟,对她父亲也是极好,寿诞的时候,更是亲自参加,奉上了寿礼。

叶倾心中感慨,也难怪上次这叶大姑娘会暴躁的胡乱抽人,任谁一见了这楚楚可怜的宁姑娘一口一个她的错,另外一个则是满嘴炫耀和自己未婚夫的亲密,也会暴躁的想要杀人。

可惜,她们这次遇到的是叶倾。

叶倾手中折扇打开,轻轻摇了摇,看向了左手边的宁芳娘:“所以说,宁姑娘自幼和兄长相依为命?”

宁芳娘怯怯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在家时,我也是有丫鬟婆子伺候的,可惜哥哥——”

眼见宁芳娘又要哭起来,叶倾赶紧道:“令兄真是位好哥哥——”

宁芳娘抬起盈盈泪眼,忍不住道:“哥哥他自然是好的,林大哥说,我给哥哥做的荷包,他一直挂在胸口——”

叶倾又看向了另外一边的秋萍儿:“秋姑娘的父兄在桐城被围时,毅然开仓放粮,拯救了全城百姓,真是令人钦佩。”

秋萍儿脸上难掩得意:“我爹常教育我们,千斤散尽还复来,取之于民,自然就要用之于民——”

第五十五章 林小将军后悔了

叶倾一心二用,同时和两人对话,适当插嘴,专挑二人得意之处询问,引得二人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盏茶功夫,就已经摸清了这宁姑娘和秋姑娘的底细。

宁芳娘是林栋同袍之妹,也是一名偏将,宁偏将战死时,临终托孤,求他帮忙照应妹妹,林栋就把宁芳娘接回了家。

秋萍儿则是在桐城被围时,秋家献出半数家财支援城中警备,方和林栋结识的,

秋家老头只说桐城靠近边疆,极不安定,求着林栋把秋萍儿姐弟带到京城,等过两年,为秋萍儿寻个年纪相当的男子嫁了,也算安心了。

叶倾心道,若林栋不是生的这般英武,而是一个糟老头子,也不知道这二人的父兄还会如此托孤么!司马昭之心,当真是人尽皆知!

林栋遥遥的又看了一会,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又有一股失落之意浮上心头。

宁芳娘是故人临终所托,他无法推拒,秋萍儿全家贡献巨大,秋老先生就这么一个要求,他也推拒不得。

只是前两年还好,两个少女都是一口一个林大哥,乖巧懂事,最近却让他极是厌烦,每日里炖了汤水送到书房,又或者做了衣衫,非让他试穿。

他为二人挑好的男儿,她们又不中意,一个哭哭啼啼的表示宁愿出家为尼,另一个倒是心直口快,只说嫁人就当嫁林大哥这样的男子!

打从他退了亲,这二位就更加变本加厉,每日里追问他的行踪,行必碰上其中一人,导致林栋心中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退亲了,

至少还可以拿叶倾当挡箭牌。

现在看了眼前一幕,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叶倾脸上的笑容刺眼的很,心里的懊悔郁闷几乎把他淹没——若是叶倾第一次来府里就是这般模样,他怎么可能会退亲!

再想到不久前叶倾轻松摆平几个弟弟的样子,林栋的肠子简直都悔青了。

他家里祖母和母亲打擂台由来已久,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其实几个男人俱都苦不堪言,不然他也不会跑到边关,一呆就是三年。

所有的林家男人,都不想看到林府再出现第三条路了!

林府正需要叶倾这样一位能言善辩又长袖善舞的女主人!

“哈哈哈,后悔了吧!”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栋不由恼怒的回过头去,却见自家祖父得意洋洋的站在身边,笑的像只狐狸。

林觉咳了一声,循循善诱道:“怎么样,是不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行事为人,无一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就觉得自己心中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

他声音低沉,充满诱哄的味道,每说一句,林栋就情不自禁的点上一下头。

林觉见林栋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倾的样子,突然大笑出声:“早说了你一定会后悔,你就是不信,我就说,咱们林家中了叶家的诅咒,每一代人都会迷上叶家的女人,我是没缘分,你爹爹活生生一个例子摆在面前,你还不吸取教训,硬生生把煮熟的鸭子弄飞了!”

林栋铁青着脸,喝道:“祖父!”

压根不在乎孙子阴沉的脸,林觉继续落井下石:“后悔了吧,肠子都悔青了吧?哈哈哈哈~”

林栋一咬牙,决定不再搭理为老不尊的祖父,调头就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了祖父有些苍老的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傻瓜,姓林的都是傻瓜!男未婚,女未嫁,你再把她求娶回来不就完了!”

林栋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林觉却早已经转过身去,那背影带着股莫名的萧瑟。

林栋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一下清醒了。

一直以来,他颇为矛盾,祖父自幼就给他讲叶皇后的事情,让

他对叶皇后颇为仰慕,而祖母和母亲,却一直在告诫他,不许娶叶家的女人进门。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叶倾真是让他大失所望。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了叶倾的转变,祖父的话却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他是一名军人,想要的东西,就出手去夺!

再次深深的看了眼叶倾,林栋转身,大步离去。

叶倾神色温柔的看着宁芳娘,语气低沉悲怆:“宁姑娘,你哥哥对你真好,这么好的哥哥,怎么就去了呢,再也见不到了,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如他一般疼你宠你了,从此之后,天大地大,举目无亲,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了。”

宁芳娘一怔,随即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叶倾又调头看向了另外一侧的秋萍儿,叹了口气,悠悠道:“也不知道秋老先生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是不是还康健,你母亲日夜不见你们姐弟,必然哭的肝肠寸断——”

秋萍儿怔怔的看着叶倾,眼圈瞬间泛了红。

听着耳边两个少女此起彼伏的哭声,叶倾轻轻摇动手里的扇子,真是单纯啊,年轻真好。

抬手把给她引路的婆子唤来,叶倾吩咐了两旬,那婆子很快引了几个丫鬟过来,把两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给搀了回去。

叶倾站起身,抖了抖袖子,看看日头,这一番耽搁,估计段修文快到了。

她一点也不担心段修文不会来,段修文那么聪明的家伙,只要一看叶安丰和林家的呆毛们混在一起,就一定会来林府。

叶倾催着那婆子快点引路,两个人加快脚步,只挑那坦途的青石路来走,转眼到了园子前,隔着园子,便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叶倾眉毛皱起,脚上又快了三分,转过一方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却见葡萄藤下聚了一堆姑娘,对面则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只敢低头盯着地面,恰是叶安卓。

姑娘们的指责声也越发清晰:

“叶芸,这就是你们叶府的家教么?”

“叶世子,明明有路,可以堂堂正正的走进来,为何行这苟且之事,平白让人贻笑大方?”

还有那更小的声音,弱如蚊蝇,却偏偏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

“我以为二皇子殿下已经够荒唐的了,没想到定国公世子竟还要荒唐上三分。”

第五十六章 嚣张的叶家人

叶倾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却强自按捺着没有出头,她注意到,人群中,叶家两姐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叶芸咬着贝齿,叶茹则是满脸涨红。

在家里,姑娘都是娇宠着的,两个堂妹任性些也无妨,现在出来,事关定国公府的名誉,叶倾倒是想看看,叶芸叶茹会如何选择。

叶茹年纪小,受不得激,那叫的最欢的几个姑娘又说了几旬,她便跳了出来:“我们叶府的家教好的很!谁不知道孝贤皇后乃是千古第一贤后,贵妃娘娘也被当今圣上亲口称赞善解人意,贤良淑德!”

众女子顿时一阵沉默,不远处一座高楼上,林栋和先前那黄袍男子并肩而立,男子闻言眉毛挑起,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身边的林栋:“怎么,这叶皇后的名气竟是如此的大么?”

林栋自幼听着叶皇后的事迹长大,闻言自然的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应道:“当然,叶皇后让平帝收拢玩心,重回政事,又在高丽使者来时,让对方见识到了我泱泱大国的风范,精心教导每一个皇子,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天下女子表率。”

那黄袍男子没有应声,脸上笑容不减的看着下方。

这些高门贵女没有一个吃素的,沉默片刻后,就有人又开口道:“叶皇后自然是天下女子表率,世子今天的行为岂不是在给她抹黑?”

叶安卓本就木讷,闻言心中着急,口中却更是说不出话来,这些贵族少女得理不饶人,指责之声更盛。

叶芸也终于下了决心,她一把牵住了叶茹的手,厉声喝道:“你们叫什么叫,要不要去贵妃娘娘面前评评理?!”

她一出此言,场上瞬间安静,众多少女无不在心中愤愤忖道,谁不知道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姑姑!

叶芸牵着叶茹,昂首挺胸,向外走去,一双手臂蛮横的推撞着挡在面前的贵女们,引得众女子又惊又怒,她边走还边朝着叶安卓叫道:“二哥,我们走!”

叶倾嘴角微勾,这才是她叶家的儿女,在家里吵吵闹闹都不算事,只要出了门,就得记住自己是国公府的人,就要时刻抱成团,这才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叶倾长腿一迈,横在了几个弟妹身前,笑眯眯的问道:“我才来你们就要走,这是去哪里啊?”

叶芸叶茹乍然听到叶倾的声音,同时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叫道:“大姐!”“姐姐!”

连叶安卓亦是面露喜色,但随即又羞愧的低下头。

叶倾又往前走了两步,把两个妹妹都拉到了身后,视线环绕一周,目光所过之处,众多的高门贵女无不避开她的视线——这位叶大姑娘可比叶芸叶茹凶悍多了!

叶倾心道,看来这叶大姑娘飞扬跋扈之名早已经深入人心了。

叶倾抬手一指叶安卓,轻笑道:“我这弟弟担心两个妹妹,就随着车子一起过来了,这等有情有义的少年,难道不值得表彰么?”

立刻有一个穿着一身百褶如意月裙的少女反驳道:“既然是看护妹妹,为何不一起坐车过来,反倒要藏身马车之下?”

叶倾正色道:“他正是考虑到两个妹妹的闺誉,才没有坐在马车之中。”

又有一个穿着百蝴穿花凤尾裙的少女不满的道:“他一个男子,进入我们闺阁女儿聚会之所,怎么说都不妥当。”

叶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的确有欠考虑,等回去了,我就禀告家祖母,一定严惩。”

她此话一出,众多贵女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再也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高楼之上,那黄袍男子轻笑出声:“好一张伶牙俐齿,这叶大姑娘倒是个有趣之人。”

林栋瞬间冷汗直流,想到身旁这人的恶劣爱好,不由出言提醒道:“殿下,这位叶大姑娘犹然待字闺中,尚未婚配。”

那男子闻言,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栋,林栋却仿若被猛虎注视,他咬牙坚持了半晌,到底还是退了半步,显示出了君臣之别。

那男子转过头去,淡淡的道:“林爱卿,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次。”

高楼下方,一干贵女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俱都憋了一肚子气,而叶家三姐妹站在一起,一水的杏仁黄的料子,原本叶芸叶茹就足够出彩——叶茹一身紧袖束腰的骑马装,在众多穿着襦裙争奇斗艳的少女中别具一格;而叶芸身上的五彩披帛闪闪发光,映的一身杏仁黄撒花纯面百褶长裙的她分外娇艳,宛如天上仙娥。

结果叶倾又穿了身书生长袍,举手投足问,潇洒不羁,三姐妹并肩一站,其他人瞬间都成了陪衬。

其他贵女很自然的退后几步,彼此又分成了几个圈子,窃窃私语,俨然把叶家三姐妹孤立了起来。

叶倾却无视她们,伸手对着叶安卓招招,叶安卓手足无措,再次同手同脚的走了过来,看的叶倾一阵抚额,她这个呆子弟弟还真是见不得大场面。

待叶安卓走到身边,叶倾有意提高了声音嘱咐他道:“你去外面候着,等下段表哥过来,你陪他好生耍耍。”

话音未落,刷刷刷,场上所有贵女的视线一下投了过来,议论的声音瞬间增大,只听到少女们俱都兴奋的叫了起来:

“段表哥?可是小段状元?”

“天啊,真的么?小段状元竟然要来?”

“本来早上起来不大舒服,不打算来了,幸好今天来了!”

就连叶倾身边的叶芸和叶茹也瞬间兴奋起来,一人抱住了叶倾一边胳膊,叽叽喳喳的问道:“姐姐,段表哥真的要来么?”“真的是段表哥?”

听到叶芸叶茹的发问,场上瞬间安静,众多贵女的眼睛看向一旁,身子却是悄悄转向了叶倾的方向,一个个耳朵都立了起来。

叶倾手里的扇子摇了摇,还未说话,就有个管事媳妇匆匆的行来,满脸喜色,朝着一干贵女叫道:“小段状元也来参加咱们的七夕宴了!夫人请各位现在就上游船,咱们七夕会马上开始!”

第五十七章 他也回来了!

众多贵女齐声欢呼,险些把叶倾耳朵振聋,叶倾轻摇折扇,再次感慨,段表哥的魅力还真是无人可挡。

转头向着四周看看,所有的少女都面容涨红,兴奋的讨论着小段状元的种种,方才叶安卓引起的骚动宛如一场梦,梦过了无痕迹。

叶倾对着叶安卓做了个手势,看着少年再次同手同脚的离开,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夫人的七夕宴设在了林府的内湖上,共有两条游船,一条琉璃船顶,外涂金粉,雕龙画风,说不出的金碧辉煌;另外一条只用青竹拼了船顶,四面垂下竹帘,清新雅致。

叶倾哑然失笑,这林家两任女主人的擂台还真是无处不在。

其他贵女早已经登上了游船,连叶芸和叶茹也都上了船,侯在游船边上的管事媳妇直接迎上了叶倾,笑眯眯的问道:“不知道叶大姑娘想去哪一艘游船?”

叶倾眉毛一挑,笑问道:“这两条游船,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那管事媳妇笑着解释道:“我们夫人素爱吟诗作对,和夫人在一起的,都是喜欢书画的姑娘,另外一条船的,却是喜欢旁的。”

叶倾点了点头,她方才已经看到了叶芸和叶茹分道扬镳,如此一说,倒是说的通了,她手里折扇一打,笑道:“我就不上去凑热闹了,在这园子里随便逛逛也就是了。”

叶倾已经打探过了,这两条游船穿梭在湖上,各家的闺秀便聚集在这两条船上,男宾们则集中在湖心岛处。

垂下竹帘,姑娘们可以把这些青年俊杰看的一清二楚,男子们却只能听到莺声燕语,然后彼此吟诗作对,交换书稿,书稿上也不能具名,省的被人诟病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如此筹备,既风雅,又不影响姑娘们的声誉,林夫人果然是个妙人。

只是叶倾喜欢的是纵情肆意的生活,而不是这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聚会,还不如一人独行,在湖边吹着风,来的爽利。

青竹船头另有一间雅阁,林夫人手边一张白卷,一名穿着苏绣月华裙,头梳双髻的少女正伏案挥毫,另外一名穿着翡翠撒花洋褶裙的少女在一旁轻轻拨动着一把焦尾凤琴,第三名少女穿了身乌金云秀衫,手捧热茶侯在一旁,最后一个少女素白衣裙上简单绣了蝶绣水仙的图样,正给她禀告叶大姑娘的最新动向。

“叶大姑娘推辞了林大家的好意,沿着湖边去了,走的不快,且不时停住脚步,倒真像是赏景来了。”

林夫人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轻笑道:“想不到我这个没有缘分的儿媳妇倒是吾辈中人,还真是有几分可惜了。”

她身边那端着热茶的少女咧嘴露出两颗虎牙,娇憨的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夫人这么夸人呢,要不再把叶大姑娘给请上来?”

林夫人摆了摆手,“随她去吧,女子也就未出阁的时候还能松快松快了。”

顿了下,林夫人又抬起手指,轻点几个少女笑道:“难得今天小段状元过来,你们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

几个少女同时羞红了脸,嬉笑着打骂成了一团。

正闹着,又有一个管事媳妇乘坐舢板船追了上来,她不待两船靠拢,直接跳了上来,隔着竹帘深施一礼,呼吸急促的道:“太太,元太妃,平阳公主,还有青阳县主来了,车驾已经到大门外了!”

一直懒洋洋的林夫人一下坐直了身体,皱眉道:“这几位怎么来了,是了,早就听闻平阳公主看中了小段状元,有意召他为女婿,可惜小段状元一直不参加任何宴席,这是到我这里来相女婿了!”

林夫人登时就流露出了不满之色,她蹙眉想了片刻,不情不愿的对那管事媳妇吩咐道:“你去把老夫人请出来,就说元太妃到了!”

这位元太妃还真是个人弃鬼憎的人物,本朝前朝的女子,哪个死了丈夫做了寡妇的不是深居简出,只有她,打从梁平帝殡天,越发活跃起来,成日里到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一把年纪了还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郎君的小星!

听说她还对今上恬不知耻的说什么,而今往后,只论姑侄,不论妃位,也真真不要脸,只是她母亲是公主,女儿又是公主,旁人也都不愿意招惹她。

这般身份,若是林夫人单独出去,就只能以小辈的身份小心伺候着,林夫人可不乐意,说不得,也只好请她那厉害婆婆出来应对一下了。

叶倾漫步湖边,这林府到底还是军旅世家,园子里的内湖没有若旁人家那般仔细修整,又投了锦鲤进去。

湖中所生所长,尽是些野生鱼虾,更有野鸭邀游湖上,周围少见莲荷,反倒是芦苇青竹多些,别有一番野趣。

叶倾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入了一条芦苇巷中,迎面却走来一名男子,身穿黄袍,头戴玉冠,腰扎玉带,生的十分俊美,且眉目间天生就带了三分笑,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叶倾一见之下,竟觉得有些眼熟。

她很快想起,眼前男子和她那日踹下去的太子倒是有七八分相像,却要年轻一些,登时明白过来,这位,当是那不慎落湖的二皇子了,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应是痊愈了。

眼前小路只容一人行走,对方天家贵胄,叶倾自然不好与他争路,便侧过身子避让一旁,

叶倾行止间一派落落大方,仿佛她侧过身子只是见到路边风景独好,略一驻足,而不是为了给对方让路。

二人交错而过的瞬间,二皇子忽的低下头,望着她的双眼,唇角勾起,对她淡淡一笑,叶倾一怔,坦荡荡的回以一礼。

二皇子越过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开口道:“卿卿,好久不见。”

宛如一条响尾蛇从脊椎末端顺着后背一路滑过,叶倾悚然而惊,这个称呼,这说话的语气,绝对不会错!

梁平帝!